一世为臣 上——楚云暮
楚云暮  发于:2011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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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和珅喊了一声,和琳不为所动,他立即发狂似地一脚踢开他,“滚出去!”那拔高了的嘶哑声音就象在铁壁

上猛力刮削一般叫人毛骨悚然,又是一道划破,鲜血从皮肉间涌了出来,和珅仰高了头,剧烈地喘息着,似乎惟有此刻

才能有片刻的解脱。

“哥!”和琳扑过去一掌打飞他手里染血的瓷片,抱着他一面哭一面喊:“去他吗的戒毒!刘全,拿家伙,给他喷烟!

”没什么比他哥活着更重要!

刘全已经吓傻了,此刻才回过神来,一路连滚带爬地跑出房间。没一会工夫就拿过马佳氏生前的烟枪,手忙脚乱地装好

了就对着火要烧,却只听地一声嘶哑地喊叫:“回来!”和珅似回复了片刻理智,只是身上依旧冷地发抖,他抹了一把

脸上满布的泪水鼻涕,疲惫地连眼都睁不开,只能一个劲地抽搐着:“和琳……我不能输,我这辈子不想再窝囊地输下

去了——你把我绑起来,全身都绑地紧紧地,别让我动也别管我怎么喊——求你了……我不能……抽上那种鬼东西……

和琳一面拭泪一面连连点头:“我答应,我都答应!但你得让我陪着你,你想发泄,就咬我的手——多用力都不打紧,

别自个儿摧残自个儿,成么?”

和珅经历了他这一生最为难熬的折磨,那种会把人逼疯的痛苦如影随形地侵蚀着他所有的神经,他只能不断地哀号,直

到将和琳的双手咬地鲜血淋漓——疼啊,疼入骨髓,疼地他恨不能就此死了——但他不能,他要活下去,活出个人样!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无数的人,和琳,索若木,福长安……乃至……福康安。

他如今在哪呢?

那个曾经对他发誓若有相负天不假年的男人?

在他每一次生死存亡的时候,他都在哪?!在为自己为家族的权势名声奔波卖命!

或许她说的对,他对于他来说,终有一天会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悔恨。

他其实早有预感了……从他,当着他的面没半点犹豫地砍下索若木的首级……他从来都比他还更加冷酷更加深谋远虑…

…只是他一相情愿地以为他可以为他例外,这段不见容于世的感情——在地位不平等的两人之间,迟早会全盘崩溃,只

是从前的他,太傻太天真。

他与他都没能剪清那旁根错结的内忧外患,他扪心自问,真要他放弃一切跟随福康安永世见不得人他愿意吗?真要福康

安放弃功名与他远走他乡避世无争他又愿意吗?

他和他,谁都做不到。或许这世界上,爱情本就不是唯一——何况是他们之间,如在岩石罅隙之间的畸恋,一经光照,

立即就粉碎成行将湮灭的流尘。

不是不情深义重呵……可在强权之下,都可笑单薄地如一张白纸。

他早该幡然醒悟了——这世上,惟有权之一字。

第二十三章:失意人强颜成大礼,离伤酒与君相决绝

福长安悄然推开门,那房里静悄悄的,却是一室杂乱。他抬脚跨过一个翻倒在地的花樽,才抬头看见被牢牢缚在炕上的

和珅。

“天……”福长安按下一声惊呼,没想到几天不见,和珅竟变成如此光景,自己这些天来的担心全成了真。他一个箭步

上前想要替他解开绳子,和珅早上才发作过一次此时是力竭而息并没睡的实沉,因而一个动静就惊醒过来,朦胧间见有

人扑在他身上直觉地就猛地挣扎起来,惨叫着死命蹬腿,福长安皱眉生受了几脚,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反一把板住

和珅的肩头:“你的声音?!”

和珅此刻才认清了眼前的人,渐渐地平静下来,可一看见他就仿佛又看见了他身后的富察家!福长安看着他惊惶的双眼

逐渐被一层冰冷的憎恨所覆盖,心里一紧:“怎么受的伤?为什么和琳要绑着你——你说啊!”

“放开。”这是和珅第一次对福长安这样声色惧厉,他哑着声冷冷地道,“我受伤与否,与你无干。”福长安知道和珅

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会他数次找他都被和琳挡在门外:“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查的出来!”长安又露出了一

抹象极了他三哥的笃定冷笑,那是他这种苦苦挣扎着的底层小民永远也无法拥有的自信。和珅闭上眼,重重地喘了一口

气,查?!查到富察家的主母身上么?“你走吧。”他没有心力去恨他,却同样没有心力去享受他此刻的怜悯。

“我不走!”他什么都不和他说!如果没有他哥,他们会是最铁杆的兄弟最亲厚的朋友!是福康安横插进来让这一切成

为泡影!他再次扣住他的锁骨,如着魔一般地盯着和珅颈间嫣红如血的勒痕,“如果今天坐在这的是三哥,你还狠的下

心叫他走吗?!”

和珅已经来不及回答他的话了,四肢百骸里再次涌上他最熟悉最恐惧的颤栗:“你……你走!”他低着头,用最后一丝

气力推拒着福长安,长安刚碰到他的手就感觉到了其中不同寻常地颤抖:“你——?”

“快,把我绑起来——”和珅已经说不出一句成调的话,哆嗦个不停,福长安怔怔地看着和珅不由自主地开始流泪发抖

,忽然心里一惊——这这是抽鸦片的征兆啊,和珅他怎么会?!

“把我绑起来……”和珅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带了几丝哀求,他不能功亏一篑!长安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把和珅重新绑

在炕上,拉扯间衣服被扯下一大块,敞露的胸颈间同样是斑斑伤痕:“你怎么会抽上这个的?!”和珅一面全力抵御充

斥脑海心间的焦灼与痛苦一面只断断续续地道:“不用你管,你走……”他不想任何一个人看见他犯瘾时的丑陋模样。

福长安此刻也怒了,发生那么大的事,和珅却一句实话不同他说只是一味地赶他走,他福长安即便样样不如人他也不能

这么对他!他一怒之下掐住和珅的下巴,面容也变地扭曲狰狞:“不用我管?你这么糟蹋自己也不用我管?!是了~我

又不是三哥,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

和珅脑子里烧成一团糨糊,已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只是本能恐惧地挣扎着想甩开福长安的控制,甚至张嘴就咬——

福长安吃痛地闷哼一声,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地悲愤席卷而来:“你就这么憎恨我?凭什么老天样样眷顾他?!他

能给你的我不能?”言为落尽已然强扭过他的头,蛮横地吻了过去——凭什么谁都对他哥高看一眼,包括曾经只宠爱他

一个的傅恒,临死前也只记挂着一个福康安,而他,什么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你干什么!”只听得一声暴喝,福长安只觉得一股蛮力把他周了出去,踉跄地摔落在地,和琳丢了药包一手抱起和珅

,怒目而视:“滚出去!就你们富察家了不起么!”他的双手已经层层缠满了纱布,此刻看着和珅痛苦难耐的模样,忙

一手紧紧地将他揽在怀里,另一手凑到他唇边,柔声道:“哥……”和珅此刻痛到极至竟张口就咬,洁白的纱布很快再

次被鲜血浸红,和琳却依旧端坐着,连眉毛都没皱一下,看向福长安的目光充满了冷酷与嘲弄。

福长安呆愣着看着和珅不断挣扎翻滚,犹如困兽一般凶狠暴躁地嘶咬着和琳的皮肉,和琳却慢慢地将他越抱越紧,轻声

道:“哥,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直到和珅的身体逐渐瘫软,和琳才缓缓地松开他,替他擦去脸上糊成一片的眼泪鼻水,却任由自己血流如注。“看完了

吗?”和琳冷着脸走到呆若木鸡的福长安面前,“他只剩下半条命了,你还要怎样?!我们与你这样的贵介公子不同,

我只求他能活下来——你放过和家吧。”

我……我没……福长安想解释什么,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看了瘫在床上面色惨白的和珅一眼,终于铁青着脸转身

离开——

他为什么这么没用,明明想对他好,带给他的却全是伤害!

到底是谁会下这么狠的手?!

“哥,他走了……”和琳拂过他汗湿的发,语气轻柔,“咱们离开京城好不好?等你好一点了,咱们就带上刘全,去找

个合适的地方给你养病,我也不想当什么官儿了,就当个山野樵夫……”

一只手按住他,和珅半睁着深深凹陷的双眼看他——不过几天时间,他整个人已瘦地不成人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绝不离开……”

“哥!”他明白他的执着与不甘,可象他们这样的家世凭一己之力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和珅不可谓不是文武奇材,可先

入官学再上战场辛苦整整五年,除了一身的伤痛还换回什么?!

“我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和珅望着和琳沾血的手腕,心里一酸,面上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等我这个戒了…

…你替我,去冯家下聘吧……”

和琳腾地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和珅,他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淡然,只是呆呆地望着残破的屋顶:“早该……这么做了,

这才是正道儿……正道儿……”

“蠢材!”福长安猛地一砸桌子,将酒瓶摔在地上,一屋子的侍女忙都跪下,谁也不知道这主儿究竟这段时间里吃了什

么火药,仿佛一点就着。

“你个没用的奴才!叫你送药过去,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福长安喝的有些昏头,盛怒之下给了跪在地上的家寿

一个窝心脚:“前几次他不收就罢了,这次我都说了别说是我送过去的药,你没照我的吩咐做!?”

照了!家寿不敢躲,只能哭丧着脸辩驳道:“可奴才没找着机会送药——”

“放屁!你把药就望刘全手上一送能有多难?!”

“四爷……今天是和大爷大喜的日子,一大早就望冯府迎亲去了!”

什么?!福长安酒醒了大半,重又跌坐在椅上,离他上次在和家被赶出来还不过一个月,和珅就要和冯家联姻?!他,

他的病——

正在心乱如麻,府里已有人飞身来报:“四爷,三爷回来了!夫人命大家伙儿都去前厅!”

哦?这一瞬间,福长安所有的情绪都化作唇边噙着的一丝冷笑——凯旋而归了么?但是总有什么事情是你掌控不了的!

他真有些想看,他那个似乎永远英明神武的哥哥知道这事会做何感想——

我终究是得不到了,那么你又如何?

和珅走入新房,一个月的戒毒使他活活脱了一层皮,形消锁立地几乎风一吹就倒,青白的脸色即便在一身红衣的映衬下

,也沾染不上一丝喜意。

可早就坐侯着的新娘似乎比他更加局促不安,手掩在宽大的喜服中还在微微地颤抖。和珅却也不说话,径直在桌边坐了

,自斟自饮,酒一入口,他就明白他这嗓子实等于半废了的,饮不得烈酒,和琳一早就细心地将酒全换成了去年的桂花

酿,入口润香回味却带着一丝甘苦,寒浸浸地直透人心扉——一如他此刻心境。直到烛台上的烛泪积上了厚厚的一挂,

和珅才起身,轻柔地揭开了新妇的盖头。

这是一个盛装少妇,五官间不见得如何美艳,臻首低垂,宛然还是少女神色——然而她此刻却在抖,粉白黛青地拒绝着

一切胭脂着染的风情。

“夫人。”和珅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带着微笑,他竟无法感知此刻他是以一种怎样的语气念出这个称谓,将桂花酿送了过

去,“这酒不烈的,喝下去压压惊。”

压惊?是的,在他看来,冯霁雯此刻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她不是执意要嫁给他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么?冯霁雯一个哆嗦

,忽然打翻了那酒杯,和珅还未回过神来,她已利剪在手,竟往自己脖子上刺去——和珅眼疾手快,忙一手捏住她的手

腕,卡着一个用力,那剪刀便摔落在地,冯霁雯见寻死不成,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和珅此刻已经笃定冯家嫁女必有内因,因而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霁雯哭地面白气弱,抽噎不止,才递过一方素帕,

霁雯原本听着他声音暗哑老迈,只当是个粗俗武夫,如今抬眼一见方知是个如此俊秀的少年,顿时脸一红,悲声渐收:

“你何苦救我——若是真好心,不若让我死了吧。”

和珅看着他的妻子:“命是自己的,且只有一条,你既不珍惜,我又何必替你不舍?救,是因为你是冯家的孙小姐,我

绝不容许你死在和府,给我惹来麻烦。”冯霁雯原当他是个和善温柔之人,不料听到他这番冷酷自私的话一时竟没了注

意,也不知道该死不该死了,怔怔地抓着手帕看他。

“好好想上一夜,若还想死,我自会送你去一个僻静的地方,悬梁也好,服毒也好,自裁也好,悉听尊便。”和珅经此

巨变,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越发地深沉内敛,形色不露。冯霁雯听了心里一急还来不及说话便伏在床边干呕不止

,她八抬大轿抬进和家,各个礼数行遍,一整天没吃上多少能饱腹的,此刻呕也只能呕出胃里的酸水整张小脸都皱成一

团。

和珅在瞬间明白了冯府逼婚的真正目的,竟是要他这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吃上个哑巴亏——好一个传闻中读烈女传长大

的好闺女,英廉此计不可谓不老辣。

冯霁雯好容易将息了,煞白着脸看着和珅唇边嘲讽地笑,眼泪又如断线了的珠子掉了下来:“我早知道我这样败坏门风

的人早该一了百了的了,偏偏爷爷不准我死在家里,我寻死不是真想轻生,实在是没有活下去的脸面了!”

“孩子是谁的?”和珅平静地一扬下巴。

冯霁雯却含泪摇了摇头:“我不会说的。爷爷也问,变着招地逼问——我宁死也不会说的。”

呵。和珅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看不出这小女子倒也真地痴情,为了保全心上人宁可一死,真是……傻呀。“那个人值

得你这样?若想负责,他就当站出来堂堂正正地娶你进门。”

“他不是不想娶我,但,但我不能害了他——”冯霁雯红着眼道:“我,我没想害你的,本想拖到祖父放弃了,生死随

他去,可没想到……”

听毕和珅已猜出了大半,英廉哪会允许家中出此丑闻!才找他来做替罪羔羊,至于他知道后霁雯会有何种下场,已不在

他的关心范围——骨肉亲情又岂及的上合府尊荣脸面!可他又错了,和珅不是一般的男人,狭隘到只逞一时之气。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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