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票就算收了。
苏原从体育局出来,长长吁了口气,打了个电话给秘书让她给市有名的青州旅行社打电话预定了两日后去九寨的团,又吩咐了合同拟订的一些细节,放下电话看了眼手表,才十点钟。
坐在车里,苏原想起来许久没去看望过的X城退休已一年多的市委书记丁中城,决定打个电话过去看看在不在家,这丁中城也是刘凯介绍认识的,与他的父亲是老乡,不过丁中城第一次见到苏原就很喜欢,说他是个实在的孩子。
丁中城是典型的南方人,中午喜欢喊人来打小牌,一般不出去,苏原来到烟酒专卖超市买了四瓶茅台,四条中华烟,让司机丢在了车里,一路向他家所住的“春悦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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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原和靳小丰和好的事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小丰的妈妈,在某日清早去上班的时候,顺带着就把小丰又塞到了苏原的家里“大姐,我走了,小丰就麻烦您了。”
苏原的妈妈因为也要忙着开店去,头也没抬,“行了,你走吧,让这两个小兔崽子自己在家玩吧。”
苏原的妈妈走时给了苏原二十块钱,“好好带着小丰,别欺负他,还有饿了话就出去买点吃的。”
大人们一走,家里立刻冷清了下来,苏原本来还装做坐在书桌前写暑假作业的,可支着耳朵等了半天不见小丰说话,就有些忍不住了。“我说,你这个人。”话还没说完,却在看见小丰一眼的眼泪时,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小丰愤恨的用手随便一抹眼睛“关你什么事,你不是不理我了么,还和我说话干什么?”
苏原担了很长时间的一颗心突然就这么放松了下来,也许小丰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他的事,那么这么长时间自己都白操心了,人一放松自然脸就笑了起来“哎,我说,不是你先不理我的么?我还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你了呢,一直不敢和你说话,怎么到怪上我了。”
“什么,我先不理你的。”小丰有一点点糊涂,怎么成了自己不理苏原了呢?
“行了,说开了就好了,我可没有怪你不理我的意思。”苏原高兴的摸摸小丰的脑袋,喜欢把他的头发都给揉的乱乱的,象个小狗一样。
“哎,我说,你可真是。”小丰一下子心里也轻松起来,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场冷战。
苏原让司机把车子停在“春悦苑”16号跟前,自己拿了东西按了门铃,小阿姨来开的门,说起来,认识丁中城也是刘凯引见的,如果丁中城还在位,那么苏原是决对不会主动上门来探望他的,要注意影响,可是已然退了下来,那么就没什么关系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苏原一进他家客厅,就发现还有一个人,那人看上去四十多岁,黑脸儿,好象在哪里见过一样。
“是小苏啊,快坐。”丁中城和蔼可亲的招呼着苏原,他笑着对苏原说,“这是我们市《X市晚报》的彭主任,你们见过没有?”
苏原连忙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冲彭主任笑了一下,说“刚刚进门就觉得很熟悉,原来是彭主任,我们应该见过的。”
彭主任连忙站起来,笑着说“见过,见过,我也有印象,在什么地方来,咱们还一起吃过饭呢。”
丁中城见两人都熟悉,也笑的很轻松“既然是熟人,那就别客气了,都坐吧。”
招呼两人坐下后,丁中城客气的问了一下苏原的工作近况,然后就继续和那个彭主任聊起了X市即将要举办的“春蕾”杯慈善义演的事情。
苏原听了一会儿,并不感兴趣,只听出了个大概的头绪,这是晚报牵头搞的,想号召X城一些有实力的公司企业给X城山区的孩子捐款。
“苏总,到时候给你留个好位置啊。”彭主任向丁中城聊完这事,话锋一转,指向了苏原。
苏原笑笑,嘴上却客气的说道“能被彭主任邀请去的单位肯定都是实力雄厚的大单位,象我们这样的小公司怎么能上的了台面呢。”
从丁中城那里出来后,苏原正准备回公司,手机突然响起了熟悉的音乐,是刘凯打来的。
“事儿办的怎么样了?中午一起吃饭吧。”刘凯在那头说。
“你今天没事么?”苏原有些羡慕刘凯,接手了那么大的企业,怎么一点都不忙,反而显得更有时间。
“我的事儿你不懂,说吧,去哪里,老地方怎么样?”刘凯的声音有些疲倦。
“行啊,十二点见。”挂了手机,苏原站在太阳底下有些晕旋,真是秋老虎啊,中午的阳光还是毒辣辣的。
整个暑假,苏原和小丰仿佛玩疯了,天天出去野,和几个伙伴一起不是上山就是下河,跑到附近的乡下玩了个痛快,以至于开学的时候,两个人都成了非洲小孩儿,晒的黑瘦。
因为是初三毕业班,老师管制的更加严,苏原的妈妈也从忙于赚钱中稍稍抽出了时间来盯着儿子学习。
就在苏原和小丰都顾不上玩而拼命学习的时候,小丰的妈妈突然遭遇了车祸,说来也巧,小丰的妈妈是在上早班的路上,被一辆急弛而过的大卡车给撞飞的,当场死亡,因为头天,小丰就住在了苏原家,所以,当熟悉的叔叔阿姨们来苏原家找小丰时,他还有些愣怔,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从医院的太平间出来后,苏原就一直跟着小丰,他也不是白担心的,小丰从最初得知母亲死讯后的号啕大哭到最后进了太平间后一下子变的沉寂下来,任谁和他说话他也不理,苏原紧紧拉着小丰的手,直觉的那手里满满的一手冷汗。
小丰妈妈的丧事是小丰的舅舅从城北赶来和单位工会的人一起办的,从出事到最后的入敛,苏原一直没有见过小丰的爸爸,从始至终,小丰的脸色都是灰灰的,没有一丝血色。
“苏原,从明天起,我就是孤儿了。”小丰妈妈火化前一夜,小丰躺在苏原家里,轻轻吐出这句话,明天,他就要和舅舅搬到外婆家去住了。
苏原知道他心里难过,他紧紧搂着小丰,“谁说的,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的。”
热热的呼吸喷在小丰的脸上,小丰拼命想忍住眼泪,可是眼泪却如开了闸的河水源源不断的流淌下来。苏原心里为小丰的伤痛而难过,他下意识的就脸贴在了小丰的脸上,他紧紧的将小丰搂在自己的怀里,小丰的身体好冷啊,缩在他的怀里不停的颤抖着。
“苏原,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静静的夜里,小丰低低的呜咽,象一把铁锤,一下一下敲在苏原心上。
苏原什么也做不了,他从没有象今天这样怪自己还是个孩子,不能带给小丰一些实际的帮助。他只能越发紧的搂着小丰,紧紧的把他按在自己怀里。
“怎么了,气色这么差?”苏原坐到刘凯的对面,担心的问道。
刘凯自嘲的笑了一下“吃点什么?”手一招,唤来了服务小姐。
苏原看出来刘凯绝对是有心事的,没有心事不会这样儿,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问。
“口水鸡、翡翠香辣鸭掌、泡椒桂鱼。”刘凯报完要的菜,将手里的菜单还给服务小姐,“再来个滑蛋虾仁,两瓶酒 ”
“中午就喝么?”苏原皱了下眉头,刘凯在没有场的情况下,基本上中午不沾酒的,今天有些奇怪“怎么了,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烦。”刘凯点了一颗烟,缓缓吐出烟圈。昨儿老爷子发了话,十一前要和那政协主席的女儿定下来,刘凯没答应,老头子很不高兴。
吃饭的时候,刘凯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毅然的问“苏原,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什么一直下去?”苏原装糊涂道。
“少他妈的给我装,我问你,你要找不到小丰,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一个人过了?”刘凯弹了一下烟灰。
“我,没想过找不到他。”苏原沉默了下来,真的没想过找不到小丰,找不到,不,不会的。
“五年了,你找了他五年,也算对的起他了。”刘凯的脸上全是隐忍“苏原,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什么不试着开展一段新的感情呢。”
苏原放下筷子,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开展新的感情,这些年,不是没有人主动向他示过爱,有男有女,可是,自己却再也提不起精神去谈一段感情。
“苏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刘凯用筷子拍了一下苏原手里的筷子,漂亮的单凤眼里都是不满。
“刘凯,你今天是怎么了?”苏原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刘凯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一贯是支持自己找小丰的事的,怎么这段时间全变了呢。
“我没怎么,好着呢,就是看你老这么颓着,心里郁闷。”刘凯叹了一口气,心里想说的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说出来只怕会把苏原吓走吧,自己的好兄弟,居然对他存了别样的心思,心里苦苦的,可脸上还得装着没事一样“这个月末,我要去一躺D城,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来。”刘凯不再提起让两人都不自在的那事,换了话题。
“哦?大工程么?”苏原提起精神,随口问道。
“是啊,明年夏天的省运会,D城也有赛事,体育中心也要重建,过去看看。”刘凯很自然的给苏原夹了一块牛排,给苏原倒上酒,悠悠的说“怎么样,忙过这阵子和我一起去D城吧,全当散心了。”
苏原笑笑“X城月底有个慈善义演会,我今儿在丁书记那里见着晚报的彭主任,伙计还要邀请我去呢。”
刘凯听苏原这么一说,不禁乐了“他那是涮你呢,想一竿子多打几个枣,多让一些企业掏钱,得,去不去D城在你,我可邀请过你了啊,别没良心的说我不够意思。”
吃了饭,苏原因为公司还有事提前走了,刘凯靠在临窗的位置上,看着他俊秀的身影钻进汽车,然后又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忍不住自己骂了自己一句“妈的,你真是个废物。”可不,昨天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夜的告白,怎么就一句也不敢说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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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刘凯去D城前给苏原打了电话,说好了回来后和朋友们都聚聚,这半个月来刘凯因为忙外地工程的事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而苏原代理下来的体育中心内及墙体外围的广告权,也陆续有十几家企业来商谈广告的事情,平时总在一起玩的这两人也已经十几天没见过面了。
“春蕾”杯慈善义演的头天,晚报的彭主任果然让人给苏原的公司送来了几张票,苏原安排助理到时候组织中层经理们去看义演,同时也交代了到时候募捐的数额,太少不合适,太大也不合适,还是刘凯走时打电话说了一句“实在不行扔几万块钱,全当是给你自己做广告了。”
义演的场所安排在了X城的百花剧院,场地还算够大,一进门,一书写着“慈善暖人心,互助见真情”的大红条幅横在舞台上方,舞台上方的灯光炙热明亮,两位专门从省电视台请来的著名主持人早就准备到位。
苏原他们的位置在十二排中间,看向舞台的距离刚刚好,比较清楚,说来也巧,坐在苏原左边的也是他们广告公司的一位客户,某重型机械公司的老总,熟人一见自然要客套一番,不过节目一开始大家还是很有默契的都安静了下来。
节目一个一个的上演,中间穿插着主持人即兴煽情的演说,最后节目还剩一首歌曲时,晚会进行到了高潮,播放了一段纪录短片,是一段X城周边某贫困学校中学生们在恶劣困难的环境下乐观不息自强上进学习的内容,那些孩子大多衣衫褴褛,但脸上仍然挂着幸福的笑容。
说实话,这个小短片让很多人都感动了,就连苏原也不得不佩服这个摄影师独特的视角,他并没有拍那些表面上的困难也没有让孩子们露出哪怕是一点渴求帮助的镜头,反而拍出了他们认真求学,互助互爱的场景。
“你知道这个摄影师是谁吗?”旁边的那个老总悄悄的侧着头对苏原说。“就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听说叫什么二月风。”
苏原猛的转过脸“您说什么?他叫什么名字?”黑暗里,苏原的瞳孔一下子急剧扩张,同时脸上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我听说叫二月风,怎么,苏总认识他?”那老总有些奇怪。
“二月风?”苏原的内心世界早已掀起翻天的巨浪,“小丰,难道是你?”
“苏总,您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啊?”短片结束后,舞台上重新亮起了耀眼的灯光,那老总看到苏原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心的问。
“啊,我没事,谢谢。”苏原好不容易抑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怎么会这么巧,这个摄影师居然叫二月风,二月风,那是自己和小丰少年时的一个约定,难道说,那个人就是自己苦苦寻找了五年的他么?
苏原的手死死握住身旁的坐椅扶手,眼睛盯着舞台,可脑子却在高度转着,刚刚那短片上的学校叫什么来着,“巴山小学。”
“苏总。”此时台上已经开始企业募捐的活动,苏原的助理小黄见苏原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担心的说“您没事吧?”
苏原匆匆收回自己的心思,“到我们了么?”
小黄担心的看看他,“快了,马上就到我们了。”
苏原点点头“小黄,一会儿你替我上台捐款吧,我有点不舒服想先走一步。”说完站了起来,助理神色忧虑的看着他慢慢挤出座位,向会场外走去。
苏原坐在车里,车窗外是黑暗的停车场,就在两分钟前,苏原打电话给晚会的组织方X城晚报,向他们了解晚会中播放的短片的情况,对方的回复一度让他激动万分,果然,那个短片的拍摄者是个年轻人,据说是一年前才到那所小学支教的志愿者,姓靳。
“小丰,真的是你么?”苏原阂上眼,太长时间的等待,他已经不敢去分辨这个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甚至不知道,这次是否就能找到他的小丰,“这不是梦。”他将头伏在方向盘上,喃喃低语“小丰,但愿这不是梦。”
小丰的母亲去世后,他只在舅舅家呆了一个月,就又跑回了苏原家,苏原眼见他光滑的后背上,两条长长的交织着的鞭痕,不禁跳了起来,怒火中烧的问“这是谁打的?怎么这么狠?我要揍死他。”
“是舅妈。”小丰低垂着眼,眼睛里满是阴霾“表妹说我没有爸爸,我是私孩子,我不信,和她打了起来,我打破了她的头。”
苏原“啊”了一声,最近他也好象听妈妈和爸爸谈起过小丰的爸爸,妈妈那次还嘀咕“不是说在XXXX部队的么?居然没有这个人啊。”
小丰抬起头看向他,苏原忍不住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那双眼睛里,承载了太多的悲哀“原哥,我住你家行么?”
D城,刘凯第六次拨打苏原的手机。“你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拨。”
“怎么回事?”他心生疑惑,都十一点多了,苏原不可能还在睡觉,按照惯列,他应该早在公司上班了,可早上打电话到他公司,助理说他今天压根就没来,打他手机是关机,再打就成了不在服务区了,“去哪了,这家伙。”刘凯有些烦躁,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想也没想,直接按下接听键,开口就骂“苏原你他妈的跑哪去了。”
“是刘凯吗?”耳朵里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