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烦，也就胡乱抓了件衣裳披着起身。轻轻推了门出去，寻思着要不跑两圈再睡。

绕过那一池子水，东边儿是百里亮住的，西边儿是刘氓睡着，王涵抓抓头，折身往西边儿去了。要他去找老狐狸，只怕

难点儿。

才进西院，就见亭子里背身坐了个人，手里捏着笛子，呜呜的吹着。王涵不由立住了。虽则不懂宫商，却也觉得凄凄凉

凉，心里憋得难受。

好容易一曲罢了，王涵擦擦脸，叹出口气来。

“谁？”那人转过头来，不是刘氓又是谁。

王涵皱着眉头走过去：“大半夜不睡觉，装神弄鬼啊？”

刘氓哈哈一笑，让他坐了：“你不也是？”

王涵把腿伸直了靠在他身上：“所以来找你聊聊啊。”

“那真是荣幸。”刘氓搁下笛子，“说吧，和你家王爷怎麽了？”

“嗯…也没甚麽。”王涵叹口气，突又瞪起眼睛来，“谁跟他一家。再说了，我不高兴就跟他有关系？”

刘氓忍了笑：“我倒当真想不出有旁的因由了。”

王涵抓抓头：“唉，算了。”

“说吧，到底怎麽了？”刘氓也就不笑他，给他倒杯茶。

王涵斜眼看着他：“我说，你和百里亮…KISS过麽？”

刘氓差点儿把水倒在手上：“啊？！”

王涵干笑一声：“我就随便问问…”

刘氓搁下茶壶，擦擦手方道：“你不会真和黄三爷…”

“没！我们甚麽都没有！”王涵忙的喊了一声。

刘氓一皱眉，上上下下打量他，却一个字也不说。王涵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由暗暗握起手来，挤出一丝笑容：“怎麽

，帅吧？”

刘氓啪的给他头上一下：“少来这套，有话就说，爷爷我还要睡觉呢！”

王涵呵呵陪笑：“开个玩笑嘛。”

刘氓瞅他一眼：“那还不快说？”

王涵看着他，感叹道：“若不是我们同病相怜，我还真说不出口。”也就三下五除二讲了个大概。

刘氓本听着好笑，渐渐也换了神色。王涵说完了见他不言语，也就不好意思起来：“你要笑话我吧？”

刘氓摇摇头：“我说…王涵，你小子不是喜欢黄三爷了吧？”

王涵脸腾的一热：“瞎说甚麽？”

“不是麽？”刘氓看他一眼，“那就是不喜欢。”

王涵闷声儿道：“嗯。”

“不喜欢会去亲人家？”刘氓鼻子里哼了一声。

“是，是他亲我…”王涵苦着脸。

“不喜欢会让人亲？”刘氓瞪他一眼。

“是他——”王涵嚷了半句，又咽了。

刘氓叹口气：“兄弟，听我一句，想清楚了再说。”

王涵皱皱眉：“就是想不清楚啊。”

刘氓哭笑不得：“非此即彼，有甚麽难的？”

“有这麽容易麽？”王涵想了想。

“那我问你，你喜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男人。”王涵低下头来。

“我不是问这个，我只是问你喜不喜欢黄三爷。”刘氓看他一眼。

“不知道…”王涵叹口气。

刘氓不觉也叹气：“那他呢，喜不喜欢你？”

“这，我怎麽可能知道…”王涵嘟囔出一句来。

刘氓哼了一声：“傻子！”

“说谁呢？”王涵顶回去。

“你！”刘氓伸手一指，“别回头！说的就是你！”

王涵苦笑一声：“别玩儿了大哥！”

刘氓叹口气：“我说真的，小子，你想清楚了，他可是王爷，以后指不定会怎样，你还是算了吧。”

王涵觉得颇不服气：“他是王爷又怎样？我还是…”

“你在这儿可就甚麽都不是了。”刘氓拍拍他的手，“就算你以后真怎麽样了，你又想和他怎麽样麽？”

王涵叫他绕晕了头：“啊？”

刘氓和和气气道：“你和他不是一路人，何必呢？”

王涵歪着头，不知道该说甚麽。

刘氓又叹口气：“算了吧，你回王家，还是呼风唤雨的七公子。”

王涵眼里一热：“真的？”

“不然怎样？”刘氓摇摇头，“一个人一个命，谁知道？”

“别来这套。”王涵看他一眼，“你呢？又怎样…难不成一辈子当个…”

刘氓笑笑：“在可以改变的范围内改变，我不是有大志气的人。”

王涵忍不住问：“你和百里亮…究竟怎麽回事？我看得云里雾里的，你倒是说说啊。”

刘氓一愣，大笑道：“转移话题还挺快。”

“少废话。”王涵挥挥手。

“我嘛…也就这样儿。至于他，我怎麽知道。”刘氓看着亭子外面。

王涵皱起眉来：“真不痛快。”

“你不也是？”刘氓笑笑，“各人自扫门前雪吧。”

王涵摇摇头：“你不是看上那老狐狸了吧？”

刘氓失笑：“怎麽可能。”

“那他呢？”王涵歪着脑袋，“好像从你来了，就不怎麽缠着黄三爷了。”

“我怎麽晓得。”刘氓自嘲一笑，“我又不是他甚麽人。”

王涵眯起眼睛来：“你糟糕了。”

“啊？”

“你肯定看上他了。”王涵一拍手。

刘氓翻个白眼：“滚！”

“靠！老子说真的，你好好想想。”王涵瞅他一眼。

“别说我，你呢？”刘氓瞪他一眼，“还不是乱七八糟？”

“还真是。”王涵低头想想才道，“不过，我不会喜欢他的。”

“为甚麽？”

“因为…因为…”王涵喃喃半天，也说不出来。

刘氓叹口气：“回去睡吧，该怎样就怎样，不是麽？”

王涵也就立起身来走了。出了小院儿门时，回头望望，刘氓捏着那根笛子，低着头不知在想甚麽。

第三十章

【卜算子】看过绛桃艳，闻过紫兰香。铜壶滴漏声声意，夜夜阶前响。

今生几人许，此情何时断。隔年五月青崖畔，又是山花烂漫。

第二日早饭时，黄三爷慢条斯理用了碗莲子粥，搁下银勺擦了嘴方道：“今儿拾掇拾掇，过午就动身吧。”

百里亮看他一眼：“从这儿顺流去尚京不过半日，三爷也太急了些。”

刘氓亦道：“三日后才是风流会，王爷是着急了些。”

黄三爷呵呵一笑：“若再晚些，只怕投店都难。”也就起身行了几步，“紫陌，你和小斋说说，不用甚麽牢什子都带着

，轻装简行。”

紫陌应了一声，转出门去。

百里亮放下筷子，慢慢悠悠道：“三爷是去看热闹呢，还是…”

“还是如何？”黄三爷回过头来，“我不过觉着刘公子风流人物，怎麽也不该‘养在深闺’，不知亮兄以为如何？”

百里亮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得尴尬一笑：“刘公子要如何，怎是亮能左右。”

黄三爷哈哈一笑：“亮兄好没意思。”竟自走了。

王涵看看那两个脸上都不自在，也就觉着腻味，胡乱咬了个包子追出来。

黄三爷回了后院坐下，看着小斋收拾衣裳：“少拿些，不过是去看看，七八日就回。”

“还是多拿些，谁知道七八日后爷会不会有新点子？”小斋手上没停。

黄三爷叫她少拿些衣衫，多装了几本集子，这才行出屋来，往树下躺椅睡了。突地眼前光暗，又闻得一股子面食香，遂

笑了：“吃完了再来，谁跟你抢不成？”

王涵嘴里塞个包子，说话含含糊糊：“我说，你怎麽知道刘氓和百里亮不对劲儿？”

黄三爷睁开眼睛：“你是真糊涂呢？还是装傻？百里亮看他的眼神而早就不对了，我若是不知道，还能叫爷？”

王涵咽了一口：“你问过百里亮？”

“若说破了才没意思…倒看他们耍甚麽把戏。”黄三爷呵呵一笑，却又看着王涵道，“你少去找刘公子，免得坏事儿。

”

“我不就是跟他学点儿本事麽。”王涵抓抓头，“不是我说，你们这几个师傅，还是刘氓像点儿样子。”

“我又不当西席，管那些作甚。”黄三爷摆摆手，“你也收拾收拾，用过午饭就走。”

“坐船？”

“陆路慢些。”

“哦。”

不过半日，将晚些到了尚京。望不尽的柳绿花红，看不完的楼碧灯黄。行人密密，游船如织。芬芳流泻，红霞半挂。

王涵趴在阑干上，啧啧称赞：“好漂亮。”

黄三爷摇着扇子：“我也是头回来，早晓得如此胜景，该早些来的。”

“你没来过？”王涵有些吃惊。

“我该来过没？”

“这天下都是你老子的。”王涵喃喃自语，“要我老爸是皇帝，我…”

“你还是那样儿！”黄三爷停了手笑，“就算是天王老子，你还不是王涵？”

王涵瞪他一眼，却也反驳不了，只得换个话题：“咱们住哪儿？”

黄三爷轻轻一笑，扇子点向前方。

王涵抬头一看，前头水道儿一弯，岔口拐进去有座堂皇的宅子，上头写了几个字：“明知道我不认字…”

“流香客栈。”刘氓打了帘子出来。

“留香？楚留香？”王涵张大了嘴。

刘氓哭笑不得：“莫说你以前只看武侠小说。”

王涵干笑两声：“我以为，客栈不是叫悦来，就是叫平安。”

“不然就是高升，或是龙门。”刘氓摆摆手，贴着他耳朵小声道，“你当拍武侠剧麽？”

王涵咧嘴一笑：“说真的，我还真希望是在拍电影。”

刘氓瞪他一眼，懒得多话回舱拿了行礼出来：“还不帮忙？”

王涵应了一声，等靠岸了跟着紫陌一路拿行礼，抬头却见黄三爷摇着扇子，和百里亮已先行上岸，正和貌似老板的人说

些甚麽。

刘氓轻声道：“看甚麽？”

王涵眼睛一瞟那边：“我怎麽觉得像那些黑帮老大谈判似的。”

刘氓给了他头上一下：“少废话，你小心当炮灰。”却也留意了几分。

黄三爷早叫人打听过，晓得流香客栈是这儿最贵的，想来当有空房。可来了一问，才晓得下午又住了些人，此刻只有一

间上房，别的空房也只得两间。

老板点头哈腰：“这位公子，上房带了耳室，里头儿也有小榻。”

“里面也只有一张床，最多睡两人。”百里亮叹口气，“不够住，要不换一家？”

“几位公子多半也是来看风流会的。”老板笑笑：“劝公子别费力气，旁的早住满了。”

黄三爷默默一算，如何也住不下，若是另外找了客栈，就算有空房，也不舒服。何况一船人分住两边儿，也不大妥当，

遂道：“店家，房间可大？”

“大啊，住着可舒服呢。”老板眼睛笑眯眯的。

百里亮顿时明白过来：“那就加张床榻，房价嘛…老板你怎麽说？”

老板想了想：“加榻…每日多收一吊钱，公子以为如何？”

“也好。”黄三爷摆摆手，“晚上放进去，白日就收起来，免得碍眼。”

“是是是。”老板笑呵呵的，往前引路进了大堂坐下，又叫小二过来问在哪儿用饭。

黄三爷见店里确是整齐爽净，伙计也勤快，遂笑道：“就在下头儿吧。免得一屋子菜味儿。”

百里亮也坐了：“有甚麽招牌好菜？”

小二笑呵呵的：“酒花麒麟，莫白豆腐，绒花天宝都是上好的。”

“这莫白豆腐就是墨鱼汁炖豆腐，绒花天宝想是肉沫烩子鸡。”百里亮眨眨眼睛，“这酒花麒麟，倒要请教。”

小二只管笑：“是甚麽不打紧，大爷不妨要一个尝尝，若是不好，小店不要钱！”

黄三爷搁下扇子：“倒有气派，就要一个吧。”

“三个都要麽？”

“三爷不喜豆腐，就算了。”百里亮看了一眼。

黄三爷挑眉一笑，拿了扇子打开：“原也是…亮兄素爱子鸡，那绒花天宝来一份。”

“三爷爱食笋，青叶双生定是要的。”百里亮呵呵一笑，“四冷盘就用翡翠藕、琉璃…”

黄三爷一摇扇子：“冷盘就罢了，尚京水产不错，不若多要个热炒。”

小二笑着推荐了几个，也就了他去。

百里亮等他下去叫菜，方笑道：“王公子不喜欢吃冷的，三爷倒是仔细。”

黄三爷挑着眉头笑：“刘公子也不喜欢啊。”

百里亮暗自一皱眉：“三爷…玩笑了。”

“嗯？玩笑？”黄三爷摇着折扇，“我没与你说笑啊。”

百里亮哭笑不得：“好三爷！”

黄三爷哈哈一笑：“这就告饶？可不像你亮兄啊！”

百里亮叹口气，打个躬方道：“他年得罪三爷，还望三爷原谅则个。”

“亮兄好没道理，若真得罪了，一句‘原谅则个’就能化了去？”黄三爷瞟他一眼，嘴角隐隐带笑。

百里亮没有抬头，低声道：“想来三爷不是小气之人，亮小人之心了。”

黄三爷把玩扇骨：“小气？我最是小气。至于亮兄小人也罢，大人也罢，与某无关。”

百里亮抬头一叹：“早知如此，亮悔不该…”

“若能脱得身，又何必再来？”黄三爷亦叹口气，“刘公子那儿还没弄清楚，何苦再招惹是非？”

百里亮眉间一颦，讪讪不能言。

黄三爷正要说甚麽，却听耳后嚷嚷：“饿死了，还没有吃的麽？”

回头看来，却是王涵拉了刘氓自楼上下来，不由笑了，“快来坐下，不一刻就好。”

“一刻？”王涵眨眨眼睛，搬着指头算，“你们这儿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四刻一个时辰…那麽，一刻就是半个多小时

？”

刘氓忙捂了他嘴，溜溜周围客人：“坐下吧你！”

王涵耸耸肩坐下来：“三间房，一间得睡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