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 上——lyrelion
lyrelion  发于:2011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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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爷将王涵留于身侧,又是为何?”百里亮抬起头来。

黄三爷倒是一愣,怎地说到这上头来了?遂哑然一笑:“亮兄多虑了,不过是暂且同行,他日必有缘散。”

“三爷今儿找我,可是想与我说,缘散了?”百里亮嗓音低沉,没由来一阵心酸。

黄三爷感慨一叹:“虽说三月未到,然结果同一。”

百里亮也就笑了:“三爷能否告知,究竟是何缘故不能接受亮之心?”

“亮兄情深,我福薄耳。”黄三爷淡淡应了。

百里亮靠过来:“莫非亮相貌丑陋?”

“非也,亮兄人中龙凤。”

“那就是亮才疏学浅,不能与三爷比肩而立。”

“亮兄人中翘楚,何必自谦?”

“那麽,就是亮初时多有轻慢,让三爷心生芥蒂,日后纵有释然,也难免多疑。”百里亮惨然一笑,“三爷是好人,拐

弯抹角就怕我恼了。”

黄三爷咳嗽一声:“亮兄风流人物,自有缘法,何必拘泥?”

百里亮摇头叹息:“亮此生心系一人,断无更改之能。”

“何苦妄执?”黄三爷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百里亮突地一笑:“三爷今儿巴巴儿的寻亮出来,只怕不单单是为说服亮吧?”

黄三爷一愣,百里亮又道:“以往三爷不会这般仔细,可是心有牵念,竟连心性儿都转了。”

黄三爷干笑一声:“这是哪儿的话。”

百里亮摇头笑笑:“三爷不自知,抑或不愿认?…罢了,横竖是三爷的事儿,也轮不到亮操心。”

黄三爷想了片刻亦不得其门,遂转话道:“亮兄,今日你我且去畅饮,旁的,也就罢了,”

百里亮仰面一笑:“三爷吩咐,自当如是。”

紫陌将车驶到一处方停了,回身低问:“爷,到了。”

黄三爷挑了帘子笑道:“素闻夏县有处满庭芳,今日来了定要一醉方休。”

百里亮探出头来,见得一处楼阁,起间三层高,内里亭台隐隐灯火辉煌,箜篌管瑟歌吹雅然,不由笑道:“久不与三爷

痛饮,今日爷心性儿好,亮舍命相陪。”

两人下得车来,里头儿早有仆从迎上:“几位爷脸生得紧,可是头回来?”

黄三爷点头含笑:“虽是初至,却也久闻,有甚麽好吃好玩儿的,只管送来,爷不吝惜银子。”略略回首,紫陌乖觉,

上前打赏了众人。

一行转过紫檀木雕花架子屏风进了大厅,里头儿倒也宽敞,置了十数桌酒,皆已坐满。当中台子上两个姑娘正在唱曲儿

,约莫十六七的年纪,一个穿红一个着绿,咿咿呀呀声儿倒还动听。

百里亮举头望了望:“不若上去?”

黄三爷看着先前那几个小子找了老鸨,也就笑了:“先问问可还有空座。”

老鸨听着来了几个阔少,忙不迭迎过来:“几位大爷万福,今儿端的大吉大利,几位这边儿请。”

黄三爷捏着扇子一拦:“楼上可还有空?”

“几位大爷来晚了些,靠堂子的都坐满了。”老鸨呵呵一笑,“倒是雅室还有一间,却在三楼,几位爷可愿移步?”

百里亮摆摆手:“引路吧。”

一行人上了三楼,黄三爷见门牌写着梅兰菊竹等字样,不由笑道:“却也风雅。”

老鸨推开兰字雅室陪笑:“几位爷请。”捏了大红巾子上前抚了椅凳。

黄三爷也就坐了:“先来几个小菜,清淡些的,酒…要上好的。”

老鸨呵呵直笑:“小店酿有新酒,几位大爷可要试试?”

“新酒?”百里亮也坐了。

“叫‘春愁’。”老鸨面上堆欢,“大爷尝尝如何?”

黄三爷略点点头,紫陌上前塞了一吊钱过去:“还不快去?”

老鸨眼睛一眯,笑呵呵退下了:“马上来——”

稍顷酒菜送至,老鸨乖觉,带了两个姑娘进来:“怜奴、芳奴好好伺候着。”

黄三爷看着她们过来坐下,也就挥手叫老鸨退了才问:“多大了?”

怜奴梳着双飞髻,化着酒红妆,一双杏眼水灵灵直勾人:“回大爷的话儿,怜奴今儿十五了。”

百里亮看着芳奴给他斟酒:“可有甚麽拿手的?”

芳奴理理水色衣衫,敬了一杯方道:“奴家给大爷们弹个曲儿吧。”

怜奴也就起身替她调琴,两人一坐一立,唱将起来。

更深露重夜已凉,孤身独卧自心伤。才相知,复又别,一腔相思愁断肠。

又一年,满园芳。春绿廊下桑。良人当无恙,垂目泪两行。

唱罢两人归了座,黄三爷叫赏,也就起身谢了复又坐下。

“春又至,人不还,相思断肠。”黄三爷饮了一口,叹息道,“莫怪乎‘春愁’,当愁也。”

百里亮亦是一叹:“这酒郁郁芬芳,入口清淡香远,回味酸涩拧甘,意味无穷。”

黄三爷转目一笑:“方才听你们妈妈说,这酒是你们店里酿的?”

“正是。”怜奴替他满上一杯。

“雅人才能作此酒,不如请她同乐?”百里亮望着黄三爷一笑。

黄三爷点头笑道:“正是。”

怜奴与芳奴交换个眼色,才叹道:“可惜不巧…酿这酒的人…已仙去了。”

黄三爷一愣:“看来有隐情?”

怜奴一叹:“酿这酒的,原是店里一个小官儿,唤作玉奴,善书工画,模样是极好的。”

“平日只作清谈,并不接客。”芳奴接过口去,“后来京里来了位大爷,性子温润,又肯花心思,一来二去,玉奴倾心

不已,两人遂许了前世今生。”

百里亮点头叹道:“也是一段造化,却不知后来如何?”

怜奴垂目摇首:“谁知那位大爷不过逢场作戏,知晓玉奴名声,特来一试。此后托言要回京城,竟再不回转。”

芳奴哼了一声:“得手也就罢了,偏又将那房帷之事宣扬出去,说甚麽性子高洁,不过是银子没使够。等等之类,将玉

奴一片心肠都冷了。”

怜奴叹口气:“可怜玉奴是个直心眼儿的,经此一事万念俱灰,投水去了…”说时忍不住哽咽,袖子捂了脸。

芳奴红了眼圈:“我们来时玉奴早去了好些年,这些都是之前的姐妹说的,也不知真假。倒这酒,还真是他酿的,妈妈

也这麽说,‘玉奴这孩子,太傻。’”

黄三爷叹口气,这世上,可还有真心真情?你一番心思,他不为所动;这厢是情思绵绵,那厢是虚与委蛇;又或是你渴

慕天长地久,他只求一夕之欢。总没有两全的法子,总没有相知相许的事儿…

百里亮见他神色黯然,忙的劝过话来,黄三爷强打精神,又吃了一回子酒。唤了人来兑了银子,洁面罢了,这才出门回

府。坐在马车上,尤自想着这事儿,不由出了神。

第二十二章

【阮郎归】良辰美景奈何天,自嗟怜复怜。满腹哀怨无可剪七,愁思绵复绵。

春又过,冬又至。落红年复年。暴风骤雨潮水涨,心头伤复伤。

黄三爷回了府,正是月上中天,一树的叶儿叫夜色染成个深绿,风起吹的唏唏嗦嗦,没由来一阵感伤,不免叹了口气。

小斋迎上来接了外袍:“爷可回来了。”

“怎麽?”黄三爷抬腿往屋里走,“不是爷不在,那两个又闹出些事儿吧?”

“原也不是。”小斋搁好衣裳,递了茶来,“就是王公子拖了刘公子练曲儿,唱来唱去找不着调儿,刘公子教了几回还

是不会,也就恼了,赌气回屋睡下。王公子不知怎地,突地冷了脸子不见人。奴婢不敢过问,只好在边上看着。”

黄三爷捏着杯子颇有些踌躇:“不会就不会,也没甚麽好着恼的阿?”

小斋叹口气:“可不是。”

百里亮听得直皱眉:“他俩平日有说有笑,不是当真有甚麽恼了吧?”

黄三爷搁下杯子来:“真有倒也麻烦。”说着起身往后院走,“我去看看…”

小斋跟着道:“刘公子在西院儿亭子里,王公子在后院屋里,不晓得爷是去…”

黄三爷一愣住了步子:“西院儿…后院儿…”

百里亮噗哧一笑:“三爷可为难了。”

黄三爷一挑眉毛:“亮兄,相烦去趟西院儿,可好?”

百里亮哦了一声,憋笑道:“我若说我要去后院儿呢?”

“那也好。”黄三爷抬腿就往西院儿走。

百里亮一把拉了他袖子:“玩笑耳,亮这就去。”说完大笑往西院儿去了。

黄三爷皱着眉头看了一阵,才往后院儿慢慢行来。

一潭碧水隔开两岸,柳竹各自风流。空中弥漫着花香,渺渺茫茫不知何处有歌,细细密密直往耳中窜,叫人心神荡漾。

黄三爷一路行过来,就见柳树下那躺椅上蜷着个人,缩成一团,脑袋低垂。忍不住心里一笑,慢慢走过去。那人看见他

来了,并不说话,只斜眼一瞟,复又低下头去。

黄三爷轻轻一笑,就着椅子边沿儿坐了。那人往里缩了缩,黄三爷也就往里坐了些:“怎麽在这儿坐着,还没到暑天儿

,夜里凉。”

那人哼了一声没应,只将身上的衣裳裹了裹。

黄三爷就着月光看了一眼,不由莞尔:“这不是我的衫子麽?怎麽在你这儿。”

“你自己扔这儿不要的。”那人一把将衣衫扔过来,“谁稀罕呢!”

黄三爷倒也没恼,接着又给他盖上:“我又没说你甚麽,盖着也好,免得着凉。”

那人转头看他一眼,吸着鼻子闻了闻:“喝酒了?”

“还好。”

“去妓院?”

“算是吧。”

“叫了姑娘?”

“也还好吧。”

“哼。”

黄三爷忍不住笑了:“我说王涵,你不是为这生气吧?”

王涵踢他一脚:“德行!”

黄三爷也就敛了笑容:“那是怎麽了?”将他往里面推了推,自个儿仰面躺下了。

王涵不由往里缩了缩,见黄三爷好好儿睡下了,突地恼了:“让开。”

“这是我的躺椅。”

“呸!那还是我改装的呢!”

“真论起来,是人刘公子做的。”黄三爷合上眼睛,嘴角带笑。

王涵一时语塞,却又硬着头皮顶回去:“那不是我先想到的点子?”

“好好好。”黄三爷不想纠缠于此,索性顺着他话头儿说,“现下可否告之究竟怎麽了?”

王涵一愣,叹口气才道:“没甚麽。”

“假话。”

王涵歪着脑袋看天上的月亮:“我…想家了。”

黄三爷一愣,睁开眼睛看过去,王涵低着脑袋,柳叶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看不清是个甚麽神色。只听他幽幽

的说:“我,想家了。我想我电脑了,我想我的床,我想我的同学,我想我们食堂的饭…我想我爸我妈了…”

黄三爷心里一动,伸手拍拍他脑袋,也没说话。

“要是我还在那边,现在也该准备期末考了。老胡和我说好的,要是这回他拿了专业二等以上的奖学金,他要请客的…

现在倒好,他省了一顿。”王涵叹口气,“最惨的是,上个暑假忙着打工没有回家,本来想着这个寒假回去的,现在…

别说这个假期了,以后能不能回去都是未知数。”王涵越说越难受,声儿也小了,“我在这边儿,也不知道还要待多久

,兴许就是一辈子呢?”

黄三爷颇为动容,伸手摸着他头顶:“也不要多想,不定有何奇缘也未可知。”

“奇缘?”王涵苦笑一声,“我运气从来就不好,那次CET6级一次就过,我还犯糊涂,果然不会有这麽好的事儿。”说

着抬头看过来,“我以前只要报名参加运动会,那天肯定下大雨;我喜欢的明星不是酒醉架车被抓住,就是影片票房惨

败;我高中那个女朋友,第一次约她在省图书馆见面,她车就被偷了…第二次去游乐园,摩天轮行到最上面突然故障…

第三次我们逛街,结果她钱包被偷了…毕业的时候,我们说一起考北京的学校,结果她发挥失常,只能留在家乡,然后

她说,王涵,我们分手吧…TNND,等老子上了大学,好容易喜欢个女的,结果TMD其实是男人,靠!”王涵越说越气,

狠狠捶了一下椅子。

方才那一串儿黄三爷多数没听明白。可也晓得是伤心的话,本想严肃点儿,可偏偏张嘴还是笑出声儿来。忙想忍了,却

止不住,又笑了一声。

王涵挑着眉毛看看他,也不多说甚麽翻身就要从另一侧跳下来。黄三爷忙得伸手拉住他,王涵甩了甩手,没挣脱,就恼

了:“放手。”

“别生气。”

“我叫你放手!”王涵冷着脸,“把你的爪子拿开!”

黄三爷陪着笑脸:“有话好说,动辄翻脸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你少打击我。”王涵气乎乎的,又是一甩。

黄三爷不敢造次,忙的放开。王涵一时重心不稳,跌下躺椅来,摔在地上,忍不住呻吟一声。黄三爷慌的下来扶他,又

叫他踢了一脚,也就有些薄怒:“你这人,好没意思。”

王涵哼了一声,索性坐在地上耍赖:“我本来就没意思,你找有意思的去啊,干嘛拉着我不放?”

黄三爷本要吼回去,突地想到他也是举目无亲,难免怜惜他些,如此一想,也就柔声道:“地上凉,起来吧。”说时伸

手来拉他。

王涵抬头看看他,不由伸过手去,起来复又坐在椅子上:“我这人是不是特烦啊?”

黄三爷认真想了想:“也不算。”

王涵一声笑出来:“靠,这麽不干脆!”

黄三爷也就笑了:“还好还好。”

王涵叹口气:“其实也没甚麽,反正都这样儿了,还能怎麽办呢?”

黄三爷略愣了愣才道:“难怪你总是想找些事儿作…心里,终究是不安吧。”

王涵低下头来,两只手捏在一处:“总觉得跟做梦似的,说不定哪天我一觉醒了,就又是在宿舍里。”

黄三爷拍拍他肩膀:“在这儿就这麽让你难受?”

“也不是…”王涵捏着手指头,“就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黄三爷叹口气:“慢慢儿来吧。你…其实挺有本事的,可惜这个地方,不是适宜之所。总有一日,你定会飞黄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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