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的脸好疼啊！”
“哦，好了好了。我保证，以後你随便什麽时候找我，我都有时间！”陈然刚要说：“成交！”就被周贤打断，“对了，一个月之内！”结果，陈然那句话跟他的话同时落音。
周贤得意的跟什麽似的，陈然好气又好笑，骂道：“没见过那麽无耻的老师！”
说说笑笑，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陈然包里的手机响了N多次，他假装没有听见，心想：“幸亏调的是振动档！”可是，最後一次振动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长得地板都在抖动，周贤说：“是不是手机在响，快看看。瞧我，一兴奋就忘记时间了。呀，都十点了。快快，赶紧回家……”
陈然不高兴地打开书包，给家里回了个电话。
“那麽，我走了。老师明天回来上课吧？”
“哦！”
“你好好休息吧！”
“哦！”
“明天你要记得答应我事情，不能再反悔了！”
“知道了，老太婆！”一想到自己被上了锁，心里极度不爽。
总觉得还不想离开，可是又不知道为什麽。最後，两个人讪讪地在门口傻笑。
“走了，我送你去下去！”
“老师，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老师，像我哥，我叫你哥吧！”
“不要了!”周贤拒绝道：“我不喜欢被人叫作哥，好老了一样！”
“怎麽会？那个──”孩子急道。
“快回家了。明天见！”周贤脸上浮出客气而冷淡的笑容，看著陈然失望的眼睛消失在车门後。
出租车一溜烟窜出了小区，周贤耳边还回响著那孩子的声音：“我叫你哥吧！”
这句话很熟悉呢，只想你一个人叫我哥，以前没有，以後，大概也不会有吧！用这种方式祭奠自己的青葱岁月，是不是很愚蠢呢？凌云。
六
陈然的短信，周贤第二天早上开机才看见。一看发送时间，是0：13。周贤叫道：“哇，优等生果然不一样。晚上学到零点多，真是可怕！”
“老师，晚安！”
这个时候，周贤早见周公了。第二天，刚下车到门口，就看见一个人影跑到他的面前。“老师，早！”陈然笑著跟上他的步伐。
“晚上早点睡觉，熬夜不好。容易老的！”周贤看了看这个浑身上下活力勃发的男孩。
“知道！”他笑著拖长了声音，弯著个腰，前倾著看著周贤，问：“你怎麽不打领带？”
“勒得慌！”边说著，把原本松开的扣子扣好。
“松开一粒好看些！”
“是吗？”他扭头看他，伸手解开一个扣子。
陈然抿嘴一笑，说不出的感觉。隐隐约约，周贤好像闻到了阳光的味道。
“老师，再见！”陈然挥挥手，周贤笑著看著男孩跑著追上同学。两个青春男孩白色衬衫，在初生阳光的照耀下，分外美丽。周贤不由得再一次羡慕起他们来，一张张稚嫩的脸庞，笑得纯真而简单。他夹杂在他们中间，听著他们一声声或羞涩，或真诚，或匆忙的问好：“老师早！”，忽然感到了一种力量，充满了激情，也许，选择成为老师，是多好的一件事情！
然而，所有的激情都不能长久。
第二节课是他的自习课，按照惯例他抱了一叠模拟试卷走了进去。上课铃声已经响起，却还有几个男生在後门口踢球。周贤放下试卷，用脚按住球，看著他们。
几个男生灰溜溜地坐上了位子，趴在桌上发出吃吃的笑声。周贤皱著眉头，抬抬下巴问道：“刘力，你笑什麽？”
“我没有笑！”刘力不动声色地回击道。
周贤头一大，最恨这种人了。很明白的事情，他就可以厚颜无耻地不承认。周贤越来越不懂这些孩子了，你可以不服气，你可以强嘴，你也可以不理，但是怎麽能这样红口白牙说瞎话呢？
他觉得他得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他冷冷地问：“刘力，我知道人会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撒谎。可是，我都不知道，在那麽多眼睛的青天白日下，你居然可以这样毫不所谓地说谎！”
“我就是没笑，老师你冤枉我！”还是不承认！
“难道我的眼睛坏掉了麽？”周贤的声音严厉起来。
“谁知道呢！”刘力吊儿郎当地望著窗外，不冷不热地说。
此刻，周贤只感到悲哀起来。这就是我早上还羡慕的年轻麽？他深深地看了看那张脸，心中的叹息只有自己听见。
卷子发下去，其他学生都认真地做了起来。只有刘力看都不看把卷子揉到抽屉里，翻出一本娱乐八卦报纸。
周贤瞟了一眼，什麽话都没有说。看著满堂高高低低的头颅，除了无力的悲凉之外就再也没有什麽了。
他想告诉他们，老师是多麽想你们每个都幸福，可是那是不现实的。老师觉得好的，学生们未必这样认为。可是，自己就像个外来者，非要挤到别人的生命当中去，指导别人的生活。
人生中的过客，大概就是指像老师这样的人吧。社会赋予老师那麽大责任，可是，我没有那麽大的能耐啊！总有说不通的道理，总有做不到的事情。
放学辅导之後，周贤成功蹭得一顿晚饭。他是这样说的：“我那麽辛苦辅导你，你该表示一下吧！”
晚上七点，KFC，灯火通明。
“今天，你们班刘力被处分了？”
“是！”
“为什麽？”
“逃课打架！”
“你们班也有这样的人物？”陈然好奇地问，他以为周贤班上的个个都优秀。
“怎麽没有？”周贤苦笑道：“今天上课时被刘力他们好一顿气，呵呵，也不是气，就是很无奈！”
他低头不语。
“老师，你轻松一点了！教育不是万能的。你尽力就好了！”坐在对面的陈然，推过去一杯可乐。
“是吗？那麽是我自己太抬高自己了？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
“啊呀，你本来就很厉害了。”陈然笑著说。
周贤不可置否地笑笑，说：“人家都有理想，可我没有。大学毕业的时候，莲花中学来学校招聘，我去凑热闹结果却被选中了。当了老师，我没有打算怎样出名升官，只想著不被赶下来就好。如今到这一步，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了，可是还是没有什麽成就感，太多不开心的事情。”
“老师，为什麽对自己要求那麽苛刻呢？”
“不是吧，我觉得我都没有什麽理想追求啊！”
“你是完美主义者！”陈然很肯定地说。
“瞎说！”
“大概是因为怕失望才不敢对自己抱很大希望吧，可是，人生本来就有很多失望。你不能接受这一点，表面上好像自己是随遇而安，没什麽期待。本质上，却是相信完美，并且力图完美。所以，你才会不开心！”
“是吗？”周贤认真地问：“你学心理学吗？”
“自学过！”陈然淡淡地说。
“果然是莲花的高材生！”
“夸我就夸我，跟莲花有什麽关系！”陈然不满地说。
“不错，有气势！”
kfc人很多，都是一脸的满足。
“呀，那不是大宝麽？”顺著陈然的手看去，果然，看见大宝跟他年轻的妻子，正端著餐盘找位子。
“他肯定吃的是巨无霸？”陈然说。
“傻了，这里是kfc。巨个头！”
“对哦，呵呵。”陈然低头噗哧笑起来。
“对了，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周贤奇怪这孩子的思维。77A96D0寂苛流:)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怎麽不找女友？”
“没人要！”
“胡说，大宝都结婚了，你会没人要？”
“哈哈，你鄙视大宝，我告诉他去！”
“呵呵，不好意思，我不是鄙视他，我是女孩子肯定不要嫁他。”
“不能以貌取人的，大宝挺好的。”
“可是，我们喜欢一个人不可能不爱他的外貌吧？我实在不能接受大宝的体形了。”陈然笑著的眼睛弯弯的，是两个可爱的月亮。
周贤被那可爱的月亮吸勾引得大胆起来，有点轻浮地问：“那我呢？还能不能入您的法眼呢？”
陈然轻轻抬眼，抿了口橙汁，悠悠地说：“你若是女孩子，我可以考虑一下！”
“呵，呵，──呵呵呵！”不知道怎麽掩饰的一点点失望，周贤只能傻傻地笑著。
“老师，你笑起来好傻！”
“所以才没有女朋友嘛！”
“你还不差了，马马虎虎。算了，看在你是我老师的份上，我就委屈考虑一下你好了！”陈然假装为难地说道。
周贤立刻叠声拒绝：“不用！我还是找个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好了。”
陈然脸色一怔，旋即笑道：“说得也是，谁喜欢硬邦邦的男人！”
…………
七
日子不紧不慢地流逝，几乎每天傍晚，在B座办公室都可以看见一对勤奋地过分的师生。时而埋头演算，时而激烈讨论，时而相识而笑，陈然的数学老师嫉妒地说：“周贤，陈然现在都不会问我题目了。真是让我寂寞死了！把我的宝贝给抢过去了！”
周贤笑道：“你的宝贝？叫得好亲热，小心你老公吃醋！”
“哪有怎麽样，我要是年轻一点，哪里还有你的份儿？”
“没有办法，大宝把他指给我，我实在是……”
“指给你，你想得美，要不是那会儿我生宝宝去了，哼哼……可惜了！”
“喂，什麽叫可惜了？”……
陈然的脸红得滴血，後来他跟周贤说：“你不知道我们数学老师，我们都叫她黑山老妖，贼厉害。骂起人来，让你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她居然会开玩笑，真是让我吓死了！”
“这麽厉害？连她开玩笑你都害怕。呵呵！老师都这样，在学生面前好像挺严肃，挺厉害，其实私下开得玩笑也挺疯的。”
“见识了，今天！”陈然吐吐舌头。“你们连这样的玩笑也开啊？”
“就是男生才会开玩笑啊，女生是不会的！”周贤盯著他可爱的舌头，笑道：“我还被他们开玩笑配给你们外语老师呢！”
“啊！男的呀！”陈然大叫道：“你们老师还真是变态？”
“呵呵，成熟男人没有不变态的！”周贤拍拍他扎人的短发，坏坏地笑道。
“还是老师呢！”陈然嘲笑道。
“老师也是人吧？回家吃饭睡觉上床，不都一样麽？”周贤很随意地说出“上床”两个字，陈然认真划著的铅笔就“啪”地一声断掉。
“怎麽？”
“没有！”陈然直起身子，问：“老师，你怎麽可以跟学生说这样的话呢？”
“为什麽不能？”周贤很疑惑地问道。“你觉得很肮脏？”
“我不知道……”陈然正色说：“我觉得老师不应该跟学生说这个！”
大概感觉到了不妥，陈然又解释到：“我觉得不好！”
看著他认真的表情，周贤有点冷，不是你说要叫我哥，不把我当老师的麽？自从上次在KFC，跟他倾心交谈之後，周贤想也许，这个男孩子真的可以理解我。当我真的这样亲近你的时候，为什麽你反而却要我把距离拉开呢？
“叶公好龙！”周贤心里嘲笑道：“好，我知道！”
“老师！”陈然很小心地问：“我不是觉得你有什麽不好，我就是单纯觉得──”
周贤哑然失笑，不过是个把你当哥哥的学生，学生有学生的想法和顾忌，你生什麽气呢？本来就不应该有什麽其他的期待啊！
想著，他笑道：“好了，讲题目。”
陈然半天也没有进入状态，明明白白看见，这距离不动声色地拉开来。
其实，自己并没有多麽厌恶他讲这个词，只是有点震惊，毕竟，老师这样随意地更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的让他一下子觉得懵罢了。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两个人各怀所思，千回百转的心思白白惹人恼。
“老师，我先走了！”陈然低头收拾书包。
“好！”
“……”陈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麽。明明觉得没有什麽误会，明明很正常的事情，为什麽感觉那麽难受呢？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周贤很温和地问：“怎麽了？不然没有车了。”
陈然心中叫嚣著，跟他解释。可是到底解释什麽自己也不知道。
不对劲儿，哪里都不对劲儿。
陈然烦恼地发现，弄明白这个事比考试难多了。
周贤倒是没有那麽烦恼，只是平时香香的睡梦中，有时会出现这张俊秀的笑脸罢了。
八
高三老师很闲，说“闲”是心理上的。因为所有的学生都很明白自己该要什麽，会得到什麽。
再也不用像高一，高二那般苦口婆心，严格管理。什麽话都不用多说，是学，是玩；是放松，是加紧，上中下三层，各有态度。
课，是不用怎麽备的。早就上完了，剩下的就是练习。卷子是一沓一沓，多得可以用两个高考。倒是陈然那边的竞赛时间将近，作为学校拿金牌的希望种子，主管教学的校长笑眯眯地叮嘱周贤：“小周啊，你要多关心关心哪！”
本来打算嗯嗯地敷衍过去的周贤，听见他的下半句就愣住了。
“陈然的爸爸是我的好朋友，特意打电话来问你的情况，我可是夸足了你！”那个秃头乐呵呵地仿佛给周贤多大的恩惠一样。
周贤忍著反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袁校长可是太高抬了我。陈然要是拿不到金牌，要是让别的老师辅导的学生得了奖，那陈书记岂不要我转岗？真是不划算，我还是不要辅导了！”
“小周，我们莲花可不是这样小气的学校啊！不过你也不能大意！”
…………
本来心情不错的周贤，听完领导训诫之後，一肚子不爽。当官的了不起？最讨厌用官职来压人的家夥，倒在椅子上抽烟发泄不满──学校有规定不许老师在办公室抽烟。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规定罢了，连法律在高官面前都可以形同虚设，我为什麽不可以抽烟。
郁闷的周老师，就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尼古丁真是好东西，慢慢地心情就舒缓下来。
下节有课，看看时间还早，周贤合上眼睛闭目养神。办公室很安静，他趴在桌子上，不过一会儿居然睡著了。迷糊中，好像有什麽东西触摸自己的脸颊，很轻，很舒服，懒得理会继续睡觉。
不对，呼吸好困难啊。他不满地想摆脱这个状况，却不能如愿。极不情愿地张开眼睛，看见陈然一脸鬼笑凑在面前。朦朦胧胧，没有醒透的周贤呆呆地望著对方。
“老师，上班怎麽可以睡觉呢？要扣工资啊！”陈然一圈圈地在手中缠绕著周贤的工作牌。翘著弯弯的嘴角，梨窝浅笑。
“你别动我的牌子！”周贤迷糊的脑袋一把抓住他的手，就要夺过牌子。陈然一个躲闪，高高扬起手，身子往後退了一步。周贤一看被他躲了过去，不服气：“我还弄不过你？”一把站起来，左手捞住牌子长长的吊绳子，往後一带，右手就要去抓陈然的手。
陈然一个踉跄，没有掌握好平衡，一下子扑倒在周贤的怀里。老硬的脑袋撞得周贤胸口发疼，大叫一声：“啊！”巨大的冲力让两人跌靠在桌子上，“哗啦啦”地桌上的书啊，本子啊，杯子啊倒成一大片。
“喂，好疼，快起来！”周贤这个时候才真正清醒，看著趴在自己胸口的陈然白净的脸庞，忍不住调侃道：“怎麽样？我的胸膛够不够舒服？舍不得离开了？”
陈然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双手撑上周贤的肩膀站好，不甘示弱地说道：“太瘦了，硌得慌。”
“小鬼！”周贤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捏他的脸蛋，滑滑的，很好的手感。本来只想捏一下，结果忍不住，有点舍不得松手了。大概是刚才摔了一下，脑袋进水。陈然红著脸凭他捏，嘴巴不饶人：“你是老师，体罚学生。下岗下岗！”
“别拿下岗吓唬人，哼。下岗了我去你家吃饭去！”周贤恋恋不舍地松手，看了一眼锺表，说：“我要去上课了。”
边收拾书本，边抱怨：“尽给我添乱，真是！对了，现在不是上课时间麽？你怎麽跑到这里来。”
陈然露出晶灿的牙齿，得意道：“体育课！”
“体育课也不能逃，还是好学生呢！”
“少给摆臭架子，哼，老师还上班睡觉呢！”
“喂，小心我收拾你。越来越没有样子了，亏得我开始还以为高二年级的第一名是多好的孩子，仰慕良久，哼……”周贤睥睨道：“不过是个爱笑的傻瓜，骄傲的白眼狼！”完了，还加了一句：“还是个小气鬼，假装正经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