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霭九重城(生子 第一部)——千帆狂舞
千帆狂舞  发于:2011年06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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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楚是个精细的人,时间掐得刚刚好,这头蔚缌刚整理完毕,那头孙管家亲自端著个托盘进了房,客气地打招呼:“公

子醒啦?”

蔚缌点头示意,凑过来瞧了一眼,诧道:“大哥还不曾用过早点吗?”

温涵之看著孙楚将早膳盘子一一摆在四仙桌上:“等你醒了一起用!”

蔚缌撇撇嘴:“大哥不用等我,一早起床最是感觉饿了,若是我,觉得饿了仍没东西吃,回头就会疼得要命!”

辅国公怜惜地拍拍他的肩膀,拉著他坐到桌边,将粥碗推过去:“你胃不好自然不能挨饿,我却不会疼的!”

蔚缌漫不禁心地搅著碗里的粥:“我虽胃不好,身体其实是很结实的,偏是大哥,身体这麽差,应当多加保重才是!”

温涵之不及多说,一旁添著粥的孙楚却将话头接了过去:“公子这话再对不过了,好歹劝劝老爷,这岁数也上来了,总

是轻忽身体,哪有那许多事需要烦心的......”

温涵之清咳一声,打断了管家的话:“缌缌,待会儿吃过早饭我带你在府里头逛逛!”

蔚缌不领他的情:“大哥,你昨夜刚刚病发,应当好好歇息,不如这样吧,反正我也不走,今日我陪你呆在房里,给你

说故事解闷好不好?”他想起小时候生病,刚有好转时爹爹都不允许自己出门,陪著留在房间里说故事解闷。

孙楚别过脸去偷笑,还是个孩子啊!温涵之闷头舀了一大勺粥塞进嘴里,隔会儿才道:“我倒无妨,你陪我呆在屋里不

觉得闷吗?”

蔚缌嘻嘻笑:“大哥有所不知,小时候常生病,爹爹总将我关在屋里头,不许出去!”话中满满的孩子气,温涵之终於

忍不住了,失声笑了起来。

用过早膳,孙管家满意地端著托盘出了房门,蔚缌东瞧瞧,西看看,瞥见墙角靠床处挂了一副画,却是位美丽端庄的女

孩子手中提了一个花篮,梅枝如雪,女孩子细数著枝条,仿佛在寻找最美的那一枝,花篮里已放了十数梅枝。

蔚缌想著昨晚怎不曾在意到房中还有这麽一副画?其实他夜来春心萌动,混混愕愕,哪有心情去打量卧房!这会儿睡过

一觉,心思减了不少,才有了意趣东张西望。

少年走过去凝神瞧著美人撷梅图,轻声开言:“大哥,这位姐姐真漂亮!”

温涵之正在整理著书桌,回头瞧见蔚缌盯著那副画,心头一酸,勉强压住情绪,缓缓走了过来,一只手轻轻抚上画中美

女秀丽的脸庞:“这是......拙荆......”

少年怔了怔,水眸流转,望向似是陷入怀念中的人,试探著问道:“大哥,大嫂不在府内,可是出门探亲去了?”

温涵之淡淡地笑了笑:“拙荆过世已有七年了......”

蔚缌吃了一惊,瞧著温涵之笑容隐带苦涩,暗暗自责,忙不迭转移话题:“大哥,你今早看的是什麽书?”边说著,转

身往窗前书桌走去。

温涵之知道少年的心意,心生感激,随著他来到桌前,语气很平静:“缌缌,你不用怕我伤心,其实拙荆嫁我很是委屈

,她过门一年我从未有时间好好陪她,现下想想著实对她不住!”

蔚缌转回头,忽然觉得温涵之平静的外表下隐隐含著不欲为人知的脆弱,心口“砰”地重重撞击,一时头热,几步走到

那人身边,该说不该说的全都冲口而出:“大哥,我虽与你相识不久,却自幼时便听风叔叔和雪姨时常提起你的事。你

为人自重,处事精细,总不愿别人从你这儿受了半点委屈去,却不知你护了别人,谁来护你呢?”

“说起来,你与义父是同一类人,你们这样的人把对别人的关怀都放在不著眼处,便如雪中腊梅,走近了闻不到梅带寒

香,待离得远了却是幽香扑鼻。如此一来,虽说人人敬畏佩服,却没有几个愿意走近你们身边。而你、义父,还有许许

多多同类人始终都是孤身一人,独自前行。时间一长,在别人眼中你们是强者,而你们自己也把自己当作了强者,有什

麽心事俱都埋在心里,不愿被他人洞知!”

蔚缌说得激动,忽然伸手扶住温涵之的胳膊:“大哥,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埋在心底!父亲也曾对我说,义父之死方炫固

然有错,但却非全是他的过错,义父这种过於内敛的个性也要不得啊!若是那两人都能软一分,何至於含忧而终?我想

,方炫最後灰飞烟灭,义父在天有灵也自懊悔不迭!”

温涵之本是目瞪口呆地听著,耳边过来这麽一句话,顿时骇了一跳,一把捂住少年的嘴,示意他停下,走到门边打开门

,对著两名恭恭敬敬守在门外的下人吩咐著:“去把孙楚叫来!”

一名下人应声离去,不一会儿孙楚气喘吁吁地带著报信的下人急匆匆赶了过来:“老爷找我?”

辅国公点头:“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你把这两人带下去,晚些时候我有话要问他们!”

孙楚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地怎麽把人遣走了,听老爷的语气像是要自己看住这两人,难道说这两人犯了什麽过错?抬

眼见主子面色不善,不敢多问,将那两个犹自理不清头绪的下人带走了。

温涵之回了房,正见少年呆呆立在窗前,若有所思。辅国公叹了口气,拉起少年的手坐到桌边,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上:

“缌缌,你说的话很对!只是先帝的事还是要背著说的好。”

蔚缌回过神来:“大哥,方才我说话的声音不大!他们应该不曾听见。”

辅国公沈吟片刻:“不管这话有没有被他们听见,总是不能传出去的!”

少年瞪大双眼:“大哥,你不会......不会要杀了他们吧?”

第二十二章

温涵之静默不语,蔚缌暗暗懊悔,只因自己的一时不慎,居然要连累两条人命,试探著喊了声:“大哥......”

温涵之抬眼瞅瞅他:“缌缌,你方才的话说得一点都不错,我与蔚太傅是同一类人......只是,这里头是有缘故

的......”

蔚缌有些怔愣,继尔手足无措:“大哥,我说的是混话,你别当真!大哥......”

温涵之摆摆手,慢慢站起身,踱到墙角的画像旁,眼中有著难以掩饰的哀伤:“有时候我也想,彤英的离世是不是上天

对我的惩罚,只是不明白这惩罚如何落在了我的妻子身上,全是我的罪孽,却让十八岁的彤英代我承受了!”

怔坐的少年忽然跳了起来,几步上前:“大哥......”

辅国公完全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太傅昔日自愿留在宫中,我本不解之至,但是後来我却明白了。为了先帝顺利登基

,为了使颓废的国家走向兴旺,他帮助先帝铲除异己、推行新政,这其中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甚至族灭,手上沾了多

少鲜血,身边缠绕了多少冤魂,数都数不清啊!”

“便是我,先帝临终托孤,我捧上那卷黄绸时便明白了自己必将走上太傅的旧路,我要做的和太傅要做的相差并不大!

杀了阴谋对手倒也罢了,缌缌,你可知,我的这双手还送走过怀孕弱女的冤魂哪!”

少年骇了一跳,不自觉向後退了几步。

温涵之回转身,淡淡地笑了:“缌缌,你是不是不曾料到我也有这样的过往?”

蔚缌瞧著他那笑容,心底寒岑岑地,双手伸向前,想要拉住他的手,却不由自主颤抖得厉害:“大哥......”

温涵之似是怔了怔,回过神默默叹息,自己这是怎麽了,何必吓坏眼前的孩子!向前一步,拍了拍蔚缌的肩膀:“大哥

吓到你了吗?”

少年眼中泪光盈然,猛然抱住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呜咽道:“大哥,我不害怕,你说,你说......这些话埋

在你心里很久了吧?你愿意跟我说,我很高兴......”

温涵之下意识搂住少年纤柔的身体,拍拍後心:“唉,大哥今日也不知怎麽了,感触良多!好了,怎麽把你惹哭了?”

蔚缌抬起头,挣开辅国公温暖的怀抱,不好意思地随便抹了抹眼泪:“父亲总嫌我爱哭,爹爹却说我像他年轻的时候,

动不动就哭!”

温涵之从怀里掏出一块巾帕递了过去:“擦擦!”

少年接过巾帕胡乱地擦了擦,继续问著:“大哥,我想听你说话!”

辅国公笑笑:“说什麽?说那些不堪的往事吗?”

蔚缌皱了眉:“大哥,父亲曾对我说过,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有些事从一面看或许是错的,但从另一面看也许是有益

的。可是人总是只看到事情的一面,却看不到另一面!你也许杀了很多人,但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你要

维护的是这个皇朝的制度,这个皇朝的长治久安,对国家、对百姓,自问做到问心无愧便是对了!大哥,不要把事情全

都放在心里,我不希望你走上义父最後的老路,对我说说,我想知道我的大哥为了这个国家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温涵之喃喃轻语:“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忽地正色道:“缌缌,你说得很对,但是,我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有些事总是不能释怀。你可知,你方才说出那句话时,我因何没有惊讶?”

蔚缌呆了呆:“什麽话?”

温涵之淡淡道:“先帝的遗体并不在皇陵,而是被潘海带走了,我猜定是带去了云岫!”

少年有些不明白:“大哥,难道先帝的身後事你并不知晓吗?”

辅国公点点头:“先帝生前安排得天衣无缝,大丧时没人在意到棺中人并不是先帝本人,却有一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蔚缌吃了一惊:“有人发现了?是谁?”

温涵之慢慢踱到桌前:“是先帝的一个嫔妃,原靖国公的孙女,姓苏,一度被封为贵妃,却因後宫争宠而获罪降了位!

少年跟著走过来:“先帝既然安排得天衣无缝,她又怎会发现?”

辅国公垂目:“先帝的手腕上有一块皮肤颜色比之周围肤色略浅,这位苏妃昔日与先帝共寝,曾留意到先帝身体上的这

处特征!”

“替身入敛时,苏妃便在旁侧,那块皮肤不知为何不曾遮得严实,竟被苏妃瞧得清清楚楚!”

“苏妃自幼出生世宦之家,又因进宫後受了些挫折,添了心机,其实先帝过世前便有了身孕,却怕遭人毒害,一直死死

瞒紧,後宫中无人知道她怀了龙子!”

“只是她还是太年轻了,发现了这件事後,她首先找到了我。她怀疑先帝并未过世,向我逼问先帝在何处?说究竟,她

只是痴情的女子,逼问先帝的下落不过是想再看看自己的丈夫,她後悔不曾将怀了龙子之事告诉丈夫,想亲口告诉先帝

这个喜讯!若是我不答应,她便将这个秘密说出去。”

蔚缌脸上变了色:“大哥,你......”

“那时陛下已在先帝灵前登基,而国丧期间,潘海秘密出宫,我已猜出了几分情由,也曾对苏妃好言相劝,耐何她只是

不听,甚至给我规定了期限,否则便将替身之事放出宫去!这倒罢了,她居然质问我是不是串通华李两家,谋害先

帝......”

“国家稳固已久,陛下初登大宝,这时候若放出这样的风声,即使仅传为谣言,怕也会造成民间骚乱,对朝廷有百害而

无一利,无耐之下,我生了狠意,杀人灭口。”

温涵之的手微微颤抖,蔚缌瞧进眼里,凑前一步,紧紧握住冰凉颤栗的双手:“大哥......”

温涵之苦涩地笑了笑:“我强行给她灌了毒,苏妃临死前看著我,狠狠地诅咒......家无团圆,死非善终......一尸两

命啊!”

少年嗫嚅著:“大哥,你曾经劝过她的......劝过她的......”

辅国公微感怆然:“她没有想到,我的胆子有这麽大,竟连怀了龙子的後妃都敢下手!”

“这件事没有完,我担心苏妃早已将这个秘密泄露给了娘家,杀了苏妃後连夜派人潜进靖国公府内将靖国公夫妇连著苏

妃的父母兄弟一概统统杀光,便连苏妃昔日的贴身侍婢都不曾放过,而後一把火将靖国公府烧成了灰烬,造成走水的假

象!”

“派去的人办完事回来问我,是不是也要杀了他灭口?我尚未及回答,他的嘴里已留出血来......”

蔚缌惊呼:“怎会如此?”

温涵之苦笑:“这刺客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幼时拜名师学艺,艺成後知我踏入官场,便一直跟在身边保护我。他

以为我果然狠毒至此,却不想当真死在我的手上,自行了结了。他并不知道,我与他相伴长大,纵然我心如蛇蝎,也万

万不愿害他的!”

“我上前抱住他,跟他说我从没想过要他死,他笑得凄楚,慢慢告诉我从他开始在我身边便料到会有今日,又不愿离开

我,从开始为我去杀第一个人时便给自己下了慢性毒,想著护我一天是一天,待到命终时也是由了天意......”

蔚缌听他语速越来越快,呼吸也有些不平稳,连忙挽住他的胳膊,扶著他慢慢坐下来,一只手腾出倒了杯茶:“大哥,

你歇歇,喝口水吧!”

温涵之没有接他手中的杯子:“那时我恍然明白了太傅的心,明白了为什麽遭遇那麽多不平之事,被先帝近乎囚禁在宫

中却仍是平心静气、毫无怨言,因为他跟我一样,不仅害过别人的命,或许连自己身边的亲人也一并送走了......”

温涵之的脸色近乎透明,喘息愈发急乱,身体渐至无力,蔚缌暗暗吃惊,随手从怀里掏出玉瓶,倒了一粒参丸塞进他嘴

里,强行喂他喝了口水,懊恼道:“大哥,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说这些话!”

温涵之闭了闭眼:“不是你的错,这些事压在我心里十多年了,昨日病发,我便在想,这些罪孽始终不为人知,在外人

眼里,我永远都是干净的,谁能想得到我双手鲜血淋漓!”

蔚缌轻轻抚著他的胸口:“大哥,不要责备自己,你的身份与地位决定了你要做的事,大哥......”

温涵之缓了缓,继续道:“本想造了这麽多的孽,此生再不可娶亲生子,没地坑了人家的好女儿。谁知,彤英十五岁时

自顾自搬了进来,说是要照料我的生活,国公府内没个女人不行!”

“其实彤英的父亲与你义父颇有渊源,本是前礼部尚书萧寒远,受冤入狱,不堪折辱,在狱中自尽身亡,我也只不过替

他安置了寡妻幼子,彤英却记在了心里,甫一及笄便与他母亲商议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是个好女孩,却是我害了她,就这麽过了两三年,她总是在国公府进进出出,萧夫人找上门来问我,一个黄花闺女

一天三趟地往国公府跑,成何体统,国公位高权重,莫不是嫌彤英是罪臣之女?却不知我独身不娶是有缘故的,那苏妃

临终时的诅咒......”

蔚缌垂下眼:“大哥,那种话做不得准的......”

温涵之摇摇头:“我问彤英,如果知道我身上背负著人命,犯了罪,说不得什麽时候报应就来了,可还愿意与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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