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霭九重城(生子 第一部)——千帆狂舞
千帆狂舞  发于:2011年06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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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用,我......我只是随便看看,以後回了云岫,爹爹问起来也好......也好敷衍一

下!”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了深巷,大街上人来人往,温涵之吁了口气,这条街还是认识的!伸手牵住少年的手:“进去看过

了,待你爹爹问起,不是更好回答!随我走吧。”

蔚缌眨了眨眼:“大哥现下认识路了?”

温涵之清清嗓子:“这条街认识......”回眸瞧见少年偷笑的脸,忍不住一指头敲过去:“快走!”

蔚缌捂著被敲疼的脑门,开怀大笑,他小孩子心性,笑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竟弯了腰只是不停,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温涵之虽然并不常在市井间走动,好歹也是当朝名人,若他一人默默无声走过倒也罢了,偏偏身边带了个嘻皮笑脸的年

轻孩子,更要命的是那孩子全无顾忌,笑得半点形象也无,如此一来,一些被笑声吸引过来的路人看得仔细了,立时有

人将他认出。

认出者走上前深施一礼,瘦削的脸庞带著释然之色:“下官见过国公大人!”

温涵之已看清了施礼之人的面貌,待要拦阻却已不及,只得强笑著回了一礼:“谷梁大人有礼了!”

这人嗓门挺大,一嗓子喊出周围的行人全都听见了,纷纷施礼,蔚缌笑到这时候总算歇了劲,眼瞧著温涵之回礼回个不

停,忍不住掩嘴又想笑。唉,哪有这样的人,以他的身份何必如此谦虚地回礼?

待不相干的路人俱都离开,温涵之方才缓过劲来,回头瞧见将自己认出的人仍留在原地,微笑询问:“谷梁大人因公事

进京吗?”下意识地将站在一旁的少年拉到自己身边。

认出者抱拳:“一半是因了公事,一半是......”顿了顿,似是有些犹疑,仍是说了出来:“家父过世,下官此次进京

是报丧的!家父临终前惦念著宫里的太皇太後、静太妃与勖皇子,嘱咐下官回京报丧时定要想法探望一番!”

温涵之微愣:“太师辞世了?什麽时候的事?”

那人点了点头:“这月月初走的,只是一直不曾发丧,家父不愿葬在异乡,想回京落丧......”

温涵之皱了皱眉头,那人继续道:“下官知道朝廷法度,外放带罪官员不得圣诏不许回京,只是家父已经过身......下

官已去过几位大人的府中,均言无法可想,实在找不到门路了,只好去了国公府想要求见国公!谁知府上管家说您自今

早上朝後便不曾回府,下官没了主意,想著回客栈,晚些再去府上拜望,却不想在半路上竟碰见了国公!”

第十六章

蔚缌耐心地听完那人罗罗嗦嗦说了一连串的话,忍不住瞧向牵住自己手的温涵之,但见辅国公眉目微凛、神情肃穆,面

上似有伤感又似带了几分怜惜,额尔轻轻叹息,从腰间取了块玉佩递给那人,缓缓道:“烦你拿这个先去我府上等会儿

,见到玉佩他们自会放你进门。我还有些事情待办,晚些回去再谈!”想想又道:“不要再去住客栈了,住到我家里去

吧!”

蔚缌闷头一笑,大哥还是个老好人呢!

那人忙不迭摆手:“不用不用,住在客栈挺方便的......”

温涵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不容置疑:“除了太师回京落葬,还有进宫探望太皇太後之事,你若住於客栈,来往岂非不

便!去吧,等我回家再详谈!”

那人闷下头,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多谢国公......”

蔚缌听不得哭腔,打岔道:“温公有事,明日再陪我也罢,我自己认识路,温公与这位......这位先生一起回府吧!”

那人听了这话,连忙弯腰作揖:“不急不急,国公先办事要紧,下官这就去府上候著!”说完,不等温涵之回答,转身

便走,脚下飞快,不一会儿便走得远了。

蔚缌晃了晃温涵之牵著他的手:“大哥......”

辅国公温和地微笑:“无妨,就让他多等一段时辰吧!缌缌,我们去尚书府!”

蜂舞云头花压枝,数声莺语唱春姿。

尚书府後花园红桃如雾,花山蕊海中,粉蝶漫舞,蔚缌随手折下一杆劲挺的桃枝状似无意地递给温涵之:“温公,想不

到这片桃林仍在!”

辅国公接在手中,面带微笑,眉间却是轻轻一跳。跟在二人身後亲自作陪的现任刑部尚书沈凌不时摸摸鼻子,理不清眼

前这事究竟是个什麽情况。

今日用过午膳後照常去了刑部处理公务,好在刑部积压的文书不多,不过耽了两三个时辰便一一阅毕,沈凌开开心心、

轻轻松松地回到家中想要休息一会儿。

谁知刚待换下官服,管家急匆匆来报,气喘吁吁地说辅国公来访,现下正在门外,大人快别脱衣服了,走吧走吧!

沈凌吓了一跳,辅国公?自归政後,辅国公与朝中众臣俱都疏远了许多,又因常年在家中休养,陛下体贴,连早朝都给

他免了,自己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他几次面,怎麽会突然来访?

顾不得思考这个问题,连忙将解了扣的官服重新系上,跟著管家风急火燎赶到府门口,将外头两人迎进府内。

温涵之知道自己的突然造访必会给主人带来困扰,好言相抚,说什麽自己这位小兄弟闻知尚书府内有片桃林,甚是欢喜

,想来一观云云。

沈凌愈发奇怪,要说桃林,京中或许不见大片林地,可郊外哪处没有春桃绽放,尚书府纵多,怎比得野地万株红粉竞豔

?为何偏偏就来尚书府观花了?要说这事儿奇倒也罢了,更奇的是,温公早已年过不惑,这岁数肯定是不假的,可他带

来的据说想赏桃花的少年看面貌不过十六、七岁,做儿子都嫌小了,怎地还是兄弟?

沈凌这个迷糊啊,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辅国公此番来访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却也不敢多问,只能亲自作陪,陪那两个悠悠

然看样子是在赏花的人漫步桃林。

少年无意的一句话又让沈尚书暗自嘀咕起来,什麽叫做仍在?你不是听说尚书府有桃林来赏花的吗?如何说什麽想不到

?仍在?难道......沈凌觉得自己的脑子真是不够用了,难道这个少年以前来过?也不对啊,自前任刑部尚书卸职,自

己在这个位子上也有十多年了,不曾见过有人来啊?或者......或者这个少年只是长得幼嫩,实际年龄早已......

沈尚书不由自主地摇头,抛弃掉这个荒谬的想法,长相再幼嫩,那眉眼神态是骗不了人的......

蔚缌眼尖,回头正巧瞧见了沈凌摇头,好奇地问道:“沈大人为什麽摇头?”

沈凌正自沈浸在纷乱复杂的猜测中,冷不妨少年突然对自己发问,不由怔了怔,吱吱唔唔:“啊......摇......摇

头......”

少年见他呆愣得厉害,心里暗觉好笑,表面上一本正经:“沈大人若有挂怀之事未了,不妨自去办事!我与温公随意逛

逛便走!”转眸瞧了瞧身边的温涵之,却是一愣,辅国公白皙俊美的脸庞在粉桃的掩映下愈发得透明了,这一瞬间,整

个人竟像是虚弱了几分。

沈凌兀自诺诺:“无事无事......”少年觉得不对劲,伸手抓住温涵之的手腕,三指扣在脉间,他虽懒惰,却也跟著父

亲学了几手医术。

温涵之勉强笑了笑:“缌缌,你做什麽?”

蔚缌抬头,脸色端肃:“你有宿疾?”

辅国公淡淡道:“小时候留下的毛病,已好了许多!”

少年沈吟,待欲再搭扣手腕,却被那人轻巧地闪开:“缌缌,还想再朝前走走吗?”

沈凌搭腔:“前头有一个亭子,临水而建,可以歇歇脚!”

蔚缌摇头:“不用看了,多谢沈大人!我们这就告辞了。”说著,扯著温涵之的衣袖回身便向林外走去。

辅国公柔声道:“前头还有亭子,你不想去瞧瞧?”

少年垂头低语:“并没有什麽改变,逛了这许多也够了!”

温涵之笑笑,自觉有些疲惫,想必是今日早起赶朝,後又多饮了酒,却不曾得著歇息,年纪大了,精神力气总是亏失。

不再坚持,彬彬有礼地向沈凌告辞,带著蔚缌离开尚书府扬长而去,留下了一头雾水、犹自理不清状况的刑部尚书在滴

水檐下苦苦思索,想要找个头绪出来。

出了府,温涵之的脸色倒像是回暖了些,瞧见蔚缌闷著头只顾往前冲,忍不住伸手将他拉住:“走这麽快做什麽?天色

还早,底下想去哪里?”

少年回身定定地望向他:“去国公府!”

温涵之愣了愣,额尔复又笑道:“想去大哥府里逛逛吗?也好,今日认了路,回头你得了闲,便可自己来了!”

蔚缌皱起眉:“你身体不舒服,为何要强撑?”

辅国公愕然,隔了一会儿轻轻吁著气:“没事,只是方才在桃林里觉得气闷罢了,这会儿已经好了!”

少年不理他:“我方才把你的脉,寸脉羸弱,应是宿疾缠身,你却避著我,为何不让我把个清楚?”说著,眼眶微微发

红。

温涵之无奈地笑道:“真的没什麽事,只是小时候留下来的毛病,十多年不曾发了,本以为已经痊愈,不想这几年又起

了头!不过,并不是什麽厉害的症候,平日注意些当可无碍!”

蔚缌存心要弄清楚:“是什麽病?怎不好生治一治?”

温涵之摇头:“治过,否则我怎能与你一起闲逛?缌缌,你走的路不对,往这边!”

原来两人边说边走,已来到一条叉路口,蔚缌只顾著往前走,被温涵之拉住向右拐去。

讪讪地笑了笑,少年嗫嚅道:“你又不说,害我走错路!大哥,雪姨说得不对,你并非完全不识路啊!”

辅国公连连苦笑:“纵然再不识路,自己家还是认识的。何况我在京中生活了数十年,哪会糊涂到那般地步?”

蔚缌歪歪头,小孩子好骗,注意力完全被温涵之引开:“可是,先前你都不知道那条巷子哪头才是出口!大哥,我没有

取笑的意思,你别介意!”嘴里虽说没有取笑,眉眼间却已笑了开来。

温涵之不去接他的话,指著前头不远处挂著灯笼,阶下蹲著两尊石狮的门头道:“到了!”

少年好奇地拖著他飞快地走了过去:“是这里吗?”

温涵之点头:“就是这里,去扣门吧!”

蔚缌正待上前扣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头走出一名长相清瞿的中年男子,一身青衣长褂,瞧见温涵之,喜笑颜开:

“我听著人声,想是老爷回来了!”

辅国公牵起少年的手,迈步跨进门槛:“孙楚,午後可有人来?”

中年男子乃是国公府的管家,姓孙单字楚,本是温涵之父系的远亲,後投奔入京,温涵之见他为人精明细致,念著总有

一脉血缘相通,便将他留了下来,让他做了国公府的管家。

孙楚微躬著腰:“有一个人拿著老爷的玉佩来,说是老爷让他在府里等候!”

温涵之点了点头,吩咐道:“告诉厨房今日多添几道菜,缌缌,今晚在我府里用膳吧!”

少年抬头瞧瞧西斜的日头,摇摇头:“不了,我此来只为认个路罢了!大哥有事,且快快忙完了,也可早些歇息!”他

仍是记挂著在尚书府时温涵之一瞬间的不适,既已将其送回府,自己也可放心了!何况此番走来,摸清了路,不怕下次

找不到。

而且......这时节方晏的公务也该忙得差不多了吧?得和他近乎些,说不得还得有劳他带自己进宫。

蔚缌的小巧心思想得周密,却不知眼前这人若想带他进宫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他下意识地不想给这人增添麻烦,心

底竟连一点点这方面的念头都不曾起过。

想得清楚了,少年立时告辞:“大哥,日将西落,我该回去了!明日若大哥有闲,再来探望!”

温涵之不妨他说走便要走,微微愕然,又觉今日自己确实疲累,一会儿还要应付那边等著的人,留他一人相候颇为无礼

,何况少年人精力旺盛,或许还想找地方玩耍......和声道:“好!明日我在府里不出门,你随时可来!”

蔚缌拉著温涵之的手晃了晃:“我走了。大哥,你明天可不能出门哦,答应了我的!”

辅国公轻笑出声:“大哥怎会欺骗你,明日你只管来,若我不在,任你处罚!”

少年哈哈大笑,放开温涵之的手,回身大步出了府门,温涵之立在门边轻轻摆手,一路望著少年秀挺的身姿愈走愈远。

孙管家目瞪口呆,这少年是什麽人,竟与老爷兄弟相称,难道是自己眼花了?没看清?这少年其实并不年轻?真是怪事

年年有......

温涵之目送少年拐个弯不见了身影,回头瞧见自己的管家呆愣愣地立著,清咳一声:“客人现在何处?”

孙楚回过神来,趋前一步:“在堂屋里头候著呢!老爷这就过去吗?”

辅国公点点头,不再多问,向堂屋的方向走去。

第十七章

堂屋内坐著一个人,远远地看见辅国公慢慢踱了过来,连忙立起身:“温公......”

温涵之摆摆手:“不用多礼,有劳谷梁大人久候!”

那人垂下头,苦笑道:“温公说哪里话,如今这京里头,也只有温公愿意让我进门了!”

温涵之笑笑,吩咐随同而来的孙楚奉茶,自己稳稳地坐在面南的太师椅上,身子微微歪斜,靠著椅背。

孙楚奉过茶,规规矩矩地退出去,细心地替主人关紧门,温涵之脸色渐显沈凝:“你是几时到京的?”

那人恭恭敬敬地回答:“下官三日前便已到京,连家父......家父的棺柩都带来了!”

温涵之秀气的眉向上轻扬:“棺柩也带来了?现在何处?”

那人语气带著几分苦意:“不敢进京,暂时租了家农舍,停在城外!”

辅国公怔了怔,一只手揉上额角:“太师恁得固执了,何处青山不埋骨,回来又有什麽好的?”

那人低声道:“家父临终前说,若是太皇太後她们俱已过世,便是埋骨他乡倒也无妨,只是京中亲人俱在,他始终放心

不下,葬得近些,也能随时听著些她们的消息!”

温涵之默然,额尔轻轻叹了口气:“你也太过胆大了,棺柩到京之事可还与他人说起过?”

“不曾,别的人我只是求了求,不敢实说!”

温涵之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暂时住我府上,容我想想办法,此事急不得啊!”伸手取了桌上的瓷杯,微抿一口,

气息似有些急促。

客人抬起头,眼中隐有泪光:“温公......”

温涵之摆摆手:“你我份属同僚,太师昔日对我也多有照顾,不用多说什麽!行礼都拿过来了吧?”

那人指了指几上的一个小包裹:“除了父亲的棺柩停在城外,由带来的一个家人照料著,别的都在这儿了!”

辅国公看看那个小包裹,觉得仍是气促,忍不住又喝了口水,微微喘了喘,感到舒服了些方才开口:“带来了就好,回

头让人给你收拾个客房!只是太师的棺柩停在外仍不下土,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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