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恶魔弟弟 下————芊芊雨
芊芊雨  发于:2009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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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里又是一阵发甜,什么东西喷出来。

耳边有几个人小声交谈:旧疾…寒气入了骨…思虚伤身…肝气郁结…进了经脉…应该用药酒擦…天气一冷就会发作…应该用针灸…应该用大热的药…不能再受冻…

屋里有娃娃哭,有人跟着哭:“槐少爷,您醒来看看,棣少爷的孩子,是个男孩,你醒来看一看…”

棣的孩子,棣的孩子…

又一口腥甜的东西喷出来,旁边有人惊呼:“快抱走快抱走,槐儿就是因为这个才气病的,快把他拿走!”

孩子的哭声远去…

“小槐,我是江德卿,你能听到我吗?你醒过来啊,已经到了秋天了,你还要病多久?你娘的头发都白了,眼睛都快哭瞎了,你爹也来了,你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小槐你快醒醒啊…”


“方槐,朕已经写信求神医谷主为你看病,你千万不能死,你要一死,朕的王弟也活不了,方槐,你坚持住,神医谷主正在路上,方槐你一定要…”

“方槐,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你爷爷托我照顾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死了。”

熟悉的热流涌入我体内,顺着我的经脉游走,每到一处就减轻了那一处的酸痛减轻了那一处的憋闷瘀塞。

慢慢地,我体内一直沉睡的真气被这股热流带动着一起流转,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原来像被一座大山压住的胸口渐渐地轻松,老是让我喘不上气的感觉也渐渐消失,嗓子里又开始发甜了,什么东西从体内想往处涌…


什么东西翘开我的牙关,苦得要命的液体灌进我的嘴里,我呛得咳嗽起来。

太苦了,太臭了,这是什么东西?我不想喝,可是托着我的头的手坚定有力,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说:“你是你爷爷的好孙子,听你爷爷的话,喝下去,喝下去病就好了,来,喝下去。”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我明明很想吐,却不由自主地往下咽。

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寒气入了你的骨,耽误太久,我只能用火龙针帮你拔出一部分寒气,先保住你的命…唉,要是你爷爷还活着,他的盘龙透髓功加上我的火龙针定能将你的寒气全部驱除,只可惜…以后你要受苦了…”


灼伤火烫的细若发丝的东西深深地扎在我身上,深深地扎在我的骨缝里,一处又一处,密密麻麻,遍布全身。

我动不得叫不得,痛不可当。

再有了意识,还是灼痛的感觉,居然又加重几分。那些细若牛毛的针好样刚刚在火里烧得红红的再刺入我的身体,这次,我痛得呻吟一声…

滚滚的热流顺着我的经脉又在行进,每行走一条经脉,经脉上遍布的火针就被拔走,隐隐有一丝酸痛冰寒顺着留下的针孔向外逸出。

“方槐,这是我最后一次行火龙针,我很快也要去见你爷爷了,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吗?呵呵,这是他走前留下的一本册子,我把他留给你。别忘了每年清明节的时候给我们两个老头上一柱香,也不枉你爷爷临死还念叨你…”


我终于睁开眼睛,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分得清明暗,眼前再次一黑…

“方槐,朕知道你醒了,朕见过你睁眼。已经三天了,你怎么不再睁眼?神医谷传来消息,为你行针救命的神医谷主在返回神医谷的途中去世,他拚了一条命救你,你要是再不好,神医谷主的心血就白费了。”


眼睛再一次睁开,终于看清了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这一次,我不再怕了。

皇帝像是老了好几岁,眉宇间很深的一个川字。

“你…”努力想说话,干渴的嗓子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

“你醒了就好,别着急,过几天就能说出话了。来人,给方槐喂水!”

再一次醒来,终于能勉强发出声音,把疑问问了出来。

皇帝看着我,脸上居然带着淡淡苦笑,神情温和,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模样。

“朕当然想杀你,可是杀了你,朕也活不了,你的颜大哥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截断了朕的经脉,只有你才能给朕接上。一年接一次,朕永远得靠你活。”

我不是已经写了盘龙透髓功的心法给你了,你不是想让大太监练吗?

我没有力气再说话,重新闭上眼。

“你的盘龙透髓功朕叫人练过,结果是练的人差点死掉,叫什么走火入魔吧?朕不懂,朕只知道,只能想继续活着,只能留着你的命。天子的命就握在你手上,真是很可笑。朕气得想杀你,又不敢杀你。有时朕想着干脆杀了你,大不了朕也死了,反正朕的王弟现在也生死不明。可是那个颜箴,那个颜箴还在朕身上下了一种毒,让朕的命与王弟相连。他生朕生,他亡朕亡。颜箴用这个来报复我,报复我长久以来对王弟的怀疑,报复我误中消魂,让王弟以身做药救我…”


“不光是王弟喜欢男人,喜欢颜箴,你也喜欢男人是吗?你喜欢的是方棣是吧?朕派人监视你们,得知了你们的事,你不用担心,朕把他们都杀了,不会有人泄露你们的事。就连你家里的那些人,朕也给他们吃了哑药,叫他们一辈子说不了话。”


“朕不会再杀你了,朕还要帮你找回方棣,叫他好好守着你。你放心,方棣很快就会回来。”

我睁开眼望着他,努力地开口:“…为…什…么…”

皇帝此时看我的目光不再冰冷不再阴寒,而是充满了暖意,充满了别的东西,让人看了心安。

“你们让朕明白了一件事,你让朕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一直以来,朕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朕对后宫那里人,没有一个喜欢,没有一个爱,她们都是可有可无的人。从你和王弟身上,朕终于明白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那是…那是失去了就像失没有了心一样的滋味…朕的瑜妃,朕的云儿…明明只是在利用他们,却不知道失去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心痛,为什么会像挖去一块肉一样时时刻刻地疼,原来这就是喜欢,这就是爱…”


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眼泪,就那么从眼睛里掉出来,掉到我的手背上,碎了。

过了许久,皇帝用手抹了一把脸,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苦笑,说:“朕不封你做官,也不会管你,你只要每年的十一月十一日入宫给朕用内力接上断开的经脉,其余的时候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低声说:“…生…日…李…的…生日…”

皇上苦笑,“是啊,是王弟的生日…”

娘果真像老了十几岁,爹爹也白了发脚。

两个人默默地看着我,谁也不说话。

还是我打破僵局,轻轻地说:“爹…娘…槐儿…不孝…这辈…子终生…不…娶…”

娘闭了眼睛,一颗泪从睫毛下流了出来。

爹爹坐在床边,轻轻抚摸我的头,淡淡地说:“不娶便不娶,那些俗礼不用理它,爹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觉得幸福便可。”

我愕然地望着他,这是我那古板的爹吗?怎么比娘还要好说话?要么就是被我的病吓怕了,不敢再刺激我了?

爹爹继续说:“只是有一样,你要为洁儿寻一门好亲,还有老李老高他们一家子,还有那几个丫头,你要把他们的毒给解了。”

我实在忍不住,说:“爹…我…我是…喜欢…我…弟弟…啊…”

爹爹脸上居然笑了一下,说:“你就算是喜欢了一条狗,只要你觉得好,我也没意见!”

我傻眼,这还是我那古板严正的爹吗?

爹爹的大手摸在我的头上,又温暖又安心。

我只在开始时看了娘一眼,其余的时候目光只在爹爹身上,再也不看别的地方。

心里的怨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除的。

爹爹叹了一口气,说:“有当今皇上照看你,爹和你娘就放心了。好好养病,有空的时候去南方看看我们。”

“你们…去哪?”

“去陪着你蓝伯伯,以后真的不再回来了,如果想爹爹和娘了,就去看看我们。”

我着急了,连他们也要离我而去吗?

爹爹似看出我的着急,说:“过几天我们就要动身了,你养好身体,找到棣儿,一起去看我们。我们就在那里,哪也不去。”

我真的着急了,用尽所有的力气拉住爹爹的袖子不放。

爹爹眼圈红了,轻声说:“爹也舍不得离开你,可是爹爹在蓝伯伯坟前发过誓,永远不离开他半步。爹爹已经食言两次了,不能再失信于他。你不想爹爹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吧?”


爹爹和蓝伯伯到底什么关系?

怀着疑问,我慢慢地松开手指。

爹爹看着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说:“爹也不瞒你,爹曾经被你爷爷下过药,这里——”指指心口,“这里好多事都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正因为如此,爹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不然,你们就是死了,我也不会答应。”


我听到娘的一声低泣,强忍着不去看她,只是专注的看着爹爹。

“只是你们也别太过形迹,人前别做出什么丢脸的事。不然爹爹不会饶了你们。”说着在我手腕上轻轻一按,顿时一股热气直透体内。

我大吃一惊,这股内力竟然和我的一模一样,爹爹居然也练有盘龙透髓功。

“爹爹你…”

“你爷爷下的药太邪,让爹爹忘记了很多事,连这个也都忘了,只可惜神医谷主的火龙针爹爹不会,不然一定治好你。”

我还没好吗?好像昏迷中也听到神医谷主说过我日后会受苦。

会受什么苦?

“别怨你娘,毕竟她想让你们回到正途,换了谁都会这样做,如果换了以前的爹,说不定你们的狗腿都会被打断…”

门外隐隐传来婴儿的哭声,然后听到有人在训斥:“怎么又哭了,快让他住口,夫人不爱听…”

我的目光终于转向娘,娘的眼泪顿时泉涌,伸手想拉我却又不敢拉,捂着嘴强忍着抽泣。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娘逼我们的样子历历在目,可现在伤心欲绝的模样又触动我的心肠。

娘真是憔悴了,还不到四十岁,白头发已经长出好多,眼角额头的细纹也加深好多。

娘以前可是个大美女,看她现在的样子,和以前有天壤之别。

我和棣让她操碎了心。

我勉强抬起手,想拉她的袖子,刚抬起一点又无力地落下。

爹爹扶着我的手,碰到娘的脸,勉强为娘拭了一滴泪。娘一把抓住我的手,再也忍不住,说了声:“槐儿啊——”就再也说不下去,放声痛哭起来。

我心里酸楚,眼泪却流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娘掺白的头发。

又隐隐听到婴儿的哭声,尖锐而痛苦,突然又消失,好像被什么东西捂住。

“小

“…小…孩子…”

“你说什么?”

“…小…孩…在哭…”

爹爹仔细听了听,眉头皱了皱,转身出去,过了一会,抱着一个襁褓进来。

“你弟弟的孩子,看,长得多像你们小时候。”

我的心里又是一阵悸痛,被背叛的强烈痛苦重新袭上心头。

棣的孩子…棣背着我和紫荃生的孩子…

眼前好似一阵烟云飘过,耳边一阵空响,手好像被人重新抓紧。

闭眼缓了一会,心里的悸痛逐渐缓和。

我听到娘在和爹吵。娘说我在昏迷时刚说了句棣的孩子就吐血,差点丧命,为什么还要把孩子抱进来刺激我,害得我又昏过去。

爹爹则说我们以后要过一辈子,连个孩子也容不得算什么真心相爱。

又说娘做得过分,逼得棣出走,逼得我险些丧命,又不好好待自己的亲孙子。

我重新睁开眼,看着爹爹怀里的襁褓,轻声说:“叫…什么…名…字…?”

爹爹和娘不再低声争执,把襁褓放低,让我看,说:“还没来得及起名字,只叫他小宝…”

爹爹把孩子放在我身上,小心地扶了我靠在他怀里,小心地托了我的手,再把孩子抱起来。

小小的婴儿红头涨脸,哭得声嘶力竭,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挥来挥去。

像我们吗?我们小时候就这个样子吗?

可怜的孩子,你哭什么?是怪你爹爹不来看你吗?大伯伯看你也是一样的,大伯伯和你爹爹长得一模一样,看到我就像看到你爹爹一样了。

哭闹不休的孩子慢慢停止了哭声,乌溜溜的大眼睛含着眼泪好奇地看着我,伸出一个小小的手冲我一张一抓,嘴里还发出啊啊的声音。

“叫他…方…平…吧…平安…的…平…乳名…小…念…”

我喃喃地说。

第八十一章

蓝洁没有随爹爹和娘一起走,爹爹把她留给我,让我重新为她挑一个夫婿。

爹爹说,是我的任性让蓝洁身处尴尬,也必须由我给她安排出路,我必须要为自己的事而承担负责。

醒来后,我没有注意到蓝洁很少出现在我面前,还因为不用面对她感到安心。毕竟负了她的人是我,每次面对她清澈的眸子那种羞愧就会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我没脸见她,而且也不想见她。

等我能够起身的时候,李叔扶了我慢慢来到窗边,看冬天的第一场雪。

我身上穿着皇帝令江德卿送来的狐裘,手里捧着小暖炉,脚下踩着御赐的波斯进贡的地毯,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

窗外雪花轻飘飘地舞着,落到庭中假山上,掉光叶的枯枝上,被风一吹,又打着旋飘到地上。

雪不大,地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还没掩盖了地色。

李叔扯了扯我的袖子,指指外面,又指指屋内熊熊燃烧的火炉。

我知道他的意思,想让我离窗户远点,最好关上窗户,免得受了凉。

我也知道神医谷主所说的日后受苦是什么意思,只在窗边坐了这一小会,骨头缝里就开始泛起了酸痛。

我慢慢站起来,让李叔扶着重新回到床上,厚厚的锦被盖在身上,背后垫了几个软枕,好让我靠着看窗外越来越密的雪。

皇帝的恩宠真令人有点吃不消。想当初想杀我时,每次看向我的目光都阴森冷厉,让人胆寒。现在没了杀我的心,又御赐东西,又给我重修庭院,据江德卿不无嫉妒的口气说,和当日任逍遥的待遇差不多。


出租的后院早已收回,在我病中便已整修完毕,现在又在西院接地龙,重砌火墙。

当初棣深受皇帝喜爱,也没有这般待遇,若他还在这里,又要吃醋和我闹上好几天。

想到棣掂酸吃醋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微微上弯。

李叔诧异地看着我,端来新煎的药叫我喝。

喝完药, 我抱着暖炉望着外面出了一会神,再看看李叔老了不少的脸,淡淡地说:“李叔,明天我就给你们配解药。”

李叔眼睛一亮,嘴里嗬嗬出声,然后上来抱抱我,又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明白李叔为什么叹气,他是叹那个和气爱笑的槐少爷消失了,现在这个槐少爷病弱不堪,魂不守舍…

江德卿来看我。

自从我醒来,他几乎天天到我家来转转。

离床远远的地方坐下,默默地看着我。自打他有次想对病弱无力反抗的我做点什么,被我怒急吐血昏倒吓退,以后再来看我时就老老实实地坐在离我老远的椅子上,而且每次都会自觉地叫一个仆人在屋里守着。


我实在不想见到他,又不得不见他,我还要求他帮我找棣。

我的眼光避开,看向窗前案几上的一方古砚。

火辣辣的目光投在我右侧脸颊上,几乎烧出个洞。

李叔也发觉屋里空气沉闷,轻咳一声,让江德卿喝茶。

我也有些受不了这目光,把狐裘往身上披了披,看了江德卿一眼。

江德卿脸上又茫然,又犹豫,又哀伤,似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说真的,我实在害怕他这个表情,生怕他在李叔面前说出什么叫我尴尬的话。

“李叔,到门口找个人,把小念从洁儿那抱过来。要快。”

我要找点事做,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李叔刚应了一声,江德卿就说:“老李,你去抱小念,我有点事给小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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