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十五大喊:“明妮!?”明妮默默无语的看着他,他又转头冲着埃德蒙大喊:“就凭你,我想你还不知道有多糟糕吧?就算给了你又如何呢?“他指指天空,接着大声嘲笑:“不久,他们会下来,踩烂你,踏平你……”
埃德蒙看着这个曾是无比睿智,冷静,体面的前国王,他对他,简直无言以对。
明妮很遗憾的走到前夫面前,拉住他的手说:“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跟我一起最后看着这一切结束。钛司堡的环境还是不错的,你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直到你死去。亲爱的,我们都有罪。”
诺曼十五大声喊着什么,没人能听的清楚,那些天空中的船舱碰撞的声音遮盖住了他的呐喊,也许是对一些事的解释,或者压根就是一大篇的诅咒。
盘腿静坐的人们都站了起来,迎面看着天空。
那是壮观的景色,成片,成片的钢铁连接,无数灯光照耀的这个城犹如白昼一般。钢铁的撞击撕碎了人心,相爱的人互相看了眼,不约而同的拉起了手,人们互相拉扯着,给予对方力量,即使互相不认识……
最大的那架机体缓慢的在中心开了一个可出入旋转的光梯,无疑,这是贝因托的新技术。
就这样,贝因托皇帝带着自己的两位王子,还有他的侍卫们,刮着一股子强大的压迫一切的强大气流,走了下来。
有人铺开一卷墨绿色的金边地毯,一层一层的向前推进着。
埃德蒙慢慢站起来,身躯有些发抖,这么多年没见,父亲依旧是那个样子,年轻的可耻。他想迎过去,脚上却犹如坠了千金的铅锭。
诺曼十五推开明妮,快步走到最前面大声抗议:“您们这是非法进入,这是违反宇宙联邦法的……”
席书缘的脚步没有停止,他依旧一步一步的坚定的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吐字清晰的说:“许多年前,我来过这里,离开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么腐朽,这么满是糟粕的国家,这辈子我都不愿再踏上它。人……是一种总是活在懊悔当中的矛盾生物,我想我也是如此……。”
“这是卡蒙嘉的土地,如果你想前行,那么就先踏着我过去吧!”
有人突然站了出来,笔直的站在了席书缘的面前。
非常意外的一位先生,那位总是很懦弱的哭包,诺曼·托波祈· 辛克莱。
不知道什么元素促成了辛克莱的成长,他在恐惧,在害怕,他甚至浑身发抖,眼泪都掉了出来,可是他第一个站了出来,挡在一股强大的力量面前。
接着……早就默默离开皇室的尤兰康丁也站在了人前,她将手挎进了辛克莱的臂弯,笑的无所畏惧:“别怕,亲爱的孩子,祖母跟你在一起。”
从此刻起,辛克莱想自己再也不会发抖,他挺直脊梁,站的犹如一座山。
接着……两位,三位,,那些人阻挡在席书缘面前,连成一条线。
席书缘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那带着一丝嘲笑,站在高台,完全不为他做任何解释的别扭儿子,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席书缘从怀里拿出一个老怀表递给尤兰康丁。
那块怀表的表面上,刻着一个五爪狮子徽章。
“您怎么会有这个?您到底是谁?”尤兰康丁惊讶的问席书缘,这个怀表她知道,一些老式油画里,陛下们带着它,她问:“这是,我家的东西,怎么会在您那?”
席书缘叹息一下,用他那特有的,低低的温和的声音回答:“女士,我这也算是踏上故土,各位没有必要摆开这么大的阵势,我叫席书缘,相信这个名字你们都听说过。我如果想征服,卡蒙嘉不是最好的选择。”席书缘微笑着对尤兰康丁解释。
有人惊呼了一下:“贝因托的皇帝?”
尤兰康丁犹豫了一下,将怀表还给席书缘,她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连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前陛下跟您有什么关系,我们……”她看下四周,痛苦的表情再次在脸上延伸:“您看到了,除了帮助,这个国家无法给予您任何东西,卡蒙嘉几乎是一无所有了。诺曼家十四代的努力,现任陛下不到两年便败光了!”
露西皇太后站在阶梯的那一边怒吼:“不要胡说,陛下是无辜的!这是个误会!都是误会!你们在污蔑陛下,你们在污蔑我高尚的儿子,他一直很努力……你们不知道我的孩子有多么的努力!”皇太后一边说,一边扯起裙角来到席书缘的面前要继续为她的孩子做一些解释。
但是席书缘很客气的阻止了她:“很抱歉,我来此,目的很简单,我只是,只是来接我的儿子回家。”
他的儿子?那位在火灾之后失踪的贝因托贵主儿吗?大家的神色再次紧张起来。
不想再增加更多误会的席书缘再次向人们解释,他的语气没一丝一毫的霸国强权者的那股子气焰,他甚至是谦虚的:“我的儿子叫诺曼·席·巴克·罗林威治·风·埃德蒙,并不是你们一直想的某个人。至于我,倒是跟诸位姓诺曼的有一丝丝血缘上的联系,我还有个有意思的名字,叫诺曼·温泽。
许多年前,有个老家伙给我写了一封信,期盼我可以将自己的一个孩子交给他抚养。他说他会对我的孩子好,即使将卡蒙嘉送给他也是可以的,可惜,我的国家太大,自己的孩子又少,自己的领土都管理不完,所以……我只答应那个那孩子在此二十年。二十年,这是一场痛苦的,漫长的,难以想象的骨肉割舍,互相牵挂,却因为承诺而无法联络的,令人难受的事情,我一直在后悔。
我很遗憾,这么复杂的地方,我还是将孩子送错了地方。我真的很后悔,错信了某些人所谓的亲情……事实上,我看到,我的孩子,他在此一点都不快乐。所以,我来,来接他回家,回我们的贝因托。”
惊愕的难以言表的人群闪开两边,席书缘一边说,一边走到埃德蒙的面前,埃德蒙没看他,将脑袋扭到一边。
“我很后悔,没有看到你成长,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我回避的责任一直推卸给你,这是我这些年一直后悔的事情。”
埃德蒙看着地面,眼泪慢慢的,脆弱的流了下来。
慢慢的伸出手,贝因托的皇帝大力的将这个孩子拥抱到怀里。埃德蒙呆呆的靠在父亲身上停了一会,他贪婪的闻着多少年来一直期盼的那股子味道,那股子只在梦里才出现的属于爸爸的味道。
“我恨您!”
“好吧,儿子,原谅我,谁这辈子都要犯错的。”
“绝不!”
“随你,儿子,你有大把的时间报复我。”
(四)
广场上的人,逐渐,逐渐的散去,一切苦难,在贝因托的援助之下,都迎刃而解。
当然,除了贝因托的援助,早就停留在卡蒙嘉星系外延的一支早就默默等候的船队,也带着大批的食物回归故里。
除了安吉,还有埃德蒙以前的老战友,克罗·足球万岁·考珀先生,波喇喇·杰弗里先生,乔·冈特先生,这些年,埃德蒙一直都在封地进行国家政策性粮食新种植地的实验。众所周知,卡蒙嘉的土壤不适合农作物,但是现在,在一些新的全球改良试验中,它还是实现了。而且,埃德蒙说,未来土地会越来越肥沃,越来越好的。
金丝与托兰并没有走入这一场对贝因托皇帝的巴结大戏中。
如何分配物质,如何跟大公做好最后的交接,如何处理好灾后食物是当务之急的。
埃德蒙带着席书缘参观他的若代堡,介绍那里的每一样东西。
最开始的一些委屈,甚至还有陌生很快消失,埃德蒙的语气奇迹一般的下降了十几岁,像个孩子一般的叽叽喳喳。是的,没错,就是这个词汇,叽叽喳喳……
他有许多话说,语气里难免带了一些炫耀,即使卡蒙嘉现在被败坏的不成样子,他依旧给了大家一份好答卷。卡蒙嘉最最鼎盛的时代,是他带来的,也不是在他手中衰败的。
“这是……这是波纹科菲……还有威尔科斯特,您知道的,他们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埃德蒙最后才将这两个他最最重要的人,介绍给自己的父,他的语气难免带了一丝丝羞涩。
席书缘看着这两位优秀的年轻人,又看看儿子,笑着问:“儿子,回去我会为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
埃德蒙笑了下,他倒是觉得无所谓的,他跟弟弟们大叫着拥抱,互相抱着甩来摔去,用拳头打对方肩膀,使劲捶打。打着打着,埃德蒙停止了那种吓坏卡蒙嘉人的兴奋行为,他看到了人群后安静的站立在那里的一位年轻人。
那人在哭,两只眼睛下可以容纳水分的航道里,注满了水渍。
这位年轻人,个子修长,模样是跟周围的初始人不相上下的俊俏,但是整体气质上却有些格格不入,他带着一股子浓厚的卡蒙嘉的严肃味儿。
埃德蒙对他招招手:“你过来。”
那位年轻人走了过来,埃德蒙抱了一下他,然后拉着他的手跟他一起看着若代堡,埃德蒙问他:
“你爱这个地方吗?”
“不!”
“你恨这里?!”
“是!”
“最初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讨厌这里,不喜欢这里,这里的一切都令我厌恶。”埃德蒙扭脸看着这张新出生的陌生面孔,他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路易,人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我的刑期是有限的,而你,你总归对卡蒙嘉,对这个生养你的这片土地,做过罪无可赦的恶事。比如,发动不该发动的战争。”
初始后新生的路易轻轻的将头靠在埃德蒙的肩膀,靠了许久之后点点头:“只要是您的要求,哥哥,什么要求都可以,你说吧,我的代价是什么?”
“我不会要求你去做,这份人情我不想给你,这是我对你的判决,你该得到一个妥当的判决。路易,成为新的若代大公吧,这是我对你的判决。直至……直至卡蒙嘉重新崛起,你不得离开卡蒙嘉一步,就像我那样,守护它,推动它,爱惜它……直至你找到下一位继承人。”
路易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点头。
席书缘背着手,在院子里参观溜达,简小姐好奇的跟着他,就近观察这个星系里最传奇的人物。据说这位陛下,六十多岁了,他用什么方式保养得?
“你要带他走是吗?”简问。
席书缘扭头冲她笑笑,点点头:“是的。”
简叹息了一下,她有些羞涩的扯下裙边:“我很舍不得,您知道,不,抱歉陛下,我是说,我很高兴,他一直有心事,过的很不愉快,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阁下哭,这令我心痛……当然,阁下他哭,不是因为伤心,他很高兴。”
威尔科斯特看着在院子里说话的埃德蒙和路易,他等候了很久,都没找到单独相处的机会。但是,随着丹尼仕柯外面越来越响的庆贺灾难过去的声音,他还是走过去拍了下埃德蒙的肩膀:“嘿,埃德蒙,我需要二十分钟,只有我们俩单独的二十分。”
埃德蒙愣了下,然后点点头,他伸出手想拉他的手,但是威尔科斯特回避了。他的回避,令埃德蒙愕然,进而不安。
庆贺声中,卡蒙嘉的温度,缓慢的回升,周遭的空气越来越温暖。温暖的空气,恰好的湿度,连接了最后一片正要落下的树叶根茎,根茎获取到了新的水分,那些水分虽然不多,但是……总算是有了,那片树叶决定稍事恢复后,就在在明天清晨转绿。
坐在若代堡的客厅,埃德蒙呆看着桌子上的戒指,这枚戒指一直戴在威尔科斯特的手指上很多年,它也曾是这位优秀的年轻人最最珍惜的东西。
努力的咽下吐沫,埃德蒙努力的寻找着自己的声音:“我不懂,威尔科斯特,你知道的,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不幸都过去了不是吗?”埃德蒙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发自内心,就在他心的某个地方,有个叫威尔科斯特的人住在那里,那人用他的行为,他的执着狠狠的在他身上刻下了名字。
现在,一切都好了,为什么他却摘下了这个唯一牵绊在他们中间的戒指,那枚他曾怨恨了许多年的戒指。还有他们的关系,他是他的未婚夫。
威尔科斯特释然的笑了下,用手将戒指又向前推了一下解释,他的语气轻松,有些自嘲,当然一些自我劝解的东西也包含在内:“我很抱歉,埃德蒙,17年的努力,只是在你心底有了个可以容纳我的细小的角落,我并不觉得,我需要对此表示出我有多么大的兴奋。
你是卡蒙嘉的埃德蒙也好,贝因托的王子也好,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爱一个人,获取同等重量的重视和爱。
17年的支持,失去一切后我发现,我的感情,我的付出,跟得到的不成正比。您知道,我是卡蒙嘉人,一个真正的卡蒙嘉人是骄傲的,是绝对不会因为某份情感而失去自我的。我的家没了,最爱我的母亲没了,17年人生中最最美好的岁月去了,只是因为这枚戒指,还有一段奇妙的虚无的幻想当中的自我安慰的爱。
书上说,初恋令人痛苦,撕心裂肺,但是值得……追忆终生。我想,我会在今后的岁月里,偶尔追忆你一下,然后庆幸我可以重新选择。
抱歉,埃德蒙,我不要你了。17年来我总是不快乐,我的不快乐传染给了我周围所有的人,我的朋友,我的母亲。因为我不快乐,大家都委屈的在我面前强作欢颜,虽然迟了,但是我庆幸我可以想清楚,正视我自己。
如果屈从于情感,很抱歉,这份情感还不是独一的,还是跟人分享的,这笔买卖不合算。所以,您自由了,我要留在这个国家,这是我的责任,卡蒙嘉人把责任看的大过天。所以,当卡蒙嘉复苏之后,我会去寻求一段唯一的感情,那正是我真正需要的。
我很感激您跟我在一起的岁月,即使在那个时候您无比厌恶我,您也非常有风度的没有在行为上对我造成伤害,所以……再见,我的大公阁下,我很抱歉。”
埃德蒙看着面前的这位微笑着的青年,一些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疲惫,白发已经缓缓的爬在一些角落。他知道,此刻无论他再说什么,他都无法令他回头,埃德蒙扭头看着院子里站在那里跟一脸兴奋,连蹦带跳的安吉说笑的波纹科菲。
失去了,心竟然空空的疼了起来,埃德蒙下意识的依赖这个人这么多年,现在他要离开了,带着一份威尔科斯特跟埃德蒙都不明白到底算不算是爱情的情感。
也好,这样也好……
埃德蒙站起来,主动拥抱了威尔科斯特,想最后一次亲吻他,威尔科斯特却扭开了脸颊:“抱歉,阁下,请不要这么做,这样会摧毁我最后的勇气,造成恶果。”
埃德蒙只好讪讪的松开他,他上下努力仔细的打量他,期盼可以将这位优秀的卡蒙嘉人留在记忆里,但是很快,他又有了一个念头。
“等我一下好吗?我要送你一个礼物,我的朋友。”埃德蒙说完跑了出去。
威尔科斯特看着埃德蒙的背影,在他走出门的一刹那,他的心四分五裂之后,又挣扎着强行粘合在一起。
他对自己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埃德蒙拉过席书缘,语气带着一丝哀求:“父亲,两个消息,一个是,你的儿子我刚才被人甩了,还有一个是,我需要两个初始果,要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