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根本就不再是个人,没有人不会怕他。
“喂!看什么!”
他挑衅地瞪着般幽生。
这个男孩只比他大一两岁的样子,却比他身量高出许多,清瘦却至少健康,麦色的肌肤,比他苍白的肤色好上千百倍
。
男孩似乎被他的盛气临人吓了一跳,稍稍移开了注视他的眼睛,可是一会儿,他又迎上了他的眼睛,很轻很轻地问:
“你不冷吗?”
不冷吗?
即将入冬的晨间。
草木上起着溥溥的一层白霜。
当然冷,可是又有谁会关心?
他挑着眼角冷笑:“关你什么事?你叫什么名字,还不滚,不怕死么?靠近我的人都会死。”
他很恶质地嘲笑地瞪着男孩,故意向他靠近了几步。
他以为男孩会吓得屁滚尿流的逃开,谁知男孩只是张着唇欲言又止的样子,慢慢脱下脚上的鞋子,递给他:“穿上吧
。很冷。”
他僵持地瞪着男孩和他手里的鞋子,欲笑无声,欲哭无泪,心渐渐有了温暖的脉动。
原来还是有人会关心他的么?
他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只恍惚地走回枫苑,听到男孩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他,轻声道:“我叫般幽生。”
谁与共醉(生子)13
“我要的真的不多,只要一点点就好,爱我一点点。我不贪心。”
舒轻尘在低低地喃昵,握着般幽生手不舍得放开,天际已经微微透着白露,晨光从窗射进来透着湿凉的气息。
般幽生睡得并不安稳,双眉紧皱着,一脸的疲倦。
舒轻尘指尖轻抚着他的额心,想帮他抚平不安。
般幽生已经退烧,脸色也稍稍红润一些,在晨光下透着绯红。
舒轻尘唇角微微扬起,收回的手指轻轻压在自己唇上,轻笑。
“……幽生,我要你的心……这一生再无所求。”
轻巧地自般幽生掌中抽出手右手,起身理了理微微摺皱的白衣,一惯淡雅的走出厢房。
关上房门的那一刹,般幽生的眼睛悄悄睁开,凝睇着关上的房门。
……幽生,我要你的心……这一生再无所求……
他的心像战鼓一样巨烈地震动着,此起彼跌,声声震天,翻江倒海的涛浪一层又一层的涌上心房。
我的心吗?
般幽生微微笑起。
起床梳洗干净,全身清爽地步下楼道,大堂内人影稀少,还未进入堂内,小二便热情非凡地迎上来:“客倌要用早膳
么?舒公子已经吩咐过小的稍晚送到房里去,没想到客倌这么早就下来了,那客倌是要在大堂用膳还是在房里?”
“大堂。”
般幽生微笑地说,挑了处临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很快送来清粥小菜,哈腰点背地请他慢用,脸上笑得快似开出花儿来似的。
般幽生想,舒轻尘想必花费了不小的数目来收买小二哥,这么热情的态度与昨晚的哭丧状天差地别。
粥清淡,味道却很好,一如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想不到舒轻尘可以这么心细,他对他,真的很好,太好了,好到他不由自主地想,不就是一颗心么,有何不舍?
这……就是幸福么?
按着飞扬的心口自问。
“滚!西门顷,我警告你!再跟着我,老子就把你斩成八十一段喂乌龟!”
暴怒的吼声自门口传来,接着是旋风一样狂进来的红衣,红衣后面如影随行的是一袭锦衣的青年,温温地笑着,打不
还手,骂不还口,殷情地抢选一步用衣袖擦好一张空桌子讨好地笑:“九九,来坐这里。”
红衣眉毛倒竖地恶狠狠地瞪着他,手中的剑倏地弹出剑鞘,自有神识地射向西门顷。
“去死!”
西门顷纹风不动,只在剑锋将近时微微侧过头,轻松接住剑殷切地走近红衣人帮他收剑回鞘:“九九,我知道你舍不
得伤我的,就不要再拿我来练剑了。”
红衣人脸涨得通红,瞪着锦衣人的眼睛似要溢出寒冰来似地冷笑:“西门顷,你少自做多情!有种的话就不要躲,看
我舍不舍得杀你!”
西门顷笑笑地拍他的肩被红衣人敏捷地避开,他拍空的手也不见尴尬,悠悠地收回,对旁观的小二吩咐道:“把你们
店里的好茶都端上来,我家宝贝吃得不好的话,我就拆了你们的店。”
明明语气很是温柔,说出的话却叫小二和掌柜都面如土色,诚惶诚恐地连连应声,跌跌撞撞地跑进后堂。
红衣人巨烈起伏的胸膛说明着他的愤怒,霍地转过头坐到般幽生身边道:“兄台,在下师九九,搭个桌。”
般幽生从他们进门起就垂眉敛眉,不动声色地静静用膳,此时闻言低恩了声,仍然自顾自地喝着粥。
西门顷很快地粘过来道:“九九,我陪你一起坐,这位兄台,下在西门顷,很高兴认识你。”
西门顷很热诚地对般幽生楫礼才坐下。
般幽生迫不得以,只好抬头匆匆回以一楫。
西门顷与他打了个照面,轻轻咦了声,眼神略有诧异,般幽生听得心里喀嚓地下沉。
师九九狠狠一脚踩在西门顷脚背上低吼:“你给我滚到一边去!”
西门顷虽然痛得眉毛打结,仍然是纹风不动地温柔注视着师九九:“九九,你不能始乱终弃,就算要抛弃我也是需要
正当理由的。难道我还够贤德?”
“……”
师九九脸再次涨得要滴血似地红,狠狠瞪着西门顷却说不出话来。
连般幽生都不忍不住无声轻笑,这个西门顷,连红衣师九九的须也敢撩,想必不简单,只是他为什么缠着师九九?师
九九又怎么会来这里?
虽然千机楼总楼离这里不远,但他听重丞说,师九九一般在千机楼汾阳分楼,鲜少外出。
难道是为了师芳的事?
想到这里般幽生已经没有胃口再吃下去,虽然舒轻尘易容术高明,但方才西门顷奇怪的眼神令他不得不怀疑,西门顷
已经看穿他的面皮是假的。
于是匆匆起身道:“在下用好了,两位慢用,告辞!”
这时小二已送上几样粥点,西门顷微笑道:“相遇便是有缘,兄台不如再坐一会儿,啊,对了,还没请教兄台贵姓尊
名。”
般幽生斟酌着如何对应,师九九冷哼:“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无聊,见人就搭讪?没看出来这位兄台不愿搭理你么
?被人厌恶还不自知,啧啧,真够可怜……唉。”
西门顷被讽刺还是满脸柔笑,好脾气地道:“九九这话说错了,西门顷一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便九天玄女下凡
也会我迷住,怎么会有人厌恶我?”
“哈!九天玄女?做梦吧你!”师九九白眼,转头对般幽生笑:“兄台不必搭理他,这人脑子有病。”说罢却自己亲
热地起身作热欲挽般幽生的手臂道:“不过在下只觉与兄台一见如故,甚想与兄台认识一番,敢问兄台贵姓?可愿与
在下相交?”
西门顷却眼疾手快地握住师九九的手道:“九九,说说话可以,但不能动手啊,你的手怎么能拉我以外的人?”
师九九又是狠狠一脚踩在西门顷脚背上,力道十足,还重重地旋转了一圈。
痛得西门顷眦牙裂嘴。
般幽生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不觉微笑,微微一楫,静静地与师九九擦肩而过欲悄悄退开。
师九九却陡地脸色一变,出手如风地扣向般幽生的手腕。
谁与共醉(生子)14
般幽生敏捷地翻转手腕,格开师九九和攻势,师九九眸光微沉,双掌齐齐推出,掌影重重,一招挥出,光盘圆如月,
直取般幽生要害。
般幽生心下一惊,撤身后跌,避开这一掌,师九九却紧紧跟随,掌掌相逼。
般幽生退无可退,攀着楼梯扶手上行,从最高点空翻跃下,在客栈门边落地。
师九九跟着跃出紧追不舍,口中冷问:“你是逻霄宫的人?”
般幽生不答算是默认,不欲与师九九正面迎击,他不是师九九的对手,他不用兵器,也是使掌法的人,单从师九九第
一掌使出他便知道师九九武功高出他许多,他不法抵对。何况师九九身后还有个西门顷,这人能让师九九不可奈何,
想也知道武功必定更是不俗。
“很好,教我师九九碰上逻霄宫的人,遇一杀一,遇一双杀一双!以报逻霄宫对我师家的灭门之仇!”
师九九冷笑,双掌齐翻,杀机尽显。
般幽生狼狈避开一掌,以守为本,连连后退,眼看即将退至门外,师九九冷笑一声,剑鞘微震,剑光微闪微已逼近般
幽生胸口,般幽生自知避不过,无奈地闭上眼睛,死……
至少不要死得太难看,可是……心底却生出一点不甘心。
难道他其实是怕死的?
“噌!”
一声脆响,两剑相交的脆鸣在空中相激,冒着星光。
“般兄!”
一只手揽他入怀,在耳边低唤。
“舒轻尘!”
般幽生不由自主地低叫出声,猛地张开眼睛,与舒轻尘担忧的眸子相交,心轻颤着,却无声地笑了。
舒轻尘手的剑是柄普通三尺青锋剑,还未开刃,想必是刚刚才在刀剑铺买来的。
师九九听到般幽生的叫声,瞪着舒轻尘冷笑:“舒轻尘?正好,受死吧!”
剑花一挽,如莲华三千,叠影重重,此起彼落,莲光十丈,客栈大堂门厅附被剑气所扫之无不毁于不旦。
舒轻尘抱着般幽生飘退三丈,剑光乍起,虽然剑光黯淡,但剑气龙吟与师九九剑锋相交也不逞多让。
两人各退一步,剑光倏闪,寒光再起,飞身而起,剑煞森寒。
一抹锦衣却陡地夹进两柄剑光之间,一双手银光闪闪,华阳耀目,一折一推间阻止两剑相碰。
两柄剑尖都被此人握住,那双手,戴着一双银白的手套。
师九九瞪着那人怒吼:“西、门、顷!”
西门顷微笑,松开剑端,鱼一样的滑到师九九身边抱着他的腰道:“哎呀,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打的。”
眼睛朝舒轻尘瞟来。
舒轻尘松了口气,优雅地笑:“西门,好久不见,我以为你打算作壁上观呢,现在才出手。”
师九九恼怒地推拒西门顷的怀抱怒道:“西门顷,你他妈的给我放手!我和逻霄宫之仇不共戴天,谁跟他是自己人!
”
“嘘,至少听我说完啊。”西门顷安抚地紧紧扣着师九九的腰,在他耳边低语:“九九,相信我,他对逻霄宫的仇恨
不比你轻!”
“他是水幽舞的儿子!”
师九九狠狠咬牙。
“我知道,可是他同你一样恨水幽舞。”
“哈哈,笑话,西门顷,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谁会信你?他会恨水幽舞?谁会恨自己的母亲!”
“怎么不会有?如果你与轻尘异位而处,你在那样的情况下长大,也会恨自己的父母。九九,乖,晚一点我再细细说
给你听,现在相信我,他绝对跟你一样仇恨逻霄宫。”
……
趁西门顷安抚师九九的时机,舒轻尘抛给躲在柜如后老泪纵横的掌柜一绽金元宝,拉着般幽生很快离开客栈。
“般兄没事吧?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被师九九这么一闹,凤随波大约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的行踪,我简单的采购了些
东西,目前至少可以应对日常生活,再过一段时日再来采购其他的物品。”
般幽生静默无声,与舒轻尘相握的手起着溥汗,许久才低声道:“这是第三次。”
“恩?”
舒轻尘不明所以地怔愣,但脚下一点也怠慢,拉着般幽生很快奔出小镇,两匹棕色的马栓在要棵杨树下,匹马儿背上
载着满满的物品。
舒轻尘抱着般幽生跃上马背一剑斩断缰绳纵马向林子里奔驰。
狂风在耳边刮过,般幽生轻声道:“这是你第三次救我。”
“幽生……”
舒轻尘抱着他腰的手紧了紧,低唤。
般幽生唇边轻轻扬起一抹微笑,低声道:“舒轻尘,我们就在蓝莲湖边隐居吧,一生一世。”
“幽生?”
舒轻尘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嘶声高仰,几乎将两人甩下马背,两人狼狈地抓着马鞍歪扭地伏在马背上,舒轻尘激动地
盯着般幽生,急促地起伏着胸膛:“你说什么?”
他赶得太急,耳边风声太大,他隐隐听到了什么,可是不敢确定。
般幽生眼睛泛着笑回视着他,勾着笑,双唇微启,慢慢出声:“……不快点,说不定凤随波就追上来了,还有师九九
……”
眸中隐隐闪着顽皮狡黠的光芒。
“……”
舒轻尘唇角抽搐着,欲哭无泪地瞪着般幽生狡黠的笑,苦叹:“我以为……”
般幽生伸手捂住他的双眸,在他耳边低道:“我们在蓝莲湖边住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谁与共醉(生子)15
一夜北风过境,刮落白雪千层,遥遥眺望,峰峦起伏连绵的山路覆盖在白雪之下,银白的宁静之美,透着萧瑟。
一路人马穿行于蜿蜒的山道上,两匹健壮的骡马托着几大袋货物缓慢地行陷在雪地里。
牵马的是两个四十来岁的樵夫模样的男人,身材不算高大但结实,一路走着,时不时傍下来灌口手中的劣质烈酒暖肠
胃。
而两人身畔跟随着一名儒雅的青年,眉目转动间自带三分笑意,眼神温雅如水,抿着唇看似嘻似笑,即使是在这样大
雪纷飞的天气下,他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沐春风。
“咕噜咕噜……”
王大舔了下嘴唇上撩得火辣的烈酒的残渍,扬着酒壶对青年大声道:“师公子真的不来一口?今年这雪,三十年一遇
,大得离谱,骡马皮粗肉厚的也得裹着棉褂子,何况是人,哪里受得了啊?师公子又穿得这么单溥,看着就让人觉得
森寒。”
青年笑着摇头,瞅着自己这身灰蓝的溥棉短袄无声地笑,若非他近日身体总觉不适,也不会穿得这般厚实了,但饶是
如此在普通百姓眼里也单溥得吓人,可想今年确实寒冷,只不知,那人在这样冰天雪地里居住在深山野岭,要怎么活
下去?
“真的不要?那我们可不客气了,虽然计算得足够了,不过这山路遥远,而且看这架式,要封山了,也不知道能不能
及时下山,否则我们兄弟还得靠这个度日呢。”
王大咂舌地咕咙了声,将酒渤壶递给同行的许三思。
许三思也是怪异地看着青年,不过看着青年背上那口长长的木匣子,也不愿多管闲事。
这个自称师染茶的人跟他们打听无明山上雪仙之事,他们贪一点溥银顺便带他上山,是银屹两清的事,师染茶会不会
受冻可不在他们的约定之内。
“今年实在太冻,许多药存货又少,这次紫蒿的量没有筹齐,不知道雪仙会不会不高兴,那批灵芝,苏老板都已经下
了订金,我们若是交不出货来,以后就别想混这口饭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也尽力了,若雪仙因此而不肯给灵芝,就是天要绝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