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锦劫 卷二 清越长歌+番外——桃之妖妖
桃之妖妖  发于:2011年0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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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对着我,依然淡淡地道。

我点点头,虽然感激也不知再说些什么。他停在原地,微微偏了一点头来。

“那也答应我一件事吧。”

这当口他就是要我立马死了我也没理由拒绝。我拼命点头:“你说你说。”他迟疑着顿了顿,这才道:“让我抱抱你

,好么。”

心尖陡然地一颤。

不知道原因,但是刷的一下从指尖烧上脸来,冲击的脸部的血呼呼地沸腾。

“你……”我张口结舌。他依然那样静然淡定地看着我,重又说了一句:“还是不行么,那就算了。”

我脱口而出:“行行行,这点小事……”说罢略思索一下,眼一闭大义凛然地张开了双臂。那仗势不像投怀送抱,倒

像革命英雄对着敌人的火力大喊“向我开炮”。

他的语气透着讶然和好笑:“你那是干什么,那种豁出去的样子。”我脸上烧得更热,一口喝断他:“少废话,要抱

快抱。”

他的距离慢慢地拉近,在一个缠绵的空间里伸臂抱住我的肩,热力交叠上来,鼻息一瞬间轻柔扑打在脸颊。紊乱的却

是紧绷的。然后他的唇擦过耳边,我不能确定那算不算是亲吻。

“夏生。”我听见他沉静的声音:“若你想要他们任何一个人想起你来,只需告诉我一声。我会杀了给宇文忧下蛊的

那个人。然后自我了断。这样的话,不管宇文忧还是宇文谦,就都能记起你的过去了。”

我的瞳孔在他的衣襟前一霎缩紧了所有的光线。

“如果真的想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他把我的头埋在怀里,很深,药香随之缭绕:“宇文忧那个样子,最难受的应

该是你才对。”那样冷淡的语调,却融化在怀抱里,变得如此温暖。

三十五

沈家的家底再怎么厚实,归根到底也是要靠宇文家的罩着。一旦他们翻脸不认人,就是说破了天也没得救。我从来不

知道,我第二次进宫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说是根本没想到过。

一路上见着的人总共也没几个。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其中一个低头走路的我看着眼熟,想了想才发现是原先侍候慧

妃的银如。这么久没见,眉眼越发的清疏乖巧了。本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领着我,略略一思索有了点头绪。难道银

如从来就是宇文谦的人?这人当真厉害,连慧妃想让自己儿子坐皇位的事都了如指掌,事先安排了眼线在慧妃的旁边

。真是所谓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转过身冲我屈膝一福:“戚大夫,沈公子。请先在这儿稍候片刻。”那公公便踮着脚尖儿悄声进去。我心里头好笑

,她原来的伶牙俐齿都到哪儿去了?面子上却诚惶诚恐地点头:“那是那是,那自然是看皇上心情。”

戚回风瞥我一眼,我装没看见。

过了半晌,里边传出来声音,大意是叫我们进去。只不过具体细节有些不同,那公公道:“皇上说了,戚大夫就先请

回吧,他要单独见一见沈公子。”

戚回风显是没想到这样的,走上前一步欲说些什么。我赶紧拽住他,冲他摇头。

“别出这个头,宇文谦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压低了声音:“他定下的事没的反驳,该怎么说怎么做,我自己有

分寸。”

他显然是不信我“有分寸”的,秀美的眉头蹩紧在一处,站在原地还是没动。

我干脆伸脚下去,在他小腿上暗踹一脚。趁他吃痛时把手大力一甩,他没防备,立刻倒退了两步。老为我着想我是感

激的,但我也不能老靠着他帮忙。

慌慌张张地冲进去,还险些撞着门口的太监。我知道自己太招眼了,忙不迭跪下点头哈腰:“草民沈清越,叩见皇上

。”

若不是有帘子遮着,我还真不敢抬头看。似乎是有四五重的,重着龙纹耀光明金。里面人影一晃,那帘子立刻打里边

被人掀开。我一个没来及收眼,直愣愣跟他对上了。他穿着月白的家常服,袖口贴了秋香色掺金的细绸,舒开了眉眼

冲着我笑。

我见了这么多人,唯一没变的似乎就是他了。那样贵气的清雅,温润好似璞玉。目光却潋滟如同千年寒冰,一刹间就

似毒蛇,攫住你的心智。

“不必多礼,平身吧。”他转身,声音里带着春风笑意:“来,进来。”

我回头一瞧,屋里的人已经全部被他遣走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其实我很想拧眉头呵斥他一声“有什么你就说

吧”,出于他是那高不可攀的天子,作罢。

于是我也撩了帘子往里走。越到里头缠绕了熏香的暖烟就越重。走到头去,豁然一片亮眼的金,夹杂在大片大片朱红

色书柜里,越加的尊贵显赫。

宇文谦就坐在对面,两指夹了毛笔在折子上批点着些什么。他不说话,我也就不说,磨磨蹭蹭沉默了很久,才听他不

抬眼地开口:“沈公子,朕有个问题要问你。”

我对这种掉我胃口的举动不感兴趣,只盼他说正题:“别说问题,皇上就是现下叫草民去死,草民又哪敢说半个不字

。”

他终于抬眼,微笑的表情却神情犀利:“哦?你倒是会说话。”我赶紧又诚惶诚恐一下:“这不都是在皇上您么,您

只管问好了。这么折草民的阳寿,草民心下不安。”

他不动声色地淡笑看我,面如冠玉,睫羽微闪:“朕想问一问,沈家吞了朝廷的这些银两,应该算到谁身上。”

我心里一惊,极力平静下来:“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急躁,毛笔一扔伸手托了腮。袖口滑下来露出一段白玉似的小臂:“朕的左右手都为了沈公子您破了大例,哪

怕损了朝廷的利益也在所不惜。其实朕早就想见一见你了。”

左右手?我糊涂了一瞬间,顿时醒悟。一个是戚回风,一个是宇文忧吧。

“前些时候三哥来找过朕,告诉朕要收回跟沈家三七分成的成命。其实沈家这份底子,若能全部收归了朝廷……”他

垂眉一顿,若有所思:“沈家千金的事,要查的话定能查出个斩首当家的结果,麻烦就是沈公子你。就算当家不在了

,继承家业的不还该是你么。”

我触到他抬眼微笑的脸,惊悚得汗毛乱竖,不禁朝后后退:“皇上,您在说些什么?”

他站起身,毫不留情面,却依然勾唇浅笑:“沈公子才要朕给个明白话,看来朕还是说的含蓄了。”

我隐隐猜到了他的下一句话,可是为什么,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好奇,想要见一面罢了。

其实他哪有那么孩子气,他的每一步都老谋深算,且目的明确。

果不其然,他的眼神一瞬间燃烧了暗蓝的火焰,灼灼炙人:“就让三哥判了你的刑好了,沈公子。他的手上可抓着你

满满当当的证据。今日既然朕密召了你,就算是朕的贵客,不必回去了。沈家家业,朕已经欣赏了许久了。”

能不欣赏么,想也知道的,若盐营权在朝廷,那么这得利该多可观。

三十六

皇上看上了沈家的家业,这种事情就算我再怎么期待奇迹它也不可能发生。更何况这样的当口,宇文忧不记得我,宇

文谦也不记得我。要走后门好歹也看个排场不是,这下倒好,连个人都找不着了。

沈家和谁打的交道最多?不必说也是宇文忧。他若想抓沈家的小辫子,那是一抓一个准的。只不过原先证据不足,时

机未到,他不便下手。这种东西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谁会冒那个险,可现下连皇上大人都发了话,沈家这一遭算是栽了

从进了皇宫以后我就没能出去了,宇文谦要办沈家,自然先把我诱过去关着再说。我闹出来的那些事说大不大,说小

不小,传到皇上耳朵里也没什么稀奇。虽然他把我忘了,但那一点总是没变,他怕机灵的人,哪怕稍微机灵一点点都

不行。

他说要见我,实是探一探虚实。从我一进宫,为免我把消息传回沈家去,他就只能关着我了。

我在水牢里,席地而坐用手指头抹冰凉地上的灰。来给我送饭的狱监脾气总是大,粥桶掼在地下好大的一声,大约是

总嫌我吃闲饭了。照他看关进水牢的人都是一个死字,居然还要他一个个来服侍,挨个给送饭。

我没给他什么好处,沈家现在被朝廷虎视眈眈着,估计也没那个闲工夫来顾我。他对我的态度就更差,我说的口干舌

燥舌生莲花他才勉强愿意和我搭那么一两句话。渐渐的话就多了,干脆往牢柱上一靠跟我聊起天来,其实他在水牢里

也是憋得慌。

“我看你也挺可惜,年纪轻轻的样子,谁叫沈家树大招风呢,你们这段日子也确实太肆意了些。”他斜眼睛瞥我一下

,山羊胡子被吹得一抖。

我笑一笑不说什么。潜意识里总是觉得会有人来救我,所以什么绝望什么迷茫的一概没有。我想我是被谁宠坏了也说

不定,这种自信从哪里来的?谁一定会来救我?

“沈家现在……怎么样了?”我想了半天,也只有这个问题了。

他又斜我一眼,有些不屑:“还想着靠当家来救你?没得救了,沈家二当家听说才过了世,大当家和三当家么,连下

葬都没空闲回去,忙得焦头烂额的,我看是彻底完了。”

这句话其实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早在宇文忧叫人快马加鞭把信儿告诉老爷子的时候,我就没想过他能经得住这接二连

三的打击。他做的真绝,不报复我,只报复我身边的人,这才叫一个境界。他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只有对不认识的人

他才会这么绝情。我和他只是没有可能,没有希望而已,但我对他……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还是存着残烬似的情,可惜太淡,我自己都看不清了。

我垂头对门口的狱监道:“您帮忙捎两柱香进来给我成不。”他一口否定:“这不行,不合规矩。哪有大牢里烧香的

。不行不行。”我苦笑一下,也是,哪有大牢里还烧香的,笑话。

微弱光线从我头顶高高的小窗里透过来,他看着我似有不忍,嗫嚅了一下道:“罢了罢了,等我闲了,代你去庙里上

香总行的。”我不敢抬头,装着云淡风清:“那还真谢谢大叔您了。您真是菩萨心肠。”

他很受用的斥责我:“少油嘴滑舌了。还不趁着这两天好好看看头顶上的太阳,过两天就看不着了,关进这里来肯定

是死罪,不用说了。”太阳?在牢里看?我扯扯嘴角,笑不出来。

他走了,我还是没抬头。我不敢抬头,一抬头就能让他看见脸上两条明显的水渍,我怎么会流泪的,什么时候流的?

大概是听见老爷子过世的时候,我甚至没最后叫他一声爹。

双腿残疾时我曾靠在他老人家的臂弯里,满不在乎地想这个家才与我无关,然后乐此不彼地策划该怎么逃走怎么甩脱

干系。我真觉得我自己混帐,占了沈清越的身,结果眼睁睁地看着沈家被人家拿走,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个狱监从那日后来得就比较勤了,闲来没事就跟我侃三家六大姨的乱七八糟的事,从高丽来了使臣一直侃到忧王妃

要临盆,最后一天他过来,带了上好的酒菜,顺便还有第二天午时斩我首的消息。说是宇文谦亲自监斩。

“你也别太伤心,沈家人这次全是一样的命。和家人一块儿上路总没那么害怕的。”他显然不知道怎么安慰我,说白

了就是满门抄斩,沈蝶心还在逃。她和柳昭云在一起,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捕。

我仍是懒得说话的,明天在邢台上我能看见沈家的所有人。死刑犯这样估计他见得多了,也不急也不火,只好言好语

地跟我说:“天底下倒霉的也不止你一个呢,这不是昨儿忧王妃才临了盆,到现下产婆都没个准信儿。我估摸着是生

不下来,也不知道大的小的哪个能活下来……王爷都这样了,你也别太想不开。”

见我还是没动静,他也不再说什么,叹口气走了。说实话,我该跟他道个谢,不过现在没那个余力管这些杂事,我满

脑子都被空白占领得满满。

原来人一生即便再荣华富贵,也有那么多的遗恨。老爷子放不下沈蝶心,我应该放不下什么?若我真如自己所言,无

牵无挂,心中空茫,又怎么会这么不想去死。

远远处有乒乓喧哗声,只微小的一会儿便又归于了沉寂。缠在门上的锁链被谁弄得稀里哗啦直响,我看到有人走过来

,面容……我使劲摇头,该不是我幻觉吧?这……这走过来的人不是我自己么。

这是水牢,能这么轻易闯进来的只有一个人。“柳昭云?”我压低了声音惊问。我想到他那时的玩笑话——“我想啊

,我扮成你的摸样,去给你的主子使唤使唤。”我被慧妃刁难的时候,他曾想过要扮我的,可是后来因为身高差距作

罢,现在这又是……

那人只是摇头,看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真是别扭的令人感到折磨,我瞬间忘了自己明天就要去死,抬着头又惊奇又新

鲜地细细观察他。有清淡飘散的药香晕染开来,我顿时醒悟:“你……戚,戚回风?”

他这才点点头,走到我身前来,在我面前蹲下身来,伸手来挑我的衣服。

“我来替你,”我听见他淡淡的声音:“把衣服换下来。”

我预料的没错,有人来救我。他总是来救我的那一个,可是我没想到他要这样救我。

“你的脸。”我提醒他,在我的印象里,除了柳昭云,没有人会如此出神入化的易容术。

他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修长手指滑落,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柳昭云一会儿会来,只有他能把你带出去。我就在这

里替你。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要把沈家弄垮,这件事……我思来想去,只能这么办。”

“可是我明日是斩首。”我告诉他,他能想好对策和退路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他点点头:“这样也好。若宇文谦能记起来一切,他也就会罢手,从今往后都不会太刁难你。”这么说,他自己也没

有对策?难道必须得死一个人,这件事才能终了?

“为什么?”我这样问,不是问他为什么这样做,而是问为什么一直这样,对我这么好。

“我发了誓,此生断辜负所有人,也不能再负你。”他的目光倏忽深情温柔起来:“能让我心甘情愿去死的,只有你

一个。”

他明知道我不会同意的。我的第二世受他的恩惠太多,多过我所能承受的极限。当年我曾告诉过他,我和他之间不过

是敌对和逢场作戏。当初是我错了,不该是作戏,哪怕到了最后的生死都不该如此作戏,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作戏。

“师父。”我终于叫出声来,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叫他了,第一次叫他师父我还刚刚来到这里,无牵无挂,身淡情浅。

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多少人的命运和我拴在了一块儿,又有多少人被我伤、伤了我,直到没有余地回头,直到穷

途末路,落下个必死无疑的下场。

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后清明,光芒淡淡地匀开,笑得释然:“原谅我了,是不是?”我摇头:“我没有怪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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