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间神捕 下——堕天
堕天  发于:2011年0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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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地说着,眼眸里透出的是十拿九稳的笃定。
“喂,虽然我不算很喜欢你这种阴沉的家伙,可是也没必要拿你的命去拼吧。”
这一次蓝如烟是真的跳起来了,如果海天一色阁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官府眼前,的确还得有个一直牵引他们视线,最终善后的人存在。
海千帆是打算自己来充当这个角色,但他的方法是不是太绝然了?
“我也不想拿我的命去拼啊!所以我到现在还在寻找曲逢春的下落,如果能拿到他的假死药那就比较有把握些。其它人的死可以由我们做手脚,我的话一定得让他们找不出破绽来才能放心。”
最大不了,就是再次放弃这无聊的生命,也算是报了海阔天的重生之恩。
海千帆耸了耸肩,识趣地没在火爆小蓝面前说出自己的最坏打算。
“所以,小蓝,你回去与义父他们商量具体怎么做更好吧。我在这里还有一点事要办,完了就回去。”
这宅子不过是他租赁下的落脚点之一,因贪爱这里的清江明月,想着至少在人生结束之前多收揽些美景也好。
海千帆一笑避开蓝如烟探究的目光,因为他心里还放不下昨天见到的那个小官,所以打算在这里多耽搁些时间。
“喂,你听着,曲逢春的下落我会帮你找,在没准备好之前,你别轻举妄动!”
所以说,他就是不喜欢这种心计多又阴沉的家伙,总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不容易被救活回来,就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嘛!
最可怕的是他在平常完全没有寻死觅活的表现,只是在某些时候露出“静静地去死”的状态还真是叫人寒一把。
蓝如烟要出门前有折回来,握着他的肩死盯着他的眼睛要一个肯定答案。
“放心好了,现在也还没到最后一步。再说,我还没想法子让你和那个六扇门统领重修旧好呢。说不定你们旧情复燃后,他一高兴,就把我们全部的人都免罪了。”
海千帆笑笑,狡猾地把话题引向蓝如烟目前一听到就闹别扭的人身上,果然就看到蓝如烟又开始极不自在起来。
不过,虽然他总不承认,但“喜欢一个人”这种心情却一直都在,而且百折不饶,真是让人羡慕。
见自己成功地把容易害羞又容易生气的小蓝又闹了个大红脸,海千帆忍不住大笑。
“去你的!反正说好了,海天一色阁不单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说起来你进门最晚,就算真有什么,也不应该是你承受的。”
看到他还有心情开自己的玩笑,蓝如烟先前的疑虑多少打消了些,再次叮嘱他不可再孤军奋战,然后就如来时一样,跳出窗口走了。依旧是那个风也轻轻,月色温柔,适合所有情侣发乎情不止乎礼的晚上。
另一个地方。
干净的床褥紧紧地包裹着一个红透了脸全身光溜溜的少年,而床边,有一个火气正旺的捕快非常不爽地盯着从窗口跳进来的同僚。
“俞、湘、君,别告诉我你今天晚上特地来找我叙旧!”
高非凡的怒火已经飙升到可燃烧空气。当然,欲字当头却得不到发泄是一个理由,另一个理由则是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从来都不想也不愿见到的人。
因为他的弟弟之死,和那个迁怒的恋弟狂险些儿杀死了自己的情人,高非凡觉得自己跟俞家兄弟犯冲,这辈子都是不见为妙。
“这个……当然不是。咳,我只是跟踪海千帆然后见到了你们,然后想起有些事要问你。”
俞湘君本来也没什么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只不过因为他站在海千帆落脚的宅院前,突然想到多年前武家的案子恰好是高非凡去查办的,想着或许可以从他那边打探出什么来,这才一路跟过来了——却没想撞进来却正好碰上某只大色狼打算把小羊拆吞入腹的用餐时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感觉余福常在被子底下拱动着,突然想起这小子最近大有挖根究底找陈醋吃的倾向,高非凡一手按住自己身后不老实的情人,一边没好气地对前搭档的哥哥恶声恶气。
“河北的武家,也就是原义气盟盟主灭门惨案,我记得当时是你去做的调查笔录,当时武家是不是还有嫡系弟子逃亡在外?”
俞湘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问题,决定自己还是长话短说的好。
其实这个疑惑在他心底也埋藏多时,当初刚刚易容改装追随海千帆的时候,在发现他不远处的河边看到好几个人的尸首。虽然后来知道那几个人都是韩雪凝裙下的不贰之臣,但对出于捕快本能,对他们的死因都有认真查验过。
一共是四个人,其中有三个的死状一眼而明是海千帆下的手,可奇怪就奇怪在那个铁掌神刀张克明的尸体,居然死于刀下。
能把一个成名的刀客立毙于刀下的刀法可不多见,当时他赶着去找海千帆并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再加上海阔天提示的武家,他就不得不想到另一种可能了。
“武家庄上下连仆人一起一共是一百三十七号人,尸体虽然焦黑难辨,不过我们的确发现了同样数目的尸体。现场留下的证据表明是冥月教所为,虽然我想再进一步查证下去,但你也知道冥月教一向远在滇边不入中土,可以说是无处寻觅踪迹,后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这案子最后以江湖仇杀了结。”眼也不眨一下,高非凡的确有过人的本领,只要是自己查办的案子,他一定能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明白。
“你确定那一百三十七具尸体,就是武家庄所有的人?”
俞湘君看他答得肯定,自己倒有些迟疑了,不由得再问了一遍。
“也不一定,据说自对抗冥月教大获全胜之后的那一年里,武家庄重振声威,客似云来,尸体的数目并不能说明武家庄的人在那场火灾里死绝了。”
对于这些武林旧事,高非凡知道得并不比俞湘君少,尸体的数目虽然点清了,但无法准确得知每个人的特征,这么恰恰好的人数,倒好像是设计好了要让人觉得武家人的确已经全数死于那场灾难似的。
不过虽然他心底有疑虑,但涉及到江湖仇杀的事件,官府插手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也就作罢。
“真的没有人逃生么?”
奇怪了,除了武家人外,是不是还有其帮派的什么人会使“掌刀”?
俞湘君心头存了疑虑,不由得再三确认。
“谁知道当时的情况?而且,若武家真有人能逃出来,过后也不去报仇,那还算是武家的人么?”
灭门惨案耶!被俞湘君的这种持怀疑的态度几次三番的置疑,高非凡也不高兴了。无论如何,如果当时武家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一定不会忙了要去报仇吧?但根本没有听说过有类似的传闻,无怪他过后也只能认为那些尸体从数目到实质上都与武家庄诸人无差异了。
“啊,也是。这么晚了,打扰了!”
眼见高非凡的怒火已经越飙越高,而且余福常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背后拱来拱去不肯老实安分,俞湘君不得不识趣地不与一个欲火正炽的男人继续谈论下去,场面话打了几句,在赶紧在别人“知道打扰了还不赶快滚”的目光中闪身走人。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若当时,那唯一存活的武家人不是不想报仇,而是根本就忘了这整件事呢?
想到海千帆失却的记忆,如果真是这样惨痛的过去,俞湘君私下也认为他根本不必恢复会更好。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去,昏黄的灯光打在窗格上,映出相拥相依的一双人影。
高非凡,那个男人已经把泉完全放下了吧。
不过,这时候再看到他,竟然感觉是羡慕的。
是的,羡慕。
为什么别人都能这么容易就获得生新?而他却永远放不下心里的包袱?
在院外踯躅了一会儿,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斜长斜长的。
最后,终于孤独地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夜夜笙歌的南馆海棠院,今夜也一样被另类爱好的寻芳客挤满。
由于抢了部份妓馆的生意,不久前被几家妓馆的老鸨联合闹上门来后,馆里的小官极少独自走出这院子。不过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好这一口的客人多半还是按女子的要求来挑选美貌少年的,馆中脂气粉浓,妖娆生姿的小官也不在小数,再加上晨昏颠倒的作息,还有惯了放软身段伺候男人,出了这个门却是要被人骂做妖孽了。
这些个当红的小官,命好的,挣得几万赎身钱,将来离了这火坑地儿,远走他乡,或许还能在别人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像个男人一样生活。若是命歹的,青春逝去,再怎么拔胡子修饰都没个客点捧的话,则沦为馆中的低贱下人,少挨些打骂,保得一日两餐,能这样孤独终老也已算善终——再怎么说也不是女人,又不能生育,难道还能指望有人赎了回去给个名分么?也只不过是新鲜时玩玩,过后抛开人比泥贱。
迎来送往的门廊,端茶奉酒的过气小官也不在小数。
这些过气小官却都不算老的,只是相对来说年龄较大,已经不太讨喜,但时常出入豪客包下的厢房,也有可能会被人看上,东山再起。所以这种捧水端碗的活儿也有人抢着做,算是美差了。
鸨父袁经略的房里,最明显的东西就是放在桌上的称杆。
来这房间的人都是让这称杆称着卖身钱进来的,其后也没少被这乌柄银星的称杆打过。
现在,他正满意地看著称杆的尾端高高地翘起在空中,虽然银票通行,但毕竟没有真金白银摆在眼前更惑人心。
一杆一杆地过足了磅,确认这是一百两银子货真价实摆在眼前,袁经略一笑满嘴的金牙耀眼生花,向进门后一直倚在窗边眺望外间的青年说道:“红棠,还不快来见过谢爷,他给你赎了身,以后就是你主子了。”
被他点名叫住的少年收回自己向外看的视线,却仍然省力地倚在墙边,仅是懒洋洋地回过了头——他是被饿的,那天打破了手上的碗碟后,就被饿了几天的饭以做惩诫和赔偿。
回过头来的那一瞬,他的眼中波光流转,却有一种疏离淡漠的清高,他刚刚在看,看着满地繁华,杯盘交错的纸醉金迷,但,繁华始终会褪去,再璀璨的烟花都会变成燃余后的冷灰,基本上没怎么留神听屋里的讨论。
在听到袁经略这么一说之后,微微一怔,把眼睛调转到那高高大大,却脸上泛红,行容局促不安的青年身上。
“这孩子就是脾气坏,本来长得倒是不错的,年纪虽然说大了些,也有些个公子爷就爱这调调。以前被宠坏了,谢爷多包涵!”
这几年前这个奄奄一息少年是被南馆转手卖来的,当初来的时候看他长得漂亮,而且瞧那周身的气派,养好了伤后调理调理,在这地方也算少有的美人儿,满心指望着等他挂牌后多赚点银子,可却没料想,这少年从来睁开眼好起来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个难伺候的主儿,打了打了,骂也骂了,可就是拧不回他的性子,初来的第一年里,倒有七八个月身上是带伤的,生生的败了大爷们的兴。
之前还听说过这少爷是省会哪个馆子里的红官,因为得罪了官家势力才被卖到这种地方来的,本想着能好好的赚一笔,可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人,白砸了银子不算,还得防着他或是寻死觅活或是逃走,直闹了一年之后,才像是突然大彻大悟地死心了,不闹了,整个人却也呆木了,少了初来时的那一股子一看就叫人喜欢的灵秀劲儿。就这样过了五年,现在年岁上去了,还给安排个端茶捧碗的活儿,只是他样子既生得美、脾气又不好,又不会拉拢同僚或是讨好鸨父,就这点零碎活儿,苦头也吃得多去了。
“呃,不……那个……”
谢仕汉手脚出汗,头一回于人商讨这种事,袁经略暧昧兮兮的眼神看得他乱不自在的,而对面那个小官一脸狐疑与打量,那睥视的态度叫他极不自在。
“你是谁?凭什么赎我?叫你背后那人出来跟我说话。”
这小官人虽在贱地,架子却摆惯了。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上下打量了几眼,看仔细了,原来这老实青年他是见过的——那天晚上最后扶着满面疤痕的“海少东家”离去的忠心护卫。
哼!那个人果然无论到了什么境地,身边都还有这种人存在。想到这个,又觉得自己对那个人的关切还是太甚了,就连他身边微不足道的人都记得清楚,在心里对自己不愤,皱了下眉。
“红棠,你那是什么态度!难得谢爷抬举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这个赔钱货的气他也受够了,当红的小官都不见得能卖这身价,这老实头一上来就指名说要赎他,袁经略心里头已经是一万个肯了。更何况这老实头居然也摸得准他心思,真金实银摆在那里,叫他本来想假假点挤出两滴鳄鱼哭丧,说明他是多么不舍得这孩子离开以提高身价这一套都免了,兴高采烈地要将这瘟神送出门便算。
只是……这多年来已经知道要低眉顺眼委曲求全的过气小官突然发疯,居然跟金主用这种口气说话,眼见得对面那青年脸上青了又红,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袁经略不由一处打来——之前打着骂着饿着,明明已经把他那身傲气傲骨傲筋都给挑去了的呀!现在好好儿的在这关口上犯强!当着外人又不好直接操起称杆子给他来几下狠的,打坏了不值这个价怎么办?!
“是他叫你来赎我的吧?是的话,叫他亲自来见我。”
倪红棠却毫不畏惧,仅仅眼波流转向这边看了一眼,仍然坚持他的要求。
袁经略本想再说些什么场面话打打圆场,也叫他这凌厉中饱念媚意的一眼给镇压下去了,半天回不过神来——奇怪了,这倪红棠虽然初来时的确叫人惊艳,可看久了也就觉得不过是这个样儿罢了,但现在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觉得这次被罚饿饭两天出来后,他似又恢复了那种特殊的明艳,高傲的态度凌驾于众生之上,眼泪里充满了自信与骄傲,整个人也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辉煌美丽。
如果是这样的他的话……袁经略看着他似乎散发着光的脸,“咕”的一声咽了口干沫,别说一百两银子,一万两银子都值啊!
突然有点后悔刚刚一口价没提就把这颗摇钱树给卖了。
“这个……那个……”
谢仕汉明显也感觉到了与袁经略同样的压力,只是呐呐,虽然想努力辩解,但这回却是真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青年的美是美在风骨里的,若被压抑,被摧残,他的美便一丝也无存,若得到爱宠与骄纵,由得他任性自由,那种美惊人的绽放出来,一瞬间的风华便而足胜一切。
如那只宜“夜深来窥看,高烛照红妆”的海棠,那种名贵娇艳的花。土质、气候,差了一分它便叶卷枯黄,萎靡不振,非得要专人悉心照料,细心呵护,这才肯回报他灿然如炽的枝头一树。
给他带来这种变化的,是少东家吗?
谢仕汉怔怔地想,虽然他不知道隔了一夜后,少东家为什么突然叫自己把这样一个人赎出来,但东家做事总有他的理由,而且最让人信服的是,少东家从不在商场上走宝。好比就拿这次的事来说吧,这少年刚被叫进来时,虚软地靠地墙角,看上去不过是个脸色蜡黄,脚步虚浮的过气小官,可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从内到外的焕发出神采,明艳无俦到叫人不敢逼视。
要真拿看待欢场商品的眼光去估价,驽钝如他都知道一百两那还真是买得便宜了。
与他有同样感觉的当然还是袁经略。这算盘打得精神的鸨父赶紧着把已放出来的卖身契又收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帮腔道:“那是那是,红棠虽然不太受教,可也是我们海棠院下了大力气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把他卖给个连正脸儿都不露的主顾,也忒委屈这孩子。他不愿意跟你走我们也不能强逼着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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