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错 上——红糖
红糖  发于:2011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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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一次靠近神佛的机会,但,那要等死后。

……

转眼三百年过去,除了与虚无君不欢而散那次,二人再未见面,大小例会上远远瞧见,也不知是谁躲着谁,总之就是没再得着近前的机会。

虚无君的罚期将止,届时会有仙班礼乐祝颂他回到上仙阶位,散仙闲仙小仙这些日子也夹着各式巧物没头没脑地向虚无殿流窜,却都碰了一鼻子青灰败兴而归,据说虚无专心酿造,无暇相见。

红线自从那次瓜子伤人事件后,与丫头的感情越来越好,他觉得丫头虽然其貌不扬,却大有仙根,否则怎会经过那次之后也心照不宣地与自己更加要好了呢?索性就更加娇惯于它,想着将来自己也有一仙兽护体,走哪都带着,倍儿有面子!

丫头见势也水涨船高,越发的得意,连普通小鱼都不吃了,红线吃啥它吃啥,每次餐后,红线都会摆出一副丧气嘴脸,大呼仙俸都不够花了,养不起你这挑食猫!然而心中却是愉快的。

“丫头啊!你说虚无那小子的回升宴会不会请我啊?他请我,我去还是不去啊?他要不请我……”红线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嘀咕的还是这两句。

丫头通人性似的打了个哈欠,根本不甩他。

那一天很快到来,虚无亲自将请柬递到红线手里,素白的纸封,尚余酒香。

回升宴上风光无限,各式仙乐礼奏轮番上阵,仙娥舞姬云袖袅袅,舞出天界极美的风景,都只为烘托出位首正中那人。

红线按照仙制坐在月老身后不起眼的位子,许是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众仙之间的虚无君头戴金冠,身披锦袍,周身似有霞光闪现,闪得他面目模糊。

这还是那个青白布袍踢啦着睡鞋与我品酒论故事的虚无小子吗?看来佛真的要靠金装啊!

红线酸酸地琢磨,什么时候咱也这么风光一回,嘿!被大仙上仙小仙庄重地围着,我就坐在中间假模假样地端着架子,也不笑,就像虚无这样。

玉帝对他真是不薄,红线很快便迎来了这风光的一刻。

有多快呢?

话说虚无的回升宴刚进行了一半,一群金甲天兵就气势汹汹的来了,二话不说,红线被拥在中间带走了,月老感觉事情不妙,低头跟着。

大仙上仙小仙果然庄重地围着他,看。

红线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靠近玉帝,以及其他众位仙佛。

玉皇大帝长得很潇洒,红线假装肃穆凝视神光无限的玉皇大帝,心中觊觎着玉帝的三缕长须。

“红线小仙,本帝问你,你是否爱吃瓜子?”玉帝声音绵长洪亮。

这年头,爱吃瓜子也是错么?

“禀玉帝,是这样的。”

玉帝慢慢抚须,慢慢点头。

“那就是了。”

他抬手,金光闪动,彪悍天兵押着一只彪悍黑猫走上近前,黑猫饶是被仙索缚得像个粽子,也掩不住妖气冲天。

不像猫,倒像只小黑豹,红线伸长脖子看了那黑猫一眼,这才拍拍胸口,和我没关系。

“黑猫精大胆遁入天庭,伤了南天门几位将领,闹得这里乌烟瘴气。”玉帝悠悠说道。

红线低头不语,心中却大为感慨,原来黑猫成精如此了得,那我家丫头或许……这样想着,他又看向那精短光滑的皮毛。

不知说到了哪里,玉帝提高了声调大喝一声:“红线!你可知错?”

“啊?”什么错?红线瞪目结舌。

“回禀玉帝,我养的是花猫,不是这黑的!”

“我是问你认识这黑猫精不?”玉帝长眉倒竖。

红线仍不解其意,连声矢口否认,玉帝眉头一皱,将仙索收回,四位天将拿住黑猫四肢,将它肚皮露出,朝着红线立了起来。

唔,是公的……红线略略一瞥,仍木讷地摇头,还不忘朝月老努努嘴,示意他放心。

玉帝叹了口长气,又指指黑猫心口,示意他向那看。

红线伸长脖子仔细寻去,只见黑猫胸腹毛皮稀疏,心窝处能看到一个印记,状如水滴……

你可爱吃瓜子……瓜子……啊!

红线猛然想起那出戏,那个清秀书童捂着心口蜷着身子,难道……

月老见他惊呼出声,这才了然,果真与他有关!

玉帝扬扬手,缚住黑猫的天将退到一旁,黑猫原地抖了抖皮毛,变成一个黑衣精悍的少年。

黑衣少年甚是识货,扑通一声对着玉帝虔诚跪下:“小妖斗胆大闹天庭,实是有滔天的冤屈不能平息,小妖要告天状,状告这位仙君妄改凡人命数!”

原来那日被一粒瓜子击中心尖后,少年便自此犯上了心绞痛的毛病,缠绵病榻几年便呜呼哀哉,魂魄飘忽时看到了连在书生指上的两根红线,又看了看肉身心口的瓜子印,隐约明白了什么。

毕竟是王母亲手抛下人间的肉身,不可与凡人等同,因此他自作主张附在了黑猫身上,一心念着随伺前世爱人身侧,然而后者与某某员外的女儿喜结连理,生活蜜里调油,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黑猫伤心至极,潜心修习,竟修成了精怪。

第一次听故事的红线听得冷汗淋漓,手脚发抖,那黑衣少年一脸愤慨,越说越气,腮边几段猫须上下抖动。

“你虽有冤情却也不该在天庭胡闹,念你修行不易,本座只罚你去人间历劫一遭,欠你之人也会在人间还你!”

黑猫被抛向化尘池,池面激起一片水花。

玉帝又看向红线,红线低眉顺眼。

“身为仙君,妄自更改凡人命数,你可知错?”

“我……我……”

红线双腿打软,仿佛看到了尖嘴的雷公持着打金槌向他狞笑走来……这是我的错吗?明明是王母先打乱人间命数!明明是月老错系红线!为什么只罚我?这就叫抓包顶罪?我……我还没喝着虚无回升的庆酒呢!

“知错就好,罚你去人间历劫一遭以资惩戒。”

啊?啊?啊!还好!

只是去人间一遭啊,早说嘛,红线大义凛然地摆摆手:“罢了!别抛我,我自己跳……”

红线作出大无畏的清淡模样,以其留给上仙们一个好印象,争取早日刑满释放,于是他鼓荡起微薄的仙气,衣带也飘飘起来。

他迈向化尘池前向着月老投去深情的一瞥,月老,我知道你后天可以给我改命,可别教我失望啊。

眼前一片漆黑之前他听到玉帝说,现在,该你了!

还有,他不太确定,当池水淹没口鼻时,他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那个头戴金冠,身披锦袍,周身似有霞光闪现的熟悉身影。

玉帝最后那句是说谁?月老吗?

也对……月老私自送我姻缘镜的事儿,罪名也不清。只希望玉帝老儿能念着月老仙德较高的份上能轻判几重,我也好有个指望。

还有……他来干什么,来给我求情还是……

那个猫崽子怎么样了?他应该比我早投胎,报应啊报应,既然一定要报,就早些来吧。

红线陷在一个温暖□的包裹里。

身处的环境不容他多想,随着哗啦一声巨浪袭来,他手脚沉重地落地。

世界开始嘈杂起来,脚步声,叫嚷声,热水鼎沸声,鸟儿啼叫声,有人欣喜得哭了,有人哭得欣喜。

“夫人啊!可算得了大胖小子了!”一个丫头哭得格外凶狠,“都托了观音娘娘的福啊!”

关观音大士啥事?有人死就有人生,这是天道循环好不好?不过你倒是得感谢玉帝,要不是他,我才不会仙驾此处。

“哎呦!!还有一个!……是双生胎!”一个老婆子尖利的喊道,声音几乎刺破红线耳膜,一声惊呼出口却化成了响亮的啼哭。

五 抓阄

官星印,财满星,财运恒通富贵前程,

将军盔,鲁班斗,宜军宜武兰心巧手。

……

对于凡间,红线并不陌生。人间百态,痴苦欢爱,大梦醒来走完浮生一场;天上看戏,朝花夕拾,一个懒腰看芳华成白首。

可这次,身坠其中,真真无趣!

起初他想与看床的丫头逗笑几句,张嘴却是嘤嘤啼哭,一哭不要紧,周围竟如炸了锅般,抱的抱,哄的哄,喂奶的婆子不由分说撩开衣襟便压将上来,如此这般,红线再也不敢生事。

后来他转头看胞弟,弟弟比他安静,不怎么哭闹,只是黑豆眼里满是傻气,红线向他笑笑,他兴奋得鼻涕口水齐流。

人间娘亲只来看过他们几次,次次被扶着进来扶着出去,据说年轻时留下了病根,所有的郎中都说她不能也不宜生育,这次意外缔结朱胎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红线对这个娘亲印象不错,是个文雅人儿。

每当红线看到那鼻涕过河的胞弟时,先天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你这凡胎有幸与本仙君共出一胞,上辈子定然没少烧高香!

娘亲的病也不要紧,等我红线还了劫难,真身那么一显,到时随便渡她口仙气兴许这病就好了。

对于今后即将面对的未知命数,红线一点也不担心。

首先,从众丫鬟口中得知,自己是个男儿身,他心就安了一半,想他一届红线仙君看尽了才子佳人的戏码,这次终于轮到他亲身上阵,能抱得温香妙脂满怀,能不兴奋吗?

再说,他凭着一截线头的原身位列仙班,虽然只是小小末仙,但也算捞到,即使现在犯了天条,将来还要还那个劳什子劫……但人间才区区几十载,凭他对人间的了如指掌,这算个啥?

就在他规划着他的美好蓝图时,月老细长的吊梢眼扎了进来……月老那厮……应该不会借机捉弄我吧……应该不会吧?

担心只是一小会,依他的性子,很快就释然了,该来的总会来,都在命格里写着呢,想也没用!

红线不知道自己降生这家是何身份,只记得满月那天自己没少受罪。

各色宾客身着喜庆的服饰穿梭在主宾席位与他们兄弟之间,各色礼盒绸缎整齐地立在厅堂一角,一张贼大的圆桌摆满了红线从未见过的吃食,他和胞弟却分别被两个老妇抱着,不时被拎起来做些诸如换尿布之类颇为不雅的动作。

酒足饭饱后,男宾与女宾自然地分成了两个帮派,一派品茶,一派闲话。

红线手足四肢挂了几圈金锁金镯子,恹恹地想要瞌睡,胞弟则被银锁银镯披挂了一身,兴致盎然地流着鼻涕。

一个腆着滚圆肚皮的家伙拿个破鼓在红线面前晃啊晃,红线毫不客气,哇的一声哭了。

这家伙逗弄孩子不得其法,更加欢快地摇着那只破鼓。

他的父亲一边巧妙地将鼓接过,说孩子真不懂事,李大人逗你玩呢,一边在他鲜嫩的臀瓣捏了一把,惹得滚圆肚皮的李大人哈哈一笑,这才作罢。

屏风另一面,胞弟在几个妇人的笑声中悲壮地哭了,嗓门很大,红线几能想见那唾沫混着鼻涕飞出的壮观场面,切!凡胎小子果真没见过世面。

没有一会功夫,红线便转移了阵地,直接参与了娘亲率领的各太太小姐的茶话会。

而这次茶话会直接带给红线两个重要讯息,对他今后的生活影响极其重要。

一是,据说红线降生那日夕阳迟迟不肯落下,直到月上中天依旧红光漫天,云霞万卷,当他呱呱坠地之际更是引得万鸟来朝,鼠蚁奔逃,简而言之,这就是天降仙佛的征兆。

仙佛话题一经引出,众人更是踊跃发言,一个大嘴婆娘信誓旦旦地说当年吕祖降生时,也曾生过异景,在众人啧啧称羡中,竟将当年风光描绘得活灵活现如同亲眼得见。

另一个马脸老妪不甘寂寞,指着红线赌咒发誓说这孩子定是仙佛下凡,将来能当状元。

红线听得好笑,吕祖乃三大神明之一,谁敢与他比肩?他老人家确是自人间羽化飞升不假,可那时连本君都不知在哪个毛团里打转呢,难道你见过了?

再说,本君虽是神仙下凡,但能不能当状元,咱说了可不算,又不是文星来的,说段书唱个曲倒还凑合。

但此时,众妇看他的眼神已颇有这孩子定能成大器,现在一定要百般讨好诸如此类的意思,红线不禁暗爽,心里虔诚地向月老翘起大拇指,一定是您老耍的小把戏,为小红线的降生起了个好兆。

娘亲听得更是眉飞色舞,抓住红线就是一阵猛亲,大大破坏了此女的文雅形象,另一个重要讯息因此诞生。

文雅娘亲一拍桌面,声音笃定:“好,我儿今后就叫贺仙了!”

众人先是一惊,遂又纷纷叫好,红线喷出一口酸水,撅了过去。

红线在人间的名字便这么草率定了,贺仙,恭贺神仙下凡的深意自不必说,姓氏也颇吉祥,姓瑞。

瑞贺仙。

红线的大名琅琅上口,同胞兄弟的名字比他还吉祥,随了他名里的贺字,叫做贺宝,瑞贺宝。

幸好,比贺宝这名还清雅一点,红线苦笑。

红线晓得,这人间父母对他定是极为看重,因为人间起名极重意趣,其中饱含着上一辈对后代的期望,因此名字越吉祥越好,越响亮越妙。

不像天庭,成仙后凡间名字一律作废,仙君之间的称呼只是照着司职来,顶多后缀一个尊称。如虚无,因为司职在虚无殿,便被叫做虚无君,谁也不再理会他之前的名号。

下凡太急,也不晓得他现在居于何处,名号为何,臭小子,现在已经在第一云天坐着上仙的椅子了吧,将来回去,玉帝老儿要降我几品仙籍还未可知,将来你我是否还能煮酒论棋把臂而歌个几千年呢。

红线空闲的时候居多,有时会想念月老,有时会想念丫头,偶尔被人捉弄捏掐屁蛋时,才会想起虚无殿外的那个跟头。

听说他的股后有一块圆圆的青色胎记,娘亲笑着说,是不是在娘肚子里练把式时不小心摔了个屁墩啊?红线只是尽可能天真的笑笑。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红线与贺宝迎来了他们的周岁宴。

南边园子里,姹紫嫣红中属牡丹开得最艳,送来香风阵阵,地上铺了好大一张席子,编着如意吉祥的图画,席上摆着各色有趣物件,众人围了半圈笑嘻嘻地指手画脚,他和贺宝坐在席子另一头,大眼对小眼不知这是何阵仗。

父亲是武将,眼巴巴盯着东角精光闪烁的将军盔帽,母亲只望孩子平安喜乐,悄悄用脚尖扒拉着伊尹鼎①。

红线看前方右首的一串金铃有趣,刚想伸手把玩,身后议论骤起:“串铃好,将来学华佗行医天下。”

红线皱皱眉,又向一方黑底金漆的点心盒爬去,四方又大呼小叫起来,“食神盒也好,这孩子将来有口福,吃尽山珍海味呢!”

就这样,不知贺宝如何,红线只知自己每每伸出手去,就会引来一片议论,或者惊叹。红线再试探性地向另一头爬去,果然,众看客遂又下注似的呼喝。

“抓官星印!将来做大官!”

“……啊,仓颉简也好!前途无量……”

红线摇摇头,只觉这些人未免可笑,自己将来如何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是来还劫的,这些寓意美好的物件若真管用,那便给我一只黑猫算了。

当然,黑猫不会有。

红线笑嘻嘻环顾四周,粉白小脸果断地扬起,手足并用快速向前爬去,一直爬出了席子,爬到院子中央。

有人想将他抱回,却被父亲一个严肃的眼神止住,众人屏了气,静静等待。

前面说,院里牡丹开得真好,一株株或粉白或嫣红或骄傲或羞涩地开着,红线溜溜爬到一丛极艳花中,如某种小动物在花丛根部耸动着,玉雪晶莹的小手在花丛下仔细摸索,最后拾起了一片雪白的花瓣。

红线咯咯笑着将手骄傲地扬起,牡丹花瓣散着入骨的幽香,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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