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扇缘(出书版) BY 吉祥
  发于:2011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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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儿,他就觉得自己沉沦得好像掉进流沙里的旅人。

他在意梵修逸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而只要每在意一次,就会更在意。这仿佛是在已落进流沙里的他身上丢了一块

块的铅条子,让他不断不断地陷得更深。

从一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什么时候开始转成了心甘情愿,又什么时候变成了为他心潮起伏澎湃得连自己也无法理解

?他想自己是完了,心就这么落在了叫梵修逸的男子身上,对俞一刀这侠客之名实是可笑,但对俞立刀这个人……却

是看见梵修逸,就会觉得有一种自内心升腾而起的愉悦。

爹亲叮嘱过了,宫廷不是个纯粹的地方,不若江湖那般地分明,也隐藏着诸多宫外人难以明了的阴暗。眼看就快进京

入宫,他不知未来将会如何,但他已打定了主意,任何人要伤了梵修逸是不成的,他会保护他,因着他想保护他,这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便仿佛是已经早注定在命运之中的事了。

梵修逸看着俞立刀,后者发现他关切的目光,便笑了一笑,随后收紧了些扶在他腰上的手。

梵修逸觉得脸上一热,转了头,默默地摸着马鬃,手指拨弄着那些粗粗的黑色毛发,但心思却已不在那马身上。

这一段日子,俞立刀对他很好。

约摸两个月以来,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和过去的不同。一开始上路时他对他是不管不顾的,甚而会带怒地看着他,而

到那次他染风寒,俞立刀亲过他又裸身为他作暖炉之后,一切都渐渐改换了。他还是嘴坏,偶尔调侃他,但他做的和

说的却截然不同。

他会说:「小叔叔,你能不能乖一些,不要见什么都吃像饿痨鬼。」

虽说实在是不中听,但说这话的时候,他却会把一桌里肉最嫩的部分挟到他碗里。

他也会讲:「做男人,以你的身子来说是弱了些,要是半夜来个刺客,都无需用刀,说不定一手就拧了你的细脖子。

可他却会坚持要睡在他房里,多是打地铺。而在路过频发盗贼的县城时,他则会坐在他床边守护,一夜无眠。

更不用提,他会像现在让他乘马这样满足他的好奇心。其实,他总在他身后保护着他不是吗?

他就是这样,说着听来伤人的话,但做的却是最温柔的事,这让他在渐渐了解俞立刀之余不由得开始怀疑他第一次亲

他时给他的那个理由。

因为他像女人吗,以他口是心非的一贯作风,这理由后面,应当隐菇着些不一样的心思。

跨下的马忽地颠簸,打断了他的思路,也让俞立刀一把将他按入怀抱,强而有力的臂膀环着他的身子,带来强健而激

烈的感受,他喘息起来,同时也听到俞立刀在他耳后沉声说话。

「安心,前面来了马队,不论怎样,有我在,你就会没事。」

梵厘逸只觉得俞立刀的话,一字字地仿佛敲在他心上,发出露动全身的声响,让他睑上心里都涨涨的热。

他轻轻地挣扎,不想让自己太热,他努力要摆脱这种让他无法正常思考的局面。但俞立刀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反抗的?

面对内力深厚的他,自己的小小挣扎实在是劳而无功的了。

于是,他只好向前看去。果然像俞立刀说的,有马队迎面而来,而队伍中间有一匹以金色织锦披覆的雪白骏马。

「漠雪……来的是三王兄?」

那马他太熟悉!虽然不像俞立刀的马一样曾经自己乘过,但因这马是前次臣国献上的马匹中最好的,他曾多次看到过

,它被赐给了他的三王兄梵修语。

他的三王兄是众兄长中最有权势的一名王爷,他身份比其它兄长都更为高贵。因为他与当今的帝王一样,同是先皇和

太后所生,作为曾是四皇子的圣上的兄长,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着朝中政局,也是最受圣上信任的兄弟。

「仪王爷回京——九千岁来迎!——众人下马跪接九千岁——」

尖细的声音来自急跑而来手拿拂尘的蓝衣小太监,他高叫着,于是整个车队的人都纷纷下马。

皇上是万岁,能叫做九千岁的那位,只能是皇上的胞兄敬王爷了。

一时间人们纷纷下马,在车队前跪成一片,俞立刀也下马,然后抱下梵修逸。

「我也得跪拜吗?小叔叔,我是你的贴身侍卫呢!」俞立刀靠在他耳边小声问。虽然晓得进了宫里规矩多,可这还没进

宫,在城外大野地里要人又跪又拜的,这若是所谓规矩,他到真不想遵从。

「这……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王爷可以不跪同级,但别人不成。」梵修逸脸上一红,也觉得委屈了这飞扬豪爽的男人

,可规矩便是规矩,是破不得的。

「三……三王兄待我是好的,只是要委屈你一下,这京城不比外面。若是勉强了……」梵修逸话未说完,只觉得腰上

又是一紧,随后便松开了来。

「要当侍卫是我自己选的。小叔叔,你让我跪谁便跪谁,只是你要晓得,我只听你的。」

热热的呼吸喷了在耳后,梵修逸心神一荡,捂了耳朵看俞立刀摆开袍子跪下,而马队也到了跟前。

白色骏马上坐的男子打算下马,马队后就跑上来几个人,伏地跪下做成人梯。他踩踏着这些人的脊背下了地,旁边就

送上一件银狐毛镶边的银丝缠的披风。

他挽着袍子过来,跪下的众人便喊:「恭迎九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但他却仿佛根本没看见地上跪成一片的人,他越过他们,朝站在稍后面一些的梵修逸走去。

「听闻你在路上染了风寒,我就说这入秋的时节了,去的时候就该穿得暖些,你偏偏不愿。如此病了就舒坦了吗?来

,穿上!」

语气是温和的,但却有让人不容拒绝的命令意味,梵修逸只得背过身,让他为自己披上狐袍。

「这样才乖!」

梵修逸被他伸手摸了摸头顶,又被他拉了手,似乎打算带到前面去。

「三王兄……」梵修逸开口叫住梵修语。

「我……我自己走就好。」

轻抽出手,梵修逸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跪在他身边的俞立刀。

或许是在他身边长久了,让他生出了些勇气,以前的自己,是不会对三王兄直接出言抗拒的。

三王兄与其它兄长不同。

梵修语也是个冷淡的人,但对自己却有着不同于其它兄长的关注。他是真的拿他当兄弟看的。至少,他看他的目光里

并不包含着像其它兄长对他的憎恶与嫉妒,而自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王兄也无需去嫉妒他这个除了享有父皇宠

爱外事实上几乎一无所有的十二弟。

只是……他似乎总是当他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来自三王兄的关切,会让已成长的他有垃一不大自在,他相信皇兄是为他好……但,他不想在俞立刀面前接受另一个

人的关怀。

他……他觉得自己想得有韩一太多了,但他直觉俞立刀也许不喜欢这样。他是做侍卫做得太过尽忠守责吗?晚上连王

贵都会被他赶开呢……

梵修语这是微微笑着。

他的手停在半空,仍然像握着什么,而他握着的那只暖手,早已从他掌心抽离。

他的笑容在继续,但他的目光却沉郁阴冷。

他看着梵修逸,发现他并不在意自己,他更在意的,是那个跪在他置边的黑衣男子。

那眼神是极专注的,带着一点点的顾虑。

梵修逸在意那男人,这是毋庸质疑的,而那男子,就是飞鸽传书中所提到的俞立刀无疑了。

梵修语的眼里,霎时闪过一道凛凛的寒芒。

「不要……我求你……」

宽阔的宫室里,冷清得没有多余人影,只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凄惨地哀求。而被她所哀求的对象,正坐在雕凤的椅上,

身后是华览而宽阔的牡丹屏风。

那是敬王梵修语!

而在他面前的玉石地板上,甸甸着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她半抬着脸,哀哀地哭泣着,借着宫灯的光能看清她拥有着

稀世的美貌。

如果说梵修语和梵修逸始终是兄弟会有一些相似的话,这个女人与梵修逸几乎有七八成的相像。

是的,她就是梵修逸的母亲璟贵妃。

她抬着脸,美丽的脸上泪水纵横,她仍是美丽的,以四十几的妇人而言,她的容貌甚至超越不少青春少女,但她现在

的表情却扭曲痛苦着,这破灭了她的美,让她呈现出一种破败的颓然。

「不要!我已经是如此,不要毁了修逸……不要……」她跪在地上爬向那应当称呼她一声母妃的男子,抱住他的脚。

「你可有要求我的权力?璟贵妃,在我皇弟也是当今圣上登基之前,你就想找人谋害他。多年来你也从未失过反叛之

心,就凭这一点,你早已该死!一个该死之人,还想求我什么?」梵修语微微笑着,看脚下那涕泪交加的女子。

「是你!都是你!我早已不抱希望,是你说会帮我,会帮修逸……你一直对我好,对他好……一直照顾我们。是你……

是你说,修逸有坐天下的才能,你会扶助他……是这样我才会让他出去,让他去联络那收一官员,是你……是你啊!

女人的手渐渐抓紧,指节青白,她颤抖着,说话时断时续,仿佛不能控制自己。

「如果不是你自己有野心,又如何会被我蒙蔽?璟贵妃,你不知道圣上是我最亲的兄弟吗?即便背叛任何人,我也不会

背叛于他。告诉你一件事,所有一切都是圣上的意思。这朝廷里,谁有反心、谁想篡位、谁欲暗中协助,这些都要捏

在圣上手里。我帮你,就是帮圣上。要怪,就怪你太笨,太容易相信。」

「可是……可是你……你对修逸的好,你……你从他幼时就对我们诸多照料……这看来并不像假的……」璟贵妃突然

全身开始克制不住地颤抖抽搐,她放开了手,仰面倒在地上,形状美好的唇角流淌出透明口涎。

「啊!啊啊——给我……给我神仙丸……快给我……我要死了……要死了……啊啊……」

梵修语站起来,走到在地上翻滚的女人身边,手上揑着一粒小小黑丸。

「我对修逸自然不假,不过对你是假的而已!照我说的做,写下谋反的证据,我要握有你亲笔书写的罪证,这样修逸

会为了你而求我。我可以饶你不死,也可以继续给你这『好东西』,反正你的党羽名单在找手里,你已经成不了任何

气候。我要的很简单,你应该能做到对不对?母妃……」

丢下神仙丸,看璟贵妃满地乱爬地寻找着那小小的药丸,梵修语愉悦地走了出去。

就在他来到自己在宫里的居所花园时,他敏锐地转过头。

园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在冷冷的皎洁月光下,站他身后的一株枯树之上。那人穿着蓝紫艳色的衣、瞇眼看着

他,唇边有一抹笑。

这场景看来格外诡异,仿佛从那人身上会升腾起同样蓝紫色的气息一般。他的妆容异于常人,在眉间有一枚刺青,当

中是一只黑色人眼,而周围的则是血色火焰形状。

金粉勾的眼线和紫蓝的唇色,使他看来不似人,更像是妖物。

「你拿着我的神仙丸子控制那女人来得到你弟弟,嘻,可是得到人未必能得到心。」

「这与你何干?」梵修语并不对此人的出现表示惊讶,但他还是皱起了眉。

「不干我事,我只助你完成心愿,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如此我要多谢吗?魔教之主应当不需要区区王爷的一句谢。」

梵修语话声末落,那树上的男子,已鬼魅般瞬间出现在他身后。

「不要动,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看你眉眼里带着笑,心满意足的笑。你很开心?从五年前救了我弟弟心弃并以此要求

我回报你之后,这是我看见你最愉快的一日了。堂堂的三王爷,迷恋自己的幼弟,真是个不可为人知的秘密……所以

才求助于我这样的魔头,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心愿就要得偿,我提醒你,一旦你有了你想要的,我对你的人还债也就

还完了,到那时候,敬王,你再要求我什么,就得按规炬,拿你自己来换……」

长长的,蓝紫色的指甲轻刮着梵修语的耳廓,这引来梵修语的反抗,他想推开身后的男人,但对方的身体却紧吸住了

他的手掌,让他不得不变成紧靠在那男人胸前的局面。

「恭喜了!」男人的吐吸缠绵似毒,在他耳中盘桓,「不过也没什么好恭喜的。即使你得到他,也只能把他关在我为

你造的蝴蝶洞里,拿黄金的笼子禁锢着。你什么也不能对他做,毕竟当初若不是因为你不能行人道留子嗣这一点,当

今的圣上不应是你的兄弟,而该是足智多谋的你,可惜啊,如今你的才智只能用在邪恶的方面,到是合我的胃口。」

梵修语眼中寒光再现,足尖点地,靴子前面别地闪出一弯尖刀,他抬腿踢向那男人,但就像出现在他身边时那样,男

人在瞬间已退出去很远,在月光下兴味盎然地望着他。

「我不会再求你任何事!冷心无!」

梵修语愤怒的声音传进那男人的耳中,换来的是他邪魅的笑容和低低的自语。

「你会求我的,而且是拿你的一辈子来求我!」

几乎同一时刻,梵修逸所在的胧夜宫里,也传来琐碎的交谈声。

「我以为王爷在宫外有王府,为什么你会住在宫里?」

俞立刀往嘴里丢了一块桂花糕,甜蜜浓香立刻扑了鼻,他又猛喝了几口琥珀色的酒液,葡萄美酒,这是只有在皇家才

能品尝的西域贡品,难得遇到了,他当然要喝。

梵修逸扑哧地轻笑,这只怕是俞立刀才会做的了。他明明拿了夜光怀给他,那是极稀罕的无色琉璃做的,专为配这葡

萄酒,可他却不用,找宫人要了个大海碗倒着喝,说要如此这般才能爽快。

「不只有我,也有其它兄长住在宫里呀!毕竟给王爷封地只是为了区别于官员的俸禄,其实封地上缴的财物赋税还是

归于宫中,之后才会分配给我们。实际的管理仍是朝里的臣子负责。」

「是为了避免王族内乱吗?有其名无其实,这样就没有办法占山为王坐地起寨?」俞立刀了悟地道:「可那又何必要你

住在宫里,按你说的,应该不是个个王爷都住宫中不是吗?」

「……有了王妃的自然是住在京里的王府,我还没有,所以尚住在宫里……」梵修逸不由想起自己滞留宫内的缘故。

他不想告诉俞立刀,以他的年纪,早应当出宫居住。

他会被留在宫中,有相当部分是因为圣上忌讳他,所以要把他放在宫内,方便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而母妃也不愿他离开,她的野心决定了她希望时刻监督他的作为,让他按她的意思行动……

「我以为是方便监视呢!」

俞亢刀大大咧咧地说着,又吞下好几口酒液。

「咦?不是呀……真的只是因为我尚未纳妃……」梵修逸慌忙地掩饰着,难道方才自己略略的沉思让他看出什么了吗?

俞立刀却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送了块桂花糕到他嘴边。

「吃啊!不是说想更像男人,我之前只是要你不要突然暴食,但你平日里也实在吃得少了些。」

梵修逸有些尴尬地接了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小口。

俞立刀看他似乎心思已经转到了糕点上,心里也松了口气。

明知他是容易想得多的性子,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不过这次不同于过去每一次的漏口调侃,的的确确是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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