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扇缘(出书版) BY 吉祥
  发于:2011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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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手下,正压着被子的一角。那他是在床上了。而那男人,也正坐在床上?

梵修逸猛地一下后退,不想直接倒向床外,亏得俞立刀拉了他回来。

俞立刀也开始觉得头疼了。他这样爽朗的性子几时头疼过,但眼见这小公子险些把自己的后脑勺跌出个洞喷脑浆的行

止,他觉得脑袋里涨涨地疼得紧。

「你……你为何在这里?」梵修逸惊魂未定,酒到醒了大半,捂着陶口的同时认出床上的男人是他那俞家贤侄……

莫非自己醉胡涂了,从总督别府一路走到了八方镖局不成?

「自然为了阻止你唐突佳人轻薄良女!你可别说什么都不记得,你生得倒不恶,却和那挂着总督职街的狗官根本是一

路货色,要不是你醉了,早应露出好色本性不是?我的仪王爷。可惜你这春宵里,注定没了美人,只有我这五大三粗

的男子。或者,你也可以将就一下?」

梵修逸听得心惊肉跳。

唐突?

轻薄?

这桩桩件件听来可怕的事儿哪个曾与他扯上过关系,他不是没有过女人的……做皇子的将皇族血脉传承是他份内事。

但除去十四岁那年宫里总管刻意安排的一名侍女外,他再没与哪个女子有肌肤之亲。

他将会被皇上指婚,又或者,他那一贯掌握他生命的母妃会给他找个有利益之关的王妃,所以他明知自己不能随意喜

欢上别的姑娘,又怎能做得出唐突轻薄这般下流的举止?

「我……我不知……」他抬头,眼里有委屈,教俞立刀心里一窒。

那纯然的目光,端正而略略苦楚地望着他,让他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是那般地不中听。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弄错了,可他又怎么会错?若是这位王爷真的不知情,又怎会来这里饮酒作乐?又怎么会上了这张床

?分明掩饰而已!他才不会为他这般拙劣的谎言欺自己,他与那两个狗官乃一丘之貉,他没弄错。

「不知,你不知官场沟通,不过一个食一个色?中南中西两省总督贪婪成性,好色之名远播。这事听说连朝廷里都知

道了,莫非仪王爷从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晓得他们有如此高洁的人品不成?」

梵修逸不语了。

他看见俞立刀唇上又带了讥诮的笑——他是不相信他的话的!

中南中西两省交界,两省总督好色贪财闹得是举国皆知,他虽身在宫里也有所耳闻。一个的妻妹是当今圣上的德妃,

一个娶了先皇的么妹芙蓉公主,也算权倾一方,朝廷才长久以来睁只眼闭只眼。

就是因为这两人是天下闻名的贪官,他既然与他们同桌饮酒,就是舌灿莲花只怕也说不清楚。

梵修逸默默地看着俞立刀,心中羞愤难当,却再也不肯开口。

他怎么说?

告诉俞立刀是他的母妃看中此二人贪婪成性,方便收买,所以让他拉拢他们造反?他原没冀望过什么好名声,如今被

误会,也就随他误会罢了……反正,俞立刀这般爽直的人,既然说了那些,必定是看到听到了一些事实,哪怕自己不

是,却不能保证那两个官做的事能见得光。

他……早已不主动为自个儿解释了,自小他比其兄长多识一些字背得一些诗。便会被视为争权的信号,而遭受亲兄弟

的种种排斥,他能不习惯吗?况且这次误会他的人,原就与他没太多的瓜葛。

不过是母妃安排他要得到的一着棋……他又何必巴巴地希望他明白自己不是他想象那般的不堪?

又况且……他对他的居心,原是比他的猜想更为可怕和残忍的呀……

俞立刀等了半天也等不到梵修逸的辩解之词,他恼火地看过去,发现梵修逸正紧啃着下唇,把好端端一片漂亮唇瓣咬

得血色全无,白苍苍地可怜。

看来倒像他这个为人打抱不平的侠客在欺负好人了!这叫什么事儿?

「你咬嘴做什么?若委屈好歹你也辩解几句,不说话又算是什么?」

烦乱地抓抓头,觉得自己心里有些莫名不爽,俞立刀粗声地低吼。

梵修逸缩了缩肩。

没人这般粗鲁地对待他,宫里的人,母妃,王兄们,他们用的方式是冷漠。但,对习惯了面对冷漠的他,粗鲁和直率

的指责却让他不知如何为自己防御而更觉疼痛。

他已认定了他是那样的人,又要他解释什么,他会听吗?

他依旧咬着唇,默默摇头,退后。

终于张嘴,却不是俞立刀以为会听到的辩白之语,「对不起……若说完了,请你走吧!」

俞立刀目瞪口呆地看着梵修逸,普天之下他还没见过这种轻易放弃辩解机会的怪胎。哪怕是十恶不赦的灭门歹徒临死

前也要找出诸多理由为自个儿开脱罪责。而这王爷……

他虽嘴硬,心里却也存着不相信他会是急色饿鬼的念头,所以才给他机会自我解释呀!可这人,这么说了句对不起,

也不管别人会不会误会他,就发话赶人走?

还真够举世无双!

「你——好!我走!」

头一次自己有理还被坏人气到语塞。俞立刀自床上一跃而下,推窗欲走。他皱了眉,正欲跳出窗外,却鬼使神差地回

头看了看梵修逸。

这一看,却正看到那眸里蕴着轻愁的人儿站在床边,狠狠地啮着自己的唇,滴血随即自嘴角落了下来,月光下猩红得

刺目。

俞立刀一横心,转身跳将出去,运起轻功,速速远离那是非之地。

他却不知,这滴血,从此便留在他的心里,无论如何也擦拭不去……

今儿正是秋高气爽的一天,可中南城的一角,却正经历暴雨狂风的洗礼。

这一角正是驰名武林的八方镖局所在。只见镖局里不断飞出诸如桌子椅子茶杯托盘之类事物,甚而还甩出水瓢一枚大

锅两口,外带狂奔出来拣锅子的厨师三名,加上被扫到台风尾鼠窜到大门外的大小镖师若干、引得甲乙丙丁一干路人

无不驻足观看。

从早上开始这里就出现了不正常的气候,一直持续到中午才见有所削弱,虽然时不时还是会有根把棍子越墙而出,不

过锅子那般的大型凶器就没再出现。

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自有知情人会告诉你,这并不是江湖黑道来拆八方镖局的高台子,也没有什么功夫高强的人来砸

场子,而是这俞家的老子在教训儿子!

老子教训儿子都这么大阵仗,八方镖局果然不隗是天下第一的镖局呀——呀——呀——呀——

佣人小厮们上上下下收拾东西的当口,父子相残的当事人之,儿子俞立刀正跪在他老子面前,头上顶着一大罐子清水

,低头数地板上爬过的一线蚂蚁。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

他心里念着,看那群小东西挥舞纤细如丝的几条小腿往前爬得欢,不由得感慨自己所生不幸。

谁让他偏偏有个脾气不好的爹呢?虽然爹的小型中型大型凶器无一不被他格掉挡掉,他可以上窜下跳飞檐走壁逃避爹

亲的攻击,可他最扛不住就是他那爹把娘的画像拿出来挂在堂前。只要他爹请出娘的像,哪怕他正倒挂粱上也得乖乖

下来顶水罐。

「居然这么久才回家,下次我打断你的腿看你还能跑去哪里!给我跪下,不到天黑不准起来!」

爹亲是真的发了火,他也知道自己不对,明明娘亲祭辰第二天就该回来的,可他偏偏耽搁了三四天才肯回家,也难怪

爹亲要罚他了。

但他仍是不甘心。他并未想过要这么久才回得家来,实在是……都是那家伙的错。

那该死的仪王爷,软塌塌粉扑扑身份高贵的小公子!若是要找缘故,全数出在他的身上。要不是那天晚上他搞得他行

侠不成反到窝了一肚皮火回去,他也不会在秋凤子里和泉儿玖儿这两个小丫头赌了几天的大小点。

真是无趣得紧,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想起那家伙咬破了嘴唇的场景,令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可他分明又什么也没做

错。

更让他呕血的,是他竟然觉得心里呼啦呼啦地长起一种称为了「内疚」的草芽。

开什么玩笑,他拖着不继承镖局都不见他有半分觉得愧对爹亲,对那不亲不热的小子内疚个什么劲?

就是因为左右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他才会晚回来,他不晚回来,爹亲也不会怒极了要他在娘面前顶水罐。要知道

,爹最宝贝娘的画像,非必要绝不肯拿出来见人,何况挂在这堂前?平日都藏在玉匣子里呢!

唉!都是他命苦……一代豪侠,竟被个绵软的小白脸搞得沦落到头顶一罐水的境地,说出去真是不要见人了!

俞立刀感慨着自己的悲惨人生,却突然看见他爹黑青着一张睑孔走进大堂来,身后跟着何林陈风两位副镖头叔叔。

他看着自己的爹在他面前站稳,老爷子撅着下巴一副不甘愿的样子叫他把水罐放下,他不知是什么让他这折磨起儿子

从不手软的爹改变了主意,兴高采烈先把那沉重的大罐放到一边再探究竟。

「咳!别以为就此免了顶缸之罚。只是今天家里有贵客临门,所以才宽容你半日,明天早上给我接着顶到中午。」

「是!爹亲!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爹亲深明大义,知轻重,分缓急……」

「给老子住嘴!你爹还不用你夸,换身衣服去,客人是有身份的人,你也不能给我们俞家丢脸!」俞至安吹吹胡子。

「可我觉得这样就好呀,很得体了呢!」

……虽然是三天前那套天青色袍子没有洗……这话是不敢说的,他老爹已经不只吹胡子,还开始瞪眼了呢!

俞立刀乖乖回自己房间,一路上顺便问候几年不见的婶子叔叔若干,到了房里就看见早待着他的小厮两名,恶狠狠扑

过来七手八脚给他穿新衣刮胡子擦脸洗手剪指甲。

等一切完毕他仔细看自己时,发现被套了身时下流行的飘逸月白公子服,头上的带子都换成白玉嵌的,头发梳理成江

湖名门少爷们都爱的高耸髻。腰带是豹形水蓝孔雀石带钩儿,佩是天青石巧着无色透明琉璃,下面一大条流苏。风流

倜傥得他快认不出自己。

哎也!若不晓得是「贵客临门」,他几乎要以为老爹是打算捉他相亲。算喽,谁让他孝顺呢?这些年来没让老爹省心,

至少今天表现出他俞大公子的风范,说不定明天的水罐就不用顶了呢?

心里盘算好了,也正有小厮过来唤他。

他家贵客到了!

「王爷,这俞家的公子,是不是就是上次在寺里救您的那位大侠?」王贵在梵修逸踏进八方镖局门口时伸过头来,小

声地问他。

他点了点头,看见王贵脸上出现接近崇拜者之后才会有的幸福表情,心中微微发苦。

俞立刀……若他真是如他爹俞至安形容的那般日日在外放荡流连,他大概今日里也不会在宅内吧!

有了上次那不堪回首的经历,他不敢想两人再度会面将是如何的景象。他已那么认定了自己,再相见。只会更平添厌

恶吧!有了既定的观念,无论对方做了什么,都会往印象上套去。在俞立刀心里,他恐怕已是板上钉钉的好色之徒,

再也翻身不得了。

他也没了带俞立刀回京的信心。纵然他第二天找那两位总督问清了究竟,但有一个清白闺女被买下来供他糟蹋是不变

的事实。要追其缘故,也是有人为了讨好他,所以始终脱不了干系。

母妃的责骂是免不了的,可他却觉得。无论如何也好过面对误会了他的俞立刀……

他知道他什么呢?就这么认为他是坏人了。他本该习以为常,可一想到他看自己那略带讽刺的眼神,就会觉得难过。

他是他所羡慕的对象,或可说,他在内心深处,存着那么一点儿让自己像俞立刀那般自在生活的希望。正是因为如此

,俞立刀的轻蔑,才比其它人的轻蔑,来得更让他沉郁……

「不知俞公子在是不在呢!上一次,他动作那么快,暗器刷刷刷刷地飞呀,他竟一点儿也没让王爷伤到!」王贵称赞着

,小脸上满是憧憬。

是,他身手如此敏捷,在守备森严的总督别府里带走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也没半个人发现,需知从自己被刺杀之后,

附近就随时有宫里的数十高手轮流值守,能不声不响窃走那花魁姑娘的,恐怕也只有俞立刀吧。

倒要谢谢他,那日里自己被灌醉,若不是他,就算什么事也没发生,已然是坏了那姑娘的名节了。

至此,梵修逸已不能再想。那俞家的老主人已迎了出来,乐呵呵招呼他快些进内堂坐下细聊。

他顺从地跟进去,一路寒喧问候,端的是自然得体,顺带夸奖八方镖局上下严整心齐,又传了些朝里京里对其走镖安

全可靠的赞扬溢美之词,听得个俞至安乐呵呵闭不拢嘴。

「王爷或许不知,我虽与你同辈,却与你大舅父护国将军璟定邦为忘年至交。你们璟家与我俞家,有生死与共之约,

数代以来从未改变。璟家若有俞家帮得上忙之处,尽管开口便是。不怕我们不帮,只怕璟家用不上我老俞家呢!」

俞至安哈哈大笑,请梵修逸落了座,着人上了茶,又招呼个小厮到面前来。

「去,把你们那不成器的公子叫出来。」俞至安大声吩咐了,就听喀啦一响,梵修逸手里的杯落在了地上。

他竟然在,而且就要来了,在他不知该如何与他面对的时候……

第四章

俞立刀冷冷地坐在俞至安身旁,不断地磨着他那一口好牙。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当然他身边的人听不见这折磨人的声响,只有他自个儿才能把这种快发疯的感觉体会个真

切。

他的爹亲正忙碌地为他对面那人挟菜,也不管那小小一个碗里的菜饭已堆积如山,一个劲只顾叫人吃。

这个人,正是他最不想见的人。自从遭遇了这个可恶的人称仪王爷的家伙,俞立刀就就觉得这世上果然有八字不合一

说,敢情他就是他命里的冤家,才会让他在恰好救了他之后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而八字不合的表现绝不仅仅是让他烦恼就算如此简单,一个半时辰之前,他俞立刀——对,就是江湖人称俞一刀俞大

侠,睥睨富贵如浮云的他,被亲爱的老爹严肃地告知,他得尊称这位尊名梵修逸的仪王爷一声——小叔叔!

什么小叔叔啊!这……这个软趴趴粉扑扑的小白脸公子哥儿?看他软不拉叽的样子,一捏就嗝屁的德行,还有那身对于

男人来说未免太细白滑嫩的肌肤,让他俞大侠叫这么个家伙小叔叔还不如叫他去死!

仪王爷,梵修逸!你是何德何能,换过来你叫我叔叔还差不多。哈哈哈!

可俞立刀的大笑和他的磨牙声一样都只能吞进肚子里,他爹横眉冷对还挑着眼睛示意他看宣上挂着的娘亲像,当即让

他眉开眼笑地叫了梵修逸一声小叔叔不说,还装成相当受用的模样。

回了家就等于进了虎穴龙潭,他那老爹什么都还算勉强将就但却有极好面子的毛病,若是被他败坏了俞家脸面他爹能

追杀他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烂,他还年轻不想太快了结大有前途的侠客人生。

于是他现在才会坐在这里,心怀愤懑地看他爹热情款待梵修逸。

俞至安天生的武人粗犷让他根本不曾察觉身边儿子内心暗潮涌动,他乐呵呵给梵修逸最后挟了一筷子菜,这才心满意

足地品了品面前放着的陈年花雕。

「今日我这该打的儿子和新认的梵贤弟都在身边,真是其乐无穷啊!」

俞立刀翻个白眼心想老爹你也未必太假,你这个贤弟认了也才几天总不至于感情深到怎样程度,而我又是你嘴里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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