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认真的，小太阳，你得认真考虑计算机绘图！」

「我不要，我喜欢手绘。绘好了再送进计算机处理我可以接受，但是从一开始就用计算机上色我不能接受！什么向量

图、什么CMYK，其实我根本不喜欢那种平面设计的单色画风，一点感情也没有，谁管啊！」

安子阳情绪一激动起来总是和平时判若两人，这一点龚如月早就了然于胸。遇到这种状况，就得板起面孔来和对方讲

道理。

「说平面设计的画风一点感情也没有太过偏激了，子阳。」龚如月眼神转趋严厉。

「不管是手绘还是计算机画的，都是画家投注心血与生命去创造的，怎会没有画家的人格、精神、灵魂蕴含其中？而

且如

果他们那摊画的东西没有你所谓的感情，怎么可能感动这么多消费者，生意好成那样呢？」

这番铿锵有力的训斥震得安子阳说不出话来。

「子阳你听我说，想要平滑的轮廓线条不需要用到向量绘图；想要鲜艳的印刷色彩不见得非CMYK 模式上色不可；想

要抢眼的图面效果也不一定要采用单色填色─而且那对你的作品来说也不适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无论如何

都得学会计算机绘图，这点你自己心里也该有谱了！」

如月学长说得没错。而自己心里早就已经很清楚，只是在抗拒罢了。

在Ｅ化的时代不懂计算机绘图，不就等同在海上不会游泳吗？时代的浪潮一打来，只怕自己就要灭顶了。

「我……我明白了，如月学长。」

安子阳看似胆小，却也有身为画家的顽固和高傲。只是理想往往须向现实妥协，而消费大众青睐什么样的口味也不是

他一人所能决定的。

「我……我想要学习计算机绘图，好好地学。」安子阳话中是掩不尽的彷徨，但那种彷徨却透露出一位艺术工作者的

决心。

龚如月听了这有抖音的回答，硬邦邦的五官柔和了起来，不忍地抚进安子阳的发根。

此刻两人在龚如月的房间里，坐在床上，没有人会看到。门锁了，妈妈刚才也送过了点心。

这里只有他俩，他大胆一点应该没有关系吧？

反正小太阳早就对他的抚摸、拍打、亲吻不加抗拒了。

时至今日，有时是意外接触，有时是刻意招惹，他已经好几次在和对方肢体厮磨间产生了不该有的反应─不知道对方

感觉到了没有？

就算感觉到了，那人却也不以为意。

想到这儿，龚如月气了、急了，放肆起来，硬是用那羞人的部位抵住安子阳，但先退缩的却是自己。

为什么，对方的不抵抗明明是该令他高兴的事，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有些疼痛？

暑假结束，又是新学期的开始。

安子阳升上了高中二年级，而龚如月也升上了高三，正是大家所谓的考生年级。

漫研社社长的位子早就在暑假之前顺利交棒，现在的龚如月只须偶尔以「前任社长」的身分去社课露个脸，替新干部

和新社员加油打气。虽是高三，课业担子竟觉轻松不少。

而这突然多出的时间除了拿去打篮球、跑步、游泳、上健身房练臂肌、腹肌和那俏到不能再俏的臀肌外，就是拿来关

照他的小徒儿安子阳啦。

这天下课，龚如月领着安子阳去一家知名的连锁计算机课程中心，打算帮安子阳报名计算机绘图的课程，不料安子阳

出了电梯竟把龚如月拉到一边，望进他的褐色大眸道：「如月学长你计算机不是很强吗？不管是什么绘图的，你来教

我就好─」

安子阳惊觉自己又在向如月学长撒娇，语尾戛然而止。

龚如月又怎会不想亲自教导安子阳，亲自把他所会的一切传授给对方呢？

但他有不可说的原因啊！

基础的影像处理只需靠鼠标点按就可完成，这部分他尚可充当安子阳的师尊。但进阶的计算机绘图势必要用到绘图板

和数字笔。

笔─

他是不被允许握有画笔的人啊。

他挤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回应安子阳的问话，但安子阳反倒拉着他的大手大步跨进计算机课程中心？

「小姐，我要报名计算机绘图课程！」这中气十足的话语可是安子阳说的。

「您好，我们的计算机绘图课程有多种组合，请让我为您介绍。」

柜台小姐拿出了课程手册，开始详细说明起来。龚如月也听得很专心，因为他知道小太阳不懂这些，到时得靠他做决

定。

「子阳，依我看你就报名Painter 和Adobe 系列〈注二〉这两套课程好了，这些都是你最需要的。Painter 虽不是影

像处理宗师，上它的课却可以让你熟悉数字笔的运用，至于Adobe 的重要性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Painter 和Adobe 系列这两套课程是吗？」柜台小姐应道，「原始报名费再减去政府补助的部分，一共是六万元。

」

「六……六万？」安子阳的黑亮水眼又再度瞠得老大，纤长睫毛却颤抖不已。

「有分期付款吗？」龚如月老练地询问。

「有的，扣去头期款后一般是分十八期，以消费者信贷合约的方式，学员只须每期到期前，持缴费单到便利商店缴纳

即可。」

「好的，就用我的名字来签信贷合约吧！」

「如月学长？」安子阳简直不敢相信龚如月那一副要当出钱大爷的态势，他有这么多钱吗？

「子阳啊，这可不是我送你的哦。我只是考虑到你爸爸那边要钱不容易，所以先借钱给你用，也算是我看好你的才能

、在你身上投资啦。等你将来出名了，要加利息还我哦，利息嘛，就定年利率百分之二十，每月复利一次，付不出来

的话就用你的身体来还啰！」

「学长！」

为什么如月学长老爱说这种很令他难为情的话啊？瞧那柜台小姐露出多怪异的表情呐！

唉，但是对方帮了自己这么多，就算没有出钱相助，自己也是一辈子还不清这感情债了。

哪天趁如月学长睡着时再多亲他几次额头好了！

安子阳开始上计算机绘图的课程了。

龚如月认为应该先让他熟悉绘图板和数字笔，所以要他先去上Painter 的课程。至于时间则挑周末的班，才不致影响

课业。

上课情况方面，只需用鼠标点击的基本功能，安子阳尚能适应，但绘图板搭配数字笔的使用却是一大难题。

绘图板以USB 线连接至计算机，绘图板版面即对应于计算机屏幕，当画家以数字光笔于绘图板上作画时，屏幕画面上

便会出现线条轨迹，还可感应数字笔的力道而有深浅浓淡粗细的效果，可说是计算机绘图的必备利器。

但不管安子阳怎么练习，总觉得没有传统画笔真实，更不如传统画笔好控制。

画在绘图板上，结果却显示在屏幕上，这不是很可笑吗？

数字笔画出的深浅浓淡粗细，难道会有一支铅笔或水彩笔在手变化多端又随心所欲吗？

再加上他姿势不正确，国中念美术班时背「龟壳画袋」〈注三〉所造成的肩伤复发，常常痛到不能举臂、不能下笔，

甚至不能听课。

但他不想辜负如月学长的美意，所以还是坚持下去。

他也不想再麻烦如月学长这个考生，所以连肩伤的事也没告诉对方。

好在龚如月已经不是漫研社社长了，他安子阳也没有再参加社课的理由，和对方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龚如月才没有

察觉出什么异状。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龚如月不想打扰安子阳学画，再加上想冷却自己对安子阳的种种情愫，一天忍过一天，尽量不和对方见面。

前一阵子相处的时候，他的动作越来越逾矩，还带了几分兽意。

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哪一天会无法克制自己。

若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会无法原谅自己！

小太阳对同性之爱根本就没有兴趣，这一点他早就观察出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对小太阳的「天然呆」抱持着几分希望，但后来各种迹象皆显示对方完全是「gay 冷感」。

所谓的「没有警戒心」其实只是「搞不清楚状况」罢了，根本不是「请君享用」的暗示。

难道同男爱上异男注定是要失败？

可是一旦爱上就是爱上了，他根本无法压抑自己。

未满十八岁的他正值青春年华，日思人，夜梦郎，已经不知多少个早晨在湿滑的被窝里醒来─有时真的很难正眼直视

清洗床单的妈妈！

书念完的夜阑人静时分，正是寂寞难耐之时，这时的龚如月若不是翻开他珍藏的男体画册赏赏摸摸，就是打开计算机

上「非直交友网」，寻找同是天涯沦落人互诉心声，互解愁闷。

小太阳不喜欢拍照，害得他连一张心爱之人的照片也没有，不然ＤＩＹ的时候就可以……

他在想什么！

有时他真的恨死了自己的下流龌龊、好色成性。

亏他有张天使般的脸孔，心地却像魔鬼一般黑臭；以前大家都叫他「妖香小美人」，现在恐怕只是个「欲求不满的欧

吉桑」吧！

最近他在网上的昵称正是「揍我吧，我是同男之耻」。

「叩、叩、叩。」

都十二点了，老妈跑来干什么？

龚如月赶紧把网页最小化，这才跑去应门。

可不能让母亲大人目击最亲爱的独生子在上「非直交友网」这种地方啊。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爱钻牛角尖。

肩伤发作，痛得举不起手来，连在学校也得咬着牙才能抄下笔记，这种人还是会继续钻牛角尖。

最糟的是，这种人在搞到自己操劳过度、压力过大、终于酿成大病以前，是不会告诉最该告诉的人的。

在医院病房里探视安子阳的龚如月，脑里流过这一连串的道理。

但与其说是安子阳的闷不吭声害了自己，不如说是龚如月的避不见面害了对方。

依安子阳的个性，本来就会闷不吭声，但龚如月大可不必避不见面。

可想而知，龚如月现下是用如何自责又心疼的神情望着病床上昏睡梦呓、打着点滴的安子阳。

「对不起，我不该不顾你的状况，硬是逼你学绘图板……还搞人间蒸发，都不来关心你……我……我真是……」龚如

月泪流满面，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弯下腰来，挣扎了一会儿，泪水都滴到安子阳脸上了，终于，他将自己艳红的唇瓣覆上对方苍白的唇丘，连舌尖也

探了进去，贪婪地舔舐唇瓣内的甘芳。

对，他是无耻、他是下流，他恨透了自己的趁人之危！

一切都错在他逼人太紧却又不闻不问，现在，他还要错上加错。

但当唇齿之间是如此骚动，安子阳怎么可能会醒不过来？

龚如月心惊，踉跄倒退三步，大口大口地喘气，绯红脸庞满是泪水交织。

直到安子阳伸出颤巍巍的小白手，他才惊喝一声冲了过去，握住那纤手不停地亲吻、不停地摩挲。

在病房里的护士和别床醒着的病人都睁大眼睛瞪视这一幕。但情绪激动的龚如月和身体虚弱的安子阳都只看得见对方

，看不清四下。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逼你太紧，都是因为我─」

「学长，我……我并不是因为肩伤才生了病……我……我是因为……那天和同好画家聊ＭＳＮ，忽然知道我最景仰的

同人画家玖岚月的封面彩图，那看起来像是手绘的，竟然是计算机上色……我……我好气自己……竟然办不到……还

夸口说什么『没有什么不可能』……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渺小……多么……」

「别再说了子阳，不是你的问题，不是、不是、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错啊！」

为什么是学长的错？安子阳压根儿不明白呀！

但学长哭得好厉害，他从没想过如朝阳般光彩四射的学长会哭成这样，不停地呛气、不停地喘抖，那是一种艺术家的

哭法，不是吗？

他指尖轻轻抚上了如月学长的湿湿泪脸，一句涌上心头的话语想要出口，但还没出口前他就再度昏睡过去了……

安子阳出了院后就在家休养，等到复课上学又是两个星期以后的事了。

这两个星期以来，龚如月可是一放学就跑到伊人家去照料，直到伊人要他回去好好准备模拟考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但安子阳这心是白操的。龚如月绝对不会轻忽课业，耽误的时间一定会想办法补回来，只因「保持成绩前三名」可是

父亲不过问他私生活的先决条件。

星期五晚上，倒换成病体大好、神清气爽的安子阳提了一打贝克啤酒去按如月学长的门铃─当然，他有把啤酒藏在布

袋里。

「伯母晚安，我来打扰了。」

「小月啊，你看是谁来了，快来招呼你的小学弟啊！」龚妈妈笑容满面地迎进安子阳，没忘了慰问对方身体情况。

但龚爸爸只是从报纸后探出头来，嗤之以鼻，不久又埋回头去。

「我身体已经完全好了。伯母上次送来的鸡精我都喝光了，谢谢伯母。」

这时从房间里奔来的龚如月口里高喊「小太阳、小太阳」，笑声像风铃般叮呤当、叮呤当跌宕而泻，接着他就像一阵

风似的将安子阳掳走了。

龚妈妈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消失的残影，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中成形。

龚爸爸则是用鼻孔「哼」了一声，继续看他的金控购并新闻。

进了房的龚如月用力摔上门，接着把伊人摔到床上，像小狮子般扑了上去，又缠又抓，玩得不亦乐乎。安子阳也被这

欢乐的气氛感染了，小拳乱打，小脚乱踢，这会儿翻身上去，用腿间夹紧龚如月，叫这玩疯了的小狮子不能再作怪。

脸红喘气的两人衣衫散开、头发散乱，摇摇头轻轻噗笑，笑眼看进对方的笑眼，霎时震慑于对方美得醉人的脸孔。

气氛正好呢，龚如月好想趁此良机一吐他心里的千言万语……

但他忍住了。

「小太阳，我好想你哦哦哦哦。」龚如月嘟起嘴说道。

「噗！学长这些日子以来几乎天天见到我，你不嫌我都腻了呢！」

「瞧你牙尖嘴利的，不过我的牙更尖、嘴更利─」龚如月说着又反扑了上去。

两人笑闹了一阵，安子阳这才跳下床去打开布袋，拎出那一打贝克啤酒，令刚考完模拟考的龚如月又喜又惊。

「喂喂喂，才生过大病的人可以喝德国啤酒吗？」

「生病的人当然不能喝啤酒，但是病早就好了的人当然得喝啤酒庆祝啊！」

「噗！噗！哈哈！」龚如月豪气大笑，「喝了拉肚子学长可不管哦，我可是最爱喝德国啤酒了，还有啊……」

「还有什么？」

「最爱灌人啤酒！」龚如月说着便打开一罐往安子阳嘴里灌，接着张开大嘴往自己嘴里送。几大罐黄汤下肚，不常喝

酒的

两人一下就迷迷茫茫了。

「小太阳啊，我跟你说……嗝！我……我已经想过了，计算机绘图你就先搁着，别勉强自己……嗝！」

「学长……嗝……你在说什么……我……我才不要放弃计算机绘图呢……现在我身体好了……嗝……已经没有人可以

阻止我学计算机绘图了……嗝！」

「小太阳……你……你不要钻……钻……」

「我……我才不是钻牛角尖呢……嗝……我说要学就是要学……学……学长就算强暴我我也要学……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