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随意地披了一件长袍,斜靠在软榻上,雪色的长发旖旎在身后,额前长发几缕垂在身前,发梢无风轻动,跳跃间
却带不起轻快的错觉。
额间盛放的曼珠沙华,幽幽望来,似乎愈加得妖异而蛊惑。血色流转,衬得白皙的皮肤似乎渐渐透明了起来。紫眸虚
闭着,锁住了满目的紫晕光华。
小芊微微叹息。
这样的绝世容颜,不管看了多少遍,仍旧是不变的震撼与惊艳。
两天了,这个人一直就是这样坐着,分毫未动。
虽然以前小芊见到他时,他也是经常静坐着,好久好久都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微妙的,仍旧能够感觉到不同。
那渐渐漫溢开来的气质似乎愈发得飘渺了起来,偶尔小芊觉得似乎只要一眨眼,这个人就会在眼前凭空消失了一般。
叶若拉着翼儿曾经来过,但是,都只是看着摇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慕容清的到来,也许事情会有所不同的吧。
慕容清看着手边的茶,抬眸望了望小芊,点了点头,又埋头写着什么。
半晌,慕容清好像终于想起了什么,暂时将手中的笔搁置在一旁,端起了手边的热茶。
启唇轻抿着热茶,目光却是终于忍不住若有似无地朝着一旁的离夜望去。
小芊笑了笑,亦是叹息,朝着离夜微一礼,转身退出了门去。
仿佛没有注意到小芊,慕容清的目光犹疑着,却慢慢坚定了下来,终于定定地朝着离夜望去。
依然是一径的漠然与沉静,却仿佛让慕容清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离夜面前。
“他,”半晌,慕容清张了张嘴,有些干涩的声音才终于至齿间泄露出来,“会没事的吧。”
本是刻意陈述的话语,却因为太多的不确定,夹杂着深处的恐惧,听来竟恍若疑问。
一粒轻巧的石子落进了汪洋,激不起半分涟漪。
慕容清此时却好像镇定了下来,幽幽地望向离夜,耐心地等着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离夜一直虚闭着的紫眸轻启,似有一方紫晕流转,渐渐聚集停驻,点点的湿意迷蒙,仿佛隔着一层
茫茫大雾,掩去了一切的真实。
好像现在才意识到这屋里多了一个人,微偏了头,眼眸过处,却只是一目虚空。
“嗯。”又一会儿,才有轻轻浅浅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应该是没事的吧。”
不可思议的,就是这样一句不完全算是肯定的话语,却让慕容清胸中烦闷的情绪倏忽之间沉寂了下来。
他说没事,就该是没事的吧。
明显地感觉到慕容清蓦地放松下来的情绪,虽然还有深处未曾泄露的恐慌,然而,这样的轻松总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
错觉。
“太子殿下现在看来似乎很清闲啊。”薄唇轻吐浅淡的话语,似讽非讽,听不出什么确定的情绪。
慕容清眉头一跳,却只有苦笑一声。
现在这般情势,确实不是在此耽搁的时候,但是,很多事,情难自禁。
即使已然知晓,已经永远地错失。
我曾经无比的愤恨,这世间为什么要有你慕容寒玥这个人呢?凌为什么偏偏就爱上了你呢?
但是,那日他坠崖的消息传来,我却发现,再多的忿恨,再多的怨尤,再多的柔情蜜意,也抵不过那个人还活着。所
谓的朝朝暮暮天长地久,也比不过还能与他同在一个世界呼吸。
所以,你不爱我也不妨,只要你好好活着。
离夜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一抬手至一边取出了一本薄册递给了慕容清。
慕容清看着眼前的薄册,一时神色有些复杂。他还记得,这是他曾经送给殷悠的古谱。
慕容清并没有忙着接过,离夜也不强求,一手拿起薄册,随意地翻开了几页,在慕容清有些惊诧的目光中,撕了开来
。
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不论做什么,都带着绝对的优雅,即使在做着这看来似乎有些粗暴的行为时。
离夜径自从书的夹层中抽出了一张薄笺,递给了慕容清。
这一次慕容清没有再拒绝,带着几分惊异接过,一看之下,刹那间冷汗盈盈。
那一张薄薄的纸张上,只有寥寥数语,然而,却很郑重地加盖了玉玺印鉴。谁能拿着这一纸薄笺,就能够任意调动京
师各方的兵力。几乎可以说是将京城天都贵族的姓名都握在了手中。
慕容清蓦然记起,这本棋谱好像是因为凌的事情父皇罚他在家闭门思过时送来的。说是怡心养情,但是,那个时侯自
己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看这个。
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纵然心中心思翻腾,也没有忽略了这一纸薄笺是至谁的手中递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慕容清望着离夜,神色有些复杂,言语间隐然的愤怒。这算什么?施舍?抑或是交易?
离夜终于慢慢转过身来,迷蒙间朝着慕容清望来,才缓缓道:“你的东西还给你而已。”
至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无法分辨任何的情绪,愤怒却渐渐淡去。想来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面前这个人,不论是施舍
或是交易,都没有什么意义的吧。
“为什么不给凌呢?”单纯的疑问。
“他若是想要什么东西,自己动手不是更好?”微挑了眉,说得淡漠。
纵然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与漠然,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深处的宠溺与纵容。
这个人的爱,该是绝对没有伤害的吧。
纵然心痛,还是忍不住感慨着,能够为他所爱的人,一定是幸福的吧。
第 21 章
篝火渐渐熄灭,滴滴答答的水声愈发得清晰起来,冷冽的寒意也在漫延,似乎一直到了心底。
在场的四人功力都不算浅,黑暗中视物也不是什么难事。
幽影似乎在仔细地查看些什么,崇明至另外一边也在探查。
璟燚背靠着石壁,随意而慵懒,隐隐还有些颓然的味道。
慕容瑜坐在他对面,偶尔目光触及,带着些许担忧,却只是沉默。
“你,”璟燚平静的声音突然幽幽地响起,“和我父王的关系好吗?”
慕容瑜垂眸想了想,才缓缓道:“小时候,算是不错的吧。”
“小时候?”
“是啊,”仿佛想到了什么,慕容瑜温和的笑靥有了些真实的暖意,“纵然是皇室子弟,也是有些无忧无虑的日子的
。”
慕容瑜与慕容琉都是庶出,皇室对于出身本是甚为看重的,所以,至他们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不受重视的。
但是,启天十五年慕容寒玥的一道圣旨改变了这一切。
慕容寒玥至三岁登基,十六岁亲政,后宫一直虚置,众臣联名上凑,国主无嗣,国无根本,恭请选秀立嫔。
慕容寒玥只说身体不适,驳回了众臣纳妃的上凑,下旨所有后一辈宗室子弟入宫,作皇子教养。
众臣至此也是无话可说。
那一年,慕容寒玥十八岁,慕容瑜九岁,慕容琉六岁。
“其实都说是风光无限,麻雀飞上了枝头哪能就立刻变成了凤凰?”慕容瑜摇头,微有几分叹息。
“到了皇宫里,背景家世就来得更为重要了。我与你父王都是无权无势,在家是父王对于我们也都是不管不顾的,所
以,到了宫里,也就只是住的地方换了一个而已。”这“父王”说的,该是慕容灵洛。
温和的话语,悠悠说来,然而,深宫大内,世态炎凉,权利纷争又岂是如此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其实,一开始在洛王府中之时,我与你父王并不熟悉,到了宫里,才真的愈加显得同病相怜了,所以,才慢慢熟悉
起来的。”
“你父王那时候老是有事没事就哭鼻子,哪有后来那一番金戈铁马的作风?”说着,慕容瑜眼中的笑意也愈发得浓郁
起来了。
本以为平静的无人问津,亦别无所求的生活却悄然改变了。
启天十七年,寒帝慕容寒玥的生母贤仁太后大寿,普天同庆。
那时慕容瑜十一岁,慕容琉也有八岁了。
两个还是躲过了众人,却在御花园中迷了路。
“那时候,真的是又累又饿,但是,偏偏那时候整个宫里的人都沉浸在一方喜悦之中,本来就不是引人注目的人,走
失了自然也没有人注意。”温文的话语,倒也听出什么苍凉之意。
仿佛想起了什么,蓦地笑了出来。
疑有仙乐声声,直如梦境。
循声而去,也真是恍如一梦。
“仔细算来,那可能是我和你父王第一次见到他吧。”眼眸中多了几许不甚向往之意。
他作为父亲绝对是不合格的,因为我们这些人在他眼中,从来就不是他的孩子;作为帝王怕也是最懒散的帝王了,帝
座深深,掩去了太多的隐晦。
月明星稀,清风阵阵,繁花绚烂,落了满眼的缤纷。
那人一身银纹素色长袍,玉带束发,坐于琴前,低垂的长发落在了身后,随风扬起优雅的弧度。
玉指修长,琴弦间跳跃拨转,洒脱肆意。
那绝色容颜,似有浅笑荡漾,眸中波光潋滟,只缱绻了满目水色。
“我和你父王当时直接愣在了当场。”似有几分叹息,也夹杂着几分趣味。
本该是熟悉的人,却又并不熟悉。
不论是那唇角真实的浅笑,还是那如泣如诉的琴声。
“欧阳静看见我们两傻在当场,就笑嘻嘻地把我们拉了过来。那时候真的是饿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接过旁边的人
递来的点心就开始吃起来了。”终于想起来抬起头看看周围的状况,却撞进了一汪温柔似水的眼眸。
“我想,贤仁太后绝对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女子。”幽幽地评价着,眸中却不相符地闪过一缕阴晦。
那一夜,就真如到了梦境,却是曾经想也不敢想的梦。
欧阳静明眸皓皓,言笑晏晏;贤仁太后母怡清华,温柔慈爱;殷悠俊逸潇洒,风趣幽默。然而,这些人却都不及那一
旁静坐浅笑之人。
那人一身飘逸出尘的气息,一脉安宁优雅,只在欧阳静与太后目光触及之时,偶有安抚笑靥,碎语一二。淡漠的声音
,清丽的语音,落在心头,荡开一圈圈优美的涟漪。
至到欧阳静那一声“寒玥”才如梦初醒。
寒玥——慕容寒玥——寒帝慕容寒玥。
终于知道面前这个笑得温柔的人,竟然就是坐在那深深帝座之上的人。
“后来,大了些,不过还是有些淘气的。那一次明月将军出征,我和你父王就跟着混在军营里,想要去战场上看看,
但是还没出城就被揪出来了。”面上的神情是怀念和伤感的混合,深处甚至还有些眷恋,“结果被明月将军很不客气
地打了一顿屁股,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璟燚深深地看了慕容瑜一眼,才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听父王提过。后来,你们还是去了吧。”
“是啊,”慕容瑜微颔首,“你父王向来是个执着的人,再加上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欧阳静小姐。”
错觉一般,慕容瑜的笑容多了些苦涩。
幽影和崇明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站在一旁。
慕容瑜闭眼掩去了眸中的情绪,才看向崇明问道:“如何?”
“前路被山石封死,洞中也没有其它出路了。”崇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幽影没有多言,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还是同意崇明的话,觉得不需多言。
璟燚沉思一阵,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了被山石堵住的洞口前。
这样密封的空间,很熟悉的感觉啊。
璟燚突然低声笑了笑,修长的指间略微轻抚山石,指间似有红莲绽放,一朵朵暗红的火焰雨点一般落在了山石泥沙之
上,瞬时间那坚硬如铁的山石蓦然纷纷化成了齑粉,慢慢剥落下来。
虽并不是太过意外,然后亲眼所见,慕容瑜与崇明还是眼睛一亮,倒是幽影依然沉静默然。
忽然幽影一闪,以到了璟燚身边,此时,慕容瑜与崇明这才看见,璟燚指间的红莲已然消失,修长的身体蓦地有些脱
力一般,向后倒去。
幽影伸手想要扶过璟燚,璟燚的身体却在半空突然一转,最后轻靠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幽影身影一顿,自然地站立在了一旁。
微微调整了呼吸,璟燚才有朝着洞口望去,似有进展,也只能说聊甚于无,却没有多大实际的意义。
摇头轻叹。
当日石棺之中,说到底,也只是小小地帮忙而已,看他仿若信手拈来,随手肆意,真正做来,才知晓其中的难处。
不过,纵然再难,知晓你就在这石壁的另一边,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轻轻一笑,粲然夺目,温柔深情,却也带着傲然绝世。
长袖一扫,席地盘膝而坐,真气聚敛。
看着那突然盘膝静坐的人,慕容瑜眼中都多了几分惊异,倏忽一闪,却多了几分赞叹。
如此生死存亡之极,却还能如此冷静运功聚气,当真是难得。
那人美丽的凤眸微合,纤长的手指栖在双膝之上,抱元守一,一片凛然而不可侵犯。年纪轻轻,却是一目幽深,气韵
深敛,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傲视天下的雍容气度。
幽影仍旧站在一方阴影之中,此时眸色却有几分暗光闪过,抬眸望向洞口,却仿佛只是一目虚空。
“特殊的情况,有时却能让人的精力前所未有地集中起来吗?”
低不可闻的话语,似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落在那一方黑暗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第 22 章
云峦叠嶂,一片阴郁间仿佛连心也跟着压抑得沉了下来。
静谧的夜色下,黄沙山石,一目苍凉。
飞鸟惊,雾色四散。
红莲绽放,仿佛是那浓墨一般的黑暗中,一片流动的血色,本是深沉的压抑被那一抹艳丽的血色生生地撕裂开来。
疼痛,因为那样的决绝。
快意,因为那样的壮丽。
血色漫延,那血色在中心愈发得浓郁起来,最后盘旋成深沉的幽暗,仿佛透不进任何光亮的暗。
那人就站在那一方幽暗的中心。
本是晦暗难测,却匪夷所思地聚集了所有的光亮。
一袭素衣,被那血色的光晕染上了极为艳丽的色彩,飞扬的神采,仿佛燃烧一般的倨傲。
长发微束,旖旎在身后,飘逸在风中,勾起点滴的涟漪,仿佛最优美的乐谱。
似有一曲长鸣破晓,浓密的云雾散去,幽月朗照。
月色冷澈,落了一地的清辉。
倾世的容颜,只一眼就已经沉沦。
眉宇间仿佛燃烧一般飞扬的风致,美丽的凤眸幽深似海,却又隐隐间潋滟着动人的水色。
唇角自然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一目的傲然天下。
慕容清终于站在山洞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血色渐渐在一片幽冷的夜色中淡去,然而,那近乎炽烈的温度仿佛还在心间流淌,撕扯得心剧烈得疼痛起来。
都说是月色撩人,但是,那人就只是那样站着,就生生夺去了那迷离的月色所有的光辉。
从来就知道他的美丽,从来就知道那份深沉内敛的傲然,却从来没有想到,那样的风姿,仿佛终于冲破了黑暗的惊凤
,在那一片广袤的天空中肆意飞翔,落了一地红莲绽放。
只是,这样的美丽,到底是为了谁而绽放?
真的,远离了……
璟燚稍稍平息了内息,目光一扫,周围的景色依然尽收眼底。
殷悠站在一棵树下,接触到璟燚的目光时,微微一笑,随后提步走到了璟燚面前。
仿佛没有注意到殷悠的接近,璟燚在目光所及终于没有找寻到那一抹熟悉的优雅而沉静的身影时,微垂下了眼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