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千山————流水无情[下部]
流水无情[下部]  发于:2009年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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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翰偷偷在一旁拽自家主子的衣角,以耳语规劝:“王爷,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除此之外,咱们真的是无路可走呀。”
      情知林子翰说的是事实,澹台仪隆默然不语。事情清楚的摆在眼前,不信易无痕,必然是死,可信了他……这人真的能信麽?几次交锋,这人的深沈冷静让人心悸,他的眼神琢磨不透,他的心思难以揣测,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暗含深意……

      很怕!平生阅人不少,澹台仪隆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打从骨子冒出来的恐惧。相比与毫不掩饰的狰狞面目,这如暗夜森林一般的深沈更让人害怕,因为你永远也猜不透他想要什麽,就像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漆黑之中埋伏著什麽陷阱!

      澹台仪隆已经越来越不能把眼前这人跟以前那个单纯直爽的周景轩联系在一起,他是易无痕,全新的另一个人!
      就在澹台仪隆心里还犹疑不定的时候,那厢林子翰已经迫不及待地跟易无痕筹划起来──反正根据他对自家王爷的了解,犹豫就代表答应了一半。两人从当前朝中的势力分布以及太子所占的优势开始,到如何运兵进城,以哪个城门作为突破口,怎麽里应外合攻进皇宫,都一一作了详细的部署。

      澹台仪隆一面潜心倾听两人的谈话,不时偷眼打量易无痕。他忽然很好奇,为什麽一个人能在七年之间改变这麽多?那张专注思索的侧脸有著岩石一般的轮廓,沈积著世事沧桑,昭示著坚毅隐忍,偶然眸光一闪,锋利、霸气脱鞘而出,浑然天成,无懈可击!纵使最桀骜难驯的男儿,也要折服於他的风采气魄之前。

      只是偷偷看一眼,不知为何竟看入了神,目光不自觉的跟随著他的一言一笑,甚至於眉间的一点微细的颤动。忽然想起,这个出类拔萃的男子,曾经被自己压在身下,婉转承欢,脸竟不自觉的红了。


      三十二
      “王爷,看够了么?”
      微热的气息从耳边低低掠过,沉浸在遐思中的澹台仪陇不由惊跳起来,正对上易无痕那双戏谑的眼。这才发现,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商议完毕了。
      他的脸又是一红,尴尬的别过头去:“你……你胡说什么?”
      易无痕微微一笑,没有追问下去,趁着林子翰正忙着看天色,没有注意到这里,将身子微微靠近澹台仪隆,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你答应我的那件事还没兑现,先记着,等有时间我再来讨。”

      澹台仪隆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是什么事,于是泛红的脸色转为煞白,白了之后又变红,煞是好看。这易无痕上次明明说看不上他的身体,怎么又变卦了?他很想揪住对方去问问,可是有林子翰在旁边,终究不敢。直到那两人走了,整整一天,他的思绪始终缠绕在易无痕身上。

      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出四、五天的功夫,澹台仪隆的病便好了。这几天,林子翰总来向他汇报进展,越来越多易无痕的属下成功混入京城,甚至混入皇宫,一些原本中立的大臣也在易无痕的游说下答应合作,形势渐渐变得对他们有利。

      澹台仪隆则是惊讶于这个在他看来只是“小小的边将”的影响力居然大到能够改变政局,“易无痕”这三个字在他心中不由又重了几分。每次想起来,居然掺杂了些“敬畏”的成分在里面,只是他自己没有注意到。

      总之,如果一切照计划进行,夺位似乎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惜,任何计划实施的过程中都会出现预料不到的变化。
      这天天刚蒙蒙亮,宫里有急讯传来:皇上情况不妙,召永宁王即刻入宫进见。
      澹台仪隆一听,吓出一身冷汗,想也不想,匆匆披了衣裳直奔出王府。倒是冯时彦留了心眼:“王爷,消息这么急,只怕有诈,还是找林大人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再商量我父皇就归天了!”澹台仪隆狠狠地吼了回去,跳上马,打马扬鞭奔向皇宫。冯时彦无奈,只得派人给林子翰通报消息,自己带了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跟在后面。

      一路来到正阳门,守门侍卫听是永宁王,二话不说开了城门放他入城。
      就这么一缓的功夫,冯时彦跟了上来,一手拉住澹台仪隆的缰绳,让两人的马并辔而行,低声:“王爷,气氛有些不对。”
      澹台仪隆惊闻噩耗,不由乱了方寸,这一路走下来,心情倒是平静了些,也觉得开始情形不对头。按理说,这种时候各路王子、群臣早就该来了,可是正阳门内却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空气死寂得让人害怕,隐隐的还透出一股杀气……

      “你是说……”
      话音未落,后面“嗡咚”一声闷响,城门竟又关上了。
      冯时彦心念电转:“不好,咱们中了埋伏!”
      正说着,前方宣德门轰然大开,一路人马疾驰而出,分两翼包抄,将澹台仪隆几人围在正中。紧接着,四周城墙上,站出无数弓箭手,抽弓搭弦,蓄势待发。
      冯时彦也见过不少凶险的场面,这时临危不乱,一挥手,几名侍卫围成一圈,将澹台仪隆护在当心。“嗬嗬,八弟来得真快,孝心可嘉,也不枉父皇疼你一场。”
      正前方的几匹马向后一退,又有一骑越众而出。白马,马上的人一身雪亮的戎装,面带冷笑,正是太子。
      澹台仪隆心里暗叫不妙,喝道:“父皇呢?”
      “父皇?还好好地在寝宫里养病呢。”太子说着,勾了勾嘴角,显然是嘲笑他太容易上当。
      澹台仪隆其实已经在后悔没听冯时彦的话了,只得问道:“拿人也要有个名目,请问太子,我犯了什么罪?”
      太子道:“八弟问得好笑,你未经传召便私自带人闯入皇宫,不轨之心已是昭然若揭,还要抵赖不成?哎,其实你老老实实呆在王府里,我也不会为难你,可惜你太不安分!”

      澹台仪隆心中一凛,忽然明白,己方的行动已经被太子察觉,他这是要先下手为强!如今深陷重围,逃生的愿望实在渺茫,不禁暗暗后悔,悔不该信了易无痕这办事不力的家伙。

      太子道:“这里里外都是我的人,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做困兽之斗,乖乖束手就缚吧。”
      澹台仪隆咬牙道:“休想!”他宁愿被乱箭射死,也不愿上那辱人的斩刑台。
      太子脸色一变,一挥手:“放箭!”
      冯时彦举起长剑拨开几支飞来的箭羽,喝道:“保护王爷!”
      眼见无数支箭羽纷纷飞向澹台仪隆几人,太子的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狰狞的笑意,他知道,很快的,一个心腹之患就要被除去。澹台仪隆将被乱箭分尸,这已经是没有悬念的事实。

      他忽然有些不忍,因为无论如何,看一个如此美丽的人可怖地死去,都是一件很不开心的事,何况这人还是他的兄弟。
      于是,他慢慢的转过了身。
      身后传来惨叫声,他又笑了,毫无疑问,永宁王府已经有人受了伤,也许就是澹台仪隆自己。
      可是,不同的惨叫声越来越多,身后也是一阵骚乱,当他意识到不对回头去看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看到了这样的情景——城墙上弓箭手一排排倒了下去,而下面的骑队也因此惶惑不已,紧锁的正阳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又有一队人马冲了进来,场面陷入混乱。

      趁着乱,冯时彦扶住澹台仪隆:“王爷,跟我来!”当先杀开一条血路。
      澹台仪隆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已经吓得呆了,乖乖跟在他身后。
      “哪里走!”一人一骑斜刺里冲来,将冯时彦和澹台仪隆从中截开,反手一枪直刺澹台仪隆的心窝。
      冯时彦连忙回身去救,他认得这人是太子心腹、禁卫军副统领薛宝照,家传的银龙枪法不容小觑。
      薛宝照一击不中,振臂高呼:“先杀永宁王!”
      正在混乱的太子军听到命令,纷纷向这边袭来。
      冯时彦暗叫不好,想要护着澹台仪隆逃走,却被缠住了脱不开身,只得叫道:“王爷先走!”
      澹台仪隆也看出情势,拨转马头,向人影稀松的地方奔去。
      “那个戴金冠的是永宁王,别让他跑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身后马蹄声沸然,澹台仪隆情急之下,一把扯下头上金冠。忽然之间,身下坐骑长嘶一声,后腿一掀,他猝不提防,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他落马了,杀了他!”
      无数柄刀剑当头砸下,澹台仪隆抽出佩剑,硬着头皮抵挡。说起来,他的剑术也是有高人指点,遗憾的是,身为皇子,谁也不会跟他较劲,剑招是有的,可惜气力不足。砍翻了两人,手臂已经开始微微泛酸。

      又一柄长刀扫过,澹台仪隆挥剑去迎,虎口一阵,宝剑脱手而飞!他顿时惨白了脸色。
      只听头顶上一阵怪笑,那长刀又再次挥落下来,澹台仪隆绝望地避上眼睛,暗叫一声:罢了,想不到我竟死在一个莽夫手里!
      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喷了一身一脸,夹杂着血腥的气味,而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加诸在身上。澹台仪隆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对上一张满是鲜血的扭曲面容,心头顿时一颤。

      他一时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一道血丝出现在那莽夫的颈上,然后一颗头颅滚落下去,跌在他的脚边。他吓了一跳,慌忙缩起了脚。
      再接着,那无头的尸身如爆发的火山,喷出一道血幕,轰然而倒。就在这血幕当中,他看见了一个人——黑色的铠甲,黑色的坐骑,像一座黑色的铁塔一样矗立在那里,那映着太阳的长刀上,闪烁着令人眩晕的血光。

      不,那真是一个人吗?澹台仪隆揉揉眼睛,也许,那是地狱里的修罗吧。


      不,那真是一个人吗?澹台仪隆揉揉眼睛,也许,那是地狱里的修罗吧。

      三十三

      他能感到那黑盔玄甲有两道视线正驻留在他身上,于是好像种了魔障一般,他忘记了害怕,慢慢的站了起来,这一瞬间,身外震天的喊杀声都传不到他的耳朵里了。
      “你的马呢?”
      澹台仪隆这才如梦初醒,环顾四周,茫然摇头。他的那匹坐骑后臀上中了一剑,乱军之中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军中没了马,就好像没了两条腿一样,澹台仪隆开始着急:“这可怎么办?”
      那黑马上递下一只手来:“上马。”
      “啊?”澹台仪隆一愣,那大手伸过去,抓住他的衣领,好像鹰抓小鸡一般,将他提起。
      “你干什……”澹台仪隆只觉脚下一空,人已经到了马背上。
      “坐稳了!”两只手从他背后伸出来,握住了缰绳,也将他圈在怀中,易无痕一拨马头,双腿一夹,又重新冲入战群之中。
      澹台仪隆惊魂未定,抖声道:“这是去哪?”
      来自头顶上的声音带着些戏谑的意味:“你不是想做皇帝么?当然是去夺你的领地。”
      什么?澹台仪隆有点火了。太子军人多势众,他们这样一去不是送死么?他正想发脾气破口大骂,迎面而来的一柄长枪却让他的骂声拐了个弯儿变成了惊呼。
      还未容得他有躲闪的念头,眼前一道银光划过,血花四溅,长枪的主人已然栽落马下。
      有什么又热又黏的东西沾在脸上,澹台仪隆用手一抹,才发现那是敌人的鲜血,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眼角一瞥,惊叫:“又有人来了……”
      银光再是一闪,来者人头几乎和他的呼声同时落地。
      无论前方有多少个敌人,易无痕的马始终没有片刻停留,只有长刀闪电般的挥舞,伴随着纷纷的落马声,当真是神挡杀神,佛当杀佛!
      澹台仪隆已经紧张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大概是这修罗场般的景象惊吓住了他,又或者是身后人那透出重甲的煞气震撼到了他,他双手紧紧地握住缰绳,只觉一颗心被高高地吊起。

      可奇怪的是,他居然不再感到害怕。他隐隐的感到,只要自己紧紧靠住这身盔甲,只要盔甲的主人不放开他,就没有人能威胁他的生命!
      “永宁王,纳命来!”一直在寻找澹台仪隆的薛宝照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他的踪迹,拍马便冲了上来,看到浑身浴血的易无痕不觉一愣,“你是谁?交出永宁王,饶你不死!”

      易无痕淡淡的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让开路,我饶你不死。”
      话又被扔了回来,薛宝照不禁老羞成怒,正要发作,有个禁卫军小头目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他好像是平南将军。”
      平南将军的名号薛宝照也是听说过的,脸色顿时一变,随即哈哈一笑:“想不到平南将军也来趟这淌浑水。依我说将军的做法未免太过不智,放眼朝廷之中,论资格、论势力,哪位皇子比得过太子殿下?这王位早是太子的囊中之物。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不如弃暗投明,就手擒下永宁王献给太子,他日太子登基,定不忘将军辅佐之功,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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