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心(出书版)+番外 BY N.W.
  发于:2011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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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萧史弄玉〈注八〉……可惜今年,我不能和你一起听那长空鹤唳。」

孙膑已经泪流满面,他的泪坠在庞涓掌心,泣不成声:「你如果喜欢,往后我们年年都一起在云梦山的崖畔,观

仙鹤……听长唳……」

「我想回云梦山。」庞涓挣扎着站起,高高举起七星剑,齐军们见到他还能动,神剑的光芒又如此骇人,士兵们

本已围上,立刻又退出十几步的距离,不敢靠近。

庞涓呵呵一笑,把七星剑放到孙膑腿上,说道:「帮我保管,今年重阳的时候,我们一起御剑飞仙,和仙鹤共游

九霄云外。」

「好,我等你。」

庞涓拖着重伤的身子,每走出一步,地上就溅了一滩血,滴滴,答答,画出一道诡异的痕迹,随着他来到崖边。

马陵道,中央低陷,两旁高耸,庞涓站在高耸的丘陵上,望着断崖的尽头,脚下黑压压的一片,好似群魔乱舞,

百妖凌肆。

田忌喊住他,问道:「庞涓,你想做什么?」

「云梦山的人纵然是死,也不能死在凡夫俗子手上,齐王以万金悬赏我的头颅,他作梦!」

他闭上眼睛,纵身跃下,千仞万壁,生死流转不过天涯咫尺。

注八:萧史弄玉:秦穆公有女弄玉,好吹笙,一日忽登城楼,闻远方洞箫声,大悦,召之,吹箫者名曰萧史,二

人遂结为夫妻。婚后二人时常合奏,音色绝美,凤凰神龙闻之忘返,于是萧史乘龙,弄玉跨凤,双双白日飞升。

第十章 请朝天下

孙膑坐在小车上,腿上放着包袱,太阳高照,他以掌作伞,遮住前额远眺,极目穷尽,蜿蜒的小道上没有半个人

影,只有热气蒸得花草冒烟。

田忌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她一定会来送你的。」

「小师妹已经贵为齐国王后,不能像从前这样到处闯荡,纵然不能来送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娘娘是个好王后,齐国百姓待爱戴她、需要她。」

「她一直是个很杰出的女性。」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遨游四海,天下为家。」

「大王拜你为相,加封大邑,甚至封侯万户,世袭罔替,这样的功名利禄,古往今来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真的

不考虑留下?」

「我本是废人一个,蒙将军搭救,又蒙大王不嫌弃重用,如今上报主恩,下酬私怨,于愿足矣。我已将祖父的《

孙子兵法》默写出来,亲自呈交大王,再留下也没有意义。」

「你一直很反对《孙子兵法》现世,为什么……」

「《孙子兵法》不过就是一套教人谋略的道理,它是死的,运用它的人才是活的,是善是恶,是邪是正,不在兵

法本身,而在于人心。」

田忌反复思索孙膑的话,默默复述,只觉得话中有话,「是善是恶,是邪是正,不在兵法本身,而在于人心……

「将军,我有样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

孙膑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神秘一笑,「它叫《孙膑兵法》,世上只此一卷。」

「咦、《孙膑兵法》?」

「这是我这些年来对战争的看法,还有一些自创的阵法、战略,围魏救赵和马陵之役我也写在里面,可做为后世

兵家的借镜。」

「孙膑,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今日实在不吐不快。」

「你问吧。」

「墨翟先生是天下的贤者,他说『非攻』,认为战争不义,李耳先生也说『兵者不祥之器』,可是你师父鬼谷先

生却认同战争,孙武先生也说『兵者国之大事』,到底什么是义、什么是不义?战争究竟是对是错?」

「墨翟先生自苦为极,牺牲自己拯救天下,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但他忽略了每个人的个别性,世上没有一个人

能做到『兼爱』,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放下既得利益,他违反天下之志,必定失败。」

「那么李耳先生……」

「他的理想更崇高了,『小国寡民』、『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世上真要有那样的地方,我也想永远住在那里。

「云梦山不是吗?」

「云梦山是师父用五行八卦刻意阻隔外人,不可能落实整个世界。」

孙膑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世上没有绝对的是非,如今天下大乱,为了扩张领土而去杀人,就是不义;但若

有个强大的国家迅速统一,结束这个乱世,让人们回归平静,那么就是义了。」

田忌还欲再问,远方有人奔来,大声呼唤着:「师兄——大师兄——」

「小春?」

钟离春穿着王后的服色,戴着精美的头饰,她的脸庞纵然毫无姿色,甚至歪斜可怖,但一见到她的笑,就会觉得

她非常美丽,那种心灵层面的高贵,不是皮相声色或者浓妆艳抹可以比拟。

「呼……呼呼……」钟离春没有带任何随从,身边亦没有任何婢女服侍,她跑到孙膑面前,累呼呼的喘气,笑道

:「还好你没走,总算赶上了。」

「你是王后,怎么还这样冒冒失失的?」

「什么王后啊,我是无盐女,天侠寨的山大王!」

田忌被她逗得大笑出声,笑道:「我们齐国的王后娘娘,是真正的女中豪杰,放眼六国没有一人比得上。」

「可不是嘛,前几天田哥邀请六国国君宴会,那些王家养出来的公主一个个别别扭扭,不敢大声说话、不肯大口

吃肉,就怕人说没教养,或者弄坏精心绘制的面妆,做人这么辛苦,还有什么滋味?」

「娘娘这样的性子,千百年出不了一个,大王可真有福。」

钟离春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里面塞满金银珠宝,塞到孙膑怀里,「我没什么好送你,也不知道送什么你会开心

,想来想去金子最实际。」

「我怎么能收你的钱?」

「谁说都是给你的。」钟离春哼了一声,从包袱里拿出一小块金饼,在孙膑眼前晃啊晃的,眨着眼笑道:「我知

道你要回云梦山,只有这个是你的,其它的帮我孝敬师父,就说小春很想念他老人家,若他云游天下路过临淄,

记得来看看我。」

「古灵精怪。」

钟离春叹了一口气,紧紧握着孙膑的手,「大师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我真的很舍不得你。」

「这些年来纷纷扰扰,我累了,只愿得闲山一片,为终老之计。」

「唉,这世道太乱,还是我们云梦山最好,不如归去……」

「齐王若是待你不好,你就回云梦山。」

钟离春忽然抬头,皱眉道:「大师兄,你怎么突然……」

「你不用瞒我,我看的一清二楚,现在的齐王,早已不是当年的太子殿下,时间会使一个人改变,古今皆然。」

「他志得意满,认为天下尽在掌握之中,打败魏国后自封霸主,命韩、赵、魏三君朝见,那种气势,已经不把周

天子放在眼里!」

「世上最容易使人腐蚀的就是权力,特别是一国之君,他们握有的权力远远大于常人,若是不能自持,更容易堕

入邪道。」

「田哥找不到二师兄的尸体,又想夸耀马陵道的胜利,就把二师兄身边那个刺客的尸体运回齐国,效法当年姜太

公斩妲己,砍下他的脑袋悬于临淄城,硬说是二师兄的……我劝了好久,他都不肯听,还说后宫不许干政。」

「小师妹,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我只担心齐国的前途……田哥招揽了一大堆文学游说之士,让他们住在稷下学宫,动用国库供养他

们,我知道他想学孟尝君,博个善养士的美名,但那些门客大多骗吃骗喝,没什么真本事,长此以往,只怕……

田忌拍了拍胸脯,朗声道:「娘娘不用担心,若有什么小人敢搬弄是非,蒙蔽大王圣听,我田忌第一个清君侧!

钟离春感激的看着田忌,拱手道:「田将军,你真是无双国士。」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娘娘何必言谢?就怕田忌能力有限,辜负了娘娘的厚望。」说罢,他无限感怀的看着孙

膑,叹道:「自古千里马多伯乐少,齐国留不住你,天下也留不住你,田忌少了一个朋友,世上从此也少了一份

安宁。」

「田将军,小师妹,时辰已到,我再不走,一旦大王的人马赶来,圣旨召我进宫,就永远走不成了。」

「孙膑,我们是朋友吧?」

「我跟将军是一辈子的知己。」

「我们会再见吗?」

「若有缘,自然会再相见。」

「嗯,珍重。」

「珍重。」

周显王二十八年,孙膑、田忌大败齐军,俘虏魏国太子及将军庞涓,田忌等班师回朝,齐王大喜,设宴相劳,亲

田忌、孙膑把盏。

相国邹忌自思昔日私受魏贿,欲陷孙膑、田忌之事,于心有愧,遂称病笃,使人缴还相印。

齐王遂拜田忌为相,田婴为将军,孙膑军师如故,加封大邑,孙膑固辞不受,手录其祖孙武《兵书》十三篇,献

于齐王。

齐王留之不得,乃封以石闾之山。孙膑住山岁余,一夕忽然不见。时人或言,鬼谷先生度之出世,武成王庙有《

孙子赞》云:

孙子知兵,翻为盗憎。刖足衔冤,坐筹运能。救韩攻魏,雪耻扬灵。功成辞实,遁迹藏名。揆之祖武,何愧典型

再说后话,齐王将「庞涓」之首斩去,悬于国门,以张国威,使人告捷于诸侯,诸侯无不耸惧,韩、赵二君尤感

救兵之德,亲来朝贺。

齐王欲与韩、赵合兵攻魏,魏王大忌,亦遣使通和,请朝于齐。齐王约会三晋之君,同会于博望城,韩、赵、魏

三君无敢违者。

三君同时朝见,天下荣之,齐王遂自恃其强,耽于酒色,筑雪宫于城内,以备宴乐;辟郊外四十里为苑囿,以备

狩猎。又听信文学游说之士,于稷门左右立讲室,聚游客数千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日事议论,不修实政。

齐王骄矜自满,纳美姬数千,黜王后钟离春,使其幽居冷宫,大司马田忌苦谏无效,又因久握重兵招妒,遂辞官

归隐,远遁江湖。

此后,齐国国政日衰,终与一统天下擦身而过,将称霸的机会让给了秦国。

仍是那熟悉的道路。

花草树木,溪流瀑布,小园香径,竹篱茅屋。

小车驶过窄巷,在泥土上压出痕迹,蝶儿蝶儿满天飞,停在他的指间,彷佛久别的亲人,对他说着「欢迎回来」

「大师兄!」

「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你看,我们种的树,已经比你还高了!」

幼苗已经长成大树,当年苏秦埋下种子,张仪浇水灌溉,说好天天都来看它,要一起等它长大,准备美酒小菜,

来这里闲坐乘凉。

「笨蛋,种树有什么了不起,看我挖的隧道,可以通到师父的房间喔。」

鬼谷子已经辟谷,从来不食用人间荤素,大家都很好奇师父到底怎么「喝彩霞」、「饮仙露」,钟离春自告奋勇

,说要挖一条秘道偷看。

「你这个男人婆,哪有女生力气这么大!」

「你才是娘娘腔,大男人种什么树啊,小家子气!」

「大师兄评评理,到底谁是男人婆,谁是娘娘腔?」

孙膑莞尔一笑,眼前男孩和女孩们扭打在一起,在他身边绕啊绕的,跌在泥土里,弄得浑身脏兮兮,还是不肯罢

休。

「你们几个,成天打打闹闹,累不累啊?」

他叹了一口气,孩子们仍旧自得其乐,听不见他的话。

「唉,这世上又有谁愿意静下心,好好听一句别人的话?」

他只能摇头,空留一声长叹,询问无言的花朵。

旧时的好兄弟翻脸反目,一个挂六国相印推行合纵,一个居秦国庙堂游说连横,就像当年的他和庞涓一样,非要

致对方于死地。

那个总是天真烂漫的小师妹,端着一张毁去的容颜,住在齐国的冷宫,等着一个已经忘了她的男人,物是人非事

事休,怎能不欲语泪先流?

他又继续往前,太多太多回忆,如同潮水般拍向他的心头,山边的崖顶,冷若冰霜的背影临风独立,就像他们初

见那年,他的手上没有剑,持着一只竹笛,奏出动人的宫商角征羽。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孙膑的小车移近,少年慢慢转身,那张素白的容颜淡漠依旧,秋水似的眼眸,望穿如画江山,撩拨阵阵心弦,与

他歌一曲阳春白雪。

「你是个守信用的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少年的身影,突然碎裂,化成一阵烟雾消失,孙膑轻轻笑了,远方,一只仙鹤冉冉飞来,白衣人乘在上头,翩然

降临他的前面。

那人一身白衣白靴,长长的黑发垂在腰际,像朵飘忽不定的白云。他乘风而来,踏雾而去,身披七彩霓虹,脚踏

凤凰垂翼。

特别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消看过一眼,便是天长地久的回忆,一辈子消抹不去,曾几何时,却多了一丝过

去没有的柔情?

「师兄,和我一起走。」

孙膑点点头,将七星剑交给他,他抱起孙膑,两人相视而笑,共骑白鹤而去。

九月九,今天正是重阳节。

——全文完——

刖恋系列全二册:

《裂心》二00八年二月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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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别话醉月

春风吹又生,草儿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不知过了多少年头。

墓碑倒塌衰败,名字无法辨识,除了几群野狗偶尔聚会外,已不见任何生物来访。

男子伫立在风中,取来一枝朵花放在坟头,却不开口说话。

「拿马兜铃祭死人是什么意思?」

远方走来另一名男子,似笑非笑的眼睛,挑逗纤巧的嘴角,若还认不出这是名闻天下的夏子凌,就是那人眼睛有

问题了。

「你又怎么知道,这坟里埋的真是死人?」

「若是人没死,却为他造一个坟墓,岂不是很无聊?」

「世人就是这么无聊,拜一个衣冠冢,慰的不知是生人还是死灵。」

「人家至少还有衣冠冢,你要是死了,说不定还没有呢!」

对于夏子凌冲撞的言论,男子并不生气,甚至还觉得有趣,「当日涓儿下山前我曾让他摘一朵花来,为他卜卦。

「他摘的便是马兜铃?」

「正确来说,他摘的正是此花。」

「呵呵。」夏子凌噗哧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扇子,边摇边道:「庞涓摘这朵花时才几岁?这么多年过去

了,哪有花儿能开那么久的道理?」

男子瞟了夏子凌一眼,蹲下身,轻抚花瓣,「都这么多年了,我还道你已经顿悟,看来你仍和那些凡人一样,走

不出红尘俗世。」

「我笑看天下,乐的在这墨缸里打转,即便一身肮脏,那又如何?」

「你这性子还是没变,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

「我便是我,不会轻易改变。」

「改变?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了。」男子又蹲下身子,继续看着自己亲手放在墓前的花,「这些孩子,

真是可惜了……」

「你这几个徒弟,勾心斗角,打打杀杀,弄得天下大乱,你说你做人有多失败,教出来的都是这种货色。」

「是吗?他们各个都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呢。」

「是啊,就像我们一样,『情深』到恨不得杀了对方。」

「你恨我当年赶你下云梦山?」

夏子凌习惯性的玩弄发梢,若有似无的看着那教他又爱又恨的人,眼神有点怨怼,还有点嗔痴,「你后悔吗,后

悔这样对我?」

「你是个不甘寂寞的人,要你规规矩矩在山上修身养性,迟早把你闷坏,你志在天下,云梦山只是你的束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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