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见韩聆并不只是目的,也是某种手段,他暂时不想看到韩漳的嘴脸,至少现在一点都不想,所以他要逃避一些
时间,可是又不敢回家--要是他一个失策回了家,那家伙还不定怎么追上来……到时候万一被爹妈知道了真相,
他就算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韩漳的那句“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可是就是你不知道”让他胆战心惊,难道是他真的是比较迟钝吗?有那么夸张
吗?(你还对此有所怀疑?)真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吗?
不小心思考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当时韩聆笑着说的那个不好笑的笑话,某人为了得到他,甚至不择手段,
用卑鄙的手段威胁她……这时候韩漳那种恶劣得让人很想多踢几脚的形象就忽然浮现在了眼前,然后还有他那句
“爱了你七年”……
罪犯呼之欲出,但是还需要确认,所以他要见韩聆,面对面地听她说,说清楚当年那个人究竟是谁。
在火车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这件事实在是很匪夷所思,就算理智相信了,感情上也不能相信,不
过要是以结果来推论证据的话,韩漳以前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有其他的意义的。
没错,就算他们是“哥们”、“好哥们”、“非常好的哥们”,也不应该象他们这么亲近。韩漳为他做饭,为他
洗衣服,为他打扫卫生,巨细靡遗地照顾粗心大意的他的生活起居,把他娇惯成了一个没了韩漳就什么都不会的
白痴……这不是正常的事情,作为“哥们”不可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而且他们现在几乎可算是“同居”状态了
,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有时候甚至会因为越立的睡相极糟而抱在一起……
想到这里,越立不禁胆战心惊。倒不是因为韩漳当时会对那时候的他做什么,而是他发现,自己对韩漳的习惯性
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了。被他照顾生活,和他一起睡觉,被他拥抱……为什么会感觉到那样的事情是如此习惯,如
此地自然而然?
太自然了,就变成“不自然”的征象了。
不过现在想一想的话,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习惯于被他拥抱而毫无感觉的呢?似乎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记得上大
学的时候还因为某个蠢材夸张的亲密拥抱而把他打成猪头来着。那么他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而要把一个人多
少年的习惯如此扭转,又必须花去多少精力才能成功呢?
要是放在别人身上的话,“或许”会为韩漳的用情之久与用情之深而感动不已,可是他没有感觉到韩漳的用情,
只觉得恐惧。
没错,是恐惧。
韩漳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布下了这么一个绵密的名为“温柔”的陷阱,等他被自己逐步地牵引而踩踏进去,他就
在机关的附近,微笑着观望他一步一步掉进去的情景。现在越立可以很清楚地听到自己被陷阱里的机关啪地一声
夹住的声音,可是虽然疼痛在漫溢出来,他却仍然在意着陷阱上那只小小的美味的蛋糕。这就是他恐惧的来源。
他已经习惯了韩漳的温柔,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感受,正像韩漳说过的,他已经变成了他的空气,在身边的时候
已经习惯到了没有感觉的地步,但是要是不在身边的话--就算想一想那种情形,也会让他痛苦得无法呼吸。
这不是爱,是习惯。
而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爱情,而是习惯。
“各位旅客,我们已经到达了终点站……”
越立跟随着人流下车的时候,发现韩聆站在迎接旅客的人群中,正在向他用力挥手。今天她没有带着毛头,慕遥
里也没有跟在她身边,越立知道,这是必定是因为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不希望有人打扰。
“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他刚刚走到韩聆面前,韩聆劈头就这么问。
“啊?啊,大概一晚上吧,明天就走……”他觉得有些纳闷,韩聆不是没有礼貌的人,这种问题实在不像她会在
见面的当时劈头就问出来的。
“你是白痴吗?”听见他的回答,韩聆的脸阴沉得滴水,“既然要住一晚上,为什么连基本的盥洗用具都不带?
”
越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双手空空,真的什么都没有。以前他要是到外城市出差,一般都是韩漳为他准备东西,否
则他绝对会丢东忘西。有一次死命提醒自己要带盥洗包,走的时候倒是没忘,可是到了目的地却发现包里只有一
瓶洗发水,刮胡刀牙刷香皂一样也没装。后来他习惯了,只要韩漳不说带东西那就是不需要,韩漳给他准备的东
西绝对没问题,他连想都不用想,只要跟着韩漳的意思走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我想到了旅馆就有一次性的用具嘛……”尴尬的干笑,连他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
“那你身上带了多少钱?”韩聆双手抱在胸前,又问。
“我带了,带了,”他摸摸裤子口袋,呃……那里的零钱买车票了,然后又摸摸上衣……冷汗哗地就下来了。他
明明记得的!明明记得钱就放在那里的!三张百元钞票!为什么会……对了!那是星期五的时候穿的衣服了!韩
漳一定认为他今天不会出门,就没有把那些钱放在他今天要穿的衣服里……
“……没钱了……”
韩聆做出了一个掐死他的动作,狠狠道:“你这种男人……要你这种男人有什么用!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给!”她从身上挎的小包里拿出一只钱包,塞到他的口袋里,“刚才我哥打电话过来了,他就知道你没带钱,害
怕你落得沿街乞讨的下场,专门让我带点钱给你。”
“你你你……你哥?!”他这么快就找到了?!他慌忙四顾,生怕韩漳会忽然从地底下钻出来抓他。
看着越立张惶失措的脸,韩聆叹气:“你这种白痴……为什么我当初会喜欢上你!我哥没来!只是告诉我你的生
活经验已经退化到最原始的地步了,要我注意着点,别把你丢了。”
“我不是白痴……”
“不许跟我犟嘴,否则我马上把我哥召来。”韩聆向他勾勾手指,“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你不是说有
重要的问题要问我吗?”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的确是不知道比较好,但是有更多的时候,真相这东西,还是让它深埋在你所不知道的地
方,一辈子都看不见比较好。
一个很普通的小饭馆里,韩聆和越立两个人坐在靠着整片玻璃窗的位置上,面前摆了几样菜,但是谁也没有动。
“你说有重要的问题要问我,是什么问题?”韩聆是在问话,但是她说话的语气里却没有疑问的意思,很明显,
她是知道他要问的问题的。
所以越立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开口道:“大概你也该知道我跑这么老远来,也不会问你无关紧要的问题,所以我
也不多说废话,我要你现在给我一个实在的回答--当初威胁你的人,是不是韩漳?”
韩聆一笑:“没错。”
说是要一个实在的回答,越立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得到答案。他愣了一下:“那个……真的是他?”
“这不是任何人都能猜出来的结果吗?”韩聆笑笑回答,“我那时候可是既有愿意为我赴汤蹈火的男朋友,也有
一个暴力哥哥做后盾的女人,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威胁?既然发生了那种事,凶手就只可能有两个:一个
是你,一个就是我哥。当然不是你,答案就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反倒是之前你愣猜不出来实在让我恼火。不过
把毛头放你们那里一天也算报仇了。”
“……这难道是我的错吗?”正常人会想到那方面去吗?女朋友的哥哥威胁女朋友和自己分手,原因还是因为他
喜欢上了自己,普通人可能想到这一步吗?可能才见鬼!
“他喜欢上你当然不是你的错,不过你这个迟钝的蠢材没发现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就是迟钝的蠢材怎样……”越立的心里非常非常不爽,不知道到底是被骂了蠢材还是在怒自己的迟钝,
“难道说那时候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吗?”
“没有啊,”韩聆安慰他,“其实那时候知道的人不太多,也就我知道、于德参知道、我那两个死党知道,还有
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
这就已经很多了……越立抱住头,心情严重低落。
“那其他人是怎么知道的?总不会都是自己发现的吧?”
“哦,大概有一部分是吧,还有一部分,都是被我哥收拾过以后才知道的。比如哪个于德参……”
“等一下!”越立做了个停的手势,“什么叫‘被你哥收拾过’?你哥为什么收拾他们?这个跟那个又有什么关
系?”
韩聆一手托腮:“……你真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了还跟你在这里哈拉个鬼!”
韩聆伸出了一支手指:“妄图和你交往者,杀。”伸出第二支手指,“和你有亲密动作者,打,”第三、第四、
第五……“可能对你有不轨企图者,揍;和你单独一起的时间太长者,逼供情况;胆敢为你介绍朋友者,威胁…
…恩,差不多只有这些吧。”
差不多“只有”这些!?什么叫差不多只有这些!?怪不得他在大学时代那么惨淡,朋友只有数得过来的几个,
有许多的无辜人种只要见到他的脸立马逃之夭夭……原来……原来……原来原因在这里!
“他怎么敢这么干!”越立气得捶桌子叫。周围为数不多的几桌客人都向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他本来就是个胆大妄为的家伙,”韩聆似乎很悲伤地叹气,“小时候他甚至会为了一块炸鸡陷害我,说那是我
吃的,可是老天爷做证!那根本就是他吃的!我就在那种环境里生活了十几年……”
“你父母不是在你五六岁的时候就离婚了吗……”之后他们就分别跟着父母……哪里来的十几年?
“啊,咳……”韩聆干咳一声,“那种小事就不用在意了……”
越立开始对她的话产生了怀疑,她不会是因为以前被韩漳威胁过,所以这次专门来拆韩漳的台的吧?像那种“妄
图交往者杀”的事情实在太科幻了,要说是她编出来的他还比较相信一点。
“至于我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我自己不予置评,”他一皱眉,韩聆立刻就明白在想什么,随即
说道,“你只要回去,我家蟑螂大哥马上就会告诉你实情。”
“蟑螂大哥?”越立疑惑地问。
“……就是我家韩漳啊。”也就是韩漳=韩蟑螂=蟑螂大哥=打不死的小强罢了。
越立决定暂时相信她的话,等到回去以后再慢慢求证。他希望现在能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快点问完,因为没人知
道那只蟑螂大哥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到时候被他抓住还不知道会有多么惨的下场。
“你大哥啊……”抿抿嘴,他现在很想咬自己的手指头,因为他现在这个问题就有些那个了,问出来的话,韩聆
必定会臭骂他。但是……又不能不问,“你大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聆好像没听清:“啊?”
越立又重复了一次。
韩聆低头,抬头……面容表情变得奇恶无比:“你有毛病吗?这种事情你问我!?我和他在朝夕相处的时间还没
有你长,你这会儿居然敢来问我!他给你做饭洗衣服照顾你的生活跟你同居你要什么就马上给你什么,你这只猪
脑袋居然对他还什么都不知道,问我‘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他是要你对他极度依赖,可是你连这个都不
知道!现在我终于发现了,你除了是个生活白痴之外还是个常识白痴!就算他没有保护你这么久,你恐怕也是个
白痴中的白痴!”
其他桌子上的人们谴责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越立身上,明白地散发着“负心汉”的灼灼白光,越立觉得自己身上都
要被烧得冒出烟火来了。他抱住头尽量压低身体,希望不再引人注目,小声对韩聆道:“我要问的……不是那个
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韩聆冷冷地反问。
“我不太了解‘韩漳’这个人……”
韩聆拍案而起:“还说不是那个意思!”
谴责的目光更强烈了,越立只恨这里没有地下室可以钻进去。
“求你坐下来,咱们慢慢说……”韩聆坐下,越立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不了解韩漳这个人。
如果把你所看到的他和平时与我一起的他相比较的话,简直可以下结论说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我知道你应该不
会骗我,因为没有必要,但是你所说的韩漳和我所认识的完全不同,我想相信却不知道该怎么相信才好。但是这
两天我才终于知道了,那家伙根本就是双重性格,只要他想,就可以用一套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嘴脸来面对对方…
…”
“对不起,插一下嘴,”韩聆对他摆手,“你说‘这两天才’?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
越立沉默,但是脸色开始发红,最后红成了猪肝色,就好像憋气憋到快死掉一样。看他这德行,是人都能猜出个
八九不离十,所以韩聆也不再追问,而示意他继续说。
“……所以我想大概我认识了这么久的他根本就不是真的,”说到这个,越立很沮丧,“我这种人是一眼就能看
透的……”
“没错,清澈见底。”
“跟我在一起几天的人都能很自信地预计我的行为轨迹……”
“因为你一条路直达目的地。”
“可是他不一样……”
“他满肚子的花花肠子。”
“求你让我说完好不好?”
“对不起。”毫无道歉的诚意。
“我过去以为我很了解他,以为他很温柔,他很好人,他肯包容我身上所有的缺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可
是现在事情忽然变了,他做的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他有无数的脸给不同的人看,给我看的只是他想给我看的那一
个……我感觉很害怕……”越立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就好像陷阱上面铺的草,看来是很漂亮很安全,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