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令人安静的安抚味道,“你做的事,可能逼着你做了很多你认为对但仍然会不能忘记的事。人命的消散,和随
之而来的影响,比如妻离子散,比如高堂无人可养,比如很多事情不得善终,种种这些,均是孽障。由你而起的
原因或结果,多多少少都会对你有些许影响。”
“虽然你现在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但内心深处,你的善良,正为你救赎。”季清修细细帮他理着衣服,“以后
,如果能少杀些人,就少杀些人罢。”
“我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罗烈对于季清修的话极为不赞同,是了,他们唯一不同的看法,总是在此处。“
我敢拍着胸口对天说,我罗烈杀的人,都是心里肮脏的该杀之人!至于无辜之人,我并未要了他们的性命。”
“我知道你对我的话不是很赞同,但是无辜的人也因你而命数变得凄苦……”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罗烈眯着眼睛,“况且世上该死的人那么多,我杀不完,世间无辜的人
亦那么多,莫非都要我来管!”
“烈……”季清修转头看着他,清朗的眸子如水,如雾,是最洁的雪,最静的泉,“你的性子怎么还像幼时那般
暴躁,你应该要长大了。”
罗烈最讨厌的,一是季清修总是一副悲天悯人恨不得救天下人的神情,一是喊着要禁欲修行,再一个,就是他说
话时时不时流露出来的,他觉得他很小的话。
“我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你还……”
“我便就做些不是小孩子的事给你看!”罗烈两眼冒着火,朝季清修扑过去,一双唇就覆在了他的唇上,粗鲁的
吸吮,挑逗,不像是在调情,倒像是在赌气。一双手更是上上下下地在季清修身上游移,胡乱揉搓力道却也恰到
好处,可惜季清修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将他拉开,展唇轻笑,“你觉得这样就不是小孩子了?”
“你!”罗烈有些挫败,他可以无视天下人,但独独不能不考虑季清修的感受。
“如果你真的看到我杀人,或许你便不会这么说了。”都说那个时候的他,冷的不像个人,像是直接从地狱上来
的恶魔,专门就是来索命的。自相逢到现在,季清修看到的,恰恰是他人前从未表现出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会愿意为了季清修,让那两个讨厌的孩子跟着。
如果他真的看到了他那样的样子,会不会很失望?会不会不想看他?甚至后悔识得他?
季清修,是属于阳光,而他,永远见不得光……
“喂,你欠了我的,所以你必须要还,从现在开始,如果我说不,你便不能离开我!”
季清修有些惊讶地看着罗烈突然拉住他衣襟的手,那双眸子开始泛着幽幽的蓝,深邃,妖异,带着不容拒绝的决
绝,“你怎么了?我说过会和你一路的,怎么会离开?”
“我是说,这次的事情全部了了之后!”罗烈粗重的又加上一句。
季清修轻轻按了按他的手,权当安抚,之后转开头,眼睛里又是远山秋水,云蒸雾绕,那是一种向往。“事情了
后,我会回山上去。你知道我的想法。”
“如果我强留你呢?”罗烈语出幽暗,正经的逼着季清修回头看他。
季清修回头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说,“你会强留我么?”
第四十二章 利诱(上)
季清修静静地说,你会强留我么?
这个问题罗烈没有来得及回答,因为他们的船,来了。可能是对方为了让罗不那么轻松,倒是没伤了南靖轩和绿
珠的性命,只是绿珠受了伤,手臂上,簸箕的口子,是刀伤。又引得季清修一通好忙。
有时候人生真的很奇妙,明明是不认识的人,却给你很温暖很可靠的感觉,明明还不算很熟,可你就是觉得你内
心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不用藏起来,他不会怪你,也不会害你,他会一直一直对你好,让你整颗心都暖起来。而有
些人,明明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面上也会护着你,其他的时候,就是把你丢在墙角,任你自生自灭。或许他知
道你现在的处境,但匆匆关怀后,又会不知所踪,直到他再一次想起来。
南靖轩坐在一旁,看着正和属下交待什么的罗烈,看着正为绿珠包扎的季清修,一双幽默的眸子便再也离不开。
季清修呵,真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其实他并不是怪爹爹不关心他,他知道他有很多事情忙,任他成长有时也是信任。这天下谁家的孩子不是这么过
来的?可他就是很希望很希望得到关怀……
他的哥哥,算是最关心他的一个了,可是他总觉得,那样的关心下面,像是有着某种目的……或许想亲近并没有
错,不过就是这种温暖罢了,但是为何心里还会很空呢……
他抱着膝盖乖乖靠着舱门坐着,微凉的风从船外吹进,吹动了季清修的衣袍,他的手臂有些瘦,但是很长,被风
拉起的袖子里,露出了白皙如玉的不像个男人的皮肤。或许这是常年在山上的原因么?他的眉有些细,但是颜色
很重,所以虽然肤色很白,还是有种非常鲜明的一清二白的感觉,跟那双眼睛一样,黑是黑,白是白,远山雾罩
般,说是朦胧,偏偏却很清明,说是超脱了世俗,事事随缘,极其淡泊,但那里面又明明有着很多很多种感觉,
像是了然,像是关怀,像是悲悯,像是……看不透……他就是这样一个,第一眼看上去为其气质折服,看不透,
第二眼看上去温润如玉的公子,和凡人一样的温暖可以亲近,第三眼再看,却是满满的,满满的,满满的,看不
透……
此时他已经帮绿珠上完了药,此时正微笑连连的替她包扎,一点都不介意绿珠又差得有几分气愤的表情,只是温
暖地看着她,说着话。
那样的眸光,是关怀吧……他也曾在看他时露出过这样的目光……南靖轩想到这里,不由的轻轻一笑,心底很是
满足。
有时候是这样,当你看一个人顺眼的时候,连带着他身边的东西都跟着可爱了很多,比如现在正盘在季清修身边
的那条金黄的小蛇,不知道是离得远还是怎么的,南靖轩突然觉得,它漂亮了许多,如此可爱的蛇,他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看着看着,罗烈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他皱着眉将季清修拉起,坐到一边去休息。
南靖轩看不出来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那个罗烈,很有一种危险的气息。他可以有一股子顽劣的痞气,但那里面
隐藏的,却是最深的沉稳和最冷的邪气;他可以温柔的大呼小叫,但那里是不容拒绝,腾腾袅袅的杀气;他可以
露出形于外的关心,但那只是针对季清修一人……
南靖轩总是觉得,他对季清修,像是有股子执念,还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目的跟野心,跟他哥哥对他,很像……
“你想什么呢?”有人推了他一下,他一抬头,原来是绿珠,眸光微黯,“没什么。”之后便再也没说话。
时间总是过很快,不经意间,它会偷偷溜走,尤其是没有危险临近,人又觉得最自在最舒服的时候,总是一晃眼
的时候,就过了。
不能总是走水路,罗烈心想对方可能还会有什么下一步的行动,于是三天后,又转了陆路。
有水的地方风景很好,近水的地方风景也不差。菊花簇簇,淡香袭袭,季清修和罗烈并肩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
个小鬼,和一众罗烈的下属。
他们一路行来,走的不是大的城,而是小的镇,住的不是客栈,而是借宿农家,吃的不是豪华美食,而是农家小
菜,虽然清淡,却也有种怡人的说不出来的另一种清香,入了心,入了腑,整个人的身体,都跟着暖了起来。
季清修对于这菜非常满意,眉梢眼角,全是直达心底的笑意。绿珠可眸眨眨,“大叔,你不是最喜欢吃芙蓉鸡么
?这青豆你也这般喜欢?还有啊,你前两天最喜欢的,就是桂花糕,这几天怎么都不见吃了?”绿珠说完低下头
想了想,又说,“有时候还让罗……三少房间把船停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说着用力点了点头,“嗯,
就是这样。为什么呢?”
季清修没有料到绿珠有此一问,心里倒有了几分怅然。要说他本志在修行,本该清心寡欲才是,可他却偏偏万事
随缘,唯有这喜吃甜食的毛病,怎么都戒不了。自嘲地勾起了唇角,或许这就是为何他悠然还是这样的原因。他
本凡人,想来这一生,都不会改了。
绿珠倒有些急了,拉了拉季清修的袖子,十分委屈地看着他,“大叔?绿珠说错话了么?”他只一个劲儿关注季
清修的神色,并没有看到罗烈和南靖轩不约而同都是一种鄙视的神情,只是南靖轩嘴巴撇得很明显,罗烈只是眼
底迸了几分笑意。二人没有立刻怪她无礼,是因为,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
季清修的这个爱好,并没有房间隐瞒他们,也没有什么必要去瞒,凡人皆如此。所以一行并没有几天,他爱吃的
东西,几乎大家都知道了。
正想着呢,季清修开了口,“古人都说食不厌精,脸不厌细,这吃东西的方式方法,我们的祖先多有研究,几乎
成了文化,都说民以食为天,好美食,并不是什么罪过。我的确喜爱些甜的东西,因为总觉得吃了心情会很好,
心境很开阔,就如同我们修道,每次一打完坐,就觉得可以心怀天下般,荡气常存。”
“可是并不是除精细做的吃食外,别的就一概不好吃。比如这豆腐,”季清修挽袖,夹起了一块汤里的豆腐,“
看似一般,可是它与饭庄的东西,并不相同。”
“如何不同?”南靖轩也睁大了眼睛,不就是一块豆腐么,哪里不是这个味?
“非常不同。这豆腐,用的豆子是今年刚刚收的新豆子,做豆腐的水,是山后的山泉,而煮豆腐的汤,是这村中
的进水,而做这道菜的人,是这家的主人。”
“有什么区别?饭庄里也是这么做啊!”
“非也。”季清修摇头,“很不一样。说这食材,豆子,是非常新鲜的,而饭庄里的豆子,都是从各处购得,虽
然最终的出处也是农家,但是几经周转,这质量,新鲜度,都不一样了,而且山泉水清冽,古井水幽甜,做出来
的豆腐带着山间花草的清香,这汤,带着水的甘甜,还有这农家的主人,用心帮我们做了这些的一份心意,是以
这豆腐,是独一无二的。”
“或许你们会说饭庄亦是如此,但是饭庄的厨子或是不管不顾,反正做出来的东西有人会吃,这菜便少了九分心
意,或者厨子极尽钻研想让客人吃到的跟别处不同,这菜便多了几分心思的同时,亦多了几分功利。”
“这样的菜食,在这样的农家,十分的心意,十分的新鲜,吃起来,自然最是香甜。我辈修行之人,亦应该在这
样的小事间悟出几分世理,几分人情才是。”
“世间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最原始的东西,最是亲近,最是美味,分毫不逊于精细加工以后。”
绿珠愣了愣,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低着头吃了起来,罗烈看向季清修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神秘莫测的味道,而南
靖轩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眨眨眼睛,心道先生就是先生,什么时候都想着悟道……
今日是因为周车劳顿数日,罗烈觉得大家可能都有些累,于是便早早找了农家来用饭,并且说下午休息半日,明
日晨间再上路。农家是背山而居,背后就是山,小院向阳,于是用过饭后,看着阳光大好,罗烈不科研单位人哪
里取了个棋盘,跟季清修对弈起来,而绿珠被农家的小姑娘约走,一路上去采野花,南靖轩无聊,便顾自找个地
方去晒太阳。
这几日季清修教他的东西不少,他也需要时间来好好消化一下,手里握着本书,靠在半山腰的一个老树桩上,眯
着眼睛看书,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正看着看着,突然一阵香风袭来,南靖轩觉得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模模糊糊之际
,听到两道陌生的声音,小声的议论,你说他不会眼我们合作?瞎操什么心,咱们的军师可是赛孔明,怎么可能
搞不定一个毛孩子!
赛孔明?这名字好好笑,这世间,哪里会有比孔明还聪明的人呢?最后一个想法划过脑际,南靖轩彻底晕了过去
……
第四十三章 利诱(下)
南靖轩是因为一阵有着薄荷味的香气醒来的。他没有先睁开眼睛,而是依旧放缓了呼吸,竖着耳朵听四周的动静
。这个动作之于他,好像已经成了习惯,自小没有什么安全感的人,防备心总是非常的重。
感觉有些阴凉,但是有阳光落在脸上暖暖的,想来他睡着的时候并不长,手边有着纸页的温润的感觉,文才拿在
手里的书还在,现在来说,对方显然没有想要他性命的想法。
可是他们点了薄荷草,就是要让他快些醒来,是谁抓了他?又是为什么?
对面低低的说话声传来,不熟悉,却也并不算非常陌生,因为他文才睡着之前,听到的就是这两个人的声音。他
们一个人说,为什么上面不派赛孔明出来,却派了那个孔明手下的老仆?另一个人说,人说对付个小孩子而已,
派个老头怎么都够了。前面那人又说,可是他不会武功啊,另一个又说,那怕什么,那小孩子也是个病痨子?
双手紧紧攥了下,南靖轩眉毛微皱,他最不能接受的,便是那两个字!一时激动,气息也便不再稳定,心想也骗
不了人了,他缓缓睁开眼睛。
这个屋子……环视四周后,南靖轩坐起,眼前的情况很让他疑惑,这个屋子是用茅草盖的,而且是新盖的,屋子
里面东西不多,只有两个椅子,文才他躺的地方也不是床,而是一堆干草。他之所以没有感觉出来,是因为草上
垫了席子,还垫了很厚的被子,是以他没有察觉。
不过听刚刚外面的声音看,应该这里的人并不多,他们……有什么目的?
头有些痛,南靖轩用手按了按额角,突然有道声音传来,吓了他一跳。
“你醒了啊。”有一个头发灰白,奇丑的老头从角落里走出来,阴阴的声音,带着没被太阳晒过的墙角的冰冷味
道,惊得南靖轩一抖,“你……你……”
“你不用怕,只要你跟我们合作,听话,你便会没事。”
“你是谁?想做什么?”南靖轩警惕地看着来人,紧张之下,手里没有什么东西可抓,只得抓过了手边的书,紧
紧握着。
老头一笑,脸上本就扭曲的肌肉因为这笑更加的狰狞恐怖,如果这是夜里,南靖轩会以为是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鬼……只见那鬼,老头往他的方向走近了些,很满意地看着南靖轩吓得吞了吞口水,慢条斯理的说,“我们只想
让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