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叶秋瑟,满地残卷,红似凝血的枫叶密密的铺了一地,乍一看,好似一张燃火红毯,将整座‘秋枫林’置入一
片如火天地。明明已经渐渐转凉的秋意却在这火般的热情下,有种莫名的暖意。秋枫林间的白岗岩桌两侧,一个
满眸笑意的青年带有几分得意的看着对桌的少年。那少年微微蹙起黛眉,白玉般的面容露出一丝踌躇,似乎还在
犹豫。
“灼儿,打仗要集天时地利人和,你这么想啊想啊的,天气都要变了!”
“刚刚在九漏山一役,我已经损失五千人马了!你个臭皇帝,居然都不让我!”
原来,李安世与玄灼二人正对着桌上的边疆国境模型玩起假想战了。此时李安世成了铁勒国将军,正在大肆进军
宗元国境。而玄灼则是宗元将军,可惜连失两座城池了……
小顺子微笑着端上两碗杞叶莲子茶,李安世乐滋滋的拿起一碗,玄灼刚伸出小手,李安世重重的打了他的手一下
。
“宗元将军,我的大军都已经攻到麻都山了!你还喝茶啊?”
“打仗也得吃饱喝足吧!”玄灼一瞪,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我截你粮草!”
李安世赶快咽下这口茶,立刻开始苦思。玄灼则开始布兵出击!很快,麻都山又打了起来!
小正子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两位将军大展队阵,实在看不懂啊……不过看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应该挺有趣吧?
“哎……我的粮草啊……”李安世大叹特叹。
玄灼得意洋洋,大笑起来:“哈哈,我小小三百步兵,就截了你五千军粮!”
“可惜……”李安世微微一笑:“我七千骑兵已包围你军主营!”
“啊!!!”玄灼一阵哀嚎:“你什么时候潜过来的!”
“好!进攻!”
“不要啊!”
小正子看看小顺子,小顺子也看得入迷,一直浅浅微笑。小正子苦着脸,就我看不懂……
一阵厮杀后,玄灼哭丧着脸趴在桌上:“一万人马只剩两千了……”
“我还有五千人马,粮草被你截走五千,还剩五千,正好正好,还能再坚持十日!”
“那……那我先退至紫华山……”
“又退?”李安世重叹一口气:“我宗元大好江山全败到你手里了……哎……”
“人家是第一次领兵打仗嘛!”玄灼不满的嚷嚷着。
“灼儿,你以为真得上战场时,对方会因为你是初次上阵就手下留情?只会更加无情的打击得你体无完肤,再无
机会血战沙场!”李安世正色道。
“哦……”玄灼嘟着嘴,却眼光一闪,拿过茶碗,嘻嘻笑着说:“先喝口茶再想。”
李安世摇头苦笑,要是我宗元国将军都像他这样,早就国破家亡了……
“灼儿,朕问你,假如适才铁勒军生擒我军副将军,当你退至紫华山时,他却忽然身负重伤奔来,他知道你将隐
身何处,直接向那里奔去,那你要如何做?”
“当然是赶快医治他啊!他是我军副将军,若他死了,会影响士气的!”
李安世笑着摇摇头:“你能想到士气这一点已有进步了……但是,若是朕,会当场射杀他!然后大军另撤新地!
”
“为什么!”玄灼大叫起来:“他由敌营逃出,一定担惊受怕,为何好不容易跑回军营却要被自己人射杀呢?”
“首先,他逃出敌营有两种可能:他已叛变,将敌军引来;或是敌军有意放他走,然后悄悄尾随而来。不论是哪
种,他都不能活着走近我军!因为你手中还有两千将士!不能因他一人而亡!所以你还要立刻撤走,为免敌军已
经知道你的藏身之处或者由箭射出的方向而寻来。”
“但是,那是一条人命啊……也许他是真的逃出来了?敌人也没有发现呢?也许他家中有妻儿老小,都在等着他
胜利归来!”
“可你手上还有两千人!他们也许都有妻儿老小,也都在等着他们胜利归来!或许他是真的运气很好逃出来而且
没被发现,但朕不会因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而白白赔掉两千条人命!一条人命换两千人命,无论如何也值得一试!
”
“可是……可是……如果那是小顺子呢?是小正子呢?皇帝哥哥也要射杀吗?!”
“对!”李安世神情坚决的看着玄灼:“在战场上,容不得半点私情,一个动摇的代价就是成百上千条人命!就
算小心谨慎到草木皆兵的敏感失当,也好过一次大意而后悔终生!”
“可是……可是……”玄灼有些吃惊,想说什么来反驳却一时说不出来。
“灼儿,刚才我攻你主营令你丧失三千兵马时,你可曾想过他们是三千个像小顺子或小正子这样的人?他们家中
都有高堂妻儿,他们都还年青,都要活着回去?你没想过对不对?”
“这……这只是游戏……”
“不,这是心态,一个将军的心态!他不能把那些数据人性化,三千人马就是三千人马,那是一个数字,不是真
人,不是会流血会死的真人。损失三千时不是去想那些人的家人怎么办,他们有多可怜,而是想还有多少人?还
能支持多久?如何用这些人去杀更多的敌军!直至最后一兵一卒!”
“太残忍了!”玄灼腾然站起。
“这就是战争。你死的是人命,难道敌方就不是吗?两方将军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早分出胜负,让自己一方有更多
的人活下来。打仗就是一场人命与鲜血堆砌而成的血祭,厮杀后还有残存生命的,就是胜者!胜利者可以保住疆
土,停止这一场屠杀,不让更多的人卷进!但输者就要再注入新的生命来引起新的战争!然后开始另一场血祭!
”
“那为什么要打仗!既然这么残忍,那为什么还要打?”
“原因很多,扩展疆土、为求自保……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是为了版图的壮大,百姓的富足。有了更多的土
地,就会有更多的收获,百姓的生活会更富裕,国力会更强大!这样才能击败别人的进攻,保住百姓的安逸生活
!因为每个国王皇帝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战争根本不可能避免……”
“我不要打仗……我不玩了!”玄灼有些害怕的叫了起来。
“坐下!灼儿!”李安世忽然严肃起来:“你手里还有两千人马!是让他们全军覆没还是以少胜多,就在于你这
个将军的决策!”
“我不玩了!”
“打仗时轮得到你一句拒绝就会停止吗?!”
“那……那我撤兵!两千人都可以保住!”
李安世冷冷的说:“你以为有哪国皇帝会对逃兵宽容?如果一次姑息了他们,就会有下一次,再一次!全都做了
逃兵,谁来保卫疆土?谁来平熄边境战火,保护边疆百姓?你这一撤,是可以保住两千人,但会死更多的百姓!
而且还会有新的士兵被派来完成你未完成的任务!但那时国土已失!而你们,还会尽数被杀!被本国的皇帝杀死
引以为戒!仅仅是一撤,付出的代价有多少,你明白吗?”
“皇帝哥哥……我不玩了,我们下棋好不好?不要玩这个游戏了……”玄灼带着哭腔的哀求起来。
“不行!现在已经不是游戏了!你既然是宗元将军,就算战死沙场也不能停止!坐下!”
玄灼在李安世的喝斥下,乖乖坐下,但泫然欲泣的模样极为可怜。
“快想如何保住你的两千人马!铁勒军马是不会等你伤心完才进攻的!”
玄灼紧紧咬住自己的手指,将满眶泪水硬生生忍住,两眼看着那边绵起浮的群山,在心中拼命的盘思起来。
小正子看到王爷如此可怜的模样,不禁心中不忍,只是玩游戏,皇上何必如此认真呢?
小顺子静静的看着玄灼,灼王爷,虽然皇上不可能将你放在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但有些残酷的东西,还是应让
你知道的……
李安世凝视着玄灼紧蹙眉头,冥思苦想,不由心中感叹:灼儿,你已经十四岁了,朕一直将你保护得太好,有些
世间的残酷,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但是到了最后,连李安世都没想到玄灼竟真得以两千人马兵分四路,一路五百,竟大破自己五千人马?!小小一
座紫华山,竟在玄灼的指挥下,变成了一个上不来下不去的绝口!且不说天时如何,人和如何,单凭这条地利,
竟会令李安世五千人难以攻上退下,这倒是令他始料未及。
“我赢了……”玄灼低低的说完,脸上毫无胜利的喜悦,然后立刻转身跑走了。
小正子正欲追去时,李安世忽道:“小正子,让他冷静一下,远远跟着就行,不要打扰他。”
“小正子明白。”
当两个人影都消失在秋枫林时,李安世依然细细思索着最后一场战役。
“小顺子……你觉得如何?”
“看来灼王爷认真起来,能以一敌百……小顺子指的是以他一人代替百位将军……”
“真没想到……连朕都没注意到这个死角……若这四路人马换个阵形就绝不可能达到如此效果……灼儿说不定…
…真是我宗元一宝呢……”
李安世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第二章
玄灼低着头,慢慢的走着,神情有些沮丧,潮思澎湃,他的心中十分介怀适才皇帝哥哥的一席话。
为什么……世间会有明知残酷却偏要去做的事呢?难道没有选择吗?人命难道真得如此不值一提吗……?
小正子远远的跟在灼王身后,忧心重重,看到那样的灼王,他竟有种想走上前安慰的欲望。可这个想法对于他自
己来说太好笑了,自己是谁?只是个奴才,怎么配呢?小正子深深明白,在自己与灼王之间,有一道永远无法跨
越的鸿沟。所以,不管心底那股莫名的情愫是什么,不管自己是把灼王当成亲人、朋友或其它什么,自己却只能
有一个身份:下人。
下人对主人只要记得忠心二字就好,什么关心、爱心、怜心一类全是主人不需要的,就如同没人需要一只狗的安
慰,只需要这只狗看好门就行。
这时,一个巡兵打扮的人向玄灼这边走来,然后跪倒在地,大声道:“卑职参见灼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玄灼心不在焉的随口应道,连看都没看就走了过去。反正宫中三步一哨、九步一岗,巡兵上百,每个见了自己都
行礼,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就权当他们是路边石子,犯不着回回在意。
“哟,灼王爷真是尊贵,一做了王爷眼睛都长头上了,看来卑职是自取其辱了,哎!”
玄灼蓦然回头,发出一声尖叫外加怪叫的兴奋声音,不由分说立刻扑去!后者顺势笑着抱起他转了几圈。
“冬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玄灼激动的又蹦又跳,死搂着不肯松手。
“冬哥哥想念我家娘子呀~”说着,用手捏捏玄灼的小脸蛋,捏啊捏,好像不捏出水来不甘心似的。
“你家娘子?燕儿在宫里吗?”玄灼瞪大眼睛问。
李冬一怔,随即很夸张的叹口气:“果然灼儿不如珮儿贴心,这么残忍的话都说得出口……哎,枉我冒着九死一
生的危险跑到宫中看望你,你居然如此说我……”
“你是看我?”玄灼不确信的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因为你家娘子是燕燕嘛!原来是看我……呵呵,冬哥哥
,你少骗我哦,你来皇宫是办事的吧?说想我不可能,都两年了,现在才想我?一定是你来皇宫办事,‘顺便’
看看我……哎,可怜的人是我吧?”
李冬重重的一敲玄灼的头:“臭小子,不要变得这么聪明好不好!”
“痛哦!”玄灼抱着脑袋,不高兴的嘟起小嘴。
“哈哈,不过还有没变的地方!”李冬用力一捏那翘起的小嘴:“还像以前一样可以挂油瓶。”
玄灼嘻笑着抓住李冬的手,张口就咬,李冬大笑着忙抽回手,玄灼不死心的非要咬一口才甘心似的。二人闹腾了
半天,可把不远处悄悄尾随的小正子看傻了。
那是谁啊?怎么跟灼王爷如此熟络?而且……而且……那副亲密……俨然是许久以前皇上与灼王嬉闹图……要是
让皇上看到了……
小正子冒出一身冷汗。
就算这两年皇上的眼中再未有过欲望的燃烧,偶尔才会有一些拥抱的亲昵举动。但聪明人都能猜到那是皇上把自
己的情愫掩埋起来,为了不伤到灼王……但是,如果皇上发现灼王跟其它人如此亲热……只怕,会有什么东西一
下子爆发出来吧……?
越想越惊,冷汗渗了一身……
而这边,玄灼却更是搂住李冬的腰,像小时候一般用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完全不知不远处已经看得心惊胆跳
了。
“咦?”
玄灼发出一声意外的叫声,李冬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两年不见……”玄灼抬起头,极为认真,一字一句道:“你、发、福、了!”
李冬当即一拳挥下,玄灼一个后翻轻松躲过,嬉笑间,李冬忽然一脚扬来,玄灼不甘示弱,一拳挥去,二人拳来
脚去就开打了。
忽然,李冬倏然收拳,然后看着玄灼语重心长道:“义父的担心果然是对的,你破誓后完全不在意的随意用武功
是不是?自义父从收到你的信中获悉你已破誓后,就一直很担心……你应记得你师傅曾告诫你的话吧?你天生不
适习武,耐心更是差之再差,义父一直后悔当年没有检查你的骨骼构造便许诺让你习武。所以他才会让假面师父
教你,他是李家堡第一高手,武功奇特,难寻师承,虽招招精湛却诡异非常。你应该知道你是逆性强练、以生命
做契机才会有此功力,若你再任意妄为……”
“灼儿知道~”玄灼却不以为意的笑笑:“鲜少有人可以逼得我用尽全力啊,所以师父说的情况绝不会出现的~~再
说,还有皇宫禁军保护我,不可能有需要我拼出全力的情况的!”
“灼儿!”李冬的神色极为严肃:“世事无常,你以为永远不可能出现需要你拼尽全力的情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