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怀中的女人和马上就要远离的哥哥,展司奂自然知道孰重孰轻,可是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展司奂,我在等你解释!还是说,你要我回去,你先跟这个女人解释,然后再去欺骗我?」甩开他的手,展尉
幸转过头,原本愤怒的目光转变成深沉的哀戚,最后竟平静如水。
「展司奂,我已经死心了。」
丢下这句话,展尉幸毫不犹豫的向外走去。
展司奂知道,如果让他走,那么他们之间微弱的信任就会支离破碎,深埋的情感也永远没有破土的一天。
「哥,我爱你——别走,别离开我!」
他可以放弃一切,但是不能放弃自己一生追寻的梦!
展尉幸停下脚步的同时,怀里的女人缓缓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信任依赖的男人。
「司奂……他、他根本不配做你的哥哥,他、他是——」
「小依,我们分手吧!」轻轻的推开女人,展司奂移动脚步,走到展尉幸身旁,手臂慢慢搭上他的肩膀。
展尉幸转过头,凝视着自己身侧的男人,一句「我爱你」不是没有作用,可是心底的伤痛也不是一句「我爱你」
能彻底抚平的。
即使……他爱我!又能如何?展尉幸低下头,发出低沉的,嘲弄的笑声。
「我没有跟她说过返港,我没有污蔑你来骗取她的信任!」抬起展尉幸的下巴,展司奂认真地解释着:「我之前
已经跟她提出分手了,这些日子我没有做戏,我是真心的!」
展尉幸抿着唇,不知是否该相信。
如果展司奂没有布这个局,那么这私密的录像带怎么会在顾依手中?
「司奂,你……你在说什么?问题已经解决了——」顾依的眼里闪着混乱的泪花,她慢慢向展司奂接近,怀有希
望的伸出手。
「你还不明白吗?」展司奂躲开她的手,指向屏幕:「另一个男人,是我!」
顾依的身体僵住,好似没有听到展司奂的话,自顾的说:「我有这卷带子,他不敢再威胁你的……」
「这带子,是我寄给你的!展尉幸的情人,就是我!」展司奂也知道这样说很残忍,但这一刻他别无选择。
阴谋、财富、地位、愧疚……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一端,可是天平依然毫不犹豫的向另一端倾斜,因为那边的砝码
是展尉幸。
「你骗我……你欺骗我……你们都骗我……」女人的身体慢慢滑坐在地上,掩面哭泣。就在这一瞬间,她构筑的
美好世界,彻底崩塌了。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展司奂不知该说什么,揽着展尉幸的肩膀,他们走出播映厅。
只是隔着一道门,影厅内的幽暗和外面的灯光灿烂却如同两个世界。
皮鞋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走了几步,展尉幸轻声问:「你不去把带子拿回来吗?」
展司奂不答反问:「你在乎带子被父亲看见?」
「不……反正我早已一无所有。」
「哥——」展司奂停住脚步,抓着展尉幸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认真的说:「你不是一无所有,无论你曾经失
去了什么,你要记得,你一直拥有我!」
展尉幸怔怔的看着男人,眯起眼,似笑非笑的问:「一直……我能拥有多久?我又有什么资格拥有?」
「一直是永远,你会永远拥有我!」将男人揽进怀中,使足全身的力量,恨不得将他揉进身体一般紧紧抱住。
希望……能把自己的信心传达给他!
希望……他们能够心意相通。
「何谓……永远?」郑重的承诺,温暖的怀抱,是否能彻底解救他被伤悲和愧疚层层束缚的心呢?
展尉幸不愿再去想。
离开电影院,展司奂驱车回到郊外的别墅,简单的收拾了行李,便带着展尉幸离开。
展尉幸毫无疑义的跟他上车,在引擎启动离开别墅的时候开口:「你打算把我藏在哪儿?」
「我们一起藏起来!」
展司奂单手掌握方向盘,另一手紧紧抓着展尉幸冰冷的手,露出安抚的笑容:「我查了你的入境记录,你这段时
间住美国吧?我们去美国,永远不回来了!」
「我们?永远?」
「对!我们私奔!」展司奂笑得好灿烂,褪去了习惯性的虚伪,此时的他像个十几岁的男孩。
展尉幸愕然发现,这张纯真的笑脸似曾相识……像极了那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夜晚,跟他私奔男孩的样子。
只是,谁又是谁的替身呢?
「幸好我有听到你的留言,不然又会失去你!」
相比展尉幸的平静,展司奂则显得很兴奋,有别于上一次离开的暗藏心计,这一次完全是意外之举,也是真心之
举。
「你之前的布置会半途而废,也没关系吗?」
返港一月有余,即使不问世事,他也从报章和电视里得知,展娱大权旁落,只要坚持到董事会改选,那么公司就
完全是展司奂的天下了。
「我不在乎,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展司奂打开收音机,播放着轻松愉悦的音乐。
终于被跳跃的音符感染,展尉幸也露出了笑脸。他也许真该放下心,相信他一次……仅此一次!
「哥,我之前跟你说的……我要让你的灵魂复活,让你活的像一个人,让你尝尽爱情的苦,相思的涩!你感受到
了吗?」
展司奂晃了晃手,拇指摩挲着展尉幸的手背。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电影院我误以为你又一次出卖我的时候,我感到痛彻心肺。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的苦,相思的涩吗?
「不知道也好、也好……我会让你幸福的!」展司奂的呢喃淹没在音乐中,奔向新生活的两人沉浸在难得的美好
氛围里。
来到机场,展尉幸坐在大厅等候,展司奂匆匆跑去售票口,不一会儿满脸雀跃的跑回来。
「二十分钟后登机!」展司奂摇了摇手中的机票,「很快我们就可以逃离这里,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他
的神情,就像是在炫耀玩具的孩子。
展尉幸接过机票,轻轻抚摸着,沉静的开口:「你不是说……逃避没有任何意义,始终要面对吗?」
「管他那么多,现在我不想面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一把将男人抱起来,展司奂不顾场合的凑过去亲吻他的
额头。
「司奂……」抬起手抚摸男人的脸,展尉幸缓缓闭上眼,主动靠近。
这千年难得一见的情景让展司奂紧张的屏神凝息,就在四片唇马上要黏合之际,电话铃声大作。
展尉幸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他睁开眼,有些尴尬的微微后退,两人拉开一点距离。
展司奂慌手慌脚的掏出手机看也不看就挂断,粗声粗气的说:「不管它!」然后托起展尉幸的下颚重新接近,可
铃声又不分时机的响起。
「可恶——」展司奂拿起电话要关机,被展尉幸阻止。
「别这样,飞机还有一段时间才起飞,如果他们觉得不对劲赶来机场,我们走不了。」
「好,我应付一下。」
展司奂点点头接听手机,本来还一副公式化口吻说在餐厅吃饭,有什么事下午上班再说,突然脸色一变,然后呐
呐的说马上到,就挂断电话。
「怎么了?」
「没、没什么!还不是那些陈腔滥调!」将电话塞进兜里,展司奂露出安抚的笑容。
「没事就好!」展尉幸去拉展司奂的手,却感觉到他明显的颤抖,于是皱眉又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
…你爸出事了?」
时隔多年,他依然用这样的方式来称呼展育诚。
「爸没事……只是说了些很难听的话!不要理他们。」看看手表,离登机时间不远了,展司奂一手提起行李,另
一手揽着展尉幸的肩膀向登机口走去。
「反正……你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听了!拐了大儿子私奔的二儿子,可比和其它男人私奔的大儿子还罪大恶极!」
难得,展尉幸有心情说这样的笑话,可是展司奂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停下脚步,展尉幸轻轻推了推弟弟,一脸肃穆的开口:「如果你后悔,那就止步,我不想把我的痛苦带出香港!
」
「我没后悔也不会后悔,我们走。」展司奂这才缓过身,拉着展尉幸疾步前行,却被他牢牢抓住。
「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你的脸你的眼睛都写着你在懊恼!」展尉幸拔高声调,有些悲切的说:「我不该……对
你抱有希望的……你回去吧!去做你的孝子……放我一个人走!」
「不是这样的,哥!」一把将男人抱住,炽热的吻烙在他的嘴唇上。
先是一愣,展尉幸很快反应过来,竟然反客为主,张开嘴并把舌头探出去与展司奂纠缠。
这样热情的吻是展司奂梦寐以求的,可是这一刻他却品出了苦涩的味道。
「哥……」结束没有意义的亲吻,展司奂将头埋进展尉幸的颈项处,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半晌才闷声问:「背
负着一条生命的滋味……有多痛苦?」
回拥住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男人,展尉幸缓缓开口:「那种痛苦,无法形容,在每一个夜里他都怨恨的看着我
,问我为什么不去陪伴他……那种痛苦,比起在精神病院的治疗还要难熬……」
「所以,我不想背负一条人命!」抬起头,展司奂颤抖的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可是,顾依自杀了!
」
展尉幸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幸好……展司奂又开口:「爸爸说……她在医院抢救,要我去看她……」
抓住展司奂的衣领,展尉幸紧张的确认着:「她没死,她没死?」
展司奂摇摇头。
「快去医院,不能让她死——我不能再背负一条人命!」展尉幸拉着展司奂向外冲,走了几步后被牢牢抱住。
「我们去医院……但是你要答应我……」展司奂的脸贴在展尉幸的脖子上,湿热的气息喷洒:「无论如何,不可
以放弃……不可以放弃我!」
展尉幸僵直着身躯站立,没有回答。
展司奂的手臂收紧,一字一句的说:「答应我……不然,就算用绑的,我也会带你上飞机!」
沉默了半晌,就在展司奂抵不住煎熬的时候,广播又响起。
「各位乘客请注意,前往美国纽约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准备登机的乘客做好登机准备……」
「哥——」展司奂摇晃着男人,语调中带着哀求。
「我不会……轻言放弃!」终于,展尉幸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随后拉着他的手臂跑出机场。
医院的走廊中,似乎总是飘荡着抽泣的声音,展司奂和展尉幸一前一后的走着,在拐角处展司奂突然停住脚步。
展尉幸也站住,有些不安的看着弟弟的背影。
「前面就是病房……我好像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展司奂的头贴在墙上,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手指动了动
。
展尉幸犹豫着,慢慢把手搭上去,可是临握紧的一刻又缩了回去。
展司奂转过身,强势的抓住展尉幸的手,一字一句的说:「记住你之前答应我的!」
展尉幸点点头,被动的被牵着手走向病房。
病房外的展父见到两人,立刻冲了过来,展司奂挡在展尉幸身前准备承受暴风骤雨,可没想到却被父亲推开,他
身后的男人则遭受了父亲凌厉的几巴掌。
「你这个逆子——你回来就是为了丢我的脸吗!」
「爸,你做什么?」展司奂赶忙冲过去阻拦,却被樊惠云抱住腰。
「司奂,他们父子的事情你不要管,这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妈,您放开我!」
掰开母亲的手,展司奂将木头一般接受父亲打骂的展尉幸拉到身后,看到他脸上一片片的红肿,痛得心如滴血。
看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并不知晓。
「司奂,你让开,我今天是想通了,我要打死这个逆子——你居然让顾依看这种肮脏的东西,逼得她在电影院里
割脉自杀!」
展育诚将一盒录像带甩到展尉幸脸上,恶毒的诅咒:「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被男人搞很爽吗!你怎么不得
AIDS死掉!」
护住展尉幸,展司奂沉声道:「爸,不要再说了……」
可是父亲还在拉扯:「你给我出来,居然躲在弟弟身后,去给顾依下跪,请求顾家的原谅——你这个逆子,生你
还不如生条狗!」
展尉幸抬起头,嘴角带笑,眼里却有着无法掩饰的屈辱,这让展司奂感到心如刀割,他愤怒大吼一声:「闭嘴!
」
展育诚被吼得呆住,樊惠云急忙冲上前喝斥:「司奂,你疯了,这是你父亲——快向爸爸道歉,快啊!」
展司奂抿着唇,冷峻的看着展育诚,缓缓开口:「是父亲……是父亲就可以干涉儿子的人生,操纵儿子的情感,
不如他意,就把儿子逼疯吗?」
「司奂,你不要说了!你怎么了……」樊惠云的拳头落在展司奂胸膛,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一向乖巧的儿子突
然变得如此无礼。
一定是展尉幸,一定是他带坏了司奂!
先是因为大儿子见不得人的录像带被顾家人挖苦,现在听话的二儿子也开始顶嘴,这让展育诚怒火冲天:「展司
奂,你凭什么跟我这样讲话,我什么时候操控过你——」
「你当然没有,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
展尉幸抓着展司奂的衣领,摇了摇头。「别说这些话,对你没有好处……」
同时樊惠云也发出尖叫:「司奂……你、你不要胡说——」
「妈,我什么都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展司奂对母亲露出歉然的笑脸,又用叹息的目光看了看展尉幸,然后转过身走近展育诚,将他多年的积怨倾吐出
来。
「不管我表现得多出色,你心里只有哥哥,我永远是候补!直到这时,你发现哥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才想到我!可我不稀罕,我不想做这个第二选择!」
「你、你说什么?我养你快三十年,居然还要被你数落!」
展育诚冷笑起来,全然没有了平日威严慈爱的父亲形象:「不然你想怎么样?踢走你哥哥,取而代之?我告诉你
,不可能!」
「我没有想取哥哥而代之,只是……我只是想要你公平的对待我们,哪怕没打算把家业传给我也不要处处防着我
,这难道只是个奢望吗?」
「你这个野种,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展育诚推开拦在面前的妻子,扬起手。
第十章
「啪!」
狠狠的一巴掌!
三十年的父子情,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应该这么脆弱!可是展育诚这一掌,彻底打断了展司奂心中对展家的最
后眷恋。
谁也没再讲话,厚重的呼吸声中夹杂着樊惠云的抽泣声,直到顾家人推开病房门走了出来。
顾母先是一脸厌恶的瞪了眼展尉幸,然后对展司奂说:「小依想见你,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你可不能再伤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