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还有」
「不用念了,」中岛说,「都不是的。」
那人把文件递到身后,秘书接了过去:「既然你知道都不是,那么意中人什么的就是谎言,过两天,我会安排你
和这位WP公司社长千金的会面,请你务必要到。」
中岛不再说什么,站起来就走。
那人喊住他:「把这个带上。」他指一指照片。
中岛折回来,拿起照片,一言不发地又走了出去。
「社长」秘书想说什么,那人举手阻止。
「这种花招我见得多了,最后,一定是他让步的。」
*******
早上起来,中岛就听见了似乎是下雨的声音,还有江端有些走调的歌声。他习俗完毕,走出门,看见的是他的牧
羊犬正在春光明媚的庭院里边为植物浇水边大声唱歌的情景。阳光照到他微黄的毛发上,反射出淡金色的光芒。
「江端!」
「啊,中岛先生,您起来啦?」江端快乐地大声问候他,但因为注意力都放到了中岛的身上,他忘记了手中浇水
的皮管,一转过头来,水流就一起转浇到了他的头上。「哇啊~~~~~~」江端哇哇大叫着抛下皮管,跳向中岛的方
向,「中岛先生!毛巾!毛巾!」
江端的头发全都贴在脑袋上,失去了平时那种蓬松的质感,这样子的他就跟一只可怜的落水狗没什么两样。如果
不是很失礼的话,中岛真想大笑几声,因为这样的江端实在是太可爱了。
江端向他跑过来,他的衬衫已全部湿透,贴在身上,显现出衬衣下修长均匀的身体线条,中岛看着他,眼神飘过
他的身体,又很快移开。
「快点进来,不要感冒了!」
「不可以啊!」江端固执地说,「会把地板弄脏的!中岛先生您帮我去取一下毛巾好吗?」
中岛微微叹了口气:「好,我去给你拿!」
他转身进屋去,当他再拿着毛巾出来的时候,江端已经站到玄关处了。
「怎么进来了?」
「我站在那里,经过的人看见我的时候都笑!」江端悲哀地抱怨。
如果看到你这个样子还不笑才奇怪!中岛在心里说。
「过来。」江端乖乖地到他面前,他用毛巾包住他的头,开始用力擦拭。
这样亲密的感觉真好,可以离他那么进,可以闻到他身上独特的味道。江端低着头,从毛巾的缝隙中看着中岛。
平时的中岛先生都穿得很整齐,头发也总是往后梳得一丝不苟,而今天的他不一样。可能是刚起床的关系,他的
头发都放了下来,长长的刘海稍微有点遮挡眼睛,这样的他显得比较不那么严肃,让人感觉可以亲近。中岛的衣
领上,平时总是扣得很严谨的扣子没有扣好,露出他凸显的锁骨与颈项。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中岛先生让江端竟联想到了「性感」这个词。江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在惊吓之
余,他还是不得不在心底的角落里悄悄承认,这个词在此刻真的是相当适合。
那天晚上在汽车中与中岛的谈话突然又跳进了江端的脑海里。
--我恋爱了。
这句话比之前他在公司中所说的那些绝情的话更震撼他。会是哪位女性有如此幸运得到中岛先生的青睐?她长得
怎样?性情如何?他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他看上了她哪一点?她有什么好?她真的优秀到了连中岛先生都动心
的程度?
昨天晚上,他在整理衣架上的衣物时,从中岛先生的衣袋中掉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一看就知道是相亲用的照
片,里面的那个女人很漂亮,表情也柔柔的,很美。
就是她吗?
中岛先生喜欢的就是她?
一见钟情?
会吗?
无数的问题塞满了江端的脑袋。他不明白自己关心这些干什么?那种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中岛先生也只不过
是他众多患者中的一个罢了,不同的是,「现在」,他是自己「唯一」的患者而已。江端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聊,
但是他同时又隐约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因为「无聊想去发觉别人的闲事」才会这样的,好象还有什么更深的原因
在里面。他努力想发掘「真正」的原因,可他越是努力,就越是糊涂,到了现在,他的脑袋里已经成了一团找不
着线头的乱麻,即使想砍,也不知从哪里下手才好。
「中岛先生」江端轻轻地叫他。
「嗯?」
「您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中岛愣了一下。
「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
毛巾下,湿漉漉的毛发中,露出一对晶亮的眼仁。
「管好你自己就好了。」中岛说。放开手,他转身离去。
「中岛先生!」江端拉下遮挡视线的毛巾,对他叫,「我都告诉您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了,为什么您不能告诉
我您喜欢的?」
中岛皱眉:「那并不是一定的交换关系吧!况且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一点忙也帮不上。」
「可是中岛先生,只是告诉我一下,也不行吗?」
「不要太自作聪明了,江端。」他知道自己这句话会在江端心里造成怎样的伤害,但这是必然的。
他抬脚欲走,江端又叫住了他。
「那么您喜欢那个人什么地方,可以告诉我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中岛的眉头皱得更深,「为什么非要问这个问题不可!」
不要对我说那样的话,我会误会。不要在我绝望的时候给我希望,我会心碎。
「我」
「好了,快去洗澡换衣服,不要再生病了。」
中岛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江端低头看自己的脚下,身上的水全都流淌到了地板上,积成了一滩水洼。
******
「R--R--R--R--」
「我是中岛。」
「健次,我给你和WP的千金约好了时间,明天晚上,在」
「明天晚上我有事。」
「我知道你没有。到时候你必须来。」
「」
「就这样。」
嘟-嘟-嘟-嘟-
「中岛先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江端发现中岛对着嘟嘟做响的电话发呆,不由愕然。
中岛惊觉,放下手中电话,面对江端。
「洗完了?」
「是啊。」
江端的头发没有擦干,水珠顺着发稍一直滴落到他的身上,有的滴到了地上。中岛走到他身边,拉下他肩上的毛
巾,为他把头发擦干。
「中岛先生」
「不要再问那些奇怪的问题!」
「不是」隔着毛巾的温度烧灼上来,让人有点口干舌燥,「刚才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怎么了?」
「我看您的脸色好象不太好」
「是吗?」执着毛巾的手停顿了一下,「也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为什么不用我担心!」江端一把拉下中岛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您觉得那是多余的?我的关心对您来说
很多余?」
「不是这样。」
「是我多管闲事吗!」
「我没有这么说!」
「可是您的表情却总是把我排除在您的范围之外!为什么?」江端有点焦躁,自从那次之后他跟中岛的关系就变
得很疏远,中岛好象一直都在隐藏什么,远远地,远远地将他推开。虽然有时候他也会很温柔地像刚才那样提他
擦头发或者做别的什么事,但他总觉得,自己是被推挤在某个界限之外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中岛说。他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吗?--那种,想要推拒他继续潜入的感觉?
「您明白的!中岛先生!」江端抓着他的手腕,抓得很紧。
「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中岛突然问。
江端被问住。
「什什么关系?」他结结巴巴地问。
什么关系?被妈妈关在阁楼里的时候他就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什么关系?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连朋友也算不上的医患关系!
只有这层关系维系的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去过问对方的那些事情!
「你看,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对不对?」中岛冷淡地问,「为什么你一定要问清楚那些跟你毫无关系的事情?
」总有一天我们之间连最脆弱无力的这层关系也会消失,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现在的我们只要维持现状就好
,请不要再侵入我的领域。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之间并非什么都没有江端着急地想要反驳,却在话将出口的前一刻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
如果不是什么都没有的话,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除去那点单薄的医患关系的话,他们的交集还剩什么?
中岛的手腕有点痛,他第一次发现他的牧羊犬也可以有这么大力气。他可以甩开他的,那样或许会比较好一些--
阻止自己无聊的渴望,离他远一点。
可是他做不到。
刚洗完澡的江端有一种可称之为艳丽的魅力,湿润的眼睛,饱满的双唇,委屈的表情之中又带有一丝强硬。牧羊
犬的影子在淡淡化去,「江端贤治」这个人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作为一个「人」可以占据的最大位置,不可动摇。
你这样只会让事情更难收拾而已!中岛对自己说。
「江端,放开我。」
江端犹豫一下,慢慢松开手。中岛的双手腕上各浮现出五个红红的指印。
看见自己的杰作,江端的脸变得煞白:「室中岛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没有关系。」一度被阻挠的血流重新流回十指,一股热热的感觉冲向指尖,有点不太舒服。他转过身去想要离
开,江端却突然从后面扑上来,用力地抱住他。
「江端!」他严厉地大声呵斥,「你干什么!」
「中岛先生对不起」
「江端?」
「我看见了您衣服口袋里的照片,就是她吗?您的意中人?」江端的脸埋在他的肩头,说的话也有点含糊不清。
「你翻了我的东西?」
「所以我说,对不起」
「你以为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这么过分的事情即使他是江端,也不可以轻易原谅!
「我不是为了道歉才说这件事的!」江端吼回去,「她到底是不是您的意中人?是不是!」
中岛被气愤冲昏了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有什么资格管我那么多!
好,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她就是我的意中人,WP企业的千金,我们非常门当户对你满意了吗!」
抱紧他的手臂骤然收紧,那双手就像要捏碎他的骨骼般紧紧扣住他。
「您为什么要这样说」
中岛不答话。
「在您眼里,我就是这样一点也不重要?」
不要误会,不要产生希望,不要误会
「中岛先生!」
「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后不要再管我的闲事了!」
江端浑身都震了一下,似乎被他的话重重刺伤了。他咬牙掰开江端钳制自己的胳膊,坐回沙发上继续看他的电视
。江端站了一会儿,快步走回房间,摔上了门。
这算什么中岛闭上眼睛,思绪纷乱。就好象情人间吃醋一样!这算什么!他多想更近一步,告诉江端自己的想法
,告诉他,自己其实最在乎的就是他--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想较于江端的心意,还有一个更大的阻碍横在他们
的面前。
同性恋
那么可怕的十字架,他背得起,江端背不起。他不想把自己喜欢的人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供人参观。那是伤害。但
别人不明白。江端不用他了解他的想法,这将是一个他不久就会忘记的错误,到最后,守着它不放的只有自己而
已。
他听见江端的房间有很大的声音,似乎他正在大力地拖什么东西,并且弄出很大声音地开关衣柜,往箱子里丢东
西。
一会儿,江端提着皮箱走了出来,对他深鞠一躬:「这段时间承蒙您的照顾!不过我想我还是不够成熟,不能担
此重任,所以现在郑重向您请辞!」
终于结束了呀!
中岛很平静:「既然你坚持要走,我拦也没有用。这段时间被照顾的人是我,该我向你道谢才对。」坐着向江端
行了一个礼,他没有去看江端的眼睛,否则一定会发现江端眼中满溢的失望。
「那是我应该做的」江端说完,转身离去。
中岛的胃突然就开始隐隐地痛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了,每当有严重的情绪不稳时他的胃就会隐隐作痛,只是没有
这次这么严重罢了。等他的脚步声在他的世界里越走越远,终至消失,中岛方才抬起头来,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
被轻轻关上的门。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真的再也不回来了,他不能去追他,也没有那个力气去追他。胃部的疼
痛持续不休,他的心绪全部都被疼痛拉拢过去了。
*********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短命不该恋酒」
冰川院长和夫人还在度蜜月中,冰川无所事事地呆在家中,独自大唱演歌。他放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以至于有人
敲门也没有听见。最后还是门外的人不耐烦了,对着大门一顿拳打脚踢才让他注意到。
「这是谁呀,这么晚了吓!江端!?」一开门,发现好友提着皮箱黑一张脸站在夜半的门口,也真让人吓一跳。
江端脸色很阴沉:「冰川,让我在你这里住一晚上!」
「可以是可以,不过」
「没有不过!」江端拨开他就往里闯,「你答应就行了!」
「喂!你要强住这儿也要有个理由吧!不是在当专属医生吗!」
江端扔下皮箱,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合上眼睛,「不干了,请辞了。」
「啊!请辞!」冰川惨叫,「你可是咱们医院最后的杀手锏了!连你也请辞以后谁还敢去啊!」
「你还敢说!」江端跳起来抓住冰川的领口大力摇晃,「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一定要推我去当那个人的专属医生,
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了!」
「住住手啊!」冰川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晃断了,「你遇到烦心事干吗要归罪到我头上啊!不要再晃了!救命
啊快停下!有话慢慢说」
江端松手,晕死的冰川倒在地板上。
「我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还希望他能挽留我为什么事情发展成这样」
「江端」
「我真是太没用了!」江端蓦地大喊,吓得刚坐起来想安慰他两句的冰川又倒了回去,「中岛先生一定会觉得我
很讨厌吧!」
「我说你难道不是被那个中岛骂回来的?」
「我是被骂回来的。」江端捂着脸闷闷地说。
「咦?那你为什么」
「都是我的错啊!」江端又一次大喊。
冰川再度跌倒在地。江端他不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刺激吧?
「总之,我明天要回去上班,你让和久主任给我排班!」
「知道啦!」这个任性的家伙!不过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连自己家都不回?
「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咦?」
「今天晚上我要你陪我」
「啊!?」
「唱一晚上的歌!」
「哇啊!我不要啊!我明天还要上班哪!」
「我也要上!来吧!」
「可是会影响邻居们休息啊」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们家这么大,除非这边天崩地裂,否则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还是不要啊~~~~救命啊~~~~~~~」
所以说,朋友还是要谨慎选择的好
********
中岛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清晨的曙光已经照进了房间,铺在他的床上。是上班的时间了,可他却根本起不
来。他总觉得自己好象在想什么,又好象什么也没有在想。他想面对一些东西,却想不起来该面对什么。
他不适地翻了个身。
昨晚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隐痛,慢慢地就逐渐加重,也许是痛得太过,他感觉有点恶心,想吐。最近的思虑过多了
,他的心情总是处于这样的状态,所以胃偶尔也会这样痛,但是过去遇到这样的状况的话,只要一吃药很快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