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金刚吠了一声。

「太好了，它很喜欢。我们刚刚在附近晨跑了一圈，现在很肚饿。」韦恩迳自取出食物，完全把自己当成主人，

「哇，有荷包蛋。咦，头儿喜欢吃白烚蛋哦。」对於陶军用微波炉煮鸡蛋已经见惯不怪，可是……「老是吃微波

食物对身体不好哦。」

「你可以不吃。」

「我又没说不吃，不过……」碧绿的眼珠灵动地一转，韦恩笑眯眯道：「家应该有家的样子，我们来做一些改善

吧。」

『家』？『我们』？

陶军彻底无语了。

第四章

「你再考虑一下，这是为了你的健康啊。」由早餐桌一直罗嗦到车上，韦恩喋喋不休地说：「添置一些有用的东

西有什麽不好？你家连喝一杯热水都得用微波炉烧开，至少要买一个电热水器才行。就今天吧，下班後我们一起

去百货公司选购，顺道买些碗啊锅啊菜刀啊，还要买烤箱，我烤意大利薄饼给你吃。」见陶军无动於衷，又要胁

道：「如果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买。买了回来若不合心意，你可不许发脾气。」

「暂停一下。」陶军发动引擎暖车，扣上安全带，心想：若再放任不管，他家早晚会被一只叫『韦恩』的斑鸠侵

占去。但在这之前，他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韦恩，车厢後座是什麽回事？」

韦恩回头看看，「什麽回事？没事啊，金刚不是乖乖坐著吗？」

「汪！」金毛寻回犬附和似的吠了一声。

「这正是我要问的！这狗怎麽会跟著我们上车？难道你要带著它上班？」

韦恩无辜地眨眨眼，道：「金刚本来住在老家的，但自从我搬来宿舍之後，它感到很寂寞。你知道吗，头儿，狗

也有情绪的。没有我在身边，金刚患上了抑郁症，它食欲不振、掉毛、还咬伤自己的尾巴。我爸迫不得已，只好

把它送来。金刚昨天才搬进宿舍，还没习惯陌生的环境，若把它单独留在家中，我担心它会伤害自己。」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把它带到警局啊！」陶军没好气。

「为什麽？反正警局里多的是警犬。」

「金刚不是警犬！警局有规矩的！」

韦恩想了想，笑道：「你在担心局长吗？别怕，我会摆平那臭老头。」

陶军无语了。对韦恩来说，神圣的警务工作到底是什麽？他以为警局是他私人的游乐场吗？

「警官，你生气了？」韦恩小心翼翼，哀求道：「拜托，让我带著金刚，几天就好，待它的情况稳定下来再作安

排，行不行？金刚已经十三岁了，比照人类的年纪已经是耄耋，可经不起折腾。」

这番话说得可怜，金刚也不安地呜咽，很凄惨的样子。平常韦恩一人装可怜，陶军已经没辙了，更何况现在一人

一狗合作无间，威力何止倍增。

「何必问我？你连局长都不放在眼内。」叹气。差点忘了，韦恩是特权份子。

韦恩灿烂一笑，「局长算是什麽，只有你，你是不同的。」

陶军一阵悸动。

「我喜欢你，对我来说，你是世上对最重要的人。」

淡色的唇缓缓凑近，陶军在千钧一发间避开。

「咳，韦恩，有些事我要跟你说清楚。」

「嗯？」神气的金黄眉毛一挑，韦恩嘟嚷：「先亲了再说嘛。」

陶军直视他的眼睛，道：「韦恩，你老是说喜欢我，是认真的吗？」

「讨厌，当然是认真的啊。」甜笑。

「但我们都是男人。」

「这不是废话麽。」韦恩眨眨眼。

是废话没错，但凡开场白多半是废话，不过总要说说的。陶军续道：「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我不是，亦不想成为

其中一份子。」

「你是同性恋。」韦恩道。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陶军耐著性子。自从他迷恋黑道老大的情夫一事传开之後，除了惹来了一堆反同人

士的敌意，也招来一些桃花。平素在警局隐藏身份的同志们都纷纷向他出柜兼示爱。好像只要是男人，他陶军便

来者不拒似的。

「你是！」韦恩提高声音，「那个令你赴汤蹈火、牺牲一切的人，难道不是男人？！」说出这番话，他也不好受

。事实上他一点都不希望提醒自己，警官深爱著别人。

而陶军当然更难受，他叹了口气，轻轻说：「我喜欢他是因为他的人，跟他的性别无关。」所以若有别的男性上

前搭讪，他的回答绝对是『不』。

「真奇怪，假若你爱上一个女人，你会特地强调自己喜欢她，是因为她的人，跟她是女人完全无关吗？」韦恩语

气不屑，颇为生气地说：「你曾经喜欢男人，那你就是同性恋，至少是双性恋，这有什麽好狡辩的？难道你也是

一个伪善者，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害怕别人瞧不起你？」

那个惹祸精认真起来，辞锋居然锐不可挡，陶军完全无法反驳。

「头儿，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不在乎他的性别，对吧？」韦恩放缓了语气，

柔声道：「就算对方跟你一样，是个身材乾扁的男生，你也可以接受，是不是？」

「是这样没错。」陶军的气势完全被压倒，只能垂死挣扎，「可是……」

「这就结了，我是男的也没关系」韦恩笑得高兴。假如陶军是个百分之百的异性恋者，他才头痛呢。

「不、不，韦恩，就算我是同性恋，也不代表我能跟你一起，我一直只把你当朋友而已。」

韦恩神情一黯，旋即笑眯眯道：「没关系，就由朋友开始好了，或者由工作伙伴开始也可以。」

陶军声音乾涩，但很坚决地说：「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韦恩咬著唇，说：「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但喜欢你却是我的事。」

「你的付出不会得到回报，不要浪费时间！」

「那也是我自愿的！我乐意白白付出，喜欢浪费时间，这不管你的事！」二人的声音越来越高，好像要吵起来似

的。

「韦恩！」气死人了，怎麽会不管他的事呢。

「真的，就算你一辈子不回应也没关系。」蓦地，韦恩的声音柔软下来。

「这样困扰的人可是我啊！」陶军冲口而出。

瞬间，空气凝住。

「你的意思是，我喜欢你令你很困扰吗？」韦恩的声音隐隐透著煞气。

陶军不忍承认，但也不愿自欺欺人地否认。

「好狠，居然说这种话……」韦恩露出深受伤害的表情。

陶军顿感自责，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又忍住了。

气氛因沉默而变得凝重，就连金刚也坐立不安起来。

「咳……韦恩……」陶军还是心软，想说些什麽打打圆场。

就在这时，安装在车内，与警署相连的通讯器响起。

『圣约翰高中发生状况，需要紧急支援，请在附近当值的同事尽快回应。』

◇◆◇

圣约翰高中就在附近，陶军火速赶到。

「情况怎样？」现场很混乱，所有师生都疏散了，校园范围被牢牢封锁。

「报告，有人报称在校内放置了计时炸弹。」巡警向陶军敬礼，「放炸弹的人是学校其中一名学生。」

「炸弹在哪？」陶军在受训期间表现出色，被上级挑选出来作特别培训，拆卸炸弹也是他的专长之一。

「炸弹仍未找到，该名学生不肯说出收藏地点。」事实上是不是真有炸弹仍是个疑问，但牵涉到几百师生的性命

，警方不能不小心处理。

「烦死了，那种小鬼只要狠狠揍一顿就会说实话！」韦恩卷起衣袖，神情恶狠狠的，他心情不好，正想找人发泄

呢。

「韦恩！不得胡来！」陶军大叫。

「那小鬼人在哪里？说！」韦恩听而不闻，揪著巡警的衣领迫问。金刚跟在主人身边，咧起白森森的利牙助威。

「在、在天台上。」

天台？

「不要过来！离我远一点，不然我往下跳了！」瘦小的中东裔少年靠著天台的围墙，作势往上攀。

「冷静些，有话好说。有什麽问题可以说出来，我们会尽量帮助你。」围墙只有半人高，众警察不敢轻举妄动，

纷纷後退。

少年犹自哭著喊著：「我要见玛姬！你们立即带玛姬来！一分钟之内见不到她，我便跳下去！没有我，你们找不

到炸弹的。」

巡警解释：「玛姬是他的女朋友。她考上了大学，他却落榜。女的在大学里认识了新的男朋友，他再三挽留但对

方避而不见……」这是陈腔滥调的故事了。

「於是这小鬼便在学校安装计时炸弹，然後报警，要求警方把他女朋友带来，还要胁要自杀，是吗？」

巡警点头，陶军完全猜中。

「怎麽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任性。」大男人揉著眉心，恨不得把那不知所谓的小鬼踹下去，「等一下，这种小

鬼真的会制造炸弹吗？」

「他自称是从互联网上学会的。」

「互联网真是罪恶的温床哪。」陶军没好气。但不管怎样，身为警察的他不能眼睁睁看著市民自杀，「把那个叫

玛姬的女生找来，请她跟目标谈话时拖延时间。我会从下一层爬上天台的围栏外，暗中接近目标，趁他分神时制

伏他。」

低声吩咐完毕，众人领命而去。陶军没有忘记他的闯祸精，回头道：「韦恩，留在这儿，看好你的狗。」真是的

，连狗都跟著上来。

韦恩没有回答，他凝视著那哭得死去活来的炸弹少年，神情若有所思。

「韦恩，你有听见我的话吗？」陶军提高声音。

「嗯……」碧眼眯起，表情凝重。

不祥之兆。陶军悚然一惊。

这时巡警回来汇报，「已经联络上玛姬，但她不肯合作，拒绝跟目标对话。」

「玛姬不肯来是不是？」少年彷佛猜到发生什麽事，情绪激动起来，转身就攀围墙，大叫道：「我不要活了！」

「等一下！」在众人的叫声中，韦恩突然疾步走出去。

「韦恩！」陶军惨叫，来不及阻止，只能捉住金刚，不让体型庞大的狗扑出去吓人。

「哇〜〜不要过来，你、你再靠近一步，我便跳下去了！」少年一只脚已经跨上去，大半个人挂在围墙上。

「我不会靠近你，也不打算阻止你！」韦恩一步也不停，迳自走到围墙的另一边，说：「你爱跳就跳，我只是想

借点地方而已。」

少年愣住。

韦恩已经俐落地跳上围墙。围墙只有两寸宽，俊美的他站在上面，伸个懒腰，仰起头。阳光照射到他脸上，映照

著他分明的轮廓，很美。但陶军都快要心脏病发了，自然是无暇欣赏。

「韦恩！回来！你想干什麽？！」金刚一直在挣扎，几乎咬伤他的手。

「你、你想干什麽？」少年也颤声问。

「我说了，想借个地方跳一下。」韦恩低头看看，自言自语道：「这地方不好，只有四层楼高。不过事到如今，

只好将就著用了。」

「啊？」

韦恩看看他，冷冷道：「喂，小鬼，提醒你。这儿高度不足够，跳的时候头部向下。若是脚向下，摔断了腿或腰

骨，半死不活的可就没趣了。」

「你别以为这样说就可以唬住我，我已经决定死了！」少年缩缩脑袋。

「韦恩，你下来再说！」陶军把狗交给其他伙计，决定亲自上前抓人。韦恩用激将法不是不好，但用不著站在那

麽危险的地方啊。

韦恩霍地转身，厉声叫道：「站住！你再踏前一步我便跳下去！」说著跟少年类似的话，但他的语气表情却要凄

厉百倍，哀伤百倍，绝望百倍。

才跨出一步的陶军心头一震，凝住。

这眼神……他不是认真的吧？

「你、你、你冷静些，有话好说。有什麽问题可以说出来，我们会尽量帮助你。」巡警说著例行对白，表情古怪

，好像刚刚吞下一只活蟑螂。

警察在劝喻别人不要轻生的途中忽然跑去自杀。这真是大新闻啊，明天肯定上头条了。

「你帮不了我！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没人能帮我！我不要活了！」韦恩掩脸，伤心欲绝。

「凯文•韦恩•杰克森！」这是要胁吗？陶军咬牙切齿，额头爆出三条青筋。

巡警说好说歹，劝道：「只不过是失恋，你们犯不著自寻短见啊。」

「闭嘴！你根本不明白我有多痛苦！」

这话说到少年心坎里，他哭了出来。

「玛姬玛姬，为什麽我考不上大学你就嫌弃我？为什麽你这麽势利？！呜呜……太过份了！我只差几分便考上了

啊！」

「哭什麽啊？是你自己不好！」韦恩生气地吼，「既然只差几分，当初为什麽不用功一些？为什麽你就不能努力

一点，令自己变成配得上她的男人？」

「我有……」

「你有？真的有？你真的用尽全力，拚了命去用功温习吗？」

「你、你再说我死给你看！」被质问的少年恼羞成怒。

「就算你真的尽了力，最後仍然失去她，你依然比我幸福。」韦恩迳自说著，碧眼淌下一行泪水，「至少你们曾

经相爱，至少你有机会去争取。不像我，连付出都被嫌弃。我也没要求什麽啊，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便心满意足了

。但他连这个都不肯答应，还说我的存在令他很困扰。我想，他恨不得我在世上消失。」

「好过份。」众人叹息。韦恩的悲情赢得陶军以外，所有人的同情。

「够了，杰克森刑警，别再胡闹了！」陶军磨牙。他哪有这麽过份？令他困扰的是韦恩的行为，而不是韦恩的存

在，他从来没想过要韦恩在世上消失。

「不要管我，你让我死吧。」韦恩凄然。他那双美丽的碧眼泛著泪光，骤看楚楚可怜，可是看真一点，却隐隐透

著一丝慧黠。

「那你去死好了！」这当然是气话。但就在这瞬间，周遭的气温彷佛降低了几度。陶军微微一抖，再看看韦恩。

他的眼神变了，像盏熄灭的灯。

这个眼神令陶军胸口一紧。下一秒钟，他看见那个总是调皮耍赖的少年露出倔强的神情，然後决然转身。

「不！韦恩！」

「啊啊！你不要过来啊！」已经沦为配角的炸弹少年放声尖叫。为了他的安全，一众警察连忙拉著陶军不让他向

前冲。

「韦恩……」心脏从没跳得那麽快，好像要跳出胸膛。假如刚才没有叫住韦恩，他真的会跳吗？陶军的声音带著

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给我下来！」

「……」韦恩不理睬。

众人屏息，只有金刚吠个不停。

响亮的狗吠声令人更加焦虑紧张，过了半晌，陶军放软声音，道：「乖，下来，别做傻事。」

「你不是我叫去死吗！」韦恩依然背对著他。

「死不能解决问题的。」陶军低声下气。就算上当他也认了，只要能平平安安解决这件事，别闹出什麽乱子。

「可是，死了就不用解决问题啊。」韦恩反驳。

「……」该死的小鬼，词锋那麽锐利干什麽？

「而且，死了就不会再有烦恼，不会再痛苦了。」这句是向少年说的。

「是啊。」炸弹少年傻傻地点头，他是想死没错。

「那麽，我们一起吧。」韦恩走近，伸出手。炸弹少年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把手给他。

哦……原来如此。杰克森刑警果然是在演戏，目的是接近目标，乘机制伏他。众警察恍然大悟，看见二人的手相

握，都暗暗高兴。

对！就是这样！众人期待神勇干探一举把炸弹少年擒下。可是下一秒，他们全都跌破了眼镜。

韦恩粗暴地把少年拉起身，少年站在狭窄的围墙上，身体失去平衡。

「啊啊啊〜〜〜」他拚命挥动手臂，抓紧韦恩，好不容易才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