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

刚想开口问，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综合班的这些活跃好动的学生立即从座位上跳起来笑嘻嘻的跟端木闻拜拜。处于少数的十几个女生也矜持不到哪

去，像感染了男孩子好动的气息，跟老师说再见的感觉都特别爽朗。

青春逼人，毫无悬念的说法。

原以为黎嘉阳会是个安静如尘的孩子，没想到一扎进男生堆里也活跃得不得了。端木闻立在钢琴边目送着他们离

开，其实如今弹起钢琴总有微微心酸的感觉。但是，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们是无法感觉得出的吧。

嬉闹中黎嘉阳回头望了眼缓缓掩上门的音乐教室。

“老师，今天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弹了《圣诞快乐，圣劳伦斯先生》。”中途休息时，黎嘉阳巴在正翻阅着设计

文件的顾向寻身上说道，衬衣上淡淡的清香闻起来很舒服。

“所以呢？”顾向寻合上文件，转头问道。

“没什么啊，我只是觉得你弹的比较好听。”黎嘉阳直起身，笑得眼睛弯弯的，表情很可爱，“老师可不可以再

弹一次给我听啊？”

“你认为呢？”顾向寻斜睨了他一眼，站起来到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得到这个回答的黎嘉阳知道自己又没机会听老师的琴声了。他很少看到顾向寻弹琴，屈指可数的几次弹奏惊艳得

让他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但顾向寻房里的那台钢琴却从来都很锃亮，昭示着其主人对它的宠爱。如果自己闹着要

弹那台，那么一定要调弦。如此说来，其实顾向寻每天都有弹那台钢琴吧！

忽然有种要是内室这台钢琴坏了就好了的想法，这样就可以用同一台钢琴了。

顾向寻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平常不是很活跃的，这两天怎么总是发呆？”

“没有啊，老师多心了。”黎嘉阳连忙摇头。

顾向寻轻笑了一声：“小鬼学老成，当心变小老头。”说着忽地变出一串钥匙在他眼前，“猜猜是什么？”

“……”黎嘉阳怔了一会，醒悟过来后高兴得整个人都要跳起来，“老师，你的新车买到啦？太好了！在哪里在

哪里？”

顾向寻收回钥匙，看到黎嘉阳满屋子找车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当然是放在停车场，不然你以为这里放得下。

”

黎嘉阳一听讪讪的抓了抓头发：“对哦。”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果然还很小孩……

但只要是老师的好事，就值得高兴吧。

每天下午六点到八点的钢琴课怎就变的这么短了，是时间走快了，还是自己越来越贪心了？

“老师，星期六可以载我去玩吗？”

三

“小鬼，想好去哪里没有？”

“老地方！”

本是约好星期六下午五点左右出发去兜风的，但心急的黎嘉阳不到三点就跑来找顾向寻。一脸急不可待的样子八

成是为了看新车，进楼下封闭式停车场要车主证明，这几天可谓吊足了他的胃口。果然还是小鬼，尽管已经长这

么挺拔了。顾向寻唇角微掀，轻扬起手拍了拍黎嘉阳的后脑勺。

“我还是喜欢‘小雪’多一点！”坐在车里，黎嘉阳说道。

“小雪”是顾向寻在大学时期打工赚来的二手车——雪铁龙。银灰车身，感觉很炫。但是，因为是二手车，加上

是旧款，所以性能比确实难以令人满意。

“小鬼懂什么。”顾向寻扫了眼坐在副驾驶位的黎嘉阳，“难道没感觉出马自达的车座空间比较舒适？算了，小

鬼始终还是小鬼。”

“……‘小马’黑漆漆的，都不好看。”黎嘉阳嘀咕道，伸手按开了开关，转向了窗外，秋风就“嗖” 地窜了

进来。心里隐隐有些沮丧感，老师真的很厉害。工作才第二年就买新车了，别说是自己，就是老师的同行，也赶

不上他的脚步吧！其实这辆新车很适合老师，但是因为自己总觉不舒服，所以就忍不住口是心非了。

去的老地方不是平常人放假乐意到的休闲区，所以公路上车辆也特别稀少。在望不到尽头的公路上奔驰，有种说

不出的痛快感。

秋季的天空特别高远，碧澈，云朵稀疏，望上去很是舒服。

海浪渐次进退，拍打礁石的声响由远及近敲击着耳膜，像舒伯特令人安心的小夜曲。

顾向寻把车停在堤岸边，黎嘉阳推开车门就直奔海滩，海风一下子就灌进了他的米色风衣里，鼓鼓的，像游乐场

的搞笑人物，幼稚得可爱。

这个海边就如同他们的游乐场，因为这边海潮汹涌，无法成为一个公众游玩的场所，所以人迹罕至，却恰恰合了

他们的意。

顾向寻第一次领黎嘉阳到这边是为了让他领会李斯特的大气深沉，原是没抱多少期望的，但没想到居然奏效。而

小鬼显然相当喜欢这个地方。于是后来便时不时会过来了。

“老师，如果能把钢琴也带过来这边就好了。”逆风而立面向顾向寻的黎嘉阳露出大大的笑容，很孩子气的样子

，头发都被风吹得乱翘。

顾向寻探手推了一下他的额头，不客气的说：“别把肥皂剧导演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塞进你脑子里，钢琴放这里

还能用么！好好善待你的情人。”

“我的情人才不是钢琴。”黎嘉阳小声的抗议。

顾向寻略一挑眉，没有答话。在车上时黎嘉阳就几次出现欲言又止的表情，现在又突然蹦出这种话，直觉告诉他

，今天这个小鬼肯定有什么事。

正想着，黎嘉阳英秀的脸庞忽的逼近他，看得出这个过分年轻的小鬼正因紧张而微微发抖，一脸英勇就义又誓在

必得的表情——

“老师，你做我的情人好不好？”

已经完全是霸道的口吻了，唬得顾向寻确实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我能不能成为你的情人？”这种话听多了，略带软弱的口吻像是在向他索取感情，每次他都一笑了之。

十六少年的爱，百无禁忌？

脑子里莫名其妙跳出这样怪怪的念头，而后在潮起潮落的背景声中，他抬起手摸着小鬼柔软的头发：“你知道‘

情人’的意思吗？”

“当然知道！”黎嘉阳仰起头无比认真，刚想说下去就被顾向寻一把打断——“那就可以了。”

结果换黎嘉阳站在原处傻愣愣的，就这样就好了？他酝酿好的小宇宙才爆发了那么一点点而已诶……难道，还在

做梦？！

顾向寻似笑非笑的看着神情恍惚的黎嘉阳，大人的伎俩，料他也想不明白。之所以答应他，似乎有一半原因是不

忍心伤害这么单纯的孩子。反正他才十六岁，存在着无穷无尽的变数。就且答应他，又有何妨？

“老师，现在要去哪里呢？”黎嘉阳系着安全带时问道。

“到时你就知道了。”顾向寻转头看了他一眼，停住了发动汽车，伸手探向他，“怎么还是笨手笨脚的，安全带

都系这么久。”说着，三两下就帮他系好了。

黎嘉阳面红耳赤的反驳：“我只是动作慢了点而已，要那么快干吗！”

“哦——”顾向寻轻笑了一声，专心开车。

“……反正大人就是狡猾！”黎嘉阳低垂下眼帘，嘀咕道。抱着顾向寻脱下的外套，隐隐约约还有人体的温度，

感觉似乎正环抱着老师。顾向寻的应允没让他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更加不安。是因为过于简单就得到了吗？

黎嘉阳偷偷瞄了眼顾向寻，对方连开车的样子都这么好看，一想到老师他虽然总显得很淡漠，但其实是很细心温

柔的。于是心里也就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老师已经答应了，不能反悔的。

车子在一望无际的公路中断停住，而后折入了一段巷道般的小路。景色顿时又单纯的蓝天白云柏油路变成了倚山

傍海的木屋以及苍葱的树木，令人舒服的海潮声重新回到耳侧。

车子在挂着“Air”店牌的木屋前停住，下了车走近之后才发现原来木屋并非是真的木屋，只是仿真而已。

想想也对，在海边哪能真的住木屋，春季风那么潮湿，木屋迟早会坏掉吧！

顾向寻领着黎嘉阳推门走了进去，“叮铃铃”的风铃一阵响过，门边的柜台登时有个人直起身向他们问好。目光

及到顾向寻后立即兴奋莫名：“小顾！好久不见了！”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店长。”顾向寻略一点头，在柜台边坐下，转头看向大厅中央的那台钢琴，对黎嘉阳说，

“把我刚才在车上说的曲子都弹一遍，如果店长说不错，那下星期的假日我就空出给你，怎样？”

黎嘉阳看了眼被称作“店长”的中年人，目光定在顾向寻脸上：“老师说的哦，不准反悔。”说完就往钢琴走去

。

周遭的客人都诧异的看着这个清秀的少年踏上大厅中央，扬起细长的手指开始在黑白琴键上跳跃。

刚开始客人中还有阵阵嘈杂，渐渐就静下来聆听了。还嫌稚嫩的琴声毫不做作，略带张扬，把浪漫的肖邦演绎出

别样的唯美。

“你要小心点，这次你这只带刺的玫瑰可遇上猛虎了。”店长收回目光。笑嘻嘻的对顾向寻说道。

“我带他来不是要你看他的人。”顾向寻说。

“你忘了这向来是我的工作之一。”店长对他的冷淡不以为然，继续笑眯眯的，“越乖的人反而越有不可思议的

倔劲呢。不看人光听音乐就知道了。”

“……我知道。”顾向寻望向大厅中央，转开了话题，“你的生意还是这么好。”

“比起你在的那时就差了。”店长直言不讳的说。

“Air”是全城最有名的音乐酒廊，几乎每天都有名人在这里演奏。当然，亦不乏无名高手。

顾向寻到“Air”起初只是做侍应而已，被店长挖掘到他会钢琴后，便每晚都有一段时间特地空出让他演奏。他

也借机把时新提得高高的，一个人生活，少了钱不行。大学后期被一家大公司预先挖去后就直接辞了“Air”的

工作。此后一直未曾联系。

人生海海，记得自然记得，记不得联系又有何用？

“你说走就走，留下那些中了你的毒的人天天到我这诉苦。你啊，明明就不是冷得像冰的人，偏偏做事就是做得

这么漠然。”店长虽说得无奈，口气却还是充满恩宠。有什么办法，接触过顾向寻的人有哪个不被他彻底吸引住

？用“舞会上的抢手男人”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有时候恨不得能有个人让他方寸大乱，不要永远镇定得不像人

。

顾向寻朝他笑了笑：“结果他们的毒不都解了么？时间问题而已。”

“你以为这么简单？”店长顿了顿，忽而一笑，“看来你下星期的假日要空出来陪人了。”

话音刚落，屋内响起热烈的掌声。黎嘉阳坐在钢琴边，自信而羞涩的望了过来。

四

“黎嘉阳同学，黎嘉阳同学！”

身后传来急促的唤声，赶着去参加社团活动的黎嘉阳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来人，一脸诧异：“端木老师？

有什么事吗？”

端木闻微微缓了缓气说道：“你知道的，这个星期六是音乐节，但钢琴合奏的人选还差一位。所以我想你是否考

虑一下？”

斜晖中黎嘉阳的表情很困惑，良久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是我？”

仔细观察着他表情变化的端木闻听到这个问题后顿觉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说他不会钢琴。果然他的直觉没有出错

。于是他微笑道：“我觉得你应该有这个能力。对自己所擅长的事物要加以锻炼才会发光的。”

黎嘉阳听后很直接的摇了摇头：“对不起老师，我不想参加。”他从来没想过要在钢琴的舞台上发光发亮，他只

是觉得弹钢琴时很快乐。只要快乐就足够了。况且，他当初学钢琴只是为了让手指修长得跟老师的一样而已。如

果这种幼稚的理由能上台面的话，他也不用每次被别人逼问为什么会学钢琴而感到不好意思了。

见黎嘉阳竟是拒绝，端木闻登时有些发懵，还以为眼前这个少年是一定会参加的，所以连游说的措辞都没有准备

。

“端木老师，如果没别的事，那我……”

黎嘉阳刚想走，就被端木闻急急拦下：“那个，黎嘉阳同学，难道你不想弹起优美的音乐让你的家人朋友听一下

吗？音乐节他们一定会来吧，听到你弹的音乐他们肯定会很感动的，嗯，一定会很感动的。”说到后面，端木闻

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了。

哪知黎嘉阳的内力却被他的话语所拨动，假日可以让老师来参加音乐节，让他看看自己的能力，虽然谈不上要感

动老师，但应该也能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吧！

于是他喊住面露失望神色的端木闻：“好，我参加。”

对黎嘉阳来说这个再普通不过，只为满足自己小小私欲的决定居然在班上惹起轩然大波，尤其是加入同一个社团

的几位同学，更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会吧，黎嘉阳！你是我们篮球社的诶，居然会弹钢琴？这简直就是拿上帝的智商开玩笑嘛！哪里真的会有人

‘体育与艺术高度结合’的啊！”

“吓？体育与艺术高度结合？！什么东西？”黎嘉阳一头雾水。

尚未得到答案立即又被同学按住：“就是嘛！难怪你控球这么厉害，原来留了一手！早知道我也去学钢琴，铁定

跟你一样成为首席控球后卫。”

“拜托，没你讲得那么夸张啦！”黎嘉阳怪不好意思的，眼角余光瞥到东野望独自一人出了教室，反应迟钝的大

脑终于有点灵光，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便赶紧追了出去。

“东野，东野！等等我！”黎嘉阳连声唤住东野望，手按到对方的肩膀时对方才似极不情愿的停住。

走廊上人来人往，谁也没多留意这怪怪的两个人。

“东野，你生气了是不是？”黎嘉阳试探着问。

“我干吗要生气。”东野望转过身看着他，挑高了眉毛。

“……可是你整张脸都跟狐狸一样了。”虽然同伴们都说他在许多方面都少了条神经，但是察言观色他还是会的

。

“我本来就是猫科动物的长相。”这下就是白痴也听得出当中的火药味了。

“……”黎嘉阳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向来不是善于言谈的人，只惯于直来直往的表达感情。

东野望投降似的叹了口气：“算了，就算你知道我生气，也肯定不知道我气什么。反正，是我自己的问题啦！”

“不是气我没告诉你我会钢琴的事吗？”黎嘉阳不解的问。

东野望忍不住嘴角抽搐，左右开弓捏住黎嘉阳的脸颊：“我是变态吗？我才不是气你这个！我是气你明知我是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