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长安 上——冬小树
冬小树  发于:2011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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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影子几乎已经把自己全部包围住。董知府站在刘大人身后,他明白此刻什么话都是无济于事,唯有紧皱眉头。

那彪形大汉一把抓起陆祭,伸出的左手在阳光下闪过异样的光芒,然后似迅雷一般的挥了下来。

“啪!”

陆祭已经闭上眼睛,但是清脆的响声过后自己却没有任何的痛觉。他半信半疑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前竟然

是自己最熟悉的背影。

竟然是闻人衍。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用自己挡在了陆祭前面。他在地上低着头,头发遮住了眼睛

,帽子已经在地上画了一个半圆,右边脸颊登时肿胀了起来——那一掌正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脸上的。

几乎所有人都愣了。

“衍哥!——你……”陆祭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但‘你’之后的声音是哽咽在了喉咙里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冲

破了防线。闻人衍并没有看他,只是赶紧端正跪好,“刘大人,他年纪还小不懂事,希望大人能原谅,我……甘

愿替他受罚。”他右颊肿胀,嘴角淌出血来,声音也有点不清楚。

刘大人刚从惊愕里缓过来,这时已经气得跳脚:“董大人!!你们是不是在合伙戏弄本官?!简直是反了反了!

来啊!两个全部拉回京城,本官要亲自教训!”董大人脸色惨白,连忙跪下。他被眼前的事实惊呆,一时竟然不

知所措。

接着就已经有人过来把陆祭闻人衍给绑住,准备带走。这时有一个刘大人的亲信侍卫,疾步走来,从他们身边经

过,对着暴跳如雷的刘大人悄悄耳语了几句。

刘大人顿时满脸惊异,又看了看那侍卫手中的东西,才露出相信的神情,但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表情,赶

紧对着亲信指点了几句,瞬间神色竟是异常紧张。

陆祭完全没有在注意旁边究竟还发生着些什么,他被人强拉着出去,只是双眼直直的望着闻人衍,模糊了再清晰

,清晰了又模糊,突然觉得有好多话要对他说,胸口像即将喷发的火山,炽热的流动在自己身上各个感官里。

闻人衍看见陆祭独自被拖往门外,心里顿时慌乱了起来,“难道竟然不是要关在一处么?”他急切的望着他,又

望望门外,想知道他到底要去哪里。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为首的那匹黄鬃马上的人影是如此的眼熟。

是阿天。赵邺身旁的那个清秀小厮,就骑在马上,正在翘首观望。

陆祭只是清楚的看见渐渐远离的闻人衍脸上仓皇的表情已经消失了。

他对着自己,是异常肯定的,微微一笑。

 


8 灯倚长檐影

等到上了那辆熟悉的马车,陆祭才发现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你……”带着满脸的疑惑加吃惊,陆祭不可思议的望着赵邺:“怎、怎么会是你?”

赵邺并没有说话,只是掀开帘子一角,亲自冲着刚才把陆祭连拖带拉一路弄上马车的那几个侍卫冷冷一笑:“回

去告诉你们刘歆达刘大人,这次他的放手之情,我自然会记住,让他不用担心。滚!”几个侍卫诚惶诚恐的还没

来得及跪下,听到这个字眼,马上奉命便逃也似的回去了。

赵邺看着他们抱头鼠窜的身影,放下帘子来,才暗暗吁了一口气:“走吧。”

陆祭本来是无比吃惊的望着他的,直到感觉马车已经动起来时才刚刚回过神来,便奋力的往外面冲去,“不要走

!!放我下来,老衍他还在里面啊——”却突然感觉被一股那样大的力量给拉住后拽回座位上,他回头望着赵邺

,挣扎着,眼泪已经涌出眼眶。

“让我回去!……你让我回去……老衍被他们抓住了……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赵邺一言不发,只是环住他身体的手臂默默用力,将陆祭使劲搂进了自己怀里。

陆祭紧紧贴在赵邺的胸脯上,声音即时淹没在他的衣褶里了,变成微弱的呜咽声,只剩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冒出来

,再消失在他身上。

身下的马车已经开始颠簸起来了。细碎的马蹄声丈量出的,或许是自己离梨州府已经越来越远的距离。

可是,可是。

“老衍……”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之后,马车才停下来。可外面已经是月朗星稀。

陆祭被带下车来,映入眼里的是一座大的府邸,应该是刚盖起来还没多久,因为大门上的铜柱上看起来还是崭新

的颜色,映着旁边两盏大灯笼的光芒耀眼。但是在横梁上面并没有挂任何的匾额。

陆祭自小根本没有出过梨州,这次被强行带往了一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心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他呆站在马

车旁边,眼望着前面陌生的入口,一时还决定不了是不是要进去。

而赵邺这一路上与往常也大不相同。在陆祭挣扎的时候会被他用力抱进怀里,哭的时候他也只是听着,一直到马

车停下为止,竟然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时回头看见陆祭独自缩在那里,脸上是隐约的恐惧,忍不住又折回来。

“进来吧,到家了。”出口的却是温和的声音,像春天刚刚融化的冰雪。陆祭只是用很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还是

没有动。赵邺也就不再说话,径直拉了他的手,进了大门。

陆祭就顺从跟着他走,不知已经穿过了几个拱门,几条走廊,只是看见屋檐下挂着一盏盏的灯笼,排列起来望过

去,像极了书上写的海上点点渔火,在黑夜里散着微微的光芒,把周围一小片渲染成了温暖的橘色。陆祭的手像

是被其中的一种温暖包围着,伴着脚下沙沙的脚步声,就在这寂静的廊道中,心里突然生出来应景的安全感。

“到了。”最后拐进了一间已经点上灯的小房间里,才停下来。 “这是你的房间了。”

陆祭望了望这是一间已经可以用‘温馨’来形容的屋子,然后又很奇怪的看着赵邺,终于忍不住的疑问想像汐一

样涌上了胸口。“你……是谁?”忽然觉得不太妥当,对这个见过太多次的男子已经不适合再问这个了,“我是

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以他能把自己从那个好像很有权势的刘大人手里救出来,以他能用那种傲慢的语

气对那些侍卫们说话,一切都已经超出了陆祭对他原本的估价。

赵邺只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伸手将还缠在陆祭手上的绳子解开扔掉,然后缓缓揉动他被勒出红印的手腕,轻

声的问:“疼吗?”

陆祭一愣,本能的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有得逞,手腕上的伤痕发出微麻的灼痛感。但是如何能比得上闻人衍替自

己挨的那一巴掌的十分之一,想到这里,心里突然痛了,于是冲着赵邺已经跪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你一定很厉害是吗?我求求你救救他行吗?他是因为保护我才给他们抓起来的…

…”说到这里,声音里几乎又要带出呜咽。

赵邺看他这样不由得一惊,已经拽住了他,然后拉他进了屋里。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保护那些桃花吗?”赵邺并没有回答他,而奇怪的是他不顾安危的去保护那些桃花们

陆祭垂下眼睛,“原因太长了……”他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竟然是那天在秦仙亭内奇异的画面来,“我说了,可是

你们谁又肯信呢?”

“我信。”赵邺坐下来,认真的望着他。“说吧。”

陆祭已经在心里积压了太多东西,时间太长久似乎已经要长出绿色的霉菌。他望着的是赵邺并没有开玩笑的表情

,呼啦啦凭空生出无限的信任来。

或许……真的到了应该说出来的时候了。

“我从小似乎就没有了记忆。最靠前的印象就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我靠着一堵冰凉的厚厚的墙在哭,为

什么哭我已经忘了,周围全是残垣断壁,好像还存在着不少烧焦的痕迹,那种刺鼻的气味我到现在都忘不掉。直

到有一个人过来拉我走。”

“那个人是……”赵邺忽然勾勒出来某一个轮廓。

“是衍哥、是闻人衍。”陆祭眼睛瞬间明亮起来,“他其实当时已经是府衙的人了,因为是董大人当时收留了我

。老衍他的姓在山东之地特别罕见,但他从来都不说他的家族来历,连我也没告诉过。我只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是

父母双亡。不知为什么小的时候我经常会被那里的小孩子欺负,他们冲我扔石头,说我是‘桃花妖的孩子’……

说我‘不祥’、‘不吉利’的,好像曾经还真的有人为我看过面相的,说我是‘犯天命’,会看到别人不可能看

到的东西……”

“犯……‘天命’?”赵邺心里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被谁戳中痛处。

陆祭已经如鱼沉湖底那样沉浸在往事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老衍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保护我,当时他和那

些孩子们打架,我就只会在一边哭。”——“我能保护你的!”当时的童音像是被从深深的心底里挖掘了出来,

又重新响在耳边的。“他没有食言,一直都在保护我,而我也不能食言,要好好的活着。这是我们之间的誓盟。

直到九月桃花开……”

“我就是在九月里出生的——这是董大人后来告诉我的,但他始终不告诉我父母是谁,他们到底是怎么过世的,

而我也完全没有印象。自从这次桃花开来之后,我就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也许时间到了,我可能要明白一些什

么,那会是我以前想知道而不能知道的东西,像是一种只能我自己感觉到的预兆。桃花开得愈茂盛而我的这种感

觉就愈强烈——这些桃花像是为我而开,所以我一定要保护它们!”陆祭的神情渐渐坚定起来。“加上那次在秦

仙亭内,那似乎是个梦吧……”

“什么梦?”赵邺完全已经进入到一个倾听者的角色里,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被陆祭从口中缓缓叙述出来,自己

竟是如此的深信不疑,他似乎只是讲给自己听的。

陆祭稍微考虑了一下,但还是将那天遇到的似幻似真的梦境全部告诉了他,只是隐去了闻人衍的告白不说。

“这就是全部的原因了。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但是……我求求你,救救他吧,他得罪了那个刘大人,一

定会被罚的很惨的……他保护了我这么多次,也该我去保护他一次了,何况这次都是因为我!”

赵邺沉默了,这个复杂的故事似乎已经从自己心底将某些东西动摇了,只是他每说一次那个人的名字,都会紧紧

的压迫一次自己的神经。这种感觉是他从小到大是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不知道为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见到了他以来,就产生了一种感觉,是一种被升华的感觉,从自己的心里挥发出来,已经侵蚀到五脏六腑

最终,赵邺望着陆祭满脸的渴望,幽幽叹口气:“……有很多事情是非常复杂,你现在不可能懂。”缓了缓,“

明天我们去一趟那个秦仙亭,先去看看那些桃花到底在暗示些什么。再……”他定在门口,“再”字后面的句子

被紧锁在眉头中,始终没有说出来。

他终于忍不住还是回头望了陆祭一眼,“睡吧……太晚了。”但暗沉的语气之后的眼神是深邃而复杂。

像蜡烛上摇曳着的火焰那样漂浮不定。

第二日。

“这儿……便是你们常来的秦仙亭?”

赵邺立在亭子内,周围仍是大片妖娆的桃花丛,朵朵争芳斗艳,似乎一直都不知道会有场灾难将要落在头上。

陆祭心不在焉,他已经盘算了一整夜要怎么救出闻人衍,这时自己离他那么近,竟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左顾

右盼时,却正好望见惊蛰桥对面那一爿店铺。

赵邺正奇怪陆祭没有回答,转过头来时竟然发现他已经不在身边。赶紧四下望去,却看见,一个身影刚刚翻越过

前面那座白色石桥,正向不远处的一个店里奔去。

恰恰是那日自己曾来过的——‘锦长安’。

 


9 寂寞谁能独享

“小钼——你去将东城里程家的帐打理一下。”

于誊正在柜台上打着算盘,自长安店开张以来,已经与几家固定的客商有了来往,生意也变的兴隆起来。柜上的

订单是被写在一卷长长的帛上的,他细数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突然想起来什么。“啊……还有,落春巷的王家

,前天订的那匹‘烟罗湖’给他们送过去吧。”

一个小伙计答应着就拿东西出去了。那只花猫本来是趴在柜台一角睡得正香,这时却突然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直

勾勾的盯着门外。

“来了么?”

于誊没有抬头,嘴里像是在问谁,手下正安安稳稳写完最后一个字。

花猫微微抬起前爪,身体忽的跃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爪印却留在了棕红的柜台上,像极了

一朵绽开的桃花。

“于先生!……在吗?”门外果真响起来脚步声,从远处急促的声音传过来之后变的轻而缓慢。陆祭站在门口正

往里面小心观望。“于先生在吗?”

“是陆公子?”

于誊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同时发觉陆祭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刹那,表情变得异常古怪复杂。于是笑起来:“这个时

候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陆祭有点迟疑,他犹豫的望望店里,“我能进去说么?”

“哦?”于誊脸上露出难得的吃惊表情来,“你说你想明白了?”

陆祭把头压得很低,把手插进了两个膝盖之间,似乎已经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点点头。“因为我……没有其他

的办法了。”

“那好,”于誊并不多问原因,只是恢复为商人常态,表情郑重的像是在谈一笔很重要的生意。“虽然我已经说

过一遍,但这是规矩。做这笔交易,第一,你面对的事情,想解决的问题都会实现;第二,但你要为你得到的做

出代价——这个代价,也许会很沉重,或许你将会失去你相当重要的东西。你可想清楚了?”

陆祭就在这一瞬又沉默起来——自己‘相当重要的’的东西是什么,那该是什么样的沉重的代价?以前自己全部

用‘逃避’来处理的,直到现在变成没有时间再去考虑这些的时候,现在的一切是什么又能比什么更重要?好像

突然在心里清晰起来。于是他带着无比坚定的信念望向于誊。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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