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长安 上——冬小树
冬小树  发于:2011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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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好了的瓶子。“这里面……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吧?”他轻轻拿起那个瓶子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一股血腥之气

扑面而来。

“这……这东西是如何在小人店里的……小人确实不知道啊大人……”那于老板身上早已不见了当日那种盛气高

傲了,只见他趴在地上很委屈的辩解,一脸无辜而且身子还在不断瑟瑟发抖。特别与往日气质截然不同,简直是

判若两人。

“那你呢?有什么话要说?”董知府瞟了他一眼,直接又指向一边的月白。

月白却如往常一样,她仍是那副恬淡样子,仍是那么漂亮的容颜上看不出半点涟漪。

“小女子……自然也不知道……”

“哼!”董知府鼻子里重重一哼,怒色已然爬上了眉梢。“好啊。自己店里活生生跑出来一瓶子人血!老板和管

事的都还不知道!”接着回手抽出一支令牌做欲掷之状。“不然只好受点皮肉之苦了!”

“哎哎哎哎大人啊!”谢老板面色煞白,似乎他从小娇贵之体还未受过如此大阵仗,不由得面如土色。“大人饶

命啊!这东西小人委实不知……你没有证据怎能说打便打啊?”

“这还不成证据!”董知府将那件带血的包袱一同扔在他面前:“你可看清楚,这瓶子可不是从你那店里带出来

的?!而那瓶子里的血可不是猪学狗血,那可是人血!!连这个带出来的小姑娘都不放过!是不是你?!”

月白看见那带血的包袱,不由得心里一痛。而谢老板却像被吓了一跳,他稍微镇定了一下,可还是唯唯诺诺说道

:“那……那证人呢?……这包袱的主人可不在了呢……”

董知府一愣,这是藕荷的包袱啊,可是藕荷已经死了。

“证人……在这儿。”旁边一个小小的声音突然响起。听起来似底气不足但又像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众人不约而

同地冲着声音来自的方向望过去。

正是陆祭。

陆祭从旁边走出来,也跪倒在堂下。“董大人。”他抬起头,坦然面对公堂。神情似乎要比一切时候都要严肃。

“我便是证人。这包袱同这东西……确是它主人临死之前亲手交给我的。”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该不是要我严刑逼供吧?”董知府脸色一沉,猛拍惊堂木,声震

四座。“还不快认罪!!”

谢老板早已经手脚颤抖,他目瞪口呆地望望旁边的月白。头上已有汗珠不断泌出。

“好吧。……我认罪。”月白惨然一笑,声音缓缓发出。却令包括陆祭在内的所有人大吃一惊。“这一切……都

是我做的,和海棠店,和……老板没有任何关系。”她从最开始就已经埋身于自责之中,当看见陆祭以一身捕快

装扮出来替死去的藕荷作证时,她心里最后的一点防线早已全然崩溃。只是这时她声音平和毫不慌张,似只是在

讲演一个故事般淡然。

而旁边的谢老板却稍稍松了口气。

“……你?”董知府同样愕然的望着她。“你一个女子?”

月白点点头。“店里的所有胭脂都是我做的……那瓶子……自然也归我所有。和其他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他

们都是不知情的。”

“那么京华南院的命案也是你所为的?……就连同这次的小柳街命案?”

月白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不对!……撞死藕荷的不是你!我有看见过车上那人身材相貌,绝对不是你!”陆祭实在不敢相信藕荷的死会

是月白所为,激动起来,却忘了自己是在公堂之上。“那花满楼,那京华南院,也都有人看见是一个青衣女子的

……月白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怎么会?怎么会……”

月白只是默然不语。良久,才喃喃说出:“傻瓜。衣服不会换的么……有时候,连脸都是可以换的……更何况…

…”说着,她垂下头去,长长的头发散了下来,直到遮住了整张面孔。等到在抬起头时,竟然呈现的是另外一张

脸,是一张鼻子眼睛嘴巴都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完全陌生的面孔!而刚才那一个人似乎就像是在众目睽睽下蒸发了

“什么?!”堂中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全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连同旁边的谢老板都是一脸错愕。

“你……你是谁?!”董知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指着堂下那陌生女子,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月白”笑了笑,惨然回道:“这才是小女本来面目……这面具,我已带了好些年,终于可以摘下了……”

“好些年……”陆祭惊愕之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颤抖着望向旁边的女子,越看她越是似曾相识

,而心里就变得愈加暗淡了几分。“难、难道你……你就是……藕荷的……藕荷的……”他翕动着嘴唇,嘴里却

始终吐不出最后的几个字。

这结局太残酷。

“……不错。”“月白”轻轻撩了下头发,底下遮住的也是张绝世面庞。“我便是翡儿——藕荷的姐姐。”

像一道惨白的电光闪进了陆祭心里。“求求你……帮我找姐姐……”藕荷最后的夙愿又重新浮现在了眼前。而现

在她一直寻求的亲姐姐就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藕荷啊藕荷,你其实一直就呆在你姐姐身边,可是……可是……

陆祭忽然像木桩一样委顿在原地。

“那件花满楼的案子也是你做的喽?”一直站在旁边的闻人衍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站出来向着董知府禀报:“大

人,在下已经查过花满楼名册。那日消失的姑娘却是月儿姑娘……而被贝老板隐藏下来,却是另有原因……”

董知府脸色微微一变,还没有答话,却听见堂下翡儿已经供认不讳。

“不错。那月儿便是真正的月白。她竟也是易容之后一直隐姓埋名藏于青楼中,却被我偶然间得知。所以……”

“那她的尸体呢?”闻人衍已经去探查过若干次,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翡儿只用下巴轻轻点了一下放在案上的那个瓶子。“她,连同她们的血,都已被我放在那个小瓶子里了……你们

有谁知道?普天之下,最艳丽的胭脂便是用人自己的血制成的,而最艳丽的胭脂也莫过于能改变人的面貌……”

翡儿忽然不可一世的笑起来,满头的长发飘扬,遮住了她艳丽到极致的面孔。

“来人啊!把她给我押下去!明日便押送京城!”董大人像是不忍再睹,连忙发施号令。

接着便有人答应着上来押她下去。而就在经过陆祭身边时,陆祭再也忍不住,他赶上前,终于开口。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藕荷?可是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翡儿只沉默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了笑:“……既然所有的案子都是‘翡儿’做的,那么自然也

应该是‘翡儿’来认罪。”

说完,在旁边捕快的催促下,翡儿踉跄了几下。而就在这慌乱中,一样东西已自她的脸颊清楚的滑落。

或许是泪滴。映照了曾经无限的夕阳的,无限的荷花舟头的,和那时候永远的,江南时光。

已经一同滑落。

陆祭愣在原地。等前面仓促的人群过去。他却只看见站在自己对面的闻人衍。

——“如果哪一天连你也死了话,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持我活下去。”

——“可是我现在发现了一件比起这件案子来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事情啊。”

什么比什么更重要?

或许是真的。我们都已经中了那种毒。

并且已经病入膏肓。

一直摊在地上的谢老板听到被无罪赦免后,像终于完成一件任务似的连连告谢,然后便匆匆离去了。

但是谁也没发现,在他满是汗水的脖子后面,已经有一点薄薄的皮肤翘起。

似一张可以撕下来的脸。

 


8 花满胭脂案

我歌长安晚,谁描霓裳妆。

玉龙吟三叹,丹朱引鹅黄。

池内藕荷乱,檐下杨柳忙。

藕断荷叶残,月色白如霜。

花满胭脂案,天过秋正凉。

——《锦·胭脂案》

翡儿第二日便画押被押送往京城了。连月儿的尸体也一并找到了,死状同南院那个小姑娘是一模一样,都像是被

人突然抽光了鲜血,她们究竟是怎么被杀的,除了翡儿大概谁也不会知道了。

那瓶人血,还有胭脂海棠红,也已经被封好一并送往京城了。但是以后听从京城回来的人说,在去京城的路上,

那盒胭脂却神秘的消失了,谁都不知道到底去哪里了,从此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悬案——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只是在押送的时候,梨州城里因为很少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出来了。街道边,楼阁上,小桥

旁,似乎能出来的全都出来了,全部都是人山人海——竟似乎比那日梨州灯会还要热闹。

陆祭没有去看。只是听看回来的人说人们都很是安静的看着翡儿出城的,没有一个人肯出来甚至是稍微指责她一

句的,人们都不忍心这样对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孩子。

即使她有罪。或许是天大的罪过。

陆祭后来又悄悄去了一趟藕荷的坟上,那是在仲秋之际,想给她去送些瓜果月饼,海棠店已经在最快时间内搬走

了,没有人知道搬去了哪里,连谢老板都已经不知所踪。现在只剩下藕荷自己孤零零的呆在他乡异土。

陆祭连闻人衍都没告诉,只是用自己的俸禄买了些新鲜糕点,然后想把这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藕荷。

可是,在他还未走到的时候,却就已经看见点点火光闪现,还伴随着阵阵悲切之声。

“是谁啊?难道藕荷在梨州城里还有其它亲戚朋友不成?”陆祭觉得异常蹊跷,“以前从来没听她说过啊……”

于是好奇的伸长脖子向前张望。

只见一段熟悉的青色衣锻,似一女子正端坐在那小坟前,大放悲声,手里的元宝纸钱在火里像硕大的黑蝴蝶一般

翩然飞舞。

陆祭不禁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手里的东西“哗啦”一下全部掉落在了地上。

往后的一段日子似乎过得很快。天气也在瞬间开始转凉。

连那招摇了整个夏天的垂柳都已经开始变得金黄。

似乎又恢复了以前的那些日子。陆祭闻人衍每天都要似游鱼一般穿梭在梨州大街上,穿着官府配着官刀耀武扬威

的走来走去的巡街。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重复那些事情,是一遍又一遍。

但是却不再感到乏味。

或许正因为“你”还在我身边。

“衍哥……你说这像不像是‘盛世’啊~”

陆祭望着窗外,隔着竹纹横帘看外面被分割成一小条一小条耀眼的阳光。手边是一杯刚才呈上的还微微冒着热气

的山前青。心里竟突然感觉到无限的舒畅与温暖。

“什么‘盛世’啊……你小子又胡思乱想了,刚才才被个小贼偷去银包,现在却又坐在这里感叹时光美好……六

儿,我是越来越发现你实在是不太适合做捕快诶~”闻人衍坐在对面,一脸啼笑皆非的望着他。

“……少来破坏我的大好心境!我才刚让我自己相信了那只是做善事施舍给他们了?哼!”陆祭嘟着嘴,眼角撇

向闻人衍,却突然想起来:“哎呀!衍哥~这个月的银子看来又要……嘿嘿~”

“……又要干嘛?”闻人衍故作警惕状,双手护住银包。

“我、我的银子被偷了嘛……离发俸禄的日子还早嘛……我下次一定会注意嘛……”陆祭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那好吧……”闻人衍撇撇嘴,但立即又换上讨价还价的奸诈表情:“那这个月的脏衣服……”

“……”陆祭满脸黑线却只好忍气吞声,撇了撇嘴采取默认措施,但是心里顿时竟涌出无限甜蜜。他脸红红的把

脑袋又把脸扭向窗外佯作忧国忧民状。

“又看‘盛世’呐?……其实前朝长安那才叫真正盛世啊,可惜咱们是都没福分见到啦~”闻人衍笑道。

“原来那边海棠店的牌子被摘了下来呢。”陆祭突然转过头来,“我……感觉那天在公堂上,是她在说谎。”

“恩?”闻人衍望着他,“为什么呢?”

“当他们赶到海棠店里的时候,月白已经把什么都打理好了,而她却正坐在梳妆台前,好像正在画妆一般……”

“那么说……月白就是月白了?那么翡儿——谁才是藕荷真正的姐姐呢?”闻人衍挠挠头。

“对啊……”陆祭双手托住腮,悄悄的转过脸去,一抹微笑已经从嘴角绽放出去。

“是谁呢?”

在远处。

恰似就是在原来的“海棠”店里。旧的招牌已经被卸下来了,现在正有人往上挂着新的招牌。

斜对着万丈的阳光,被映的是大字金黄。连同镶嵌进棕红的漆牌都是耀眼异常。几乎每个字都是金光闪闪。——

『锦长安』。

而店的主人亦站在店铺前面。一身白衣,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正在微凉的秋风中转过头来。

而店外往年种下的桃树似乎也变得无比娇艳。

似将要怒放一般。

 


                桃花事


1 花开秦江头

「秋九月丙午,以岁无兵凶,却一怪事焉。……三月桃花,满城皆放,吐春朝之势,香传十里。……寻僧道看望

风水,皆不得解。……千百户登高焗香,摆十样果品,以飨花神。」

——《宋·梨州记》

“……怎么还没回来?”

闻人衍抬起头顺着往栏杆往远处望望,接着又无精打采的斜倚在桥栏上,嘴里的一根柳条早已经被嚼的没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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