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鼓乐喧天声传来,敲锣声鞭炮声中,两排衣着鲜明的侍女边走边向街道两边发着彩线铜钱,廿名衣着鲜明的
家丁赶在前面,刘青为首带领众人当街跪下,大声道:
“恭迎主人入府。”
见预定的人马过来,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抱歉了,月郎公子。我早就想过将生意拓展到京城,因此已经命下人看地买房了。所以,还是多谢你的美意了
。”
“这么说,你早就安排好了……”半晌,笑容仍僵在脸上,月朗公子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没办法,我是个商人,有赚钱机会都不会放过,呵呵。”我顾左右而言他,“亲切”的假笑了一下。
这当然是假话。从前本太子知道身份尴尬,哪敢踏进帝都半步!只是,那时候,被摄政王跟金月郎两股势力压制
着上京,刀都被人架在脖子上了,不走是不行的。
于是走之前,我紧急做好对策,让刘青联络几名已经在帝都的凤记商铺心腹,快马加鞭买了一传为阔气的旧王爵
大宅,同时以经商为名,大肆花钱送礼,拉拢中层高官富贾。我当时给他们的指示是闹得越大动静越好,务必让
安凤铭这个名号成为帝都年度流行词之一。不是我想像某位以花命名的姐姐那么出名,而是我不想被带到帝都任
人宰割!之前听金月郎的介绍跟众人的说法,我已心里有数,摄政王苏宙离这方面固然对我不怀好意,但月郎公
子等几大世族表面示好只怕更为凶险,果然一进城就是要将我软禁的意思,我不想变成别人的棋子,我更习惯于
做下棋的人。
京城各大世族新贵势力错综复杂,互相制衡。我早早备下了自己的宅子,不入住琅琊金府,又将名号宣扬得满城
都知,这样我固然不可以提前逃走,但人人都知道安凤铭公子,反而保证了我暂时的安全,也使各方势力在揣摩
到彼此用意前,不敢轻举妄动对我下手,以免给对手可乘之机。
果然我这次押宝对了,对着狐狸一样满肚子主意的月郎公子,我居然险中小胜一局。见他依然惊愕的样子,我忍
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那个人就是凤铭公子,好帅啊……”
“好大的派头……多半也是世族吧……”
“如果不是本国的世族,就一定是外国的王子吧……”
“我觉得这位异国王子,不比我们风花雪月四大贵公子逊色哦……”
“这位凤铭公子,比金月郎公子帅多了……他笑得多迷人啊……”
“再帅也不会看上你,嘻嘻……”
背后是街众的七嘴八舌,我不动声色,面带微刑续看他。
金月郎秀气的眉微皱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往常泰然自若的模样:
“那么,耀昙君,保重了。这一路车马劳顿,就不打扰了,明日午后,我会派人来接你见我父王,到时候还请君
上赏脸。”
他用上了正式的头衔称谓,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总归会来的,遂微笑着应约。
原来这个世界,我最信赖的那句话依然有效——
假如注定要被生活□,与其拼命反抗,不如享受快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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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步步惊心(2)
待月郎公子带着随从缓缓退去后,我无意一回头,看到昊希如一柄连体鞘剑,挺直的腰板依然昭示着他的紧张跟
随时待命,心底有个很深的地方忽然柔软了一下。
这个人,本该是搏击长空矫健的雄鹰,我用称不上光明正大的手段逼他对我效了忠,承诺给他自由,其实却是隐
形的加重了他的束缚,可是他对我却再无怨言。从刚才他那一挡来看,的确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忠诚呢。
“主人……”他见我定定的看他,犹豫的开了口,却不知说什么好。
“昊希,我依然不敢相信任何人,但是也许……呵……我是说也许……我该试着学会……信任你……”我对他说
,后面那句轻得几乎连我自己也听不见。
“主人……小心!”是月元的惊呼声,眼前金光一闪,欧元闪电般跳到我肩上,我握紧了拳头才没有把它摔下去
。
“对不起,主人。” 月元赶上来,急忙道歉,想将欧元抱下来,可是出乎意外,它呜咽一声,依然挣扎着死死
扒住我的肩,眼睛紧盯着远方,表情既像困惑又似不安。
我们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远处那高高露出来的森严古堡,正是凌都皇宫一角。
静默的宫殿中,吟风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高位上那玄黑的高大人影冷酷的打量着他。 “你还有什么可说
的?”良久,那人打破了沉默。
吟风一言不发。
“那么马魏说的是真的了……我们堂堂凌朝数一数二的高贵公子,居然费尽心机想回护那个前朝余孽。”苏宙离
步下阶梯,捏住吟风细巧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残酷的笑道,“别以为我不敢对你下狠手,慕容……你在我眼
里,不过是一个地位高贵的贱货而已……”
“你们父子发过毒誓,不是吗?”吟风启唇道,眼中幽幽闪过一丝嘲弄。
“啪”的一个耳光,重重打在吟风脸上,吟风被打偏过头,嘴角沁出血丝。
苏宙离却又顿了顿,慢慢掰过吟风的脸,怜惜的捏弄着他光洁的下巴,说道,“最近不在大哥身边,睡不好吗?
瞧你,又瘦了……”
此刻他们的脸相差不过一寸,那人状似情人般细细抚摸着他的脸,温柔语气中带着恶毒,让人毛骨悚然。
维持着下巴被抬起的姿势,吟风冷笑道,“承蒙摄政王兄关心,我还撑得住。”
对于他一如既往的这种骄傲,苏宙离又爱又恨,见眼前之人风华面容难掩倦色,偏又神色倔强,修长脖颈如骄傲
的白天鹅般仰起,忍不住顺势探入他白色的衣领内。
“啊”的一声,苏宙离吃痛收回手,面色阴晴不定,仿佛吟风脖子上有刺一样。
吟风平静的看着他。美人如玉当前,只是侵犯不得。只见吟风光洁如玉的肌肤上,忽隐忽现有蛇一样的纹身起伏
,蠕蠕而动,让人恶心,正是这炽热的蛇纹阻止了苏宙离的进一步进犯。那是先人在煌沌大陆创世神面前许下的
誓约,化成禁锢的符咒刻在双方身体上,一旦一方违背,立刻受到夜与黑暗女神的严酷惩罚。
“如果不是我那老不死的父王跟你那妖精母妃定下的契约,你知道我会将你怎样。”苏宙离恶狠狠的说,发红的
眼肆意在吟风身上游移,令包裹在白色缎袍下的曼妙身躯也禁不住微微颤抖。
喜怒无常的苏宙离,片刻后却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沉,他慢慢踱回宝座,捡起那片画有三大世族花押的信笺,沉吟
道,“琅琊郡王也盯上了魄离,真想不到……他有恃无恐的是什么?难道金,谢,安三族已经知道……”
他没有说下去,阴骛的眼却盯着吟风的脸,笑问道,“听说那人喜欢你,为了你才出谷的……好一个美人计,我
的好慕容,我都要忍不住为你鼓掌了。只是……不知道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后,是否还会如此情深款款?”
吟风心中雪亮,自己一路上,果然有苏宙离的人盯着。只是传言不实。那人不爱江山是真的,但贪图美色,也是
曲解。只是苏宙离生性多疑,此刻,为了自保,不如顺势误导。
“那人并无复国之心,若能笼络,对我们益处多多……”吟风拜服在地,低声说道。
“哦,说说看。”苏宙离挑高了眉。
“他们用多年前失踪的耀昙君名义,恰恰说明他们并无把握,否则早就……进,可用;退,可弃,却不知螳螂捕
蝉,黄雀在后……”
没等他说完,苏宙离即刻打断,“二弟你果然是才智过人,不枉大哥的疼爱……”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绕。现在……”苏宙离一拍双手,两名黑衣武士无声无息现身在地上。
“二公子办事不利,愧对吾皇。琼刑,两百下。”苏宙离冷冷道。
那两名黑衣武士显然是做惯了这种事的,他们迅速剥下吟风的外袍,将他缚倒在地,嵌着冰川冷岩的狼牙刑棒在
吟风□的纤白腰际比了比,只待摄政王一声令下离开后,就动手了。
腰,是一个男人最脆弱的地方,饶是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地狱的恶毒跟苦痛,还是忍不住战栗的挣扎起来。
“等等,我改变主意了。”就在这时,苏宙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就在这里了。打在你身,痛在我心。这
次派你出京,是我失策了。如此就罚我留在这里看你受刑,让我心痛,好不好?”恶魔的叹息,听起来居然也是
如此无奈而悲伤。
“听凭王兄高兴。”吟风脸色煞白,惨然一笑。
这样的侮辱并非第一次,刑罚加诸于身,时不时的危险任务派发……跟魔鬼共事的代价就是如此。只是不知道自
己还能撑多久……
刑棒一计计落下,沉闷的打在他的腰际,声音不响,却剧痛无比,带起血肉模糊的轨迹。吟风死死咬紧下唇,不
让自己发出嚎哭之声……
很早之前,我就失去了痛哭的权利。皇甫凤铭,你只知我是堂堂凌朝王子,摄政王的亲兄弟,却不知……我……
我本姓慕容而非苏,是被皇甫氏灭族的前越朝皇室唯一幸存血脉!跟你一样,背负着复国的重任……皇甫凤铭,
这个世上容不下你我共存……只是……也许……我会比你先一步下地狱……
无休无止的刑棒击在脆弱之处,吟风痉挛的手指死死抠住地面,终于痛得晕死过去……
1
一 步步惊心(3);
跟想象的龙潭虎穴不太一样,虽然本太子是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去的,但真正会面的情形,还是让我吃了
一惊。
谢安两族族长推说事务忙,根本没有露面,只派了两名年轻公子陪宴,还有几名一看就知道是府中幕僚的中年男
子,跟我闲扯了一通不痛不痒的闲话。
两名世族公子中,年纪稍大的安氏公子名叫安与衡,相貌颇为英俊,只是眉眼间浅纹横生,有些显因压力过大的
疲惫老态。据说此人是安氏远房血亲,因为安氏一族这一代人丁寥落,所以他被珩水君安君瑞抱回府中收养,大
概因为血统不正,所以做事格外勤勉,隐然有急于谋事招揽贤才之意。我看他对我疏远客气的态度,想来也是摸
不清我的底细而格外谨慎。
年纪较轻的叫谢轻离,是谢家长公子,生得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似笑还嗔,说不出的风情。虽然他只是一副纨
绔子弟的模样,但是跟那草包枕头的睿王爷不一样,我还是能感觉到他深藏在嘻笑轻视态度下,对我的审视跟探
究。此外,还有些女宾在轻纱绸帘后陪宴,香风阵阵中,我隐隐听到有人娇笑着赞叹我的容貌跟气度,声音越来
越放肆。尴尬之余,我索性微微欠身,对着飘动轻纱后面看不清面目的女子含笑举杯。这个世界男女之防不那么
明显,若我表现得太过拘束,反而会坐失下风。
毕竟前世是智商情商都算过人的精英白领,对这类摸不清意图的交际应酬,我始终举止优雅,回应有礼且不痛不
痒,标准的言之无物,于是这场上流社会特有的小型世族宴会也算其乐融融,宾主尽欢。倒是金狐狸一直敛息屏
气,笑吟吟的对我举杯,目中尽是赞赏。
他执酒的皓腕在青袖中露出一截,那日在他手腕上留下的红肿早已消失不见,我坏心的想,早知如此,不如当初
狠下几分力,也免得他好了伤疤忘了痛,顺便出出这口被他摆布上京,如今不得不违心的斡旋在这堆世族人物中
的恶气。
宴席后,金狐狸将我引入密室,拜见他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的琅琊王金智川。此人大概四五十岁模样,清俊的轮
廓跟月郎公子有几分相似,特别是一对细长的狐狸眼,偶尔会给人目光闪烁的算计之感。可是他对我着实态度和
蔼,言语的坦诚程度更是让我大吃一惊。
示意金月郎退出密室后,他推心置腹对我说道:
“孩子,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你肩上负担的重任。之所以让月郎将你请来,也是为你好……”
我垂下眼睫,恭顺的听着,心里却在冷笑。一个权势巡天的世族郡王,对我这种亡国太子公然示好,猜也猜出来
他是为了什么。传说中能得天下宝藏的宝剑,除了讨好我这个宝剑的主人,还有什么其他法子能方便快捷的得到
。
“我不知道大人您在说什么,我只是个胸无大志,总想独善其身的人。”我漠然道。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将来你就会知道……孩子,早年……”他欲言又止,神情恳切,却又森然道,“无论你
要什么,我总会帮你实现。当今摄政王苏宙离荒淫无道,独断专权,社稷不稳,周边外国又虎视眈眈,正是英雄
辈出的时代。孩子,你身份特殊,我已跟安,谢两族尊长商量好,你必须尽快利用安氏耀昙君的头衔,才可能在
帝都光明正大的呆下来。过几日我会让月郎带你去安府见见老安。除了摄政王,你要面对的还有白,桓跟司马三
族。当然,我看你气度不凡,胸中自有沟壑,你自己应当知道如何自保。我们几个老家伙绝不会公然插手你的事
务,只是你若要平安,就该知道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利用我们的扶植,建立自己的势力,否则就算你被摄政王玩死
,我也不会牺牲本族利益救你。”
我默然不语。他这番话言辞恳切,既暗示了长辈对晚辈的亲切关心,又恰如其分的显示了其不会失去理智的做法
因而更显其诚意,听者不可谓不服。可惜我不是个轻信的人。要知道,我穿越前曾经从事的是国际金融巨头的融
资并构审计工作。没有精准书面证据的事,不要轻易相信,这几乎已经是我头脑中根深蒂固的执念。退一万步说
,就算他想帮我是真的,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怎么知道他要我付的代价是怎样。这场博弈,老狐狸如果要
的只是宝藏还是万幸,万一要玩死我并且将我所代表的势力连根拔起的,我还有何面目面对死也要复国的陈将军
根昊希。——我不能冒这个险!
想到这里,我主意已定,沉吟道,“世伯好意,凤铭心领了。只是凤铭天资驽钝,容我闭门想想。”
我这声世伯已表明我有妥协之意,这样以退为进的犹豫言辞,只会让琅琊郡王觉得我的反应小心自然,而非作伪
。
“也好,你远道而来,今晚也是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老狐狸笃定的一笑,甚是慈眉善目。
回去的路上,我跟昊希并驾齐驱,将方才的谈话三言两语低声告知了他。他也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只是进门
时,终于忍不住轻轻问了句,“他有没有可能就是黑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