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莲花血————青藤
青藤  发于:2009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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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卦眼里的越连在飘浮,“因为我想知道,如果要救你,我就是死,那么,我还会不会救你?”他靠在了木椅和墙壁交界的地方,“则宁的那种感情叫做爱,上玄问我,如果要死的人是你,我救不救?”
越连苦涩,“你说过救的。”
“但是说,是说给上玄听的——”素卦微微皱眉,“两回事。”
“你这是在考验我,不是在考验你!”越连看着他的脸色渐渐的发青,心里有一种害怕的情绪在上升,那不是看见人要死的时候的那种悲哀,而是多了一种更加慌乱的情绪,她害怕素卦感受到的痛苦!
“我在考验我,如果我忍受不了的时候,是不是会杀了你!”素卦已经看不见越连了,但是他说得很冷清,“我如果要杀你,那就一定杀得了你!”
越连看着自己的手指,紫气在蔓延,她突然很期待它蔓延得快一点,死亡和痛苦,和他们之间的感情,“残蜂之毒,轻易是不会死人的——”她喃喃自语,“如果你死了,就是你自愿死的,因为你根本可以不死,你有绝血之术,我——不怜悯你!”
“你真是——”素卦低笑,“真是我的师妹,我的妻子——学得真好。”
“那是因为你教得太好了,不是么?”越连等着,看着他的脸色变成淡淡的紫色,他的眼神涣散,心里的害怕越来越多,他很痛苦么?他很痛苦么?为什么她还不毒发?如果她毒发了,就会知道,这样的害怕,和自己受到的痛苦,孰轻?孰重?
她居然坐在那里等,等着素卦是不是决定要杀她,或者,等着自己毒发,决定是不是要杀素卦?
等待,是很痛苦的事情,也许死亡本身,并没有等待中想象的来的可怕,就像爱情,也许也并没有等待中想象的来得美丽。
素卦却笑了,“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痛苦,是足够逼得我去杀人的?”他轻笑,“是我的忍耐力太好了?我不会杀人,即使对面坐的不是你,我也不会杀人——”他接下去说,“杀人需要恨意,我——心里没有恨。”
越连木然听着,突然觉得难受,她很难受很难受,他已经判定了不会杀她,理由却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因为——他没有恨?
所以无论是谁坐在这里,他也是不会杀的?她对他来说,其实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可是她很难受,这比杀了她还难受!“叮”的一声,她的茶盏一下子落在了桌上,她的眼睛开始发花,她的手指开始剧痛,她正个人都软了,毒终于发了,但是,她也终于知道,原来,她真的是爱着素卦的。
因为爱,所以才会失落,才会嫉妒,她——以为自己在素卦心中,是不同的呢!
真的爱了?她曾经以为,这一辈子,除了祈祭,她不会爱上任何人。
但是一直都是萦绕着淡淡的寂寞的素卦,那一夜,犹如星光的鱼,还有那一夜冰凉的菜肴,那一夜的相拥,温暖的莲花的气息,没有——爱过吗?
她倒了下去,震动了素卦,他努力睁开眼睛,却看不见东西,“越连?”
越连没有回答,她已经知道了,原来,真的是爱的。
不是疯狂的爱恋,是另外一种,淡淡的,相互珍重的感情,有爱,爱的不深,但是,爱恋,是实在的。
“越连?”素卦听不到她的回答,残蜂之毒是不会轻易死人的,她为什么不回答?即使是全身软瘫,但是还是可以说话的。
她为什么不回答?她怎么了?他看不见东西,毒发的时候,是会目盲的,他什么也看不见,出了什么事?素卦看不见,突然就好象感觉到她从身边消失了一样,因为看不见她,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听不见她的回答,“越连?”
越连一直没有回答,她很沮丧。
沮丧得不想说话,也不觉得身上的痛苦,和眼前的黑暗。
素卦突然觉得心神在浮动,他不能确定越连是不是还在?是走了?还是死了?“越连越连——”他突然觉得他们两个这种等死的做法很愚蠢,本来可以不弄成这样的,为什么要好奇呢?为什么以为,在死亡和痛苦的瞬间,就可以考验爱情?他可以不考验爱情,也许两个人可以平安,他本可以试试看绝血之术,但是他却放弃了,就算现在立刻证明了两个人是相爱的,但是她死了,那结果——岂不比不爱更加荒谬可笑?
他不要爱了,只要她可以平安,不需要任何爱情,本来,她嫁给他的时候,早就说明的,不需要他来爱她,不是么?
相爱——只是一种奢望,也许这人世间,本不存在相爱,因为总是,你爱着的人,她并不爱你,而爱你的人,你却不一定爱她,苛求相爱才能在一起,也许,却是另外一种折磨。
“越连,我们不要考验了,”素卦激起了绝血之术,停止了残蜂之毒的发作,语气淡淡的,“爱不爱,其实不是那么重要的。”
不重要?她已经——爱上了他啊!
“我——”她还没有说完,她知道素卦看不见她以为她不见了,开口想说的是,“我在这里。”却发现有人已经抱起了她,然后扳开了她的手指,轻轻的咬破了她的指尖,把一种温暖的东西,传了过来。
那是——血吗?素卦的绝血之术?
越连在一阵过后,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入目,是一个忧悒的男子,用他指尖上的伤口,对着自己指尖上的伤口。
入目,是他颈边,清晰的一个咬痕。
那是祈祭的爱。
心很痛,自己居然——嫉妒着自己曾经爱过的人——
闭目,不是因为无力,而是因为无常——
她居然哭了?
素卦惊异的看见她闭上眼睛,然后眼泪流了出来,她为什么哭了?太痛苦了?他伸手去擦拭她眼睫间眼泪,“很痛?”
“很痛。”越连抱着他,深切的感受着一个人的温暖,突然之间,不想压抑自己的委屈和不知所措,哭了起来,“我——爱过了祈祭,又爱上你,可是你们——你们都不把我当一回事——我从头到尾,一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没有人要觉得我很重要,从来没有过。”她抱着他哭了起来,“我从来不承认我自己什么都不是,我又很努力的争取,但是你们从来都不理我,从来都不理我!一直到现在,你要死了,我要死了,你都不觉得,我是一个和其它人不一样的人,你居然说,无论是谁你都不会杀!我宁愿你杀了我,至少,我对你来说,是唯一的那一个不同!我希望在你们心里,是不同的啊!但是祈祭不当我是一回事,你也一样!”
素卦没见过这样越连,越连骄傲,越连偏激,没有见过越连哭,她即使哭,也是骄傲到哭,而不是这样——全然崩溃的哭。
她现在一点都不妖异,一点都不骄傲,她只不过是一个——希望被自己爱的人关注,而一再失望的的女人,即使有再多的骄傲,也是无济于事,也是必然要崩溃的。
“越连——”素卦看着她抱着自己哭,全部的心思,都已经坦白,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矫揉造作,不需要再用冷笑来掩饰自己的感情,崩溃的时候,同时也是一种信任,身,与心的交付。
“不要叫我越连,我发过誓,祈祭走了,我的心一定是你的,我说到做到,但是——”越连猛地要把素卦推开,但却被人,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不是这样的,”素卦牢牢地把她抱紧,不许她随便乱动,“如果要证明爱你,会使你痛苦的话,我们不要爱好不好?”他很认真,也很安定的道,“刚才你很痛,不是吗?我们不要证明了,是真的爱了也好,假的爱了也好,我——不希望你痛苦。”
心里——那一刹那划过的是温柔的痛楚——越连住了嘴,怔怔的看着这个气质浮荡飘移的男子,他——在说什么?
“不要胡思乱想了,绝血之术,是不是对抗得了残蜂之毒,那还很难说,我们要先活下去,才可以考虑其它。”素卦顿了一顿,淡淡的道,“我很喜欢你在要哭的时候,抱着我哭。”
“师兄——”越连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揽住他的人,很直接的吻了他,她现在是一条混合着绝望和希望的蛇,在崩溃和爱的边缘,有一种抱着浮木的试探,依然想要——证明什么——她是敢爱敢恨的女人,也是那一种,妖异无常,激情变幻的女人,她吻了素卦,然后整个人——都靠入了他身上。
素卦从不拒绝她这样突然的激情,她如此突然的吻了他,压了过来,他就一手抱住了她妖异火热的身体。
两个人——自椅子上,跌落到了地上——
她是拼命的想证明什么,所以她诱惑他,她主动。
他知道她想证明爱,想证明——是被需要的——是重要的——
在生,与死,剧痛之后,伤口依然流血,还有她的眼泪,与希望。
他本就是不擅长拒绝的男子,何况,他也没有意思要拒绝,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么?他修道,却并不是道学先生。明白她的心情,却有一点点心情激荡,她一直在争取,无论结果如何,有没有人在乎,有没有人关注,至少,她是一直在争取的,用她的绝望和疯狂在争取,像一种姑息了的火焰,在没有人关注的时候,总是要自己烧起来,妖异起来,只有这样,也许,才会有人看她一眼,为她诧异一下。
“越连——”他今日叫她的名,比任何时候都多。
“师兄——”越连吻着他的时候,低低的问,“我可不可以解释,其实——你也是爱我的?你都——害怕我痛,不是么——”
素卦没有回答。
他从来都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正的爱了一个人?短暂的心动当然有,但是什么才叫做,认真的爱过?
没有回答——越连的吻越发的绝望,绝望,而带着凄厉的希望。


过了一日。
残蜂之毒没有解,爱,在越连心里,已经确定。
素卦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是,她的心意已经全部告诉了素卦,不必再独自维持着那份骄傲,所以,就是有了依靠。
“我去问过了太医院,岐阳最近不在,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疗毒救命,都要靠我们自己了。”越连给素卦手指上的伤口上药,她发现素卦的体质,受了伤,不容易愈合,也容易留下疤痕,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如何过的,居然没有伤痕累累,也没有奄奄病态。
“绝血之术只能抵御一时,如果要完全治好,似乎,多年以来,只有以毒攻毒这一个方法。”素卦凝视着越连,“这如果也算办法的话,那我们两个必然有一个人不会死。”
“我不希望一个人不死,我希望的是我们两个人都不死。”越连轻轻的给素卦的手指上打了一个结,白的纱布,打得像蝴蝶在飞,“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不死,那么,你死好了,我不死。”她很平静的道,“死的那一个,比较不痛苦。”
素卦淡淡的冷笑,“好,我死,你不死。”他的指尖缠着白纱,上面是越连打的一个很漂亮的结,“但是也要我血尽了才死,我活得很好,并不想死。”
绝血之术,是可以通过血,而转移的,素卦可以通过他的血,把他的术转移给越连,但是,转注的道术是有限制的,转移到了一定的限度,施术者会因为纯血散尽而亡。因为修炼出来的血,是有限度的,转移过了半数的纯血,施术者元灵丧尽,血枯而死。
“好,你转给我,等到你死了,我就解毒,然后我一个人活下去。”越连淡淡一笑,“最好把你的修为和道术一起转给我,我就什么也不怕。”
她真有这样的天分,说笑话,说得像真的一样,说真话,也说得像笑话一样。
素卦萦绕着一份冷冷的气质,“好,如果我要死了,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越连扬了扬眉,那样子有点俏,也有点傲,“说不定到时候,我突然不想要了,说不定和你一起死,你信不信?”
“我信。”素卦若有所思的回答,转了个话题,“过几天,就要祀风了。”
越连关心起来,“可以吗?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素卦难得感受到一份关切,他闭上眼睛体味着这种感觉,像一种温醇的淡酒,或者苦苦的甘茶,“祀风,不是一个大问题,祭神坛是一个施术的好地方,星月交辉,钟灵所在,不需要太多术法的。”
“你已经中毒,而且,你施展绝血之术,已经涣散了很多元灵。”越连沉吟,“祀风虽然不要太多的术法,却需要驱动天地的起始力,你现在——可以吗?”她缓缓眨了眨眼睛,“只有你驾驭得了天地初始的动力,才可以轻易祀风,你启动得了吗?”
素卦微微睁开眼睛,吸一口气,就坐在椅内,略略扣了一个手印,“太嗥御气,句芒肇功。苍龙青旗,爰候祥风。风起!云开!”
院外的天空风云移动,天色变换,然后遥远的传来深远的呼啸声,风过树梢声,风过田园声,风过水声,风过耳目,然后——窗棂衣袂俱飘,“吱呀”之声不绝于耳,一些轻质的东西跌落滚动,“叮咚”声响,撞击不绝。
越连先是微现喜色,然后立刻惊觉素卦情形不对,“怦怦”两掌,击在素卦背上,“师兄!定神凝气,呼气,换气,不要屏息!”她骤然发现,素卦在施术的时候,似乎是一口气转换不过来,然后祀风之术停不下来,再不停止,祀风就要变成风灾人祸了!
被她在背后“风门”和“喘息”两穴上一击,素卦微微一镇,呛咳了起来,换过了一口气,“咳咳,我差一点,就入了魔道。”他显得有点累,也有点意外,“天地——异动——有别的东西,在对抗我的道术——”
越连惊异,“我一直以为,修道之术并非人人可学,在祁连山上修道的,只有我们三人,我有一阵子几乎以为,能真正将道学修入道术的,也只有我们三人。虽然这世上不可能没有其它高人,但是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看见显然素卦在刚才的祀风之中,消耗了很多的元灵体力,这对抗他道术的东西,并非弱者。素卦的道术,虽然不如祈祭,但也相去不远,祈祭修炼得多是攻击之术,而素卦修炼的,多是守成之术。
“我不清楚,至少,我从来没有遇见过,我在开封五年,施术从来没有遇到阻碍,今天是第一次。”素卦微微挑眉,“虽然祭神坛栖息着一只恶灵,但是,他却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也从不干扰我做法,我也从不理会他在那里修炼,祭神坛是钟灵所在,神鬼出没,并不稀奇。”他冷冷的道,“但是对抗我道术的,并不是他,我们虽然没有交情,但是他和圣香却是好友,不可能和我作对的。”
越连不答,她也扣个手印,“太嗥御气,句芒肇功。苍龙青旗,爰候祥风。风起!云开!”
“你做什么?”素卦警觉,立刻祭起“破”字决中断了她的祀风,“你的道术到如今所剩无几,中毒在身,居然要做法祀风?你不要命了?”
“咳咳,”越连轻笑,“好大的怨气——”她才刚刚做了个开头,就已经被一股怨气逼得难以为续,幸好素卦中断了她的祀风,否则后果难以想象,“你居然打败了它,还祀起了风,它必定要恨了你。咳咳,好大的怨气,不是人,是怨鬼!”
“我不在乎,恨了就恨了我,”素卦冷冷淡淡的道,“不是怨鬼,是怨魂,是死是活,并不清楚,不过,似乎有控制一整个风云的意图,绝无好意。”
“你管不管?”越连低笑,“难得,遇上了敌手,好多修炼过的道术,我记得的,忘记的,也许都可以派上用场,”她抬起头,悠悠的道,“修道,既然不是为成仙,那就只好为了除魔,哈,当年,师父是如此说的。”
“不管,”素卦道,“只要它不干涉我祀风,我不管。”
“可能吗?”越连轻轻一笑,“它已经知道了有你和我,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不放过便不放过,与我和干?”素卦冷冷的神韵直上眉梢,“那是它的事情,我并不关心。”
“你就不怕它为祸作乱,危及江山百姓?”越连一点点玩味,一点点似笑非笑,“你真的——如此无情么?”
素卦忧悒如月的眼神看着她,微微挑眉,“你又想证明什么?”
越连笑着抱了他一下,“没有什么,突然很爱你。”她其实明白他的心,其实明白的,只不过他习惯嘴硬,习惯——不表现他关心,或者不稳定的情绪。
这是他根深蒂固的骄傲,不可改变的,别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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