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回落,车子的力量把他逼的又退了回去。他想了想,跑到不远处找了两块砖头,推了一节就用砖头支住三轮
车的轱辘,然后再推再支,竟也上去了。上去后他没敢把炉子卸下来,他把再弄不上去就麻烦了,他把三轮车停
到搭灶的一根木头旁,然后用链子锁把车锁住,把灶上的炉子打开,点了一根烟,坐在小板凳上,在炉子上烤着
双手。他现在没有哭的冲动,也没有放弃的念头,他只觉得他的手很冰很凉,他只是想让那手再温暖一下罢了。
当那个警察老杨看到刘涛一个人在卖烧饼的时候觉得有起奇怪,他问,你表哥呢?刘涛说上广州去了。那你呢?
一个人在这卖烧饼?
刘涛嗯了一声继续忙着他手上的活。老杨一边靠在钱老板小卖铺的玻璃柜上一边打量着刘涛,他又问刘涛,你也
是邓县的?刘涛还是嗯了一声。多大了?刘涛说十七。你叫什么?刘涛没吭声。老杨又问了一遍,刘涛还是没吭
声。他走上前去又问刘涛,你叫什么?你们家里人呢?刘涛瞪了一眼,那个眼神让老杨觉得好象是自己问的太多
了,他也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了,走的时候他说,谁要是欺负你了,你就到所里找我。
结果,三天后刘涛就被欺负了。那天下午来了三个年轻人,在印象中刘涛觉得应该是见过这三个人的,就是他们
几个以前经常在阿发这摊子上拿烧饼不给钱。现在这三个人就站在桌子前,其中一个说,没看到我们来了吗?还
不快点给拿三烧饼!刘涛不说话,也没拿。他想他宁肯不干了也不会给他们拿,他的心在初八的那一天就已经变
的沉默。
你妈那比,你听见没有?!其中一个有着一条眉毛的走上来骂到。
刘涛看着他说,只要你掏钱就给你。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那人啪的给了刘涛一巴掌说,你他的,你见老子吃什
么掏过钱?说完拿起那一摞烧饼,扔给另外两个人一人两个,自己手里拿了一个,把剩下的烧饼全部扔到炉子里
了。刘涛赶忙到炉子里去拿,火太烫了,他的手伸进去赶快又抽了出来。他看着那三个年轻人得意的扬长而去,
他的手不停的抖着,他感觉混身都在颤抖着,他一咬牙,拿起桌子上的面刀就追了上去。
他朝着那个一条眉毛的年轻人背后就砍了过去,那人哇的叫了一声,另外两个人赶忙转过身,一条眉毛的那个人
一边用手捂着后背,一边指着刘涛说,你妈那比,老子今弄不死你老子就不叫毛比!另外两个人冲了过来,刘涛
想继续拿刀砍其中一个,另一个却一脚把他的刀给踢飞了,另一个一把抓住刘涛的头发,捏住他的脖子说,你他
妈找死哩是不是?敢跟我们打架!那个叫毛比的过来就给刘涛一脚,刘涛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毛比用脚踩着刘涛
的头对另外一个人说,驼子,去把刀拿过来,老子今非把这小子给废了不行!驼子跑过去拿刀,另一个还使劲的
踢着躺在地上的刘涛。
这时候人行道旁边已经远远的围了很多人在看,但没有一个人过来说句话或制止的。刘涛的头被毛比踩的有点恍
恍惚惚,他的身上被另外一个人踢的几乎失去知觉。驼子拿着刀走了过来把刀递给毛比,这时候,钱老板走了过
来,从口袋里掏出烟边给那三个人边说,兄弟,发生什么事了?这孩子还小,不至于动刀吧?毛比一把推开钱老
板的手说,一边去,这没你的事。钱老板还嘻笑着说,有事好说话,你们把他给宰了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吧?
毛比骂道,操你奶奶的,你在那鸡巴罗嗦个啥呢?他给老子后背上砍了一刀,幸亏老子穿的厚,要不然又得他的
缝针去了!钱老板还是笑着说,你看我给你赔点医药费行不?毛比说,老求稀罕你的钱,老子没钱看伤吗?你他
的也不去打听打听,只要有我毛比砍人,谁他的敢碰我一下?你他的再不滚,老子连你也给做了!
那个叫驼子的说,毛比,你他的真罗嗦,你今要不砍这货几刀,以后要是兄弟们知道了还不把咱们三个笑话死,
快点整啊!就在毛比准备往刘涛头上砍的时候,传过来一声怒吼,住手!毛比头还没抬起来边骂到,你妈那比说
谁呢!叫谁住手呢……
他看到了老杨,还有所里的几个警员。毛比赶快把刀一扔笑着说,杨警官好,你看,这刀是这小子的。边说着边
把后背对着老杨继续说,看这小子把我这金利来西装砍的,好几千呢!别说那伤了,哎吆……哎吆……疼死我了
。老杨说,毛比,别装了,你们三个跟我到所里去。说完,然后又对刚站起来的刘涛说,还有你,一起去。
在派出所里老杨问刘涛为什么要拿刀砍人,刘涛说他们拿烧饼不给钱,老杨看着这个稚嫩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
说,你真的没有你表哥聪明,你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人吗?车站的老地痞了,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你还敢拿刀砍
人家,胆子也真够大的,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这是故意伤人知道吗?严重的话会判刑的。刘涛站在那说
,你们都是一伙的,他们敢在你们派出所门口拿东西不给钱这么长时间了,你们都没管过。我不想辛苦烤出来的
烧饼就那样被人拿走,那是自己一点一点做出来的,我要是给他们了,他们以后还是会拿,我那么辛苦难道是给
他们干的?
老杨又一遍打量着刘涛,他以为刘涛会感到害怕,但看到的是一种灰暗的眼神,甚至带着仇恨与鄙视。老杨点着
一根烟说,你真的是太小了,还有你的忍性也没你表哥好,你知道不知道,我们要是一个劲的去管,你知道最后
吃亏的是谁?还是你们自己啊,他们拿我们是没什么办法,可是他们要是收拾你们那跟踩蚂蚁有什么区别?
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你是图什么的,还不是想挣点钱?最后呢?
钱没有挣到,还惹上大麻烦,非得他们把你砍的半死不活的你才开心?刘涛奇怪了,他没想到这个警察会说出这
样的话,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警察是多么的伟大啊,他从小就想当一个警察,可现在的这个警察让他不禁鄙视起
来,他说,难道他们就不怕犯法!老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着摇了摇头说,你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他们
要是怕犯法他们就不会拿你烧饼不给你钱了,知道吗?只要不把你整死,不严重了最多关几天,严重的判个三年
五年的,可是无论是哪中情况,他们最后都会安然无事,因为在他们上头还有人,上面的上面还有更大的人物,
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我们是听上边命令的,上边怎么说我们怎么做,我们当然要伸张正义,可是这个正义得建立
在一个基本面上你知道吗?回去吧,离开这个地放,到别的地方也是一样的卖,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叫毛比的还有那两个人,从老杨的办公室门前经过,毛比还亲热的对老杨说,杨警官,忠哥
说有时间请你喝茶,我们先走了。然后又狠狠的瞪了刘涛一眼。老杨说,回去对你们忠哥说以后让他少给我惹事
就行。老杨看着刘涛睁大着眼睛有点不相信一样,老杨说,看到没有,那边过来一个电话这边就把人给放了,这
里的利害关系你不会知道的,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回去吧,收拾你那东西到别的地方去。
刘涛带着愤怒的表情和厌恶的神情离开了派出所,警察的形象在他心中一落千丈,他做梦都没想到怎么会是这样
?警察不帮受害的人民还要把迫害群众的人给放走,这是什么天理啊!
《十五》
刘涛没有走,他不知道该往哪里搬,他习惯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可以让他时时刻刻的惦记着阿发,他想过了
,要是那群人要杀他,他也忍了,反正他现在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所以等到老杨看到刘涛又在那里卖烧饼
的时候确实吃惊不小,他说,你真的是要那些人把你的腿给砍了,还是把你胳膊卸下了你才满足是不是?你以为
那群人是说着玩的?别年轻气盛行不行,那些人你惹不起的!
快点收拾东西走!刘涛很平静的说了句,他们把我杀了更好,我正好没有勇气杀死我自己。然后继续在那桌子上
不慌不忙的揉着面团。老杨没想到刘涛会说这样的话,而且那话平静的不象出自这个不经人事的少年之口,他那
脸前长长的头发遮挡着他的眼睛,老杨不知道此刻这个少年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他总觉得这个少年的眼睛有一
种忧伤有一些坚强,还有一些无知。他感觉到这个少年的身上透露出的一种气质让他欣赏,无畏无惧。他甚至想
重新认识这个少年和这个少年的故事,他认为这个花季的少年肯定有个故事,他甚至还想,他是个乡下人吗?他
是个乡下的年轻人吗?他不相信,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个四十多的男人,一个被评选了几次优秀民警的派
出所副所长竟一时语塞。他只是说了一句:他们要是再来找你事,你千万给我记住了,往派出所里面跑!
刘涛抬起头,狠狠的回应了他一句:就算他们打死我,我也不会找你们保护!
也就是在一星期之后,毛比还有上次的那两个人,还有一个年龄更大一点的人,来到了刘涛的烧饼摊子前。那个
年纪大的人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烧饼开始啃了起来,嘴里还说着不错不错,就是好吃。刘涛看着他说,五毛钱
一个。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的放到了桌子上说,够不够?刘涛说,没那么多零钱找。
不用找了,这烧饼也算是世界上最贵的了,难得吃这么贵的。那人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可是,小兄弟,你这
烧饼是很值钱,那我这个兄弟的西装也是很值钱的呀。那人又笑了笑说,金利来的,知道吗?一套两千多呢。你
说怎么赔呢?刘涛说,没钱,是他们先欺负我的。那人又说,是啊,他们欺负你是不对,可是你都已经知道他们
不对了还要跟他们一样,那你岂不是更不对了?烧饼钱我是给了,多的算是补偿,只求小兄弟高抬贵手,再给我
这毛比兄弟买一套一样的西服就成,那可是他相亲穿的啊,要是他女朋友看到那西服后边烂成那样,肯定会跟他
吹的,你说,这是不是很不好啊?咱可不能把人家这对好好的鸳鸯给拆散了,是不是?要是拆散了,那可就不道
德了,俗话说的多好啊,宁扒一座桥,不拆一桩婚啊。那人又咬了几口烧饼说,老弟,你看我说的对么?
刘涛吃惊的看着这个人,他不知道这话是怎么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而且说的多好啊,头头是道,他甚至真的
想把钱赔给人家,可是他说,大哥,你说的很在理,我也意识到我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那几个人一喜,刘涛接
着说道,我是真的很想再给他买套西服,一模一样的,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来的。那几个人彻底露出了笑意。刘
涛又接着说,可是,我真的没有钱。那几个人感到被耍了一样,那个毛比刚要动怒,刘涛又说,这不,这桌子上
放着一百块钱,是我卖烧饼挣来的,你看,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先拿去,等我再遇到几个跟你一样大的买主的时
候,我的钱就够还给你了。然后刘涛歪着头看着那个人说,大哥,你看我说的对么?
这时候那个驼子和那个年轻人笑的捂着肚子,那驼子一边笑一边说,忠哥,你咋栽的比我们还难看啊?以后要传
出去的话,谁还敢找你要帐啊?!哈哈!忠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从未遇到一个能和他当做对手的,今天这
小子这一番话说的他竟无从着手了,他来的时候给他们几个说了,要是动粗把这事摆平了那不算本事,因为他们
本身就是靠动粗吃饭的,他说,他要说的那小子乖乖的把钱拿出来,没多的就得有多少拿多少。可现在呢,现在
要是收拾这小子那也丢脸,不收拾吧一时也想不到话怎么么接。毛比说,忠哥,你跟这小比娃罗嗦个鸡巴毛哩,
找个车把他弄到十二里河收拾了算了。
忠哥摆了摆手说,我们走。毛比说,上哪啊?忠哥说,回去!毛比说,啥?回去?回个鸡巴毛!咋说也得给他几
刀再走!忠哥说,你还不相信我?毛比还想啥,就被驼子拉扯着走了。在路上的时候,毛比说,忠哥,你今天是
不是吃错药了?这么仁慈?一点都不象你的作风。忠哥说,这小子既然敢跟我对着干,那就说明他根本就不怕你
砍他,砍他了反而成全了他。这小子是个人才,留着他肯定有用处的。毛比说,去求吧?你说那小子是个人才?
就凭他说的那几句话?那也叫人才?你看他那样,长的跟个小白脸一样,打又不能打,钱又没有钱,你用他干什
么?忠哥说,你就知道成天打啊打的,还知道个求?能跟我对着干的没有几个,我留着他自有用处。
刘涛把烤好的烧饼从炉子里拿出来,钱老板过来给他一支烟,他说,你跟他们说什么了他们走了?是不是答应给
他们钱了?刘涛说,没有,就是接着那个人的话继续往下说了几句。钱老板说,你知道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吗
?叫陈忠!知道吗?是车站西岗这一片的老大,没人敢惹的,这伙人都是靠要帐吃饭的,杀人不眨眼的,得罪他
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还敢跟他耍贫,你不怕死?!刘涛说,我就是想他们打死我,活着反正也没什么意思
。钱老板摇着头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跟个老疯子一样,真是的。
晚上刘涛把东西收拾好准备走的时候,毛比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大概有十几个,都是些一二十岁的年轻人。毛
比一脚踩在三轮车沿上,一边看着刘涛对那些人说,去掉这个人别碰之外,把剩下的东西全给我砸了!砸的要烂
,烂的让他修也修不好!
于是,那些年轻人跟发情了一样,先把桌子揣了下来,然后开始用脚使劲的踩,另外一些把炉子又抬了下来,翻
了个底朝天,然后又抬起来扔到高处,炉子摔在地上的时候,里面用黄泥考成的壁沿碎成一块一块的散落出来…
…刘涛呆呆的扶着车子站在那,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知道他的反抗都是多余的,他希望这群疯子赶快把东西砸
完,然后再把他砸了就行了。毛比拍了拍刘涛的肩膀,嘿嘿的说,小兄弟,麻烦,让一下,让我们好把这三轮车
砸了。刘涛随身靠到路边的树旁,点起一支烟,他想起了周良和阿发,他想要是今天他被打死了,周良会知道我
喜欢他吗?阿发还会回来找我吗?
那边毛比跟那一群人把三轮车抬了起来,然后嘴里有节奏的喊着:一——二——三——!三轮车从空中落下,弹
了几下没什么反应,一个人嘴里嘟囔着说,我靠,这啥求牌子的,真求结实!又有一个说,应该先把车轱辘给卸
了。于是,那一群人把车轱辘卸下来,把三轮车倒扣在地上,三个年轻人踩在铁皮上使劲的蹦呀蹦的,另外几个
又在那把三个车轱辘全卸下来,然后当推铁环似的把车轱辘朝机动车道上使劲推去,迎面过来一辆面的刹车不及
,轧在轱辘上歪歪扭扭的撞在了路中间的栏杆上,那司机气的冲下车来想过来论理。毛比和那一群人走了上去说
,咋?想打架还是想让我们把你那破面的给砸了?没看到我们刚砸完三轮车,正上瘾着呢?还不给我快点擦一边
去!那司机一看这阵势,连忙钻到车里,一溜烟的跑了。
后来江飘在回忆起这一段的时候说:每当我看到城建上在拆违法建筑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我那三轮车被拆的情景
。
《十六》
毛比走到刘涛面前嬉皮笑脸的说,兄弟,还有什么东西需要砸的,尽管说。刘涛瞪着他说,是吗?怕你帮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