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到中央站定,音乐一起,是从舞曲中段的部分开始演奏,随着舞曲节奏逐渐鲜明,舞蹈开始了。先是飘飘的旋转,衣袖如同雪花随风纷飞,再接一个小垂手,似柳枝般柔软无力。她的眼光注视着幻扬,透出热力,她希望他知道她全心全意是为了谁。
一阵急速而流畅的舞步,使斜曳于身后的衣裙鼓满清风,节奏加快,舞势激扬,在一段快节奏后,忽然一个停顿,像凤凰飞舞后收起了羽翼,全舞在此结束,她依然凝视着幻扬,仿似此舞是献给他的。
团员们爆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歇,他们惊异着她体内怎会有如此巨大的能量,虽然技巧不见得十分纯熟,有许多动作也不是十分准确,但是……相较于她释放出的情感,这些都不再重要,他们感受到她那分对舞蹈执着且炽热的心,那就够感人了!
“不错!”翎羽夫人率先发表意见,接着她看向幻扬,希望听听看他的看法。
幻扬沉吟了半晌,大家都屏息以待,其中最紧张的莫过于小树了,天知道他的看法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
“是不错,不过……”幻扬踌躇着,到底该不该说呢?
“不过什么?”小树焦急地喊,声音显得有些干涩。
幻扬想了一下,还是抿起了微笑,拍拍小树的肩头。
“没什么,你表现的很好!”
小树看见他的笑,一阵温暖涌上心头,不自觉濡湿了眼眶。
翎羽夫人拍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那我就此宣布,小树从下一季开始正式参与演出。”
平常小树练习的认真,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努力终于有了代价,他们都为这女孩认真的表现所感动,皆热烈鼓掌,表示对她的鼓励以及欢迎之意。
看见大家对她的肯定,小树感动地转身投进幻扬的怀里哭了起来。努力了三年,她终于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了!终于……更靠近他一点了……
表演结束,团员们收拾着各自的家伙,木道生跟阿丹也都在帮忙收拾,还有灭火,水一浇,火星窜天,发出阵阵嘶嘶声,散场了。
幻扬搂了搂她。“好久没跟你好好聊一聊了,我们去走一走吧。”
小树点了点头,静默地跟着他身后走。
远离人群后,幻扬忽地开口:“你觉得仙女该是怎样的?”
小树明白他是要说刚才没说的话,谨慎地回答:“应该是清灵脱俗、不染凡尘情爱的感觉吧,而且是离自己很遥远的。”
幻扬微笑着。“你是知道的嘛,那怎么会跳的像是求爱的少女呢?”
小树红了脸,但在夜色中看的并不真切。
“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知道了吗?她表现的太明显了吗?小树嗫嚅着,不知该作何回应。
但幻扬以为她是羞涩,不以为意,继续说:“总觉得你年纪还小,没想到你也到了会心动的年纪了,唉!时间过的可真快。”感叹了一阵,话锋一转。“跟以前一样,如果你有什么烦恼或心事,都可以来跟我商量的,知道吗?”
“嗯!”感受到幻扬对自己的关心,小树心中是甜滋滋的。
“那我们回去吧。”
两人散步了一会儿,幻扬将小树送至房门口。
“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幻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继而说:“哦,对了,以后还是不要画那么浓的妆,不太适合你。”
两人相视莞尔一笑。
幻扬意有所指的说:“阿丹好像也不太喜欢。”说完幻扬就转身走了。
小树却怔住了,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他以为她喜欢阿丹吗?还是他直觉地认为他们应该是一对?想着想着,原本的好心情却在此刻消失无踪。他的温柔是针对她这个小树妹妹,从未认真的当她是个女人吧!
唉!她好想赶快长大哦!
8
翌日清晨,阿丹已起来洒扫庭院,这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咳!咳!请问你们这有没有小姑娘?”
阿丹听到问话抬起头来看是谁,左转右转却看不见人,该不会是见鬼了吧!
他吐吐舌头,最近真不是普通衰,运气差到连大白天也见鬼!当阿丹低头收畚箕正打算进屋去喝杯热茶压惊的时候,却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在他面前忽闪而逝,吓得他差点没腿软。
“喂!我在叫你啊!”一个白发童颜的小个子,伸手拉拉阿丹的裤子。
阿丹定神一瞧,瞧见一个还不及自己腰部高的小孩。
天啊!这小家伙也太爱玩了吧,不知怎么弄得头发、胡子、眉毛全都白了!他是有听过少年白啦,不过白得这么彻底的,他倒是第一次瞧见。
“去!去!别在这玩,到别处去。”阿丹可不想理小孩子的恶作剧。
“这岂是待客之道,你们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么粗俗无文?”玉离子几次被人忽视,已有些光火。
阿丹没想到这小鬼讲话还这么文诌诌的,大概是有念过书的,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觉得他还满可爱的。他是满喜欢小孩子的啦,先暂且按捺下来,听听看这小家伙要干嘛好了。
“我要找小姑娘。”玉离子直接说明来意。
“姑娘啊?你走错地方喽!去前面大街上,有一间胭脂楼,那里面才有姑娘。”阿丹比东比西地指示着方向。接着看看这个小鬼头,随即又摇摇头,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语重心长的说:“啧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子越来越厉害了,这么小就会找女人了!”
“你你胡说什么!”玉离子气到吹胡子瞪眼睛的。“我活到八十多岁还没近过女色,向来清心寡欲、诚心修道,什么找女人!你别胡说八道!”玉离子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怎么都碰到一些不长眼的怪人。
阿丹闻言忍俊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说你八十岁,哎哟……哈哈!你以为我是瞎子啊!”
笑声方歇,他又摸摸玉离子的头,忍不住噗啼笑了出来。他喜欢这小鬼!真是会幻想,也不忍心就这样戳破他的谎言,索性陪他演戏,小孩子嘛!
他接着说:“如果你已经八十岁了,还没碰过女人,那不是很可怜吗?”阿丹假装同情地看着玉离子。
阿丹再次砸到玉离子的痛处,他脸红了一红,但转而又想,这些凡夫俗子哪能明白超脱生死、追求长生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呢?
决定不与他计较之后,玉离子又想起自己的来意,正要开口继续询问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
“大师伯?!”
什么!阿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木道生竟叫这个小鬼大师伯?!他没听错吧?
木道生则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六、七年没见过大师怕了,想不到他不但没变老,反而更年轻了,简直……简直像个孩子!若不是他认出玉离子头上那师门独有的玉簪,再加上那身形、说话的口气,恐怕他会以为他是个少年白的孩童。
人真的可以返老还童、长生不老吗?木道生突然有种恐怖的感觉。
玉离子抬头看着高大的木道生,不自觉的厌恶起来。他讨厌长得高的人。愣了一会儿,才说:“木头儿?!你也在这儿啊,那你师父咧?”
木道生面容哀戚地道:“师父他老人家五年前就仙逝了。”
“这样啊……那不是我们那次见面后没多久他就走了吗?”玉离子深深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捻着胡须。
他跟这师弟一向意见不合,他学的是奇门遁甲、星象占卜,冀求长生之道;而他那笨师弟玄阳子则是学捉鬼驱魔之术,以求能济世助人。两人向来道不同不相为谋,甚少来往。
但吵吵闹闹了六十多年,没想到玄阳子竟然先走一步了,玉离子不禁有些感伤,心中悄悄浮现出一个声音——
就算他长生不老,没人可分享这种喜悦,又有何用?
但他随即又甩甩头,企图赶走这奇怪的想法。这是他毕生的志愿,也是最大的梦想,岂可半途而废?
“大师伯?”木道生唤回失神的玉离子。
玉离子怕被人看出心中思绪,清了清喉咙,讽刺的说:“你师赴。褪翘煺媪耍恍南胍檬乐耍γβ德担呕嵴饷丛缢赖摹!彼潭舷麓蛄苛四镜郎秆邸!澳惆。铱窗顺梢彩歉话阈宰樱彩歉鎏煺娴亩堂恚 ?BR>
阿丹才从刚才的震惊恢复过来,就听见这老鬼在骂他最珍视的人是短命鬼,他伸手揪住了玉离子的耳朵,接着向上提了起来,说:
“死老鬼!我不管你是人还是妖怪,你说话最好给我客气点,否则——哼!谁短命还不晓得呢?”
木道生见状,赶忙分开了他们,打圆场道:“没关系啦,生老病死,皆属自然循环之事,有生就有死,我只求活的快乐。”接着他做了个手势。“你们看看我——我的确是啊!我过得很快乐!”
阿丹冷哼了一声。要不是木道生说情,他才不管他是八岁还八十岁,准打得他满地找牙。
玉离子也哼了一声,揉着被拧得发红的耳朵,他心里觉得很奇怪,这小鬼看起来没几岁大,怎么就有这么强大的真气在体内乱窜?想必是学了什么独特的运气之法。是谁教他的呢?是木头儿吗?
而木头儿的功夫必定是承自玄阳子……玉离子显露出忿忿不平之色。一定是他们那偏心的师父杞梓道人留了好几手没教他,结果他只有一种轻功的步法练得出神入化而已,逃命可以,其它的全都不行。
“你竟敢这样对我,眼睛给我睁大一点,也不看看我是谁!”玉离子打算亮出皇上御赐的金牌,吓唬这个小鬼。
阿丹鄙夷地看着他。“你看你这小不隆咚的样子,我眼睛不用睁都比你大了,还要看什么!”
“你——”玉离子气到想做草人扎死这个小鬼。可惜,他不会!
“阿丹——好了!好歹人家也是长辈,别没大没小的。”木道生虽明着在说阿丹,但实则是拿出长辈的帽子扣在玉离子的头上,让他也适可而止。
眼见形势比人强,玉离子也只得暂时按捺住怒气,客气地说出他来的目的,并大概描述了一下灵儿的长相。
“是啊,她是住这儿,我是可以带你去找她,不过你得先说找她做什么?”木道生希望灵儿可别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他大师伯才好。他深知他这个大师伯脾气古怪、喜怒无常的性子。
“她可是我命中注定的惟一传人!”玉离子眼中闪着奇异的神采。
※ ※ ※
面对满桌的清粥小菜,翎羽夫人、幻扬、灵儿、木道生,还有玉离子全部沉默不语。
在玉离子说过他的来意之后,大家的脸色都很怪异,翎羽夫人更是想把这怪老头给赶出去,他竟然想带走她惟一的女儿,休想!
灵儿则沉思着。这是个好机会!由于是女儿身,从来没人会教她易卜之术,现在竟有人直接上门来说要收她为徒,怎能不令她心生雀跃呢?而且这老头看起来好像还满厉害的,应该能教她不少东西!
“你要当我师父,得先证明你的本事。”灵儿想先看看这怪老头到底会些什么?
“简单,那我先说说你好了。你为人性直重感情,交友带劫应小心,半生自如流水去,终身大事谋不成。你天生性子不定,注定漂泊一生,命中带煞,克父、克子,求谋做事总难成。”玉离子顿了一顿,若有所思。
玉离子所说的这些,已让翎羽夫人暗自心惊,她从未向别人吐露灵儿的生辰八字,就是惟恐别人知晓她天生命轻之事实,将来可不好找婆家。他竟然会知道!她不由得对此人另眼相看。
“但是由另一方面来看,你这样的命格,却是学易卜术的绝佳人才,我道中人,大多因泄漏太多天机而遭天谴,甚少有善终者,但是你本就不得善终,再违天道亦无妨,或可因此捍卫天命,而为自已带来一线生机。”玉离子语气兴奋,他对别人的死活并不甚关心,这一切对他来说是一项尝试、一种冒险。
翎羽夫人闻言脸色一下刷白。真的吗?灵儿真会……不得善终?她微微颤抖了起来,经营舞团这么多年,常常发生许多难以解释的事,因此她对这方面的事是深信不疑的。
灵儿可是她惟一的骨肉啊,跟着这个人,灵儿就能因此因祸得福吗?还是会更糟糕呢?她又舍得下灵儿吗?翎羽夫人思绪相当紊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反观灵儿,她才不管自己是好命还是贱命,她想知道的是何为天道?天理真有一定的循环吗?四季为何会通移?每颗星儿都代表了一个人的心吗?刮风、下雨,花开花落,都是上天的旨意吗?善恶到头终有报是真的吗?地狱又是长得何种模样呢?
她的小脑袋瓜里,转着满满的问题,却从来没获得合理的解答。看这老头说的这么玄的样子,好像懂得不少,跟着他,他能带领她找到答案吗?也许可以、也许不行,但总算会带她到处去走走。这天地是如此的宽阔,她想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