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觉得也许事情会有所好转的时候,往往事情会变得更糟。我就像乌鸦,自己不幸也让别人不幸。
那次中秋节是周二,我和文文商量着周末回去无锡,然后估摸着也许会即将到来审核通知,然后直接从无锡去北
京上ABCDV的审核培训班。临走前的一个礼拜,我开始办理实习结束的手续。文文那里就不那么方便,首先要请
一个月的假期实在不易,其次就是张点似乎并不乐意这样的安排。文文没有和我细说,最后一晚本来约好了辛迪
舒韩苏陌他们一起狂欢。可是文文究竟还是没有能过来,支吾着说有些事情要和张点谈。
那天我和舒韩她们喝酒到很晚,甚至有点醉意了。回到家里,电话疯狂的响起来,我迷糊的拿起电话,是张点,
他的声音哑哑的。
“宋柠,你赶快过来文文这里一下。文文他……很不好。”
我一下清醒了一半,“张点,你说清楚点,文文他怎么了?”
“对不起,宋柠。”我听到张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快过来吧。”
挂掉电话,我在黑暗中坐着,心里忽然慌得发抖,倒底发生什么了。想了一会,我冲出家门。一路上我的手脚不
停的颤抖,使劲的告诉自己文文不会怎么样的。肯定是我大惊小怪了。到文文住处的门口,我觉得腿软得趴在门
上,颤抖得按下门铃。门很快打开,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一走到房间,我就差点窒息。文文裸着肩膀,身上只盖了条毛巾被,毛巾被和床单上殷着的大片的血。我跌坐在
地板上,试了几回都无法站起来,我手脚并用的爬到床边。文文气若游丝,紧闭着眼。张点过来抚着文文的背,
文文却猛的颤抖一下,挥舞着手臂,似乎要推开张点。“张点?!”我声色俱厉了,“张点!你对文文做了什么
?!”我想我是尖叫着说的。
文文的眼翕开一条缝,见到我,立刻抓住我的手,指甲掐进我的手掌里,发疼。
“文文,文文!”我焦急得呼唤着,“你怎么样?”
文文的眼里渗出眼泪。顺着睫毛滴到枕边。文文哭了。我从小到大,从未见文文哭过。仿佛传染一样,我的泪也
忽然倏倏的掉下来。
“他的不停的流血,……他不让我碰他了。……他也不肯去医院。”张点忽然如孩子般抽抽答答的哭起来。
我抽着鼻子,再怎么不愿承认,我都明白发生什么了。这样的场景我构思过,描写过,可是我写一百遍也从来从
来没有料到会真的发生。发生在我的弟弟文文身上。我脑子当机,唯一的想法是让张点滚。于是我指着门口,尖
叫着喊“滚!”
张点流着泪,在门口徘徊了许久,终于离去。我立刻给米岚打电话,“米岚,米岚,我不管你现在在无锡还是南
京,你用最快的方式到上海文文家这里来。”
电话那头的米岚吃惊不小,“宋柠出了什么事。”
我深深吸了口气,“有个人,下体流血不止。你一定要过来。直接打的过来。我给钱。”
米岚似乎明白了些许,“好的我马上过来。可是我现在在无锡,再快也要一个半小时。你最好还是劝他去医院。
”
“要是能劝,我还找你?!”我几乎抓狂了,“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你教我。”
“好好,宋柠,患者是男是女?”
我望了望文文,“男。”眼泪又止不住流了。
米岚在那头也停了一下,然后她接着说,“宋柠你可先用白药给他止血。垫高他的臀部。我不和你多说,我马上
过来。”
我挂了电话,拉拉文文的手,“文文,让姐姐给你上药好不好?”
文文抬起埋在枕头里的脸,摇头,“姐,你让我拉着你的手就好。”文文的声音,嘶哑得我几乎不能认识。
“文文,你需要上药,你这样会死的。这样,姐姐叫辛迪来好不好,辛迪从学校过来就只要十分钟而已对不对?
”我没有等文文回答,便慌乱的拨了辛迪的电话。
在等辛迪的时间里,我紧紧的抓着文文的手,眼泪止不住的流。房间里静得可怕,文文忽然抬头,“姐姐,……
我其实不是想和他分开,我就随便说说而已。”文文抽泣着道。“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为什么不
多哄哄我,我就会答应他不去德国的。我真的已经快答应了……”
“文文,文文,”我抱住文文,“文文,你不要再说话了。不许再说话了。”我什么都知道,我甚至觉得我看见
了整个过程。
辛迪进来的时候,亦诧异得说不出话。但是他比我冷静许多。他帮文文简捷得处理了伤口。过一会他对我道:“
宋柠,我觉得文文伤得不轻,需要送医院。”
“不,”我一口否决,“我已经叫了米岚过来。她顶多两个小时就会到。”
“可是文文等不了两个小时啦!”辛迪焦急得额上都冒出了汗珠,“文文已经快昏迷了……要不这样吧,我让辛
哲过来,他开车应该不到一刻钟就可以过来。”
我还想争辩什么,但是辛迪已经不由分说的给辛哲电话。辛哲果然不到一刻钟便过来了,手里还提着医药箱。让
我有点惊讶的是,跟着辛哲进来的是苏陌。苏陌一进来便拥着我,轻轻在我耳边道:“还好我和辛哲在一起。你
一定吓坏了吧。”
我抱住苏陌忍不住哭出声音。小时候可以放声大哭,长大后笑得含蓄哭得无声,若不是这样的害怕,我不会这样
哭。
“严重肛裂,直肠壁组织严重受损。我需要给他做一个小小的缝合手术。”辛哲交代了一下便拿了药箱进了卧室
。
苏陌一直搂着我细声安慰。过了不多久辛哲出来了,“你弟弟没事了。以后……让他节制点。”我还未反映过来
,苏陌已经大声呵斥出来,“辛哲你怎么这么说话……”
“哥!”辛迪打断苏陌,“这事儿……怪我。”
我和苏陌均大惊着望向辛迪。辛哲已经扇了辛迪一大巴掌。“你……你……”看来气得不轻。辛哲指着被打倒在
地的辛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辛迪低头,“对不起,哥。”
辛哲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你,你说要让妈知道她不被你气死。你想气死全家对不对?!”
辛迪捂着脸,“哥,我以后不会了。”
“你哄谁啊?”辛哲又要冲上前打人,被苏陌从后面拉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男人一辈子都碰不得女人
了。”
辛迪正要说什么,苏陌忽然咯咯的笑起来,“辛哲,你勿要这样戆了。谁告诉你同性恋男人碰不得女人了?再说
了,小迪只是好奇不小心闯了祸而已,根本就不是同性恋,下次就不会了对不对?”
辛迪感激的看向苏陌,配合着点头。苏陌撒娇着靠着辛哲,“我看你现在也累了,我陪你先回去吧。这里让辛迪
和宋柠看着就好了。”苏陌故意加重了“辛迪和宋柠”的语气。果然很起效,辛哲马上就拿着大衣离开了。
辛哲一走,我立刻揪住辛迪:“你干吗扛自己身上?”
“只有这样我哥才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辛迪苦笑,“我最了解我哥,算是为了徐文展吧。我牺牲一次吧。
放心吧,我哥肯定被我骗过。一个字也不敢说。”
我顿时又止不住泪水。辛迪轻轻的拍着我的肩膀。
“哈,看起来我来得真多余了。”米岚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我就该知道你会找辛哲。不过没想到你和小迪
还有一腿。”
我诧异的回头,米岚站在门口,我几乎忘记了我曾经叫过米岚。
“刚刚差点和辛哲及他的小情人撞个正着。”米岚道,“怎么样,那个病人该没事了吧。那我要回无锡了。我爸
妈还担心着呢。”说着转身要离开。
“米岚!”我拉住米岚,“对不起,米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和辛迪没什么。你今晚别走了,去我那里歇一
天,明天我再好好向你赔罪。”
辛迪点头,“事实上是我把辛哲叫过来的。不关宋柠的事情。我还是先送你过去宋柠的家里,让宋柠留这里照看
着。”
“那,好吧。”米岚走的时候已经完全消气的样子,还嘱咐我用什么补药给文文,这就是米岚的可爱。
回到文文的身边,辛哲给文文打了镇静剂,文文睡得如同孩子一般的。文文的睫毛很卷,很卷,看着文文。小时
候很多事情忽然回到我的脑中。我发狂一般的跑出去。我想买到那种十几年前冠生园纸包包的圆形饼干,可以咬
成月芽的形状;我想买到蜂花牌的香波,红色透明的洗发液黄色不透明的护法素,想知道哪个更加香一点;想买
一箱鸭梨,让文文一个一个削给我,吃到我变老了为止。
五, 重新开始
很多事情当走到绝境的时候,很多人会选择重新开始。只是我不知道这次是否可以。
文文醒过来的时候,我正抱着冠生园的饼干蜂花洗发水和一篮鸭梨在发呆。文文望着我,“姐姐,你在干什么?
”
我顿时回神,“文文,还记不记得冠生园的饼干,小时候你能把它咬成月芽形,还有蜂花的洗发水,虽然都不是
以前那样的了,可是我找了好久的,你看。”
文文别过头去,我知道他在哭,“姐姐,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不行!”我心里忽然怕起来。
“别怕,姐姐,我不会自杀。”文文挂着泪珠笑。
我望着文文,无声的离开文文的住处。
我茫然的在街上走着,忽然想起了张点。我发疯一样跑到张点的设计院,我冲到办公室里,一眼望见张点,随手
拿起手边的笔筒,朝张点砸去。我想那一刻我真的想杀了张点。我把文文的幸福交给他,他竟然这样对文文。他
亲手毁了文文的幸福。
张点用手挡住飞过去的笔筒,笔筒碎开的玻璃屑割伤了他的手臂,顿时流了一大片血。我被他的同事们按在地上
,动弹不得,于是开口大骂起来,“张点你这只种猪,你绝对不得好死!”
“哪里来的疯女人啊!”
“把她扭送公安局。”
“我这就打110。”
“不要!”张点似乎在阻止他们,“她是我女朋友。”
“谁他妈是你这个二椅子的女朋友!”我狂乱的叫。
一个声音笑道:“张点,你马子真烈啊。来,给你先捂住了伤口。”
张点不怕死的走过来,分开按着我的人群,把我拉起来,我挣扎着要打他,他使劲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道:“
到外面去让你打。”便拉着我除了办公室。后面一片暧昧的笑声唏嘘声。
张点的手臂不停的流血,一会儿他同事给他的毛巾已经浸透了血,我望着他,忽然蹲到地上,捂着脸,不想让张
点看见我的表情。“我不怪你了。我不怪你了。”
“可是我怪我自己。”张点低声道,“我怪。”
我起身离开。我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分钟。
我在人民广场和外滩之间转圈子,最后终于无法再走,便坐在置地广场门前。没一会,苏陌便打电话过来。似乎
找我找得很急,没过多久,气喘吁吁的她便坐到了我的身边,“宋柠,我只来说一件事情。”
我望着她,她努力的顺着气,“你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审核,你可别在出国前留下什么案底。”
我笑起来,两天来我第一次笑起来,“苏陌,理智与情感的本轮战况是,理智大获全胜。我没要杀掉张点。不好
意思让你白跑一趟巨没成就感吧。”
苏陌松了一口气,瞪圆了眼道,“不知好歹的十三点,我记住了,这是最末一次。……对了你不是对南京路很不
感冒的吗?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是不是来看好八连来着?”
“苏陌,”我没有笑,很认真的看着苏陌,“苏陌,如果这个地球上和我有直接联系的人有100个,这一百人个
人就是我的世界。我曾经以为,吸毒、强奸、杀人这样的事情永远都是电影都是传闻永远都不会在我的世界里发
生。可是我错了。我叔婶吸毒弟弟被强奸我差点杀了人。真是……我的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陌抚着我的肩,“宋柠,除非,你的世界只有一个人,否则,没有什么不会发生。只要你的世界多一个人,那
么你就无法操纵这个世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面对。”
我点头,可是并不明白苏陌的话,我想苏陌也不是很明白,否则她不会说到我不明白。
我们起身,去哈根达斯买了点黑森林,便朝文文那里去。门没有锁,我直接进去,回头还对苏陌道:“看来辛迪
在。”
“辛迪今天有考试,他让我过来。”米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顿时一愣。仿佛觉得出了什么错,又想不起来
。
米岚走出来的时候,一见到我们,马上停住了脚步。“是你!”
我顿时哑巴吃黄连,忽然想起来米岚说她曾经差点和辛哲苏陌撞个正着。“米岚,这个是苏陌。我的好朋友。”
才说一句话,我便觉得口干舌燥。
“你好。”苏陌友好的伸出手,米岚却不接。
“宋柠,我真是该对你刮目相看。”米岚的语气又尖刻起来。“交友甚广。我看来是傻子,被你卖了都帮你点钞
票。”
苏陌和我都不作声,我想解释什么都是白搭吧。我默默的走进房间,把黑森林切成小块放到盘子里端给文文。文
文望着我,“没事吧。”
我摸摸文文的头,笑道:“没事,你吃你的吧。你现在好好养身子。”
“姐姐,你别把我当坐月子的好不好。”文文不自然的开着玩笑。
这是苏陌走进来,朝着我苦笑了一下,“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我也苦笑。
“这下真的要对不起了。”苏陌坐下来,也拍拍文文,“怎么样?文文,不管你姐姐怎么打我,我都要问你了。
你有打算吗?”
文文望着我和苏陌,忽然从身后倒腾出一大口袋,我一看,正是那天半夜我发疯一般买了的东西。“姐,你真是
的。冠生园的老板一定给你感恩戴德的要下跪了,居然把他们的仓底货都清了。还有这个,蜂花牌。亏你找到。
”
不知觉我鼻子又酸了,文文拉住我的手,“姐,麻烦你先回无锡安抚我爸妈了。我这个样子肯定不能回家。到时
候我们在北京碰头吧。你放心慕尼黑工大没理由不要我这样的高才生的。还有这些,姐,梨我会一个一个削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