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人大惊,持剑走了过去,历声道:“谁在那里?滚出来!”
一双圆圆的眼睛惊恐万分的露出来,怯怯道:“哥哥,是我……”
居然是南宫柔。我示意下人退下,少女便笑嘻嘻的翻窗进来,“哥哥在看书呢,润玉去哪里了呀?”
鬼丫头居然跟我打哑谜,我合上书道:“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哥哥好聪明!”她毫不吝啬的夸奖道,大大方的坐下,“唉,我所料不错的话,润玉应该是去我家了。”
“去你家?”
“是呀!他那么了解我,肯定知道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便去我家打探消息。”
我笑道:“他回来发现你在这里怎么办?”
她摊手道:“今天已经晚了,他也不能强逼我回家是吧。明日再赖一天,便离南宫家越来越远,他便再也不能赶我了。哥哥,我是不是也很聪明?”
我对她的孩子气失笑,“不怕润玉生气么?”
“他才不会对我生气呢。”她甜甜的笑,略带凶悍道,“倘若他敢凶我,我便让爹推迟婚期,哼。”
“婚期?”
她脸颊这才浮上抹羞涩,“反正还有两个月,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手中的书籍啪的掉落,我失魂的捡起来,“我离开已有多年,家里的许多事尚不知晓,你们……何时结的亲?”
南宫柔道:“原来如此,难怪上个月去白乐宫未曾看到哥哥,便是那时。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我艰涩道。
……
“娘方才让我派人去南宫家求亲。”
“漂亮么?”
“不算太丑。”
“个性怎样才是最重要的,夫妻相处和睦便好,相貌其实不是……”
“我,不,喜,欢,她。”
“我现在去回复娘。”
“我好像病了……”
“哥,我喜欢你。”
“哥,爱我吧!”
润玉,润玉……我将书紧紧卷起来。
“哥哥,你怎么了?”
我强笑,“没什么,婚期定在哪一天?”
她眨眨眼睛,“本来定在八月份的,可是前几日他又对父亲说提前了,改在六月初六。”
“前几日?”
她点头,“是啊!前几天父亲五十大寿,润玉送了这么大的一颗珍珠来。爹爹没什么嗜好,却喜欢这个的不得了,每天都在我耳边夸他,烦死了。”
原来如此,推说是生意的事,实则为岳父大人祝寿么。那时……我还和琼宝怕还在画中受冻吧。
润玉,润玉……
“唉呀,他快要回来了吧!哥哥给我找个地方躲吧,床下,柜子里?”她急的跺脚。
我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道:“不用躲,回来之后我同他说……”
“哥哥,你没事吧?脸色好苍白。”她准备过来扶我,却被我拒绝了,“无碍,小毛病而已。”
“哦,那便好,哥哥喝杯茶。”
得到了我的保证,少女很快开心起来,拨着蜡烛对我讲些趣事,大都是她和润玉之间的。
“我们十二岁就认识啦!那时我还分不清他和琼宝,总是被琼宝骗走半天才发现找错了人。”
“润玉最厉害的就是做了坏事,从脸上却绝对看不出来,就算人知道也能轻易的原谅他。那时他总是捉弄我,到了爹面前却是乖巧的很,没有人肯相信我的话。”
“十四岁时功夫超过爹爹了,所有的人都说他是个奇才……”
精神又渐渐恍惚起来,南宫柔口中的润玉,让我感觉到无比陌生。原来他也会为博红颜笑一掷千金,为夺爱人之物怒发冲冠,也会喜欢对女孩子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虽仅长他两岁,十年与世隔绝的日子却让我变的木讷迟钝,仿佛老了许多。
直到此刻,我后知后觉的发现,十年时光并不是白白流过的。我们之间的距离,远比我目前所能想象到的远的多。
“这个,哥哥知道么?”南宫柔对我举起一块玉佩,龙凤纹相交。“他时常佩在腰间的,我都快哭了他才答应送我,真是小气鬼。”
这块玉,我也有,据说是老老太爷那里传来。白乐宫当家代代单传,到了我们这辈,居然一下子生出三个。父亲恨了心,便将硕大的宝玉切作了三块重新打磨雕饰,兄弟公平人手一份。并时常面命提耳道不准弄丢更不准随意送人,要送给未来的妻子一代代再传下去。
尽管我一直搞不懂子孙间传一块玉有什么用,却默默的一直都带在身边,虽然对父亲很是不喜,骨子里却终归流的是萧家的血液。
如今琼宝的怕早已送了出去,润玉的也找到了新主人,而我的……怕会终结到自己手里。
门轻轻推开了,润玉提着两个纸包走进来,看到南宫柔脸色登时难看,“你在这里做什么?快些回去,伯伯都急的快要疯掉了。”
41.润玉的心
“哥哥,”南宫柔紧张的向我求救。
我看了看窗外道:“天已经黑了,今天晚上便让她留在这里罢。”
润玉皱眉,“哥!”
南宫柔跳过去晃他胳膊,“润玉……别让我现在走好吗,外面好危险的。”
润玉将她手拉开,沉默着递一个纸包过去,南宫柔笑嘻嘻的接了,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放心我走的。”
“哥,给你的。”他将剩下的纸包递给我,“这里的玉露霜味道清淡,哥应该会喜欢。”
“我不饿,你吃罢。方才来的时候,看到路上夜市很热闹,你带南宫小姐……”
“哥哥叫我小柔就好!”她吮着手指上的糖粉爽快道。
我轻笑,“你和小柔出去走走吧。”
“好好!”南宫柔挽了润玉的胳膊,“走么,我知道今日哪里最热闹!我带你去!”
润玉犹豫了下,最终被她半推半就的拥了出去,我对着他们的背景发呆良久。
润玉、南宫柔,两人真的很般配啊……
神卷醒了,有些胆怯的看我,“主人,我酒后失言不是故意的。”
亏他还记得这事,我摇摇头,见他额头冒汗便替他解开小褂,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神卷,你坦白告诉我,你眼中的润玉和琼宝……是怎样的?”
神卷立刻坐起来认真道:“倘若我说错话,主人可别怪我。二主人虽然看起来很好说话,却是城府极深,杀人不见血的那种。我对他是怕极了。您每次都知道我收他东西,却从没见过他送我东西时的情景。倘若我敢不收,天知道他会对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琼宝呢?”
“三主人性格您也知道,四处有人罩着,走到哪里都不肯吃亏。您这两兄弟随便抽出来一个,都是让人头疼的主儿。谁要敢是惹上他们,怕都是要触大霉头的。”
我揉揉他的头发,“是啊……他们如今都有了本事,哪个还需要我来照顾。暮云山庄归来后,咱们便如先前那般四处游玩去,好不好?”
神卷吃惊道:“好是好,可是,二主人三主人会同意么?”
“没什么问题,又不是一去不回了,隔三年五载再回来看看就好。”
神卷窝在我怀里,泪眼汪汪道:“主人……您身体是不是快要受不住了?”
我笑,“没那么严重,只要情绪稳定,忌大喜大悲便还能忍。只是怕最近安逸惯了,将来想走也走不出去了。”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倘若当初主人不是为了救我,现在一定如常人了!”
“跟你没关系,我命该如此而已。”
神卷哽咽,“主人……倘若我拿自己的命去求姑姑,她一定会同意的,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抱住他轻拍,“你是书,哭多了会发霉长毛的。”
他登时破涕为笑,将眼泪擦到我袖子上,“才不会呢,我有每天洗澡。主人,我们以后去燕北好不好?听说那里一场风吹来满地都是珠宝!”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去吧,去吧!”
“还要去陵南!那里据说可以看得到神仙……”
……
后来不知不觉得就睡着了,次日清晨润玉前来唤我。
“昨晚回来有些晚,怕吵到哥就在隔壁住了。”
我目光在门口停留了下问道:“南宫……小柔呢?”
“昨晚送她回家了。”
“回家?”我看着他一脸平静便笑道:“南宫小姐生的可爱机灵,带着她也没什么关系的。”
他有些无赖相道:“唉呀,反正我已经将她连夜送走了,哥再喜欢也没用。”
不让南宫柔跟着我们……是害怕她说些什么给我吧?我盯着他看了会儿,忍不住伸手触摸他的脸。
“哥怎么了?”
我摇头,“没什么,昔日总叹时间慢,如今才知光阴似剑。只是感觉眨眼而已,你都已经长这么般大了。”
他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拿温润的眸子暖暖看我。
又行了六七日后,终于到达暮云山庄。
秦少洛果真能干,不仅连黑漆大门、就连两旁古松挖了去,只留两尊光秃秃的大石狮,与初见时大不相同,简直宛若两处宅院了。
门童扶马道:“敢问客上是哪位?自何处来?”
随从将令牌在他眼前晃了下,门童忙不跌开门,“请进请进,我家庄主等候多时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歇下的居然是一个月前的旧院子。丫头端了些水果茶点来,问候一番便退下。
无聊从神卷那里掏了本书看,却被润玉一把抽去,“《江湖杂记》?哥居然喜欢看这种书?”
翻了几页后念道,“江湖十大美女排行榜?大侠三招无敌手?乌衣教马帮主小妾淫史?……内力速成法,永别冷兵器?……”
本来是极其普通的事情,被他波澜不惊的念出来偏多了些异样的玩味儿,我勉强镇定道:“神卷的书,我好奇拿来看看。”
润玉躲开我的抢夺,手下翻的飞快,最后忍不住靠在我背上笑道:“我的好哥哥,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好了。这上面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不靠谱的。”
“上面还有你呢!”我提醒他。
他忍住笑意将书丢到床上,揽住我的脖子道:“倘若有,想必也是讲萧氏兄弟性格乖戾为人猖狂,不看也罢。”
“不是,在夸你呢。”
“夸我?”他扬眉,磨蹭的我的下巴撒娇道:“那哥告诉我好了,懒得去看。”
“说是你和琼宝相貌俊美武功修养甚高,倘若收敛心性将来必成大器。还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琼宝已沉迷温柔乡中了,只预测你将来会看上了哪个佳人。”
他端起我下巴笑,“那还用问,自然是远在天边,近在……”
“打扰两位公子,我家庄主来了。”
润玉悠然收了手,嘴角笑意加深,“秦少洛倒是积极的很。”
“梦生!”未曾见面先闻其声。
我被秦少洛的一句‘梦生’触动,忍不住就感觉亲切起来,待看到来人的脸时,方吃惊道:“少洛,你怎么……”
他推了丫头的搀扶,慢慢的向我走来。宝蓝色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腰被紧束的愈发细了。脸色苍白,双颊消瘦,只留一双灵动的桃花眼,盈着笑意看我,“我如何?”
“怎么瘦成这样子了。”我艰难的将剩下来的话说出来。
“胃被梦生的厨艺给惯坏了,现在很难吃下别的东西。”他开玩笑,伸出一只手却被润玉的目光止住,僵在空中不上不下的尴尬着。
我伸手准备替他搭脉,却被他笑着闪开,“没什么关系,前几日生了场病,如今已好多了。”
“是么?”
“真的……我如今,绝不会再骗你了。”
润玉恰到好插话道:“秦庄主和家兄关系很好。”陈述的语气淡淡如水,听不出什么喜怒。
秦少洛良久后拉住我的手,“虽然相识时间不长,梦生却于我有救命之恩,也是少洛唯一可以交心的挚友。”
我淡淡道:“挚友……尚算不上,不过我也只和你一个人有过牵挂罢了。”
他有些失落,片刻后却振作道:“梦生可愿随我一同在院中走走?我有许多话想要同你说。”
“家兄旅途劳顿……”
“不妨。”我打断润玉的话,扶住秦少洛道:“走罢。”
他头靠在我肩膀上感慨,“梦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倘若是女子,我一定娶你。”
“我是男子。”
他低头咳嗽两下,掩着唇笑起来,“我自然知道,你却从来都不曾明白过我的意思。”
我偏头看他,“嗯?”
“我喜欢你,跟男女性别并未有什么关系……你若是女子,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打死了也要娶你。而如今,我愿意娶你,你却必定不会嫁我,所以才有此感慨。”
“少洛怎如此笃定?”
他猛然抓紧我的胳膊,双目有神道:“梦生的意思是……”
“你还真是了解我。”
他的脸随即像秋花一般焉了,垂头丧气道:“罢了罢了,我早知道不该有什么痴心妄想的。能和你做朋友,我便十分开心了。”
又走院子闲聊几句,我才搭上他手腕思索,“你身体里的毒……可是润玉下的?”
他不否认也不肯定,只道:“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梦生。”
我迟疑了片刻问他,“润玉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是你弟弟么,怎么反过来问我这外人。”他显得有些诧异。
我苦笑,“我或许还不如你懂他多。”
秦少洛深吸一口气道:“我只知他想灭掉江湖七大派,或许……还想借武林大会登上盟主宝座,一统江湖。”
我摇头,“灭掉七大派许有可能,一统江湖断不至于。”
“梦生如何肯定?”
“直觉。”我虽然不懂他,却深知润玉骄傲的个性。在他眼中,白乐宫乃是武林至高,而盟主只是徒有虚名而无实权,他绝不屑觊觎。
秦少洛怔了下,笑了,“别讲这些绕来绕去的事了,头痛。我们去那蔷薇亭子下小酌几杯如何?”
一壶清酒,几碟小菜,布置好后丫头红着脸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