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儒笑 上——小斋
小斋  发于:2011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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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点头,递出一杯开水给他,“秦公子可还感觉不适?”

他抚额一脸沮丧道:“老毛病了,平常只是有些头痛,最近却频繁发作,愈演愈烈。瞧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出问题来,怕是治不好了,那些个庸医。”

“同大夫的医术没什么关系,你之所以难受是因为……被人下了诅咒。”

“诅咒?”他惊讶出声。

我取碗水来,将他食指割破一点,几滴嫣红的血在水中慢慢扩散开。

我将盖在碗口的掌心慢慢移开,里面方才还淡红的血水已转为血红,一朵赤色茶花渐渐从里面探出头来,单薄的花瓣透着诡异的妖艳。

“这是什么?”他试探着去触摸,那花却在他刚刚碰到的刹那间枯萎了。焦黑的花尸浮在碗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香。

“你的身体里被人下了血咒,倘若找不那施咒人,不出三个月,身体中便会开出方才那样的鬼花,最后令你血尽肉空而死。”我边说边看他五冠,并不像是凶狠短命之人,只是身体略显单薄,富贵有余阳气不足。

他如今这般精力不济,怕远不会只被下血咒这般简单。

他脸上不露半点怯意,以袖掩口打个哈欠道:“还真是苦了他们,诅咒,居然想出这种手段都使出了。”

我推开窗子,将那碗血水泼出去,转回来问他:“你不怕?”

“怕,我怕的要死,不过却是小时候。如果你每天都在警惕和恐惧中生活,你便不会在乎了。十五年都在虎口挣扎,想不到还是未能逃过此劫,这或许便是我的命罢。”

他答的从容,我却忍不住道:“你不会死。”

他眼睛一亮:“难不成梦生要救我?”

我不语,只绘下一道抑咒化食符,放在碗中燃了令让他冲水服下,“你可知,诅咒是谁下的?”

他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不仅知道,还跟那人熟的很呢,梦生要不要随我走一趟,去那里看场热闹的大戏?”

“好啊,只要不无聊便好。”

他笑的格外开心:“到了那里,我保证你一定不会这么认为。”

因为没什么钱的缘故,只要了一间房子,我便和他和衣而卧。

此人虽然行为有些浪荡,眼神却干净明亮,所以我并不担心什么。

睡前听他唤我名字,背对着身子略带腼腆道:“梦生,其实……你真的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这算什么?有心无力的言语调戏?白乐宫萧家子女……相貌都是不差的。

见我不出声,他又迟疑道:“今天,你未把我丢在大街上,我心里其实很感激。”

应该是高傲惯的人吧?表达谢意都不敢当人面。

我想起白天,他搂着我说‘不管愿与不愿,都请不要把我丢在街上’,怜意又从心底冒出来,伸手搂住他肩膀道:“我知道,你早些睡吧。”

他身体僵了下,稍后便抱着我的胳膊,睡着了。

我却无法闭眼,胳膊被他用尽了力气紧搂着,似生命中最后仅有的宝贝,心中忍不住酸涩。

秦少洛……我其实羡慕你,虽然历经坎坷曲折,却最终坚持活着,还有幸遇到了梦生。

萧雅言和你走同样的路,却连十岁都熬不过……

雅言、琼宝、润玉……我心又开始疼了。

“萧琼宝,你给我下来!别总趁我不在就欺负哥,你这头连腰带都系不住的胖墩儿猪!”

“哥,润玉打我,呜呜,你要替我报仇!不行,一巴掌不行,至少,至少要把他嘴打肿,让他说不了话!”

“萧琼宝,你就继续装可怜吧!有你这么跟哥哥说话的么,只会告状的马屁精!我告诉你,爹和娘一大早就出门进香了,看我这会怎么修理你。”

“哇哇,大哥,二哥打我,你要帮我打他……”

“好了,润玉,宝宝还小,你就让着他点么,大哥去给你们买程记的桂花糕好不好?”

“好,好。不过大哥,你宠着他,我可不会!你瞧瞧他现在都坏成什么样儿了,比他大一盏茶时间也是大,我是哥哥管他他就得听着。萧琼宝,你给我过来,我非削了你不可!”

……

童年的记忆一如潮水层层浮上来,我犹如躺在河底看往日时光流淌而过,或争吵或喧闹的片段让我身体暖了又寒。

“关你什么事?!”“你给我滚!”“你这来历不明的妖人,到本宫身边打的什么主意,又抱有何目的?”

如今的宝宝,已记不得我曾为他走街穿巷去买桂花糕,也记不得和润玉在一起时我对他的偏袒……更有甚者,他或许连自己曾有个大哥也都记不得了。

我最终不忍再想下去,窗纸上却开始有影子闪动,淡淡的血腥味随着窗户惨进来。

一只手,慢慢的伸开了五指,一点点的朝窗外移过来。

树上灯笼将这只手的影子照的清晰分明,我从袖中掏出一道符咒捏在指间。那只手试探犹豫了会儿,最终将窗户推开,一团乌黑的瘴气慢慢浸进来,化为长发垂地的历鬼。

无相鬼,毁容或是相貌丑陋不愿投胎的人死后所化。因面部脑后均长同长黑发,故形状颇为诡异骇人。又因嫉妒心较重又被称剥皮鬼,食指指甲锐利如刀,专乘夜色入户,对施削脸割五冠等残忍之刑。

我屏了呼吸,看着它一步步走进来,最后停在床前,就在他伸出手的刹那,一道白光从我手心飞出,符咒在飞移中化为锐利刀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那历鬼食指生生切下。

“嗷!嗷!”那鬼尖叫两声,捂着手掌跃出门外。

我松了口气,点了灯之后发现秦少洛已经醒了,松开我手困窘道:“方才,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我下床,在地上捡起那截约半尺长的断指翻看。几近透明的冰蓝色,幽幽的泛着寒光,拿起来在宣纸上轻轻一划,居然将桌面实木也切进一半!

好锋利的宝贝!我想了想,取了把小剪刀来,将毛笔头拨掉,把指甲镶进去,拿细线缠牢了用竹筒套好递给秦少洛:“这个,给你留作防身,可以辟邪的。”

他看着我,桃花眼明暗不定,玩转转着竹刀道,“你这般对人无缘无故的好,会惹麻烦的。”

我笑:“麻烦?我的麻烦只跟这世上的两个人相关,其它……再大的事情都算不上。”

05.夜半歌声

次日大早,神卷便爬出来便直嚷道:“头疼头疼,我下次再也不要喝那什么骗人的酒了!”

经历了无相鬼的事件后,秦少洛貌似胆子也大出不少,居然和神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上了。

“你原来是书神啊!那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书,你都有?都知道呢?”

神卷一向孩子气重,又生性喜爱炫耀,便拍着胸口自豪道:“那当然!我虽然识字不是很多,那些书却全是归我管,世上出一本书,我这边便存一份,我便是书中的大王,你懂么。”

秦少洛听的目瞪口呆:“你,你好生厉害。”

这句话刚好满足了神卷,见他愈发得意,我便笑着打断他们,“好了,快些用饭,一会儿便随秦公子前去。”

神卷好奇道:“我们要去哪里?”

秦少洛道:“暮云山庄。”

这地名好生熟悉,我微微一怔,方才想起这不是琼宝要去的地方么?世事难料,这怕是我们兄弟的缘份吧?

跟着富贵公子,自然是不用再走路了。雇了辆马车,晃晃悠悠便向暮云山庄赶去。

秦少洛对鬼怪之事甚感兴趣,不时追问神卷,“我有时梦里,会感觉到胸口闷,喘不过气来也叫不出,神智是清醒的却如何也无法坐起,这也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

神卷随意道:“八成是碰到了鬼压床,让我家主人送你一道逐梦符便好了。贴在床前,保你夜夜好眠。”

“鬼压床?如果不理会它将怎样?”

“压着压着就死了呗!”

秦少洛倒抽口凉气,靠过来对我道:“劳烦梦生帮我绘道符吧,我可不想在床上做个糊涂鬼。”

我听的好笑,便道:“那下诅咒之人心切,我这几日便与你同吃同住,不用担忧。”

神卷趴在我腿上嘻笑,“跟着我家主人,什么东西都不用怕,你只管好吃好喝招待我们就行了。”

秦少洛笑,“那是自然。”

我突然想起一事来,便问他道:“你可认识暮云山庄的柳公子,不知他为人品性如何?”

秦少洛眼神古怪的看了我好久,方悠悠道:“我便是那柳公子,为人品性还算上佳。”

……

我有些尴尬,将他细细打量一遍,相貌果然出众不凡,难怪琼宝会对他打上主意。可这提醒的话语如何也当面讲不得,便转移话题道:“秦公子……怎么又姓柳了?”

“梦生不必如此生份,直接叫我少洛便可。我父姓柳,长大后我却改为母姓。”他话语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冒大不敬之罪改姓,想必他定受过许多不为人知的委屈,我带着歉意道:“秦公……少洛,过去事会扰乱心绪,你无需再想了。”

神卷机灵了一回,从怀里抽出本《笑林广记》清嗓道:“咳咳,主人,秦公子,咱来给你们说个笑话。”

翻了五六页,笑哈哈的脸转为一团乌黑,转向我嗫嚅道:“主人,这上面有好多字,我识不得。”

“你不是书神么,居然还有不认识的字?”秦少洛回神道。

神卷羞怒:“我不认识又怎样,谁规定书神就一定要认识字的?!”说着将书揣入怀里中,愤愤不平的瞪着窗外。

我试探着哄劝,却怎么都讨不到好脸色。神卷越发羞赧,最后索性化了原形蹲在角落,淡黄的封面却因害臊越来转红。

我和秦少洛面面相觑,最终都忍不住低笑起来。

马车渐行渐颠簸,最后道路越来越难走,车轮几乎是蹦跳着前行了。

我忍不住掀开布帘,只见周围绿树环绕,杂草丛生,居然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心下诧异。

秦少洛看透我心事,靠着软垫困焉焉道:“暮云山庄在江湖上颇有些地位,左右得罪过不少仇家,所以地方比较偏僻隐蔽,再走半盏茶便好了。”

我见他表情颇为难受,便坐过去,将他头靠在我肩膀上,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渐晚的天色。

果然,后来路渐渐宽了也趋于平坦,绿草矮树也多了些人工修剪的痕迹,秦洛洛叹一声埋怨道:“平常都只叹这路长,今日为何这般短!”

我瞟他一眼淡淡道:“你若觉得靠在我身上舒服些,便继续靠着吧。”

他笑着继续靠过来:“梦生这般体贴,倘若是女子,我定非你不娶。”

我将神卷收起来,含笑不语。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暮云山庄方到了,门口只是守卫便站了数十人,个个面容严肃气势不凡。

秦少洛刚下车,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便迎了过来,提着灯笼当脸照后惊讶道:“公子,您,您怎么回来了!”

秦少洛冷笑,“怎么,我改姓秦,这地方便回不得了?”

“不是,小的嘴拙,您快里面请,这位公子是……”

“你当自己是官府盘查不成!”秦少洛脸上隐有怒意。

管家连忙低头,“不敢不敢,小的知错,您里面请……老爷六十大寿,请了不少江湖上的人。若是扰到了公子请多担待些,公子,您打算现在去支会老爷么?”

秦少洛深思了会儿道:“天色已晚,还是明日罢。我和梦生今晚住在翠风苑,你不用带路了,去吩咐下人准备些饭菜来。”

那管家面有难色,含糊道:“少爷,那翠风苑……已经有一位客人住进去了。”

“翠风苑有十八间房,他全住满了?我从小便住在那里,你难道要要我主随客便另寻住处不成?”

管家连声不敢,慌张退下了,秦少洛面色这才缓和下来,看着我苦笑道:“我实在是,不喜欢这里。”

看得出,他对这家人有种莫名的敌意,从进庄起,他的身体便异常紧绷,全不若外面放松温和。想对他下诅咒的人便居于此,不是家人也难逃亲近,对他同情又多出一分,将他手轻轻握住。

“哟,我当自己眼花了,这不是宣称永远不回来的大哥么。”一个黄衫女子笑吟吟的走过来,相貌甚是出众漂亮,一朵含苞待放的粉色茶花插在鬓角更增几分妩媚。

秦少洛不语,拉着我的手便走,那女子却跟在身后不依不饶道:“大哥此番回来爹想必还不知道吧?你这一气便是三年,真够长的。是不是没有爹撑腰在外面混不好啊?这倒是真的,外面人心险恶哪有自家人实诚,话语虽然不好听却是真心对你好。你明天去给爹倒茶磕头认个错,他老人家一高兴,说不定就真的原谅你了,让你回来打个下手什么的。不行的话,我替你去求娘也好……”

“滚,你再多嘴,信不信我杀了你?!”秦少洛反手扣住那女子的喉咙,额头隐有青筋跳动。

那女子不怒反笑,摆着食指娇嗔道,“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对小妹呢,这里可是暮云山庄,不是你那二半吊子的江湖商场,对一个弱女子耍威风,算什么男人?再者说了,你……”,说话间,她纤手已反扣住了秦少洛的喉咙,咯咯笑道:“你目前的武功,连我三成都不到,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秦少洛面色赤红,僵持许久后沮丧收手。

那女子拍手而笑,最后将目光停在我们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大哥居然转向喜好男风了?”

我微微一笑,“因为周围尖酸刻薄的女子越来越多,好女子着实太少。”

“纵使如此,天下男子何其多,也不必找一个你这样相貌龌龊之人。不知大哥眼光笨拙还是只能找到你这样不入流的?”

好一张伶牙俐齿,秦少洛身体本身便弱,此刻已经恼到脸色发黑说不出话了,我冲那女子笑道:“你相貌虽好,却不过中上之姿,算不得人上人,名气只能在这三五十里之内流传。百年之后化为一堆粉红骷颅,魂魄却因丑陋入不得极乐下不得地狱,空有一幅皮囊又有何用?”

黄衫女子指着我怒骂:“你,你这狂徒无礼!”

我不予理会,扶起秦少洛道:“走吧,和这种尖酸刻薄之人做口舌之争是要折寿的。”

秦少洛困惑道:“为何?”

“近未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少洛难道没有听说过?不但品性,寿命亦是如此。”我略带促狭的解释给他听。

少洛笑,眼神却突然转暗,奋力推开我肩膀道:“小心!”

“咻!”

一道飞镖擦着我的脖颈飞过,黄衫女子怒气冲冲道:“不知死活,本小姐不杀你誓不为人!”说罢抬袖,手中已多出一枚闪着蓝光的飞镖。

“何人在此吵闹?居然敢扰我家宫主休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持剑竖眉喝道,纵使隔很远也能感受到她的杀气。

还真是巧了,那女子在下刚好认识,琼宝的婢女花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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