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恍然。

采薇比我先到楚州，怕就是要和秦王商议此次行动，难怪我刚到楚州见着他时，他精神不太好。而不告诉我真相

，大约怕我和堂兄有私交，泄露了出去，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我啊！

我问道：“你就那么肯定秦王要借兵马给你？”

采薇胸有成竹道：“这是他表忠心的机会。”

这话让我背脊有些发凉。

我问道：“可是，万一轩辕龙炙没有和李原贪赃，怎么办？”

采薇笑道：“每个王爷的情况，皇上都很清楚。只是没有处理他们而已。”他顿了顿，又是说道，“轩辕龙炙是

个情种。”

我忽然背脊有些发凉：“李熙梵难道是皇兄的人？”我听着我的声音有丝丝发抖。

采薇挑了挑眉：“前年皇上南巡，就布下了这颗棋子。”

我嚷道：“那李熙梵对堂兄的情谊不假，他还来我这里向轩辕龙炙求情呢。”

采薇说道：“相处久了自然会有感情了。”

说话间，他神色微微一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原来这一切是皇兄原本就计划好了的，好一招步步为营，请君入瓮，任轩辕龙炙有天大的本领，也根本无法逃脱

。

我忽然感觉有些无力，今日似乎才真正的看清了我的皇兄，一个我日日相见却从未看透的人。

我问道：“他会怎么对付轩辕龙炙？”

采薇想了片刻才说道：“大约过几日京上就会派人来处理这件事了。”

我问：“会派谁来？”

采薇摇头。只是让我安心的等待。

果真，七日后，京中来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此刻会来的人。

56.撕开伤口再撒盐

子衿刚到盛京，还没挨着座，便急着要我把账本给他翻阅。我心疼他，本想让他先休息一下，谁知他却婉言拒绝

了。

他看完账本，邀我和采薇一同密谈。

我当下想要推脱。

你说，让我与他们一起赏花观月还可以，谈正事嘛……本王还是不要参与的好，毕竟这二人是皇兄的左膀右臂，

怎么说，我也应该避避嫌，让皇兄对我的疑虑少几分。

奈何，子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这是皇上的吩咐，盛京这事景王务必全程负责。

完了完了，皇兄这是安的什么心？明摆着要拖本王下这趟浑水，连转换的余地都没有。

推脱不成，我只好硬着头皮参与。

既然是密谈，自是直接切入主题，子衿拿着手中的账本，脸色颇有几分不忿，向采薇道：“何大人认为仅凭这个

账本就能定裕王殿下的罪吗？”

采薇撇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边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沫子，边笑道：“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罪了。”

子衿放下账本，说道：“何大人应该明白皇上的意思。”

“那是自然。”采薇抿一口茶汤，“所以裕王殿下现在怕是还达不到皇上的要求。”

达不到要求……这是什么意思？

我连忙问道：“皇兄打算给堂兄定什么罪？”

采薇只挑眉，含笑看我，也不作答。我转头看向子衿，子衿想了想，恭敬的说道：“小王爷，皇上这次，恐怕是

不打算给裕王留后路。”

我大骇，呛了一口茶，边咳边吐字不清地问：“什么意思？”

“景王殿下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么？”采薇搁下茶盏，笑着盯了我半晌，满不在乎似的说道：“大概是青华神寂寞

，皇上要送裕王殿下一家子去陪陪他老人家吧……”

什么……

原来皇兄当真如小寒梅说的那般，是打算赶尽杀绝。可是，可是……那毕竟是我们的堂兄啊！我心乱如麻，站起

来嚷道：“总不能他说杀就杀了吧，堂兄不过是贪赃，罪不至死啊，为什么非要杀了他呢？皇兄心里到底在想什

么，他……”

采薇立时干咳一声，打断了我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子衿混不在意般，淡淡一笑，说道：“终究李熙梵还是心软了一点。”

采薇也笑，恍若只是谈论风花雪月一样清雅，“所以，子衿兄有何高见呢？”

子衿客气地一拱手，说道：“子衿怎敢在何大人面前班门弄斧呢？”

“子衿兄何须跟我客气，想来这一路上你已经想好了法子完成皇上交付给你的使命了吧。”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已经完全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我也不能像个木头似的杵在这儿吧？思及此，我大声嚷道

：“你们把话给本王说清楚，到底这是怎么回事？皇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他非要堂兄的命呢？”

采薇脸色微微有变，瞪了我一眼。

子衿不似他那般混，还是如昔温柔，对我淡淡的道：“皇上这般做自有皇上的理由，王爷还是莫要拂逆了皇上的

意思，让皇上为难。”

我愣住。

差一点，只差一点，我便越矩了，当真这趟出来把面具一摘我就忘了自己应该守的本分，轩辕龙阳啊轩辕龙阳，

莫非你想与你堂兄一道上路不成？江山是他的江山，他爱怎么折腾由着他去，你何须去插手多管闲事，碍着他的

眼呢？

要知道，我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我赶忙定了定神，缓缓坐下，不想说话，安静的去听这两位我皇兄身边的左膀右臂高谈阔论。

哼，什么叫全程我必须参与，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这场亲族之间的杀戮，然后给我一个警钟吗？好一个杀鸡儆猴

，莫非皇兄当真就如此不放心我，不把我往死路里赶就偏不罢手吗？

心里七上八下，只听采薇接着方才的话题又道：“子衿兄应该有所安排了吧。”

“既然贪赃之罪不够大，那我们索性就给他安一个大罪便是。”子衿淡淡开腔。

采薇笑，他一直在笑，仿佛成竹在胸，早知如此，“那你要我这边几时发兵去搜查王府？”

子衿蹙了下眉头：“待我安排妥当便成。”

采薇点头：“那成，不过子衿兄可别留下把柄，让别人知晓议论了去，那对皇上可大大的不妙了。”

子衿轻声道：“这个何大人可以放心，子衿自然会把事安排的妥当。”他顿了一顿，看向我问，“景王殿下认为

如何？”

我挑了一下眉，说道：“两位大人既然已经早早安排好，又何须问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用王爷。”

子衿愣了一下，才躬身回道：“既然王爷如此说了，那子衿便放手去安排了。事情急迫，容子衿先行告退去安排

事务。”

我看了看子衿，心隐隐有些作疼。一直以来，在我心中的子衿，是那种看透人间黑白，绝对的公正严明；是即使

皇兄做的不对，他也应该去争辩的那种存在。可是，大约今日我又看清了一个人，他还是那般清雅从容的身姿，

但却被权利蒙了眼，熏了心，终不是那株令我心心念念，可望而不可及的清荷了。

或许，那个人从来就不是子衿，或者说，子衿从来都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清荷只是我心中的一个梦，

而恰好我把这个梦全数倾注于子衿的身上。

梦，是到了该醒的时候吧……

我站起来，笑着对子衿说道：“那便辛苦楚大人了。”

子衿又是愣了一下，随即坦然的笑着告辞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仍如紫竹一般出尘俊逸。若是以往，我便是要呆呆的望上好久，而后辗转难眠。但是，大约

从今以后，他亦如今日这般渐渐的走出我的视线，徒留一个背影。

我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似乎也已经遥遥地走出我的心。

采薇踱步到我身边，揽过我的肩说道：“越来越像个别扭的小媳妇了。”

我瞪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径直离去。

心里乱的很，想找个人说话，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其实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光阴匆匆，接下来的几日里，又是一场动乱。先是京中来的楚大人说要彻查此事，要求重新搜查王府和县令府，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在王府和县令府的地窖里藏有大量的兵器以及两人秘密商议造反之事的书信，据

说信中还牵扯到了另外一些人，但是兹事体大，楚大人做不了主，所以全数呈交上京，让皇上定夺。而裕王和李

原也将送到京城，由皇上亲自定罪。

事情似乎尘埃落定了。

我打算回京，然后向当今圣上说明我的心思，我不愿意当王爷，只想寄情于山水间，不理世事。若是他不答应，

我再去求母后便是。他早就不需要我，而我何必提心吊胆的在他身边过日子呢？

吩咐人收拾行李的空挡，易寒来找了我，还带了一个我此刻一点也不想见到的人——李熙梵。

因为他是我哥的人，自然他没有按罪抓捕。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费尽千难万苦来见我，竟是请求我带他去见轩辕龙炙。

看着他那张沉默而悲伤的脸，无奈之下，我答应带他前去。

我那堂兄在大牢中看上去过的并不好，几日功夫就憔悴了许多。我突然感叹世事悲凉，任你生前再风光，一旦入

狱，凤凰也不过就是一只麻雀，甚至连麻雀还不如呢。

他见着李熙梵，原本没有神色的眸子忽然就有亮了，难怪采薇要说他是一个情种。

李熙梵没有走进去，只是隔着栏杆远远看他。

他胡乱的整理着自己的头发，笑得有些僵硬：“真好，你还是跟着我这个堂弟了，看来他们并没有为难你。”

我无奈的摇头，看来轩辕龙炙大概还不知晓李熙梵是我哥的人之事。思索了一番，我觉得我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

好，这样至少让他临死前还有一些宽慰，不然对他……也太残忍了。

于是，我伸出手，打算顺势把李熙梵搂在怀里，给他承诺些什么好好照顾李熙梵之类的话，却不想李熙梵上前了

一大步，走近轩辕龙炙，半晌，才缓缓说道：“王爷这两天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我看着堂兄身子有瞬间的僵硬，但随即不在乎地笑道：“还好，他们并没有亏待我。”

李熙梵也笑，只是我能看出来，他是强撑着，说：“对于皇上要的重犯来说，这些人自然不敢亏待了。”

轩辕龙炙又是一愣，低下头说：“其实亏不亏待也没有什么，只要你……”他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莫非我在

这里，还阻碍他们说悄悄话了？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李熙梵开口说道：“裕王殿下不用看小王爷，我和小王

爷之间清清白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轩辕龙炙疑惑的看我，我想了想，还是点头。他又看向李熙梵，说道：“那他们怎么会放过你？”

李熙梵问道：“王爷想知道真相吗？”

轩辕龙炙嘴角颤抖，脸色微微有变。

李熙梵再次轻声问道：“王爷真想知道真相吗？”

轩辕龙炙无语，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李熙梵轻笑出声，背过身子，说道：“王爷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他不等轩辕龙炙回答，便接着说

道，“当年我父亲在盛京已经当了两年的知府，皇上和摄政王南巡，父亲让我去面见皇上，期望能得到皇上或者

摄政王的赏识。于是，在那次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呵呵，你这人真不知道含蓄，看着我就一双眼睛都落在了我的

身上，明眼人自然一看便知道你对我动了心思……”

轩辕龙炙闻言脸色大变，盯着李熙梵的背影，痴痴地问：“所以，你是……”

李熙梵还是笑，肩膀一颤一颤的：“王爷英明，不错，我是皇上的人。”

我看着轩辕龙炙嘴唇泛白，身子向后一斜，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奈的叹气。

“皇上说过，王爷性子烈，只要有一把火就可以点燃，而我正好是这把火。” 李熙梵这句话无疑火上浇油。

轩辕龙炙一个不稳，瘫坐在了地上。

“王爷，不管怎么说，熙梵还是要谢谢你对我的这一片真心，教我早日成事，也不枉费圣上的信任。”言尽于此

，他没有再转身看轩辕龙炙一眼，毫无留恋的走出了大牢。

而我呆立在原地看完了这一幕，半晌才回神。这李熙梵未免也太可恶了吧！好歹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是会日久

生情的不是嘛？我堂兄就算有那么一点点的坏，但是你至于这样揭开他的伤疤，还往里面撒盐吗？

当真罔顾堂兄对这小子的一片痴情！

我走到栅栏边，蹲了下去，看着目光涣散的堂兄，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堂兄，只要你一句话，我便替你处理掉

这个姓李的小子。”

晦暗的光影中，轩辕龙炙的神情不大分明。只觉得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说道：“那你便代我杀了他吧！”

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原本说要帮他处理掉姓李的那小子也不过就是想安慰安慰他，想那李熙梵毕竟是我皇兄的人，我纵是有天大的胆

子，也不敢动了皇兄的头号功臣啊！况且，谁叫我坚信堂兄是个情种，话本小说里不都写了情种是情愿自己死也

不要爱人牺牲的吗？哪想到这轩辕龙炙也太狠了些，死也要拖着李熙梵垫背……

可是……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总不能收回了吧？

干咳了一声，我支吾道：“堂兄啊，你……你是想……想他怎么个死法？”

他冷笑了一声：“剁成十八块，然后扔到池塘里去喂鱼。”

闻言，我背脊一阵发麻，他却接着说道，“堂弟觉得这般做，如何？”

我连忙尴尬的笑了两声：“成成成，只要堂兄觉得能解气就成。”

“那堂弟能为为兄的做到吗？”他继续问。

我支吾：“这……做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不过堂兄放心，我尽量，尽量，呵呵……”

他又是冷哼了一声，随即苦笑道：“若是你能做到，今日坐在那皇位上的人就是你，而不是轩辕龙炎了。”

我大惊！慌忙伸手进去要捂他的嘴巴：“堂兄啊，你想死也别拖着我下水啊！”

他抬眼看我，面无表情的说：“我不想死，只是君要我死，我逃不过。”

“或许还有转机呢！待我回京，便向皇兄求情。到时，堂兄你在皇兄面前态度恭谨一些，他说不准心软就放了你

呢……”说着说着，我却也渐渐没了底气。

他很淡，很淡的笑了一下，几不可闻：“事情走到这步，我没有想过还能活下来。”

绝望的语气，就是如此么？

是心中所想遥不可及？是是非成败转瞬成空？是过往种种付之一炬？

…….我心中想了无数词安慰他，终究，还是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堂兄说道：“龙阳，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哀婉，甚至是卑微的姿态与我说话，“熙梵负我，可我不怪他，这一切……都是命。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