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木玫瑰
木玫瑰  发于:2011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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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德善同意的点点头,因为他也知道,小伍除了每个月拼死冲业绩,冲出存折里六个零的存款,他本身也因为接
触金融业,而学做小小投资,同样小赚了几笔。
忽然想起小伍昏迷之际,警察为做笔录而来医院找人的事,于是,他问道:
「……我可不可以问,你为什么酒醉驾车?」
这是他在担心小伍伤重之余,脑中唯一不断思考的疑问,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伍崇恩闻言,低头不语。他坐在一旁,耐心的等着。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床上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似是回答。
「你说什么?」
「……我没想到会喝得这么醉。」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
嵇德善听了伍崇恩的回答,几乎要抓狂,那是恼怒与担忧全化作一团气焰,瞬间燃烧的结果。他烦躁的扒了下头
发,深吸几口气,才道:
「你跟小捷……没有分手吧?」
「咦?……没有,我们没有分手。」
「那你为什么喝醉酒?」在他印象中,小伍会没有节制的喝酒,多半都是感情因素。
「……我只是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可不可以不要说?」
都发生这么大的事了,为什么还不能让他知道?他差点冲口而出。张了口,忽然意识到这样的问法太突兀,于是
住了口。
……他们只是朋友!朋友之间,本来就该预留隐私空间,是他逾越了。他不想再重蹈覆撤前阵子他们吵架的原因

颓丧的伸手掩住脸,半晌,他道:「……算了,总之,不要让我担心。」
「……对不起。」
又休息了一个礼拜,伍崇恩右脚水肿消去不少,医生照着原定计划替他再安排一次手术,取出碎骨,接上前次无
法接合的断骨。
因为伤得太重,他几乎无法下床,嵇德善全天候守在病床前伺候。嵇德善在他昏迷时,就已经着手照顾他,因此
做起来熟练自然。
反而是被人服侍的伍崇恩,刚开始,还觉得别扭不自在,连续几天之后,终于渐渐习惯,但毕竟照顾他的人并非
自己最亲密的人,举凡如厕、拭浴等私密的工作,还是让他尴尬不已。
立场颠倒,他忽然对阿德生病时不自然的举止有了理解……不是恋人或家人的身分,总是不对劲吧!
车祸住院的消息在公司传了开,陆陆续续有同事来访,但多半时候伍崇恩往往因为没有充足的体力,而累极睡去
,于是,嵇德善除了担任看护的工作,还必须替他应付这些来客。
「请问你跟小伍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朋友。」
「怎么是你来照顾?他女朋友呢?」
「小伍好像没有女朋友吧?听说他也没其它家人……」
人总是对他人的隐私好奇不已,每个来探望的同事七嘴八舌向他打探小伍的私生活,他尽力维持着基本的礼貌打
发了。
伍崇恩的上司也曾来探望过他两次,在听说他的伤必须休养几个月后,面有难色的说明了公司的立场。
「……小伍,你知道,现在银行很竞争,公司没办法为你空下一个职缺几个月,虽然你的业绩是公司中最好的…
…」
「我能理解。很抱歉我无法亲自去公司办理辞职,就请经理替我处理吧!」
「那没问题。」
「还有遣散费,是经理要求我辞职的,应该会有吧?就请经理直接汇进我的户头。」
「这个当然。」
虽然不满小伍公司的现实无情,但他也没有立场多说。他面无表情的目送经理离开,小伍回头看向他,朝他扯了
一个苦笑:
「社会真的是很残酷啊!」
不管当初他为公司做牛做马,创造了多少业绩,一旦成了无用之人,公司照样一脚踢开。
「……你还是销假回去上班吧!不然哪天害你被Fire就是我的错了。」
「才不是!照顾你是我心甘情愿……我们是朋友,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伍崇恩抬头望着激动不已的死党不语,良久,才小声说了句:「嗯,我们是朋友。」像是自言自语般,说话时,
他不时点头,说服自己。
「……我累了,想睡一下。」缩进棉被里,随即闭上眼,看样子是真的累坏了。
嵇德善替他将棉被拉至下巴,压好被角,拉上隔间帘,小声道了声:「晚安。」,然后走出病房。
搭乘电梯下楼,他忽然想到室外去抽根烟。
他会抽烟,是高中时因为好奇与小伍的怂恿,两人偷偷去买了一包烟学抽。他还记得,那包烟的牌子叫做万宝路

第一次抽烟,他们不懂得拿捏,被烟呛了好大一口。呛辣的烟味,经过鼻腔吸入肺里,他们痛苦的呛咳着,头皮
发麻的感觉很不好受,小伍甚至当下发誓从此再也不碰烟了,于是,那包烟就这么被搁置了。后来,当兵、出社
会,他们未能免俗的又重新学抽烟,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们很快就抓到诀窍。
当兵时烟抽得最凶,他们还学会了制造烟圈,那可不容易,需要讲究技巧的,这招特技让他们在军中得意了好久
。结果,有一次小伍抽烟过量,引起过敏,被医生警告不得不戒烟,他于是也就跟着戒了。
今晚却不知为何,烟瘾忽然来犯,他走到医院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包烟,站在路边抽起烟来。
一连抽了两根,也许是太久没抽烟了,头有些发晕。丢下烟蒂踩熄,他慢慢走回医院。呆站楼下,他试着让夜风
吹散身上的烟味。
冬夜的风很是刺人,他站了一会儿,便又躲进大楼里。重新回到病房,意外看见一个人站在小伍的病房外,似乎
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请问找哪位?」隔壁床的病人又跑去交谊厅看电视了吗?不知道是谁的访客。
「你好,我找伍崇恩,请问他是住这间病房吗?」
「是,请问你是?」
「我是他朋友,我姓李。」对方礼貌性的伸出手,笑着自我介绍。
是小伍的朋友?年纪看起来有些落差……说是客户也不像,他们是在哪里认识,而他不知道的?
「幸会,我姓嵇。」
李先生沉稳的笑道:「你就是小伍口中的死党阿德?抱歉,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
「不会……李先生跟小伍很熟喔?」连没见过面的人都知道他,会跟人聊起不认识的朋友,可见他们的交情非比
寻常了。
「还好,他前阵子常来我家。」
「这样啊……」领着来客来到小伍的床位,「李先生,不好意思,他刚睡着。等等,我叫醒他。」
「啊,不要,还是让他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可是你特地来……」
「病人本来就该多休息,我只是抽空来看看他。看他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
「真的很感谢,让你特地跑一趟。」
「别这么说。」
关心朋友,是天经地义的。李先生笑着补充。
「……不知道你跟小伍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公司年终聚餐上认识的。」
「咦?李先生是小伍的同事或上司?」
「不是,我们不同分行,负责的业务也不同。」
「这样啊……」
「小伍没说过吗?」
「呃……没有,我没听他提起过。」
也许,小伍认为没必要吧!事实上,他们已经好久不曾谈过彼此的生活近况了。每次每次,小伍来找他,都只是
为失恋买醉……他甚至怀疑,对小伍而言,他是不是只剩下喝酒抱怨的伙伴关系?
「是吗?我们倒常听他说,他有一个很要好的死党,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咦?」
脸色乍红,他感到有些难为情。从来不知道小伍是怎样看待自己的,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见,他还真是不知所措

「既然小伍睡了,那我就改天再来吧!很高兴认识你,嵇先生。」微点头,李先生礼貌的向他道别后,便离开了
病房。
虽然不清楚小伍的交友状况,但这个朋友是比其它同事让他欣赏多了。
嵇德善向区公所连续请了两周的长假,直到确定伍崇恩的状况稳定下来,他才销假上班。
从来都是认真工作模范表率的他,为了小伍,第一次学会迟到早退。除了上班时间,他也跟着住进医院,中午休
息的一个半小时,他还会特地搭出租车回医院,替小伍带上午餐。
会这么辛苦,是因为他不忍见小伍一脸苦瓜似的吞下医院难吃的伙食,所以不顾他本人反对,坚持替他送饭。
住院一个多月,医生表示伍崇恩复原情况良好,接下来只要回家休养,定期回来看诊即可,并告诉嵇德善,可以
开始在家为他的右腿做热敷按摩,等内伤痊愈,再回医院做复健。
出院前,他问小伍:
「你现在不能自己一个人生活,那你有什么打算?」他不想自掘坟墓的建议小伍去投靠侯智捷,于是又赶紧说: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来我家住。」
「好啊……我也只能麻烦你了。」
嵇德善与伍崇恩考虑到目前失业以及照护的方便,他们商量过后,决定把伍崇恩的小套房办理退租,并把嵇德善
家里原本的书房改装成客房。于是,伍崇恩正式进驻嵇德善的家。
坐在轮椅上,伍崇恩让嵇德善推入门。
阿德的公寓,这几年来,他已造访过数不清的次数,却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视野来参观,不免令他好奇。
「小伍,这间就是你的房间。」推着轮椅来到房门口,他多此一举的为多年死党介绍着。
「……喂,阿德,这不是你房间吗?」
「嗯。」
「你有没有搞错?哪有主人把房间让给客人住的?」
「可是,这个房间比较大,你住比较方便。」纯粹是现实的考量,主卧室的房间较宽敞,方便他移动轮椅而不受
阻碍。
「总之,你别跟我争,要换房间等你痊愈了再说。」微笑着走近小伍,「来,我扶你到床上休息,从医院回来我
想你也累了。」
阿德说得没错,他确实是累了。这场车祸让他元气大伤,连只是两个多小时的折腾,竟就让他气喘嘘嘘。内伤未
愈,他几乎无法施力,全身大半的重量倚在阿德身上,他利落且熟练的将他整个人从轮椅挪到床上。
「谢谢。」
在小伍身后垫上几个软垫,再替他盖上棉被,他笑答:「会累就先睡一下,等晚餐好了再叫你。」
「嗯。」
虚掩房门,他回到客厅整理两人的行李,将脏衣物丢进洗衣机,两人的盥洗用具分别归位,他拆开客厅角落堆放
的大小纸箱,那是小伍小套房中为数不多的行李。
小伍不像他有当初变卖田产的闲钱,纵使这几年工作攒下不少钱,仍没有足够的积蓄足以在台北置产。因为是租
赁的小套房,小伍也懒得添购私人用品,最多,就是赖在他家享受一下高三以后,只有两个人的家庭温暖。
小伍的行李虽不多,整理起来也是费事,他花了一个下午进度只完成一半。看看窗外红霞满天,他决定先告一个
段落,张罗两个人的晚餐去。
考量到病人小伍,他特意把餐点做得清淡些,菜色丰富些。生病后的小伍,一直食欲不振,住院一个多月就瘦了
一大圈,他看了心下实在不忍。他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小伍在他家休养的时间里,他一定要把小伍养得白白胖
胖才行。
端着餐盘来到卧室,小伍睡得很熟。他将餐盘放在床头,拉了张椅子坐下,在小伍耳畔,轻声呼唤。小伍微微动
了下,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昏黄的夕照打在小伍安祥的睡颜上,柔化了男人刚强的面部线条。他失神的望着,浅浅的呼吸,微起伏的胸膛…
…伸手轻握住放在身侧的微张的手掌,他可以轻易感受着小伍温暖的体温。
活着,小伍还活着。
……没有离开他,此刻,小伍就在他身边。
医院里,消毒药水味与各种医疗仪器的噪音,总是令他精神紧绷,吃睡都不安稳。回到自己的家,看着在自己家
床上安睡的小伍,他终于可以真正安心了吧!
「……嗯……阿德?」
听见小伍用着刚睡醒的沙哑嗓音呼唤自己的名字,他抹了抹脸,起身架起小伍搬来他家的和室小桌,将餐盘放置
其上,「……你醒了?起来吃晚餐吧!我煮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怎么有种角色颠倒的感觉。」
「什么?」重新坐回椅上,他不太懂小伍所说的话。
「你还记得有一次你发烧,我照顾你的事吗?」
「啊!」他当然记得!
伍崇恩挟了一块炒蛋入口,苦笑道:「才多久的时间,这次却换成你照顾我。」
「……还敢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醉酒开车。」
「不敢了……」想了想,他放下筷子,举手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要戒酒,我发誓!」
嵇德善不甚信任的瞪了他一眼:「最好是。快吃啦!菜都凉了。」
「那你的呢?」
「……我等一下再吃。」
「一起吃啦!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吃饭了。快去把你的那份端过来,我等你。」
拗不过伍崇恩,嵇德善回到餐桌也替自己盛了一份。又想到厨房锅子里还在闷煮的食物,赶紧进去查看。确认炖
煮得熟烂了,他也捞了一些放进面碗,一同端进卧室。
「小伍,这是猪脚面线,你来吃一点,去去霉气。」
「……喔。」
阿德对他的照顾,真的是很无微不至啊!……为什么他以前就没发现呢?
一边吃着也是他的最爱之一的卤猪脚,他纳闷着。
晚上有人陪伴的感觉很好,意识到他们已经真正住在一起,过起一家人般的生活,第一天晚上,他兴奋的夜不成
眠。直到天色渐渐亮起,他才稍稍入睡。迷迷糊糊中,他似乎作了个愉悦的美梦。
白天,他去上班,小伍就自己一人在家休养。他在做早餐的同时,便连同小伍的午餐一并准备,然后用保鲜膜包
装好放进冰箱,小伍若饿了,只要把东西从冰箱取出,放进微波炉加热即可。
他原本是打算中午回家一趟张罗午餐的,是小伍拒绝了。
「你不要宠坏我,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不是难不难倒人的问题,是他舍不得让受伤的小伍继续劳累。不过,这番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是没有立场说吧
!他垂着头,默默接受小伍的提议,只退而求其次的改在早上就先做好几道简单的菜肴。
小伍本来是有些不高兴的,「……你干嘛非得这样累坏自己?」
「反正,早上还是要准备早餐,我只是多煮一点而已。」他答。
小伍没再反对,只是板着脸不说话。大概,是在嫌他多此一举吧!他扯扯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小伍大概永远不
会知道,只要能像这样照顾他,与他生活在一起,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他其实很甘之如饴啊!
伍崇恩从来不知道白天的生活是如此空乏。在医院时,就算嵇德善不在身边,起码也还有隔床的病友与家属或者
其它病房的病友来串门子,虽然乏味却不单调。现在搬进嵇德善的公寓,白天少了说话的对象,一个人关在房子
里,那份寂静几乎令人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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