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第三、四篇)+番外——控而已
控而已  发于:2011年0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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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要过了中午还喝茶的话,晚上就会睡不着觉。各种茶中,红茶的效果最强,乌龙茶其次。绿茶没试过下午喝。

今天到此时茶杯里还有茶叶,也是因为中午来不及倒了就去上课。

老爸倒是嗜茶如命的人,有时候晚上都要喝茶,从来也没听他抱怨过会失眠。各种茶都喝过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觉

得最喜欢铁观音。毕竟在福建的话,要买好的铁观音是最方便的。

他把茶叶倒尽之后,校长进来了。

校长虽然目前负责教学的年级和他们一样是高二,但有自己的办公室,平常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何况还是快下班

的时间。应该是有什么事。

他身后跟着一个人。容若的余光可以看见,那个人个子和他差不多,穿着黑色的西装。

这种天气穿西装,也太夸张了。更夸张的是还打了严整的领带。

黑色西装,白色衬衫,蓝白条纹的领带,都熨得整整齐齐,穿在那人挺直修长的身上,显得分外合身。记得他当时

面试时也是打扮成这样的。那个还是老哥建议的,说那样去面试看起来认真一点。

看来不是老哥的独家意见啊。

容若偏移了一下视线,低下头,给自己装了一杯凉水,在校长打算开场白时,喝了一大口。

可惜夏天的水,就算是凉的,也凉不到哪儿去。

吴欣以为他没注意校长进来,扯了扯他的衣角。容若只好放下杯子,把头转正,看向校长和他身边的那个人。

校长清了清嗓子,说:“老师们都还没下班啊?那正好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英语口语老师,名字叫谢敏,明天

开始负责高二年级的英语口语课。谢敏老师以前也是我们一中出去的,是很多老师的老校友了。大家要多关照一下

。”

“欢迎欢迎。”吴欣不愧是教政治的,瞬间满脸堆笑,拍着手。

恭、谦、信、敏、惠。

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孔文子何以谓文也。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文也。

敏字有这么好的寓意,导致了这个名字的泛滥。小学初中高中,每个班上都有叫敏的人。男生也有,女生也有。同

学也有,老师也有。

容若盯着自己的水杯,心里想:明明是这么泛滥的名字,为什么至今为止,他只碰过一个叫“谢敏”的人呢?

南风·第九章

龙岩近几年变化挺大的。原先的郊区有很多地方都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样子了。比如从前他常去的威猛奶奶家,早在

几年前就已经拆迁了。老城区的变化除了中山街二期竣工之外,倒也变化不大。从一中下来,沿着九一北路过河,

到九一南路,到体育中心这一段,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实际上还是有的。比如当年没有看台的体育中心,在

2000年前的某个时间修了看台,据说是为了那一年的世界客家恳亲大会的场所准备的。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在体

育中心附近修起了羽毛球馆和举重馆。在这几个馆之间,是几个露天的篮球场。附近的小孩时常在这儿打篮球——

此前这些篮球场不过是一条沥青路,宽敞平直,可以看见很远的天空的那种。而他们小时候去沉缸酒厂打球的历史

已经结束了,因为那个厂子在前些年破产后卖给了开发商,花了好几年时间,建起了一片叫城市桂冠的住宅区。

大学时山东的同学来他们家玩,闲来无事在附近逛时觉得龙岩挺奇怪的,怎么别的什么没有,却有个举重馆呢?

那个时候已经有龙岩籍的举重选手在世锦赛和奥运会获奖了。只不过举重这种项目,一般情况下关注度并不高,外

地人也不太了解。容若就解释说龙岩还是有几个体育明星的。举重有两个。

当年那两个孩子还是和他差不多前后年的时间入学的体校生。只不过都是封闭训练,而且是业余体校,各个人文化

课的学校也不同,彼此之间并不太熟悉。

不必说不同项目的了,就连相似的项目,训练场地很近,都不一定能认识。大家都挺匆忙的,虽然都是孩子,却都

是有目的,有任务的孩子。练习竞技体育的孩子,其实都是孤独的,容若有时觉得那么小的时候就为了目的而做事

,在价值取向上并不恰当。有趣的事也会因此变得无趣。他见过真正觉得练习很有趣的孩子不多,那个人是个例外

吧。

说到无趣的话,举重应当比武术更无趣吧。练武术好歹还能安慰自己说是强身健体或为了防身,但练习举重是很伤

害身体的,不知能怎么安慰自己?只能说是一个职业了。能够坚持下来,还是要有非凡的毅力。

举重馆向来是冷清的。举重馆对面的篮球场却每天都很热闹。如今是暑假,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在球场上打球

的人变得很多。大多数是初高中生,也有一些年龄和他差不多的大叔,很多是光着膀子在打球的。徐晖时不时地也

会找他去打球,大多数时间是在师专的场子,有时也会来这里。

想到下午那个小孩问他:“老师以前也打篮球的吗?”

他不好意思说现在偶尔也打打,因为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对于一心求胜的少年来说,他们现在打球还真是为了排

解压力或休闲之类的。说出来的感觉很大叔。

高中复学后,他没有再加入篮球队。上大学后由于身高的关系会被拉去系里打球。中文系的男生总是在第一场就被

淘汰,他就压根没参加过预赛以外的比赛。室友们都是学中文的,第一是不好动,第二是怕动了人笑话,平常的娱

乐绝对不包括运动。想撬他们去打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要说出这种话,就会有人摇头晃脑:血气方刚,重在戒斗

,戒斗啊。嗯,不过血气已定,色已经不用戒了。

想想学中文的男生会被鄙视也是有道理的。

容若在篮球场附近经过时,看到那些小孩的样子,觉得自己曾经也是那种有无限可能的孩子。

人长大了,是会丧失很多能力的。

现在的容若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虽称不上后悔,却有那么一点遗憾。因为很多事,小时候做了的话,长大了至少

可以以一句年少轻狂一笑置之。

很多事,小时候都没做的话,长大了就更是无论如何不能做的。

那个时候他应该任性一些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小时候都那么奇怪。长大以后看小时候的自己,总觉得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尤其是偶然发现

自己从前藏起来的那些东西的时候。

当年怎么会把这些东西当宝贝啊?明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呀。

尽管很多人会对他说:你一点也没变。

容若知道,对于一个人来说,虽然时常会觉得,啊,一天好短啊,一年又过去啦。人生真是短暂啊。但是要你想起

昨日的分分秒秒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在想什么,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24小时完整的记忆,那也太长了吧。

人类就是在时时刻刻的遗忘中沉淀下来的生物。

你遗忘的那个自己,却往往在别人记忆中有片段。那也真是奇怪。

或者别人会以为你早就遗忘,你却死死记住。那也真是奇怪。

如今的你都不知道,将来的自己会忘记什么,会记住什么。

篮球场最里边的那个有夜间照明的场子边上摆了计分牌,看样子晚上会有比赛。

已经好久没正经看过一场篮球赛了,晚上来看看也不错啊。

夏天的傍晚,如果没有台风的话,会刮起轻微的南风。容若固执地把这种风叫做南风,那是因为它总是从向南的窗

子吹进来的。可是这种风来的时候其实是没有方向的。

那只是从盆地周围的山间吹来的特有的微风。对夏天来说很清凉很愉快的一种风。

他家的那条坡由于隔壁商品房的修建,拓宽了一些,修平整了一些,但是陡度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依然和以前一样

,骑到一半就停下来了。要说为什么,年纪大了。何况是年轻时就没力气去挑战的坡。

尽管他想想从前觉得不可思议,那时的自己真的是自己吗?然而现在的他,依然是被别人称作“容若”的一个人。

说不定,只是他自己以为自己变了。

听到那个本田125的声音时,他心里想:真是老牛拉破车啊,想当年还是红极一时的车呢。

什么东西都会老旧的,记忆也一样。老旧的东西最终要被遗弃,不管愿意不愿意。

那辆车在他家门口,停在了他的身侧,那个骑车的人摘下头盔。

话说回来,每个开摩托车的龙岩人都会戴头盔,但是戴这种好像公路赛自行车手头上的尖头盔的人几乎是没有的。

而且是穿着西装戴的话。

那个人笑的样子和从前也没什么变化。

不过容若心里想,会不会就像别人以为他没有变一样呢?

而他,其实早就记不得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我叫谢敏,你呢?”

我爸跟我说,问别人名字之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那个时候固执地这样说的自己,是不是因为害怕总有一天会被遗忘呢?

容若笑了,说:“容若。”

小时候的他,都不敢堂堂正正说出自己的名字,每次说的时候,不会卷舌音的龙岩人必定要问上再三:龙落吗?怎

么写?就算告诉了他们,是容易的容,倘若的若,他们也都会似懂非懂的哦着。这样说名字的自己,总觉得很丢脸

于是那个人像从前一样笑着问:“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的,那个容若?”

他都不知道,他可是第一个这样把他名字念对的人。

容若又笑了。

一个老朋友。容若在心里说着:老朋友,真是令人怀念。

谢敏穿着那身笔挺的西服跨在摩托车上的样子恐怕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妥了。不妥到他轻轻拨齐了一下被头盔压

得有些乱的头发,咳了一声,问:“今晚有空吗?”

南风·第十章

下午在办公室时,那群女人在校长走后立刻就围住了新来的“外教”。容若喝了几口水后放下杯子,穿过那群女人

以及她们围住的那个核心,走到自己桌前,收拾了一下桌面就打算走了。

本来是没什么动静的,但他要走出门的时候黄立刚问了一声:“容若,你要回去了啊?”

明明围攻得那么热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帮家伙竟然还分神到他身上了。

王丽娜叫道:“容老师,你怎么这么早回去啊?”

是你们今天太晚了吧。容若只好转过身说:“是啊,赶回去看一下比赛啊。”

吴欣哇哇叫着:“不会吧,谢老师第一天来,我们要尽尽地主之谊吧?想看什么比赛看重播就可以了啦。”

吴老师,你的女儿已经十岁了呀。容若咽下这句话。

大家一起看着他。什么地主之谊的事,其实根本就还没讨论清楚,就好像只剩他一个人在搅局似的。女人啊。

“谢老师”自然也看着他。脸上带着不曾相识的那种客气微笑。

容若笑了笑,说:“那好啊。去哪里吃啊?”

似乎意识到有些仓促,几个女人支吾了一会儿,陈纱先说:“我还没跟我老公说啊。”

吴欣哎哟了一声说:“我都差点忘了,该去钢琴教室接我女儿了。”

王丽娜则是说:“对呀,回去看完六点档再讨论算了。吃过饭再一起出去更好嘛。”

那之后他就顺利地回家了。女人说吃过饭讨论,可未必是真的,说不定吃过饭就忘记了呢。

容若看着谢敏邀约的样子,稍稍转开了头。

叙叙旧也未尝不可啊。十年不见的老朋友。

还来不及回答,容若的手机就响了,他对谢敏说了句不好意思,就接了那个电话。

王丽娜的。难道真的讨论了什么吗?这么短时间。

“喂,容老师啊,我们在欢唱哦。吴欣那家伙接了女儿说还是要欢迎一下谢老师,要不然太不厚道了。你过来吧。

”王丽娜的周围有些吵,看来已经开始唱上了。

她们什么时候效率这么高起来了?

容若失笑:“你们请到主角没?”

“吴欣在打啦,他应该会来吧。特地为他办的啊,不来太不给面子了~”

王丽娜还没说完那句话,谢敏的电话就响了。

容若对王丽娜说:“好吧,我一会儿过去,哪一间?”

“306。”

谢敏接起电话,很有礼貌地“您好”了一声,接下来就只能不停的“嗯,好”了。

政治老师说话,一般人还不敢不好。

吴欣可能是问他知不知道欢唱在哪里,要不要人去接他,谢敏就说:“不要紧,我刚好碰到容老师了,一会儿和他

一块儿过去。”

吴欣恐怕是说了句“这么巧啊”,谢敏不着痕迹地笑着说:“是啊,真是很巧。”

那之后容若进门放好了自己的单车,出门来时,谢敏已经收线了。他看着容若,说:“我载你过去吧。”

容若看着他的西装笑着说:“你不回去换换衣服?”

谢敏低头看自己的西装,又抬头看看容若,然后说:“不然你先陪我回家,换好衣服一起过去?”

南风·第十一章

记忆中他只有一次坐过这种车的后座。

不过可能的话,他觉得自己应该忘记的。

比起那时候,谢敏明显强壮了一些,个子好像也高了一点。十年的时间,少年的身体会长成成人,也是自然的。就

像小孩子会变成少年一样,雌雄莫辨的脸也会变成男孩子的。

小时候训练并不全是快乐的,他小时候和普通小孩一样,挺贪玩的。每天每天的练习,有时候也会心生不满。他曾

经溜出自己的训练所,跑到旁边去偷看别的孩子练习。

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大家的练习都那么无聊。

有一次就看见那个姐姐在打拳,当时他也不知道那个是什么拳,只觉得那个姐姐打得真是好看。

现在的容若形容的话,就是: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不动如山,侵略如火,动如雷震,难知如阴。

因为看见了那么好看的拳,他就心里挺不高兴的,觉得人家可以练这么好看的东西,他练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那几天他天天都跑去看那个小姐姐练习。看了几天后,觉得那个小姐姐长得也很漂亮。小小的脸,白白的光滑的皮

肤,清秀的眉毛,长长的翘翘的眼角,像京剧里面那个美女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形状分明的嘴唇,笑起来还有一

个深深的酒窝。

就像是老爸珍爱的和田羊脂玉一样的白皮肤姐姐。

他被教练抓个正着时也是偷看那个姐姐练习的时候,那时教练站他后面和他一起看了好久,他都没发现,直到教练

问:“你想打赢他吗?”

容若回头看教练,心想,原来自己能打赢她吗?这么漂亮的厉害姐姐?

后来教练为了激励他,还特意去找那个姐姐的教练,拍了张她练功的照片给容若。

容若训练时间和别的小孩有点不一样,他的学校比较远,下午下课后,来得就比较晚了,所以直到三年级时偶然有

一天来早了,刚巧在更衣室碰到一群孩子在换衣服,看到那个姐姐也在时,吓了一大跳。

这里是男子更衣室啊。

然后,就在那个“姐姐”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上衣和裤子时,容若发现了那个“姐姐”其实是个男孩子。

那个时候,不到九岁的容若真的是五雷轰顶。

沮丧归沮丧,把那个孩子当对手的愿望越发强烈了。也不知是不是对自己长达三年的误会的恼羞成怒,容若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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