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高興我有這層認知,雙臂一展,靠進寬大的座椅中。
“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我這個角色在你們的戲碼中是吃力不討好的,現在又遇上林霈榆出了大事,不管我做什麼
,結果都是撮合你們這一對兒。”
我預感不妙,等著他繼續發表高論。
“可我這個人呢,又太癡情。”他眯著眼,說的臉不紅氣不喘。
“你想說什麼?”我的手已經放在門把上,就等一會奪門而逃。
“怎麼報答我?”
原來是想要回報,我本松了口氣,只聽他說,“你給我。”一顆心又被他釣了起來。我不會傻呼呼的問他‘給你什
麼’,聽起來象自取其辱。可又非常不願意將他的意思理解成那樣,“林霈榆的事還沒完,說這個太早了。”
“呵,你不答應?”他理理衣著,“那我就不管這事了。”
“那今後就由我去跟律師們溝通。”我冷不丁頂了回去,他有些詫異,很快就恢複從容的表情。
“他們憑什麼聽你的?他們有的是德國人,有的是西班牙人,美國人你還能對付對付,法律上的專業術語你能理解
?你怎麼跟他們交流?請個翻譯未必能詳盡的了解他說的意思,何況與律師間的對話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事關林
霈榆的性命,你玩不起。”他說的很得意,眉頭不由得揚了起來,“還有人際關系群,你有認識什麼高官能給你幫
助的?有什麼門路能打通關系的?就你這種一板一眼的個性誰見了你都得跑。”
我打斷他的話,“好了,我知道了!”
他悶頭開始笑,“呵呵,你確定你知道了?你的處境不比牢裏的那個好嘛。”
我確定自己非常確定,“我確定自己不管作什麼決定,到最後就要背上‘傻瓜’的稱號,”我已經可以想象到林霈
榆咆哮的樣子了,“而我也確信,你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
他愣了愣還是彎著嘴角,“別以為捧我句就能改變我的主意,我的意思你明白,多余的話就不說了,你走罷,在你
下定決心前,我會暫緩‘工作進度’的。”
那天,我真是走的自信滿滿,然而沒走幾步就開始擔憂他的意圖。
結果我第二天又去了他辦公室,這家夥竟然舒舒服服的躺在沙發上看雜志,一見我進來只望了眼,繼續看書。
“律師團那邊怎麼樣了?”
“還好。”他愛理不理的應了聲。
他竟敢在這種時候鬧脾氣,偏偏這件事上我又不肯隨便低頭,我自信他有惻隱之心,決不會在重要關頭棄朋友不顧
!於是我也不多問,見他不搭話轉身就走了。
我在醫院附近找到家網吧,打開搜索引擎,輸入‘林霈榆’三個字,一個回車,接著出現‘1,862,980’個符合
條件的網頁。前幾十頁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全外文網站,我瞧不明白,耐著性子好容易翻到第八十七頁,赫然出現醒
目的中文標題:**影帝夜半縱火 豪宅祖業毀於一旦!
PS:應該還有,可惜郵件裏只到這裏,接下來的那幾段,恐怕凶多吉少……
一辈子不说我爱你 28
然後看到的让我更加骇然,法医鉴定两具尸体,一具是林家老爷子林祖光,另一具……王骋东!!
警察在夜里十点接到报警,赶去现场时发现火势已经无法控制。十点零七发现有人倒在後院木屋边,经确认……林
霈榆。我抚著发疼的眼眶继续看下去。据悉,当日晚间有附近居民发现貌似林霈榆的男子站在顶楼并手持发光的物
体。警方初步判断,豪宅内外被汽油浇透,并自顶楼纵下火种……而两具尸体的位置却在底层大厅内。种种迹象都
隐指向林霈榆,我知道他为什麽不愿意配合律师,因为这已是百口莫辩的地步了。
……我们都快走到太阳底下了,可最终就真得被暴风雨吹的作鸟兽散吗?恍惚了好些天,我总觉得这日子过的不真
实,身边没人对我大呼小叫指手画脚,外界又纷纷流传著林霈榆即将被行刑的谣言,甚至有人夸大其词,把他形容
如一个混世魔王,在家里在社会上作威作福,还谎称有心理医生证明其严重的心理和人格缺陷。
我手边就摆著成堆的报纸,上面无一不是林霈榆风光时的大头写真照,笑得倨傲,两眼流光溢彩。可我知道那人不
是我的林霈榆,在我身边的林霈榆只会张牙舞爪的乱吼乱叫。他对关心的事务只会用粗暴的态度去诠释,相反的,
那些他不以为然的东西却能应付自如。
我天天追著唐漱石後面跑,就巴望著有机会能和林霈榆见上一面,可是机会总是渺茫的抓不到,不是他故意将我甩
在後头,就是警卫拒绝与律师无关的人物进入。我被硬生生的挡在铁门外,唐漱石也没有进去,手里翻阅著一份外
文资料。他料定我会被拒之门外才笃定的任我追到看守所。有警官见我不安的来回踱步,以为我是哪里派来的记者
,一口回绝我想见面的要求,我说我是他很好的朋友,就想见他一面。那警官上下打量我,从鼻子里哼了声,‘那
种人也有朋友?’我哑然,最後还是沈默的守在门外。
门里是空洞冰冷的水泥钢筋牢笼,我离得他很近,也许只要转个弯就能在另一个门里见到他,可是这里有无数道墙
壁将我挡在门外头。忽然想到我们平静的日子只过了几天,怎麽就成了这种境况?我不懂啊,我真的不明白!老天
就这麽见不得有人陪著我?我知道,同性的相恋是神的禁忌,就算我们一个个都是触犯天条的罪犯,难道林老爷子
就没错!?他是死有余辜!为什麽那麽多人还要把林霈榆关起来,我不懂,根本不懂!!
我抓著铁栏朝里头拼命的喊:“林霈榆,你别没出息!你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清,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记住!
林霈榆!你这个混蛋!!”
我被警察丢了出去,唐漱石气急败坏的跟了出来,见我摔在地上半天不起来也没过来扶我一把,直接跨过我身体走
了。
很快就是一审判决,死缓,无期。照律师的话说,为了获得法官的同情,将身世都剖了出来。林霈榆是乱伦之子的
消息不胫而走,我抛弃了听觉和视觉,坚决不去看那铺天盖地的消息,我只是想知道上诉的情况。终於有一次,在
法庭外我见到瞬间就消失在转角处的林霈榆。
仅仅是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皮肤蜡黄,表情冷静,头发被剃成了平头,双手带著手铐,左右有警卫架著他。唐漱石
把我拦了下来,叫我别添乱,他知道这会儿只要和林霈榆有关的我全听他的,怕横生枝节不敢追过去,可我想见他
快想疯了,就是这麽一面,我回到医院後满脑子都是他受尽苦痛的样子,连走路都象踩在棉花上不知轻重。
死缓无期,我安慰自己,至少比死刑好上太多。一直到天黑的月高星稀,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呆了整天了。我刚要躺
下去睡一会,虽然头脑清醒著,可眼皮不听使唤,使劲的往下眼皮压,前几天做梦梦见林霈榆被枪决,我想扑过去
阻止,可突然枪换到了我手上,接著澎的子弹飞出。好些日子没真正睡沈过,可头刚著枕头忽然寂静的走廊里响著
诡异的铃声,是那种所谓和弦的声音。声音停在我病房门口,我脖子一缩拉起被子遮到鼻子处,没错,我这人别的
不信,灵异的事却相信七八分。就听声音遏止,接著就是敲门声,轻敲了两下啪嗒一声,门被转开了。
“川川,电……话!哎哟!”唐漱石拿著冒著幽幽绿光的手机站在门口,我没来得及住手,枕头已经中的。他一看
我向他丢枕头刚要骂,发现我脸色苍白很不对劲的样子,“喂……怕成这样啊?”
我不客气的抢过电话,喂了声,那头没声音,可我的神经却突然间全数紧绷,握著电话的手直冒汗。看了眼唐漱石
,他不明所以的哼了声,拖把椅子半躺了下去。我小心的试探问,“……林霈……?”
“江川、小川。”那头喊了两声,声音干枯的象磨在地上的沙砾。
灼烧的疼痛勒紧喉咙,眼眶一疼,鼻子也跟著酸了起来,我那些想对他说的话呢?装在脑子里好几百遍想问他的话
呢?一下子全找不找了,空荡荡的光听著那头稳重的呼吸声,就象他贴在我耳边一样,那一刻脑海里真的什麽也没
有,良久我不自觉的想,完了。不知道什麽完了,我就知道有什麽完了,我完了。万一他真的无期徒刑,我就也去
放把火,跟他关一块儿。
“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你听唐漱石的,别乱来,知道不?”他难得用这种谆谆教诲的语气跟我说话,“前几天我
在里面听见你喊了。几个狱警还当我又欠什麽人命,真是的,这时候给我乖点儿。”
我听见他的叹息声,很深很重,他已经被压得快窒息了,那些人还乐此不疲的自以为伸张正义。
“我听,”贪婪著他偶尔的温柔细致,说什麽我都听了,可脑子闪过唐漱石的条件,投去一眼,唐漱石了然的冲我
一笑,象是知道了我想些什麽。“你现在能打电话了?”我急忙问,是不是代表今後见不著的时候用电话沟通?
“不……这个不管它,”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我只有紧贴电话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那个孩子被我藏在**福利院
,我用你的名义将他寄在那儿。他……是王骋东的儿子。你明天一早立刻把他带回来,警察再调查下去连他也得拖
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个林家的子孙,劣迹斑斑的家族史,昔日的权势今
日的唾弃,他舍得落在那孩子身上。
我早该看出来的,粗暴的另一面是不易表露也不懂表达的温柔。
“好,我明天就去。你还好吗?我今天看见你……”
“我很好!”他强调的说著他还算尚可的生活,因为他不会说:你别担心我。有很多话他从没说过,根本说不出口
,可我直到今天才了解到这点。
大概是那头有动静,电话很快被切断,我来不及道别,可就算来得及我也不想同他道别。
我将电话换给唐漱石,他什麽也不说,临走了问我句:你有好好考虑过没?
我点头,“你说什麽我都听你的。”
他哼了声,“得了吧你。你会听我的才怪。”
我不出声,他当我还不舒服,以为我惊魂未定,“刚才是不是把你吓破胆了?”
“不是……就是胃不太舒服,这两天太紧张了。”
“反正也住院了,明天就来做一次胃镜,彻底解决问题。”
我说好,听你的。他摇头笑笑就走了。
一辈子不说我爱你 29 END
我领孩子去了,我在唐漱石办公室里留了张‘请假单’就跑去了福利院。我一报个名字,那院长就直谢我慷慨仁慈
,八成是林霈榆为院里捐了一大笔款子。
我见著那孩子,徒然间,象遇见了二十多年前的林霈榆,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草坪上,看著人来人往,看著健全或
残缺的孩子在自己面前走过,又看著领养的家长抱走一个个孩子,依然无动於衷。冷漠,在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脸
上烙印下的表情,我见到了另一个林霈榆。
我听院长说,这孩子有自闭症,入院以来没说过一句话。孩子很顺从,尽管他只是不足反抗,跟我回到了家。我腾
出了小书房,打算过些日子添置些家具,因为现在拄著拐杖不方便,我只能先把他一直抱在手里的特大加菲猫安置
在沙发上。他却死活不松手,我没辙,心想还是回趟医院将行李搬回来跟这孩子一块住得了。我就只好又带著他回
了医院,百里医生虎视眈眈的守在门口,只差扑过来咬断我脖子。
“这孩子是谁的?”他问。
“王骋东的。”我摸摸孩子的脑袋,孩子双眼无焦距的对著百里医生的白色大褂。
“嘁,我还当林霈榆的,看你喜欢的。”他说著要过去摸摸孩子的小脸,可孩子一下子就躲到我背後。我一怔,莫
名的感动。
“哟,才多久呢你们就混熟啦?”百里医生嘲笑似的将我推进病房,“你现在就跟只母鸡似的。”
我在他的注视下吃完药片,正准备收拾东西时,他忽然拉我坐下,眼光闪烁著,我直觉要出事,心里开始乱打起鼓
。
“江川,”
“是不是林霈榆出事了?”
百里医生点点头,“现在又暴出林霈榆几家公司偷逃巨额税款,作加帐的事。两罪并罚……被驳回上诉的可能性很
大,所以……”
我觉得自己瞬间堕到冰河底部,昨天听林霈榆的口气就觉得他平静的不似往常,他是早知道会这样才叫我领了孩子
的,他知道自己恐怕没机会去领孩子出来了。呵,都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不坦白。
“他平时不管公司的事,只会翘著腿抽烟骂人,这样也够得上坐牢?”我很清楚管事的人都是谁,不经意的回头看
了眼孩子,他象是什麽都知道,离开我的视线慢慢垂下头。
“於东,”我唤了孩子的名儿,他姓於,我猜是他母亲的姓,“过来。”
他不理会,自己抱著加菲蹲在门口,象只等候主人回家的小狗。
我拖医生照顾於东,坐了电梯去找唐漱石,他正站在窗边抽烟,见我进来立刻推开窗子。
这个动作会让我想到林霈榆,我在家的时候他就坐在窗台上吸,半开著窗让烟散去外面。
“云游都跟你说了?还是你想通了要跟我过日子?”
“不就是无期麽,他以前那麽对我也足够他在牢里忏悔个几十年的。”我故作轻佻的说著。
他就笑笑,过来拍我脸,说:“别死撑了,你现在就一丧夫相。”
我取了一支烟,自个儿点上,倒进沙发学著林霈榆的痞样开始猛抽猛抽。
“你干吗呢?”唐漱石夺了我的烟,皱著眉心问:“叫你做的胃镜呢?人家医生等你两个多小时,你就留了张纸头
跑了。说,干吗去了?”
“接孩子去了。”
“谁、谁的?”
我冷笑,“你慌什麽,又不是你的。”
“去!别跟我说是你的!”他是一副要宰了我的样子,凭什麽呢?我想,就象林霈榆结婚那会,我自己幻想坠进地
狱一样,那全是自找的 。
“王骋东的。”
就见著他的嘴巴慢慢撑了足有鸭蛋大小的空间,“不能吧!王骋东是出了名的‘和尚’,谁有机会得他的种?再说
了,那林老爷子不得杀了那女人?”
“孩子今年都六岁了,能假的麽?”再说他们林家王家神似的倨傲在於东身上是显而易见的。
我这句话几乎触动了唐漱石的神经,他简直是从桌上掉了下来,愕然的瞪著我,“江川,你确定孩子是王骋东的?
”
“……是昨天林霈榆说的,让我今天一定要把孩子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