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日暖也是一窒,到底念兄心切,不怕死地瞪了回去:“东丹盟主早被你派去的杀手所害,连他身怀六甲的夫人
都不放过,你还在这里惺惺作态,装神弄鬼——”
“什么?!”
黄泉与元烈不约而同地惊叫,两人脸色齐齐惨变。
元烈一个箭步冲上前,牢牢抓住沈日暖肩膀:“你,你说清楚,我兄长和嫂嫂怎么了?”
肩骨都快被抓碎,沈日暖痛得龇牙咧嘴,一指黄泉:“那就要问他了。我几经周折找到你兄长住处,令兄正闭关
修炼,尚差数日才能出关。令嫂便留我盘桓,我趁那几日持了盟主令箭广邀江湖朋友助拳,在你兄长出关那天带
大伙赶了回去,谁知,谁知……”
他眼里蓦然流露畏惧,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仿佛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反手紧抓元烈:“谁知却在练功
室内见到令兄尸身,头颅被割了去,连,连——”面一青,当日那股呕吐的感觉直泛胃间,再也说不下去。
全身赤裸浸泡在血泊中的无头男尸浮肿得吓人,下身更被割掉了性器……
强忍肠胃的剧烈不适,他喘着气道:“令嫂也遭毒手,开膛破肚,那,那个胎儿都,都已经有了形状,唔……”
“唔啊……”人群里忽然有人抢在他之前吐了起来。沈日暖忍了又忍,终于哇的吐在了元烈衣上。元烈却半点未
觉,只扭头望向黄泉。
黄泉震骇却更胜元烈十倍,面上肌肉轻轻抽搐,猛地大吼:“你撒谎,撒谎!我几时叫人去杀他了?我还没好好
地折磨他,怎会杀他?我怎么会杀他?”喊到最后一句,已连嗓子也哑了。
沈日暖擦净嘴角污秽,恶狠狠盯着黄泉:“家父与你无怨无仇,还不是被你逼死?你这心狠手辣的妖人有什么做
不出的?”取下上山以来就一直背着的一个布包,解开层层包裹:“你自己看清楚。”
最后一层布打开,元烈凄厉大叫:“哥哥————”
布包里赫然是一枚人头,即使敷着厚厚石灰,仍掩盖不了淡淡血腥。男人的眼,至死不暝。
“这是后来在墙角找到的,还有这张塞在他嘴里的纸笺。”沈日暖拈起头颅边的一纸薄笺,冲黄泉一扬:“这难
道不是你写的吗?”
似曾相识的雪白的纸,墨黑肃杀的字,却溅着数点已变褐色的血迹。
——绝情无恨处 送君赴黄泉 日落西山 鸡犬不留
直直望着这几个字,黄泉只喃喃道:“不是我写的,我怎么会杀你?……”高挑的身影摇了摇,已疾如鬼魅掠近
沈日暖,在他惊觉之前便捧走了人头,滑回原地。紧紧举高人头,眼波全无昔日的妩媚灵动,瞬息不眨地注视着
。
是东丹天极!即使相隔十六年,他仍然记得他脸上每一条肌理,每一个毛孔……
东丹天极死了……
一点骇人的空虚自心房开始,如纸上墨迹般徐徐扩散开来……渗进血管里,骨髓里。周身冷得像结了冰,连目光
都亦冻僵。
“……你怎能就这样死了呢?你还没有再见到我,还不知道我就是伏离啊……天极……”
黄泉对着手中的人头轻轻地诉说着。这个完全脱离他掌控的意外彻底扰乱了他一切心智,支持了他十六年的支架
仿佛在刹那间崩溃。
“谁允许你死的,啊,天极?!你欠我的还没有还给我,居然想这样逃过我吗?我绝不答应!”
奋力一抛,人头飞落悬崖。黄泉凄绝地放声大笑,冲入人群,衣袖飞扬间,哀号不绝,血光四溅。
“我不许你逃!绝不允许!!!”
手底“喀嚓”又拧断了一人颈椎,颅腔泉涌的鲜血映红了黄泉眼眸,也蒙蔽了残余的一点理性。一舔指上沾染的
血迹,黄泉痴笑着环顾四周惊恐欲绝的人:“东丹天极,你今天逃不掉的。”
“他疯了,这人已经疯了!”
慌乱的人群中有人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但下一瞬间,声音已被黄泉扼在喉咙里。黄泉微翘眼眸染上重重暴戾,
狂吼:“谁说我疯了?东丹天极,你给我出来!出来!”
手一拗,生生扭断了那人脖子:“出来啊——”
他衣发染血,宛如浴血修罗,余人心胆俱寒,脚下都情不自禁后退。沈日暖大急,振臂高呼:“大家不要乱了阵
脚,一齐出手杀了这奸贼才能保住性命!”众人一想不错,壮着胆慢慢包抄上去。
石屋里的黑衣人早已聚集一旁,见众人意欲围攻,刚要冲上前相助黄泉,却被水千山阻住。
“扰了主人杀敌的乐趣,你们担当得起么?”水千山倚着大石,凝望黄泉背影,眼里闪动浓浓忧怜,轻轻道:“
就让他尽情发泄吧,今后他便不会再为个死人伤心痛苦了……”长长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人群越逼越近,黄泉神情也益发疯狂,哈哈笑道:“你们想送死,就一并来吧。”
元烈业已魂不守舍,但见黄泉如此失常,心惊之余更是神伤,跃近黄泉,将他抱得紧紧的:“你醒醒啊,我兄长
已经死了,东丹天极已经死,啊——”
一记耳光毫无预兆劈脸扇上,他踉跄退开,捧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心头震骇简直难以笔墨形容。
“……你,你打我?……”
黄泉回头,沾血长发在空中甩开一道弧光,妖靡诡异,用看陌生人似的冰冷眼光注视元烈:“谁说东丹天极死了
?他是我的,除了我,谁都不许动他,谁都不许!”
所有的热血都在黄泉森寒目光里冻结,元烈平实的脸终于扭曲,愤然大叫:“你不是恨他吗?为什么到现在还不
相信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为他难过?你回答我啊——”
喉咙深深哽住,其实不用任何人解释,答案就在他自己心中。从头到尾黄泉的心都被东丹天极占据着,没有他的
影子……或许曾经有那么一丝半缕的温柔流露,也不过是在长长冷冷的寂寞中不经意漏出的一点幻影,虚无地、
试图拿另一段感情来取代灵魂深处无法割舍的爱与恨,可东丹天极死了,假像也随之破灭……
嫉妒有如毒蛇,一口口从内脏向外蚕食。元烈扑上去,搂紧黄泉,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身体地用力箍住。
“我不要你再念着他,喜欢他!黄泉,我才是真正关心你喜欢你的啊!你好好地看清楚我啊!”
狠猛一拳击中腹部,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打得错了位,他喊声骤然中断,双眼金星乱舞中,吃力地捂着小腹,懵懂
望向带着刺骨讥笑的美丽容颜。
“谁喜欢东丹天极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还有你,你是那个畜生的弟弟,也配来喜欢我?哈哈哈!”无处宣泄的
狂怒和绝望如熔岩吞卷了理智,沸腾着寻找喷发的出口,此刻的黄泉只想撕碎毁灭身边所有的一切。扯住元烈头
发,迫他仰起脸,轻蔑地拍打着他的面颊:“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居然想来阻止我?”
曾以为不会再从黄泉口里吐出的污辱言语又一次划过元烈耳边,他嘴唇颤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在深入骨髓
的悲哀里不停下沉……
“妖人,快放开他!”沈日暖素对元烈极有好感,见他受制,哪里按捺得住?存心想刺激黄泉,让他放手,他遥
遥对黄泉啐道:“你这不男不女、心狠手辣的疯子,注定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你还抓着他不放做什么?”
像被踩中痛脚,黄泉眼波一下阴森愤懑到极点:“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疯狂览遍众人神情,手没有如沈日暖
所愿放开,反而扭转元烈手臂,将他面对人群,炫耀似地咯咯笑道:“看到这傻小子没有?随我怎么玩,他都死
活赖在我身旁,非要喜欢我不可。”
蓦然低头,咬着近乎呆楞的元烈耳垂:“快说,你喜欢我,说啊,大声地说出来!说你最喜欢被我干!”
急促的气息喷过耳颈,还同以往一样高热,元烈却周身起了一阵恶寒,凉飕飕的湿气自尾椎沿背脊窜升,连脑髓
均冻得失去了思考的力量。呆如木偶地听着恶魔般的话语,身子渐渐开始发抖,越抖越厉害,猛地奋力扭动挣扎
起来。
“放开,放开我啊!”
雾气不受克制地迅速模糊了眼睛,他激烈摇头,感觉有水珠滴落唇边。可长空万里,天光无雨。
那是眼泪……意识到自己在哭,元烈苦苦支撑的最后防线崩裂了,泪水簌簌淌落:“放……放开……啊……”
一次又一次地忍受黄泉的嘲讽和羞辱,却又一回接一回地叫自己忘记所有不悦,转而去安慰那个美丽又忧伤的男
子。不是因为傻,只是单纯地以为总有一天,黄泉会被感动,会用那双含媚微翘的眼眸带笑相望。
石林中那一吻,几乎让他错觉已触摸到了黄泉的心,却原来什么也抓不住,从一开始,无可救药沉沦下去的人,
只是他自己。
只有他一人而已……
眼泪决堤泉涌:“不要再碰我!”
再也不要被那个将他视若玩物的男子碰触!拼起手肘就向身后黄泉撞去。
轻而易举扣住元烈胳膊,黄泉恼羞成怒:“我碰不得么?你在我下面浪叫的时候还少吗?装什么清高!”三两下
撕碎了元烈衣裳,在围观众人的抽气声里,抬高元烈一条大腿。
腿根内侧的肌肤上深深浅浅布满大小不一的痕迹,至于是如何造成的,黄泉已从众人惊讶狼狈的眼神里读到了然
,却还似怕他们不明白,将元烈的腿举得更高,暴露出在寒气中收缩的菊穴——
“看见了吗?这小子里里外外都被我操过,还每次爽得不得了,嘻嘻,他可是你们那什么东丹盟主的弟弟呢,呵
!”竖起三根手指便向小小洞口插入。
“啊——”元烈颤抖的叫声只发出一半,就被黄泉突然的直插到底噎在喉间,用尽力气扭转脖子,看着那美丽却
比鬼魅更凄厉可怖的面容。
“……放开我……”声音微弱得只有自己能听到,元烈再也流不出眼泪,因为哭已成了奢侈。
“放开他!你这疯子!”沈日暖忍无可忍,大骂着拔剑冲了上去,就算对方是天王老子也不管了。人到半途,水
千山已挡住他去路,阴阴一笑:“他是主人的东西,怎么玩都跟你没关系吧?”没等沈日暖反唇讥诮,他手腕一
翻,多了柄蓝荧荧的短刀,朝沈日暖咽喉划落。
“暗箭伤人,卑鄙无耻!”沈日暖气得哇哇大叫,挥剑迎去。两边人马也不再客气,捉对儿大打出手。
杀喊声中,有血溅起,染红了苍邈长天。
元烈却看不见,满眼只有黄泉放大到及至的妖魅笑容。
“……放……开我……”痴痴重复着意识中唯一存在的言语,眼帘疲倦地垂落——再没有心力去注视那双闪着疯
狂火焰的陌生眸子……
“你想逃过我吗?休想!”
黄泉狠狠攒眉,猛地拔出深埋他体内的手指,捏住他的腿用力向外拗:“快张开眼睛看着我,说你喜欢我,快说
!”手上加重了力道。
几乎可以听到腿骨脱臼的牙酸声,身体像要被撕裂开来,冷汗一下顺额流淌,元烈反常地哈哈大笑,藏不住哽咽
——你究竟要听谁说喜欢你,黄泉?
我说过多少次的喜欢你,可你真正用心听过么?你此刻抓着我,看着我,可我知道你眼里望见的根本不是我,而
是那个已经死去,你永远也抓不住的男人……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我……
“不喜欢……我不要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元烈声音由低到高,最后发疯似地狂吼,将心底全部的悲痛、嫉妒、绝望都发泄出来地拼命大喊大叫大笑。蓦然
一阵雷击般的巨痛从腿上飞窜,他惨呼一声,睁开双眼。
天旋地转中,黄泉正定定凝视他,目光凄凉幽怨……
“……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天极……”
即使再被折断另一边腿骨,也比不上这声温柔的“天极”万分之一的锥心疼痛。元烈张大了嘴,眼泪再度倾泻而
下:“我……不是……他啊……”
——为什么还不让我晕过去?为什么还要逼我看你凄婉的容颜,听你温柔的声音叫另一个人的名字?黄泉,你何
其残酷……一厢情愿爱上你的我,又何其可笑……
真的边落泪,边大笑。看到苍穹浮云,黄泉的脸,整个天地都在扭曲飞舞,最终化为碎屑片片,融进无垠黑暗…
…意识完全消失前,耳畔仍回荡着自己沙哑的笑。
如果就此死去,是不是从此再无伤心牵挂?……可那隐在幽暗夜色里的纤长人影又是谁?叫他哀怜地想伸手安慰
,却怎么也触摸不到的身影……
慢慢地,苗条的人影转过身来,长长头发遮住了脸面,一步步走近。骤然风起,拂开发丝露出熟悉的美丽容貌,
涂着鲜红丹蔻的纤美长指朝他伸来,艳色唇瓣扬起一个笑容,温柔得令他心都融化的笑容。
就当他如痴如醉地迎上那双手时,他突然听到一声这一辈子也不想再听见的呼唤“……天极……”
长发须臾间变成了无数毒蛇鬼手,缠绕上他的脖子,艳色唇瓣伸出白森森的獠牙,滴着血,还在笑——
“天极……说你喜欢我……天极……天极……”
“放开啊~~~~~~~~~~~~~~”
元烈尖叫着挥舞双臂,猛然坐起,汗流胛背。
“你终于醒了!”一双手提着衣角替他拭去额头冷汗,沈日暖久悬的心总算落地:“你已经晕了一天一夜了。”
是梦?……
元烈大口喘息,看清身上披着沈日暖的外袍,抬眼打量四周——狭小阴森的石室,铁门关得密不透风,只有靠近
屋顶处开了个小小窗户,漏进丝丝青冷月光,窗口装的,却是几根粗如儿臂的铁栅……
“不用看了,逃不出去。”沈日暖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摇摇头:“其它的人都给杀了,就凭你我现在的样子,根
本出不了这牢房。”
喘口气,元烈稍稍一动,就痛得又摔回地上:“我的腿……”
沈日暖低下头,轻轻道:“你右腿骨断了,我手头也没有药,只好随便撕点衣服包扎一下。”
凝望肿得不成模样的腿,良久,元烈闭目,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