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开得很大,像是放着古老的革命黑白电影,隐隐约约能听见铁道游击队的对白。
黎君一愣,“他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不用说,”老爷子轻描淡写地答,“詹姆斯,中文是博大精深的,要记住一句话,切不可长他人志气
而灭自己威风。”
黎君想一想,慢慢浮起个笑容,坚定地答:“是,父亲。”
他召集来手下:
“各位,梁总裁把这次的项目当一次赌博,那么我们也把它当一次游戏,切不可太过在意。他若是让你倒茶,你
就问要不要加奶,明白么?”
众人面面相觑,逐渐反应过来,嘿地一声:“玩心理游戏。”
“对,要记住,英人即使淋着雨也不至显得狼狈。”黎君说着举例,“二战时候,牛津街商店外挂着牌子:Open
as
usual(照常营业),第二天店面被炸开一个大洞,于是挂起另一个牌子:Open more than usal(比平常开得更
大了),学的就是这份气度。”
众人大乐,得令而去,果然心平气和,一下午好几个来者不善的电话也统统微笑接下,不动声色地施以嘲讽,实
在气不过,喝一口茶将喉咙口的咒骂咽回去,接着干活。
五点正,黎君看一眼墙上的钟,一挥手:“下班。”
大家心照不宣,一股风一样刮走,对这个项目毫不留恋。
黎君将资料全部留在办公室,空手回到家,席锐正在打电话,见他进来笑一笑,又压低声音继续讲。
黎君也不打扰,悄悄去卧室换了衣服,出来时却忍不住揶揄一句:“你看,现在是真的要互相隐瞒了。”
席锐似是有些疲惫,笑笑,并未作答,说:“我去洗澡。”
黎君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觉得心里有些烦躁,听浴室的水声不断,突然萌起一个念头,便蹑手蹑脚地闪
身进去。
席锐仰着头正在淋水,感到有人接近也不睁开眼睛,轻笑:“啧,债主上门了。”
黎君需要想一想才记起他在说什么,伸手抚过他的脖颈,“你倒还记得。”
“何止是记得,”对方睁眼,故意拿捏着语调,“小的根本是日夜等着帝君临幸。”
黎君扑地笑出来,除下衣物,站到他后面,学着样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席锐微微侧头,黎君像是得到许可,一路轻吻下去,再沿路返回,咬住他的唇。
黎君的吻不常带有侵略性,反而有探索和安抚的味道,动作不急不缓,倒像是胜券在握,又好似致命的温柔。一
双手在对方的身体各处游走,或轻或重的揉搓,在腰际稍作停顿,席锐微微一颤,黎君又改为探究的爱抚,温热
的水流在两人紧密的身体间穿插而过,雾气渐渐蒙了镜面——
“等等,”席锐睁开眼睛,伸手取了沐浴乳递给身后的人,“我后面没被人碰过。”
黎君咬着他的耳垂问:“你只在上面?”
席锐轻笑:“那也要看是谁。”
黎君不再说话,取了沐浴乳,却从他的脖颈涂开去,来到他的肩膀,索性替他按摩起来。
席锐呻吟一声,“痛啊。”
黎君淡淡道:“很明显,这几日紧张的人不是我。”
席锐只是苦笑,渐渐在他手下放松,嘴角的弧度也从苦涩变得满足。
“你从哪里学来的按摩手艺。”
“父亲他对中国的什么都感兴趣,语言,食物,中医,针灸,按摩,样样会一点儿。”
席锐轻笑,“这句话我说过很多次,但是黎,你真的充满惊喜。”
黎君嗯一声,放开手,“我再给你个惊喜,今日我不讨债了,只是纯粹想帮你放松一下而已。”
席锐一怔,又好气又好笑:“喂!”
黎君无辜回头,只见对方用手指一指下体,一脸坦然地指责:“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黎君歪歪头,目光在那个已经明显有了反应的部位转一圈,眼里带着恶作剧的笑意:“你想我怎么做?”
“嘿,”席锐气结,“没见过你这样可恶的。”
黎君挑眉学他语气,“刚才还毕恭毕敬称我为帝君呢,这会儿又要造反了,没见过你这样无礼的。”
席锐紧绷着脸看着他,终于忍不住破功,扶着墙大笑起来,黎君便又跨回去,将他压在冰凉的瓷砖上重重亲吻。
对方有些躲闪:“唔,唔,冷。”
黎君将他紧紧压住,不无恶劣地在他唇边低语:“你上次让我赤裸裸躺床上,也冷。”
席锐不怒反笑,索性抱住他,热烈地回应,渐渐两人都开始认真,席锐在他耳边轻声诱惑:“喂,上次我很温柔
的,你可不能作恶人——”
黎君低低地笑,俯下头一口咬住对方的喉结,席锐那后半句话便没能说出来。
“啊,啊,”指尖还在外围试探,席锐便作势惨叫起来,“高利贷,高利贷。”
黎君实在忍不住,一边笑一边用空余的手重重揉捏对方的敏感处,对方果然闭了嘴,过一会儿开始低低呻吟。
感到对方里面的紧窒,黎君轻道:“放松,放松……你真的这么怕我?”
席锐闭着眼睛将头向后仰去,咕哝道:“糖果和鞭子政策,诶,我看到了鞭子。”
黎君又笑,感到对方的肌肉开始松弛,于是继续开拓领地,席锐像是忍受不住,开始微微皱眉,偶尔瞥过来的眼
神却是鼓励的,黎君便渐渐放得开些,然后听见对方气息不稳地说:
“你的安全套收藏呢?”
黎君伸手去够被扔在地上的裤子,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绿色包装,在他眼前晃晃。
“嘿,根本就是时刻想着要讨债来的。”对方微表不满。
黎君笑而不答,在这个时候他是沉默的,只是用眼神和动作表示他对面前男人的爱恋,他给他深深一吻,然后去
拆安全套的包装。
席锐却阻止了他:“我也可以讲公平。”
黎君看着他,席锐拿过安全套,学他的样用牙齿撕开包装,将他推到墙上,然后跪了下去,黎君的眼里闪过一丝
震惊,这个男人居然跪了下去,双手扶住他的腰,用唇齿替他戴上安全套,并从下至上地一舔,近乎虔诚的神情
——
“这样是否公平?”席锐直起身,贴近他的身体紧紧摩擦,嘴角噙着漂亮的弧度,“你当时如何对我,我都记得
。”
黎君只是微笑,笑容里带着几许感动,凑上去亲吻对方,那人却还在说:
“居然是抹茶口味,真少见——”
黎君狠狠捏他一下:“你很多话。”
那男人便放开了呻吟,还模糊地咕哝:“诶,高利贷,诶,鞭子。”
黎君轻轻地笑,撑住他的腰,低低道:“我不是想给你压力,但是那时我真的很痛。”
对方噫一声,几乎笑出来,黎君趁他那一刻的松懈向里推去,席锐又呻吟一下,没了声音,背上的肌肉不可控制
地紧绷起来。
黎君不停地亲吻他:“放松,放松,”又将手送到他的嘴边,“来,很痛的话就咬。”
席锐果真就咬了一口,黎君拍一下他的臀,笑骂:“真不客气。”
身下的人也轻轻笑,学着他的样细细舔舐他的指尖,似是有一阵酥麻直达神经末梢,黎君忍不住,低吟一声,在
他体内动一下,席锐放开了他,含糊地说:
“没关系,不会坏掉的。”
黎君失笑,“你是什么,玩具?”
对方微侧过头,将脸贴在瓷砖上,湿漉的头发遮住半边眼睛,眼神却明亮带有穿透力:“这也是我的台词,现在
请你自由发挥。”
黎君的手移至他的下体,或轻或重地揉捏着,渐渐喘息声代替了两人的谈笑,席锐微微皱着眉,因被刺激到敏感
点而狠狠扣住了黎君环在他胸前的手臂,力道过于大,带来的却不只痛楚,两人都呻吟出声,潮水般席卷而来的
快感根本不需也无法隐瞒,律动的频率越发接近疯狂,只听得席锐低低喊着他的名字,黎君,黎君,黎——
黎君看见这个男人尽力地回过头,立时明白他的意思,俯下身和他交换深深亲吻,将彼此几乎冲破喉咙的呻吟吞
咽下去,直到全身一阵强电击般颤抖,还久久未曾分开。
很长一段时间浴室里只剩下哗哗的水声,两个人都闭着眼睛回气,终于相视一眼,几乎同时瘫坐在浴缸边笑起来
。
“今后要公平到什么程度,”席锐看着他笑,“一三五我,二四六你,周日一人一次?”
黎君喷笑,“对,还要约法三章,每次只能十五分钟,地点一定要在浴室或是床上,还有,对方的手不能乱咬。
”
席锐骇然地睁大眼睛:“你开玩笑。”
黎君看着他,突然伸手将他的脑袋按到流水下:“废话,当然是玩笑。”
席锐挣扎一阵,向后一撞,黎君闪身躲过,两个大男人索性玩闹起来,把已经一团糟的浴室弄得更加惨不忍睹。
等洗干擦干倒在床上,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两人索性叫了外卖,边看电视边吃炒面。
席锐感叹:“谁管公司是否要倒闭,明天是否有客户刁难,这一分钟若得悠闲,就要好好享受。”
黎君看着电视屏幕直笑。
席锐又喃喃自语:“真不想离开你。”
黎君暗一皱眉,转过头去,身边的人有着因难得沉默而显得格外稳重的侧脸,似是有挣扎的神情一闪而过,又被
很好地掩饰起来,朝着他笑:
“我想我该出去避避风头。”
黎君将目光收回,不动声色轻笑:“避风头,你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
“黎,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黎君不语,就目前情况来看,两人成为商业对手,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确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对方又道:“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黎君笑出来,“美国人最喜欢凡事夸大了说,总共也就四个月多一点而已。”
席锐放下手中的食物侧头看他,眼神闪闪,像是想说什么,黎君伸手阻止:
“我在吃饭,我的胃恐怕承受不住你的台词冲击。”
两人笑到一起。
黎君始终没有问对方要去哪里‘避风头’,那是他的自由。
梁启生的公司似是已经计划扩展很久,实施起来雷厉风行,听说在香港的谈判进行得异常顺利,办公室里的人却
开心不起来。
风声渐渐有些走漏,这样大的事情本来就隐瞒不住,一些同行网站开始沉不住气,接二连三前来询问是否有合作
可能,得到否定答案,第二天就打出跳楼价的牌子。
统统只求保本,尤其是以香港为底基的公司,一个个避梁启生如瘟神。
黎君心下疑惑更甚,却也只是默默怀疑,不好开口,同时派了人去政府相关部门旁敲侧击,得到的答复却是无能
为力,梁启生公司总部不在英国,动作又太快,就算有相关法规制止,也需要在国会里推敲半载,届时对方早已
没有竞争对手。
办公室里众人皆默默,第一次对手上的项目产生厌恶之心。
黎君每天和席锐通一次话,得到的消息也不甚乐观,对方轻描淡写道:又有一批货被退回来了,欧洲质量检查机
构越发苛刻,大陆来的商品统统太为廉价,所以质量必定不过关,仓库里存货已经告罄,又遣散一批长期送货人
员,今日果然刮起西北风……
“诶,北风那个吹吹吹。”席锐的声音依旧轻快,语气却也颇为无奈,“到时我一分钱也没有了,黎,你得养我
。”
黎君想笑,笑不出来,眉头皱得似是打不开,轻轻放下电话。
等上司来巡查工作,一帮人像是找到发泄对象,冲上去七嘴八舌,把那见多识广的老狐狸也逼到墙边:
“实在过分,他们不懂规矩,既是聘请管理顾问,那么便该听取我们的意见,反而趾高气扬,好像我们不过替他
们跑腿做事!”
那老狐狸嘴角抽抽,“那你们就把上次项目里没赚到的钱都给赚回来,不必手下留情。”
“嘁,钱,又是钱,谁来出钱修补我们支离破碎的自尊心。”
一群人觉得无趣,纷纷散开,看书读报喝茶,示威一样将腿翘到桌子上。
这老男人环视一周,将目光落到黎君身上,走过去拍他的肩:“詹姆斯.黎。”
黎君望着窗外,头也不回:“不,我暂时还不想辞职。”
他上司微微侧头,看见对方将双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线,满意地笑笑,关上门离去。
黎君突然很想见一下自己的同居人,拨了电话过去却无人接听,再拨一次,已经关机。
咦,这是什么样的电视剧剧本。
黎君有些发愣,坐在椅子上整理思绪,渐渐觉得不妥,近几日下午和对方通话,他都显得异常疲惫,常掩不住一
两声哈欠,刚开始以为是工作烦人,仔细一想却和他的本性不符,很是令人怀疑。
黎君伸手抽出那叠调查席锐的资料,翻到家庭成员一栏,找到莱恩.席的名字,拨一个电话过去。
那头音乐声震天,似是日日夜夜在开派对,一个不耐烦的男声传来:“谁?”
黎君报上名字,提醒他,“我们在仓库外见过。”
那边啊一声,随即轻佻地笑起来,“怎样,我说过的,理查德一旦离开,你们一个个哭着不放。”
黎君强压下心头不快,平静道:“我有公事要找他,你可知他现在在哪里?”
那边又是嘿嘿两声,似是幸灾乐祸:“你见不到他,他在八千里之外。”
“八千里——”
“他在中国。”
说完这句,对方啪地收线,黎君怔在当地,中国,中国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中国哪里?
再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只有在电视剧里主角中一个才会动辄跑到另一个国家去,似是毫无阻拦,而席锐是美
籍华裔,要去中国至少需要三个月排队等候签证,怎可能想走就走。
唏,真的越来越像剧本。
第 24 章
黎君懒得再想下去,索性披上大衣出去吃午餐。
若是以前,午休时间简直如同虚设,全办公室人叫两份家庭餐三两下吃完便继续工作,隔壁披萨店的外卖小伙见
了他们一个个熟如亲兄弟。而现今,上班就像放假,大家喝茶聊天,就差没有磕起瓜子,若是被不知情者看到,
还以为这公司养了一帮无能米虫。
黎君走进Cafe Nero买一份红茶面包圈,忽而听见后面有人喊他:
“阿黎。”
他转过头,是叶凡,咦,简直像换一个人一般,眉眼含笑,上来给他一个拥抱。
黎君差点被对方过分的热情所窒息:“嘿,前两天还是黎兄,去一趟阿姆斯特丹回来就降辈分了。”
叶凡放开他,轻轻笑,整张脸都像在散发一种柔和光芒,眼底的阴郁似是已经蒸发,黎君不仅在心里感到好奇。
再侧头一看,啊,他后面跟着一个人,一个高大英俊气质儒雅的男人,带着无边眼镜,捧着纸杯咖啡淡淡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