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平衡 上——默颜
默颜  发于:2011年0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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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早知便向詹姆斯出手,也不至于如此大好人才流入他国。”

黎君又好气又好笑:“喂,你们真以为我如此被动。”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黎君第一次提起他和那美国人之间的关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张张面孔满溢兴奋,却

也小心翼翼不想触犯老板底线。黎君看他们好笑,又觉得既是难得的圣诞佳节,于是口风松动:

“是,我和他有那么一点关系。”

办公室里一阵沉默,忽而爆发,众人像是陷入双面情绪,一面由衷表示祝福,一面心下对美人依旧存在偏见而不

服,场面一如世界杯英国进入决赛那刻嘈杂不已。

黎君拿着酒杯慢慢喝一口,哭笑不得地连声道谢谢,电光火石间看到金发褐眸的男子悄然隐去,不由得追出来:

“马克,马克。”

那男子转过身,提一提肩膀,“恭喜你,詹姆斯。”

“这句话等我订婚再说不迟,你们一个个什么时候如此喜欢直接跳到结论。”

马克垂头不响,黎君觉得心下难忍,伸手去抚他的肩。

“永远不要为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而感到难过。”

“我知道,”马克轻轻答,“只是有些伤感,他根本不会记得我。”

黎君不语,这世界上若是人人都要记住人人,恐怕脑子会炸掉。

两人在走廊里默立许久,隐约可以听见维维安在里面带动气氛,那小姑娘的确知道如何给别人创造空间,黎君心

下不禁感激。

半晌,马克抬起头,笑道:“詹姆斯,你可知道我在想什么,输给自家老板也不算太丢面子的事情。”

黎君微笑,这个眉眼里带着忧郁的男子比他看起来要坚强,相信不时会重新振作。

两人回到办公室,墙角的一箱香槟已经空空如也,众人正手拉手绕圈跳舞,音响里播放着欢快的音乐,圣诞老人

来临了,圣诞老人来临了。

黎君抬手看看表,窗外的天空已经漆黑一片,在美国太阳却正徐徐升起,忍不住发一条短信过去:

“礼物收到,同事们对你褒贬不一,私以为领带品味尚可,圣诞快乐。”

署名是‘故作严谨的英国人’,却对思念对方与否只字不提。

很快来了回信:“我也爱你。”

口气似是有些赌气的自嘲,又似是温柔的不满,黎君微微笑,突觉心情大好。

闹到深夜,众人一起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大本钟方向,只听钟声咚咚敲过十二下,互相拥抱欢呼,提

早两天过圣诞,气氛依旧不减。

不知谁高举酒杯喊了一声:“三月之期就此结束,让我们去苏格兰钓鱼!”

大家纷纷鼓掌,黎君微怔,呵是,时常忙得日子都数不过来,钟声已经响过,魔法消失,远在美国的席锐从今开

始要独立。

有人捅他:“看看,老板在为美国人担忧。”

众人眯眯笑,黎君也笑:“怎么可能,他的实力我知道。”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扭曲,引来一阵口哨声,黎君举起双手投降:“我不说了,话多必错。”

大家齐齐笑,笑完了一帮人却转着高脚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黎君只觉得背后起毛:

“怎么,这眼神像是要集体造反,刚喝了我的香槟就要翻脸么?”

众人起哄:“詹姆斯貌似严谨,其实最不正经。”

黎君骇笑。

那帮人推最典型的英国人做代表,欧文站出来,似是老大不情愿,却也直着脖子说:

“经过众人民主投票决定,介于那美国人曾经给我们免费提供夜宵和香槟,在必要时刻,我们将继续于他公司提

供帮助,当然是从友情的角度而言。”

黎君微张大嘴,这番宣言简直让他措手不及,欧文又接着道:

“换句话说,我们不会看着老板的情人破产。”

“喂,”黎君扶着额笑,“我真是低估了你们。”

众人不满,“老板总是低估伙计,所以我们永远是被剥削的那层。”

“不,是低估了你们八卦的能力,”黎君用手指指头部似笑非笑,“要记住香槟喝多了也会入脑。”

众人笑着一哄而散。

第 17 章

黎君一觉睡到大天亮,被连绵不绝的电话铃吵醒,惺忪着眼睛去接,电话自养父家打来,那头欢声笑语不断,维

维安大声催他:

“学长学长,还不过来和家人团聚?”

黎君睁开眼睛一看钟,已经接近午饭时刻,连忙动身去父母住处,路过Marks&Spencers买了红酒和布丁,一进门

就道歉说自己睡过头。

他母亲喜气洋洋,含着勺子摸他的头:“没关系,小伙子精神好,玩的晚点是正常的。”

黎君也懒得解释,将红酒放冰桶里,布丁拿出在桌上铺好,厨房里的烤火鸡已经传出阵阵香味,客厅里那个始终

用来做摆设的壁炉也燃起了火焰,满室金黄,典型西方家庭的圣诞,看得小姑娘羡慕不已。

老爷子今天精神特别好,坐在沙发上看圣诞特别节目,古老的英国喜剧,主人公讲得一口皇家英语,说起笑话来

连眉头都不动一下,却逗得观众东倒西歪。两个年轻人也坐着陪了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冰块在红酒杯里

叮叮当当,维维安耐不住嘴馋,时不时自告奋勇跑到厨房去检查烤箱,黎君见她可爱,塞一颗糖给她,那小姑娘

一扫工作时的精明历练风,开心得像个孩子,满屋子洋溢的温馨气氛。

约摸下午五时,黎君的手机响起来,看一眼号码是无法显示,顿时知道是谁,笑道:

“难得放假,这么早起?”

身处大洋彼岸的男人声音一如既往地活力十足,一开口就倒苦水:

“好不容易从家庭聚会里逃出来,他们似是打算将整一个十二月份都用来庆祝,所以我很好,你呢?”

黎君笑起来:“同是家庭聚会,我们要比你早过圣诞夜。”

“火鸡有无上桌?”

“还在烤箱里等待宰割。”

席锐忍不住又诉苦:“我这边日日吃火鸡,七大姑八大姨都到场,一人分得一块肉,轮到我,说是要有出息,居

然给我一个鸡头。”

黎君大笑:“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咦,你居然还帮他们说话。”

黎君啜一口酒,晃动水晶杯,微敛眼睫,脸上的神色甚是温柔,其他三人交换个眼色,纷纷趴了旁边伸长耳朵听

。黎君左右一看,不由得骇笑:“你们干什么?”

那三人做‘嘘——’状,席锐却耳尖,马上问:

“还有谁在旁边?代我像老丈人问好。”

“什么老丈人,是你公公婆婆和妹妹,”

黎君条件反射地还嘴,对方却畅快地笑起来,

“哦,那也值,反正在英文里都是father-in-law。”

时值佳节,又有美酒在手火光照映,黎君只觉自身防护甲被卸下,也不多计较,和众人笑成一团。

那边却话题一转:“黎,把电话交给那小姑娘。”

黎君大奇:“为什么?”

“我有话要叮嘱她。”

维维安正拿了一块果脯,随着电视里的广告音乐摇头晃脑,见黎君递电话给他,不禁也露出好奇神色:

“美国人你好。”

那美国人笑:“是维维安对吧,拜托你件事,是有关于你学长的。”

黎君朝她勾勾手指,维维安便听话地将电话贴与几人耳朵中间,只听席锐道:“我要等元旦前夜才能回来,在此

之前,请千万看好你学长,不可让别人见缝插针。”

声音不大,却让几人听得清清楚楚,除了听不懂中文的黎母之外,三人脸上都露出了呆滞的神色。

维维安嘴边一块果脯掉到了地上:“你这样说,不怕学长罚你跪搓衣板。”

黎君马上接:“好主意。”

那边人一愣,似是没有料到黎君会旁听,随即理直气壮:“这叫防患于未然。”

黎君揉眉不知如何接话,维维安放了电话笑得打跌,倒是老爷子神定气闲:

“理查德,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急什么。”

只听得当地一声,两个年轻人手里的酒杯齐齐抖了抖,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老爷子嘿嘿笑:

“红楼梦乃四大名著,我若是背不出一段两段,岂不枉了我一世英名……”

黎君拿回手机,那头的人正啧啧称奇:“你父亲真是人才。”

老爷子得到称赞更是开心,嘴里哼着‘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起身去厨房觅食。旁边的小姑娘终于支撑不住,

瘫倒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地大笑,一边指手画脚地和黎君母亲解释这一段出处,黎君不得已挪到一边,无奈地道:

“你总是给这家子带来疯狂。”

对方居然也不气短:“过奖过奖。”

两人又说笑几句,席锐似是念念不忘那日机场见到的场景,又将话锋一转:“说起来,那个漂亮小伙呢?”

“哪个漂亮小伙,”黎君忍着笑,“漂亮小伙正和你说着话。”

席锐表露明显不满:“喂喂,插科打诨的本事是哪里学来的。”

黎君但笑不答,轻轻问:“你那边那个聂佩佩近来可好?”

那边也沉默,半晌酸酸地道:“你若是装得更像吃醋的样子,我可能还会回答这个问题。”

黎君大笑,“不用答了,听你口气我便知道答案。”

越是这样回绝,对方却越要说:“我从小和华人接触极少,司机保姆都是洋人,哪里来的青梅竹马,我看是那聂

总和家父有贸易关系,试图拉拢两家,以便自家进账。”

黎君唔一声,大的家庭有大的家庭的阴暗面,便如一个微型社会,什么样的人事物都能接触的到,他不禁为席锐

感到惋惜,这男人恐怕长这样大没有体会过温馨的家庭圣诞聚餐。

那头的人还在说:“……幸好这次创业还算成功,他们似是打算将我放养,一时半刻没有让我立家的志向,否则

保不准我会做出什么来。”

黎君又笑:“冷静,冷静,冲动的美国人。”

“是,我冲动,真想马上飞回伦敦,我甚至可以闻到你家整个烤火鸡的香味,还有上好的PORT,羡煞我也。”

黎君晃晃酒杯,转个身面对窗外,轻声道:“随时欢迎你来。”

那边人欢呼一声,那份纯粹未经过掩饰的喜悦通过无线电波跨越大西洋,黎君不禁也微笑起来。

这样一份欢欣与温暖,世上又有多少人期盼,如此想想,自己还真是幸运。

黎君挂了电话,围在桌旁吃火鸡,一条鸡腿一个鸡翅若干胸脯肉还不够,老人还给他夹一个鸡头。

“宁为鸡首。”老爷子说,这一点倒是和席锐家人有点像。

还未等黎君开口,老爷子继续解释:“做人不需要太出风头,像你做个小小部门经理,有两三忠实同事,大家齐

力打拼事业,这便很好,天之骄子也有天之骄子的烦恼之处。”

黎君只觉得喉头有点酸,说不出话来,微笑着敬老人一杯。

呵,世上竟有如此开明父母,不强求儿女,支持晚辈决定,自己怎会有如此好运气。

晚饭过后上甜品,桌上摆了琳琅满目一排布丁冰淇淋巧克力饼干,小姑娘大乐,一个个吃过来,吃得肚胀腹圆,

黎君忍不住揶揄两句:

“小心变胖,到了四十岁,小肚子上一个个救生圈。”

维维安舔舔手指,无辜地看向他:“现在胖不胖都没人要我了,诶,学长,你离我而去,我好伤心。”

黎君忍不住发笑,那小姑娘得寸进尺地凑过来:“是不是真的,学长,心里是不是住进了个人?”

心里住进了个人,好浪漫童话的说法,黎君不禁一怔。

老爷子又在厨房里哼歌,这次哼的是康定情歌,跑马溜溜的山上。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黎君挑起一边眉毛:“我想我有必要多去了解一下我的父亲。”

浪漫的话题不了了之,大家说笑直到深夜,黎君送维维安上了出租车,替她付了车费,这才折返,在父母家过夜

,躺在自己曾经睡了十年的床上。

有道是父母眼里的孩子永远长不大,一旦回到这个家,黎君就仿佛回到童年,那个有权撒娇耍赖和大声哭泣的年

代,世界永远黑白分明,看电视第一句话必定是‘那个叔叔是好人还是坏人’,这样的简单纯真。

有多久没有体会这种感觉了,黎君似是放下一副重担,想不快乐也难。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忽而决定任性一次,干脆也拨国际长途,那头的人马上来接,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

“黎,我们一定正处在热恋期,光是电话来往的费用就可以支撑起贫困人家一年的生计。”

黎君将脑袋闷在枕头里低低笑:“你现在一定无聊至极,我来救你于水火,怎地还不领情。”

那边人说是是是,小的谢主隆恩,黎君又笑。

席锐将声音放得轻柔:“喂,既然睡不着,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黎君挑起半边眉,“我俩同一屋檐下三月有余你不问,如今把着国际长途你倒有心听故事。”

“喂,是我看你失眠严重,给你找事做的,快说,说累了好睡觉。”

语气甚是不善,话语末端却有一声轻笑,像煞情人间的打闹。

黎君也摸一摸嘴角,那里一直是在上扬的弧度,可自己哪里这么会笑了,还是由衷的笑,简直像是被热恋冲昏头

,难怪身边的人时时露出揶揄的神色。

想想虽有些不习惯,却也随了他去,毕竟无人可以抵挡那种满溢的美好,黎君翻个身,轻声道:

“想听什么?”

“唔,生辰八字,祖籍故乡,祖宗十八代是否有不良癖好,等等。”

黎君笑骂一句,“你叫联邦调查局的人来查也不会得到如此详细资料。”

那边只是低低地笑,黎君想了想,终于开口:

“我七岁时父母离异,生母得到我的抚养权,却将我丢在收容所然后远走他乡,我只知道我名为黎君有‘离君’

的意思,离开的离,后来被养父所领走,带到英国伦敦,大抵就是这样的。”

话毕,两头都是一阵沉默,黎君想,好不讽刺,二十几岁的人生如此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

席锐轻轻道:“你生母弃你而去?”

“是,可惜她对我已经面容模糊,据说十分漂亮有气质,但个性高傲,无法和我生父磨合,终于选择开始新生活

。”

席锐不语,黎君微笑道:“陈年旧事,其实也算不上伤口,讲出来也不痛不痒,可见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师。”

“七岁的你在收容所——”

“受到排挤,对,但那个漂亮小伙站了出来,他帮我渡过难关,后来他被另一个美国家庭领养。”黎君淡淡道,

并不像是解释,反倒是陈述一件毫不关己的事实。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对方轻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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