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说他要他的爱?
好,他认了,他要,皇甫聿就给他。
他只希望,拔拓无弱可以开心点、快乐点,他只求这个。
他的这一生,总是不停地为别人著想,何时为自己而活过?
十八岁以前,被病痛折磨,遇见他後,则是为了祈求他的爱而痛苦。
这样的一个男人,说老实话,太过可怜,也太过可悲。
把爱看得太重,第一次爱上人,却得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皇甫聿不喜欢他这模样,没有自尊,只能依附著别人而活。
他冷眼地望著他,突然之间无力起来,乏重的情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拔拓无弱的爱,让他却步。
“不要再哭了,朕并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真的?”
“你能不能坚强点?”
“要怎样才算是坚强?”
“等你学会不再哭泣的那时候。”
“那如果我坚强呢?”
“到那时候,朕会给你你所想要的东西。”
他暗自咀嚼了一会儿,又道:“包括你的爱吗?”
“是的,包括朕的爱。”
盯视著他的脸,似乎在寻找他话里的可信度,须臾,拔拓无弱点下头,“好,那我知道了。”
“那麽……我是不是还可以继续住在华生殿?”
“为什麽你会认为你不能住在那里?”他反问。
“因为──容妃不是怀孕了吗?”
“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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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你会认为你不能住在那里?”他反问。
“因为──容妃不是怀孕了吗?”
“所以呢?”
“她有宝宝,她是女人,她比我更有资格住在华生殿。”
说了说,他自卑地低下头。
头顶上被一道温暖覆上,鼻腔间窜入皇甫聿独有的男性麝香味,让原先惊恐的情绪顿时心安了。
“容妃怀孕的事不是真的,朕将她和同谋太医打入天牢内了。”摸上发丝的掌心抚了抚,他将拔拓无弱圈在怀里
。
他讶异地抬头。“怀孕──是假的?”顿时间,内心七上八下的不安心情消缓,可同时间,拔拓无弱为容妃的处
境感到难过。
似乎多少能体会容妃的用意。
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
希望拥有皇甫聿的孩子,希望藉此换取皇甫聿的心思,只怕只有一眼,他也愿意,而容妃大概也是如此吧?
“嗯,假的。真以为她能骗我的眼?傻女人一个。”皇甫聿眼里未有一丝笑意地冷笑。
“你会怎麽处置容妃?”
“欺君之罪,除了掉脑袋外,别无二种。”
拔拓无弱惊呼一声,“怎麽会?!”
“当她想到这搜主意时,就该料得东窗事发的後果,这是她应得的。”皇甫聿冷淡地说道。
拔拓无弱很难过。
“能不能饶了她一命?”
“你为你的敌人说情?”
摇头。“我们不是敌人,我们同是傻人,为感情不惜付出一切的傻人。容妃冒险说谎骗你,不过是希望你能回头
瞧她一眼,我……我──能体会她的心情。”
“你说错了,她是为了皇后的位子,不是朕。”
“不,你是那样的出色,那样的夺人眼目,每个人都为你如痴如狂。容妃她爱你,所以……饶了她一命,好吗?
”
皇甫聿闭口不语,沉默了一会儿後,才叹息。
“你这笨蛋。看在你的面子上朕同意就是了。”
闻言,拔拓无弱欣喜地微笑。“谢谢你。”
抱紧他,待在他的怀中,总是能让拔拓无弱莫名的感到安心。
见他这麽容易满足的模样,皇甫聿心口一缩,“笨蛋。”
“再说一次。”
“笨蛋。”
“再一次。”
“笨蛋。”
“再一次、再一次……”他闭上眼,聆听著皇甫聿稳定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的,令人十分安心。
“笨蛋、笨蛋、笨蛋。”
“我喜欢听你这麽喊我,就好像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手臂间的力道收紧。
这个傻瓜。
周遭间,很安静。
时间彷佛停止於在这一刻,拔拓无弱希望这个梦永远永远也别醒来,就让他靠在皇甫聿的怀内一辈子吧。
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可惜的是,他的一辈子,只剩半年。
“今晚就先暂时待在这里,别回华生殿了。”皇甫聿松开手臂,将他带上床,两人并肩躺於床铺,大手拉过被褥
,覆於身上。
拔拓无弱挪了挪身体,朝皇甫聿更为靠近。
侧身,皇甫聿主动将他捞进坏里。“会冷?”
摇头,“想靠近你,想感受你的体温。”
被褥底下紧密靠合的两只手交缠,十指交扣,牢牢地握著不放。
“这样子呢?”
“不够──”
语落的瞬间,拔拓无弱的身体突然被一个强大力道翻过身,眨眼的刹那,他全身趴俯在皇甫聿的身体上,皇甫聿
的左掌依然和他牵著,右掌则绕到拔拓无弱的腰间,扣住,将他整个身子压在自己身上。
“那这样呢?”
他闭眼,右耳贴在皇甫聿的胸膛上,听著他沉稳的心跳,微微地勾了唇角。
“够了……真好,这一刻、这一瞬间,你是属於我的,专属於我一人,不是别人,是我的……是拔拓无弱的。”
下颚被抬起,他挺起後颈,承受皇甫聿的细吻。
这就是幸福吧。
甜甜的,像含了颗蜜糖,四肢百骸都轻微地雀跃跳动。
不想醒过来,就让他永远陶醉於皇甫聿的柔情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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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地快。
雪水融化,冰寒的天气退尽,严冬已过,暖春乍临。
光秃的枝头长出嫩芽,为单调的景象增添一点绿,袭来的风也不再冷得刺骨。
午睡过後,拔拓无弱慵懒地撑起上半身,半眯著眼,手背抵在眉骨前方,遮著有些刺眼的光线。
“公子,你醒了?”
见著,柳儿连忙拿起一件长袍,披上拔拓无弱的肩头上。
拔拓无弱感谢性地浅露笑容,拉紧长袍两侧。“他人呢?”
知道他话里所指之人,柳儿答:“皇上刚刚来过,待了一会儿後便离开了。”
他点了点头。
拉开被褥,隐藏在被下的圆滚肚腹这时落入拔拓无弱自己的视线内,他温柔地揉摸了几圈。
已经八个月大。
怀孕真不件好差事,在自己亲身体验後,感触更是深刻。
让他撑过来是皇甫聿的温柔,每当深夜小腿肚抽蓄得使他睡不著觉时,皇甫聿会体贴地帮他按揉,一直到痛感消
除。
冬天时,因有棉袄大衣能遮盖肚间的圆滚,临近傍晚时,皇甫聿会拉著他到外头散步。
只有那段时间拔拓无弱才会离开寝房,否则其馀时间,他几乎是待在房内,足不出门。
一方面是因为他人的眼光,另一方面则是不愿让皇甫聿为难。
让一位生理结构一样的男人为他孕育下一代,那些朝中大臣得知後,肯定会因太过惊骇而为此上奏,惹得皇甫聿
心烦。
皇甫聿的身分不同。
他是君王,他的所作所为,天下的百姓们皆瞧得一清二楚。
宫内除了当初为他诊断出怀孕的太医和皇甫聿派来侍奉他的丫环柳儿外,没有人知道他怀孕。
“公子,你的药。皇上特别交代柳儿在您醒来後一定要催促您喝。”她小心翼翼捧著。
“谢谢。”
拔拓无弱微笑接过。
蓦然地,手指突然一麻,未捧稳瓷碗而摔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响亮声音回盪在斗室内。
他僵住,眼神怪异地望著左手掌。
柳儿惊呼一声,连忙紧张地问道:“公子,你有没有烫到?”
“……没事。”他摇头。
左手手掌松了又握,握了又松,连连做了好几回。
“公子怎麽了?”
“没事。”他扯开一抹安然的笑容。
“公子先在床上休息,柳儿再去为公子熬一碗。”她清理完地上的瓷碗碎片及药汁後,交代了句,便离开房间。
确定柳儿离房後,笑容撤下,神情凝重地再次望著手掌
指尖──泛紫了……且无法自如地控制。
怎会这样?
他的身体出了什麽毛病?
沉寂许久的不安感又再次席上他的心。
他是不是、是不是──快死了?
不要……他不要。
至少再两个月,再让他撑两个月……
紧握左手,一点一点地收紧。
拜托……拜托了……
“江将军,都准备妥当了吧?”
“是,一切遵照皇上指示。”
“什麽时候可以出兵?”
“只要皇上一声命下,随时都能出兵。”
微笑,“三天後,出兵。目标──耶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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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间感觉到明显地脉动,皇甫聿惊喜。
“他动了!”
右手覆於皇甫聿的手上,交叠,拔拓无弱温煦地露出笑容,“已经八个月大,当然会动。”
“还可以摸到宝宝的手呢。”拔拓无弱带著他在肚间摸索,手指一顿,摸上微凸的部位,“在这里。”
眉一挑,“好小。”
“两个月後,就能实际摸到宝宝了。”
看出他脸上不自然地苍白,皇甫聿摸了摸他的脸颊。“身体还受得住吧?”
身体微顿,一会儿後才点下头。“嗯。”
“真的?”
“嗯。”
“你的脸色很难看。”
“今天比较累。”
“不要太累,你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肚子大了很多,能躺著休息就尽量躺著休息。”
“好。”
“今天散步了吗?”
“还没。”
白天他根本不敢出门。
“等等朕陪你去外头走走。”
“可不可以等到晚上再出去?”
“为什麽?”
拔拓无弱略为迟疑,踟蹰一下後才道:“已经春天了,没办法再穿著厚衣出门……”
“所以?”
为难了一会儿,“别人会看见──肚子……”
皇甫聿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
“朕不介意。”
抬头,他快速地回答:“可是我会在意!在意──”视线左右瞄了几眼後,他才犹豫地继续说:“别人对你的评
价……”
“朕不介意。”
“皇甫聿,你是君王。”
“朕知道朕的身分。”
“让一名男子为你生下子嗣……传了出去,会引起轩然大波,底下会有反弹声浪。”
“那又如何?朕总会有办法治他们的,那群老古板。”他冷哼。
“皇甫聿。”他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盯著他的眼,道:“要当个明君,顺应民心,千万不可过於固执。”
“朕明白。”
反握,右手牵住拔拓无弱的左手,十指交扣。
拔拓无弱身子明显一僵,想抽回手,却被皇甫聿握得紧紧。
他怪异的举动引起皇甫聿的注意,“怎麽了?”
“没有。”
他低头,被皇甫聿紧握的左手,想握住,却力不从心,左手比起午睡醒来时,更加无力。
指尖的颜色由紫转为黑,有些怵目惊心。
皇甫聿似乎还没看见,拔拓无弱有些庆幸,一指一指扳开,他不著痕迹地抽出,摆到身後,换了另一只手让皇甫
聿牵著。
虽然知道总有一天会被皇甫聿看见,但现在──他想继续隐瞒,至少能拖一天是一天。
隐隐约约间,拔拓无弱明白这是身体发出的警讯,坦白地说,他的身体的确一天不如一天,疲惫感日日加剧,能
不能撑到生下孩子还是个未知数。
害怕了,在乎的东西越多,越是开始害怕失去。
他想活下去,他不想死,他要看著宝宝长大成人。
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在心里祈求奇迹能够出现。
他的性命到底还剩多少日子?身体是否允许他撑到那时候?太多太多的未知数充斥在他心口间,闷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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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了,在乎的东西越多,越是开始害怕失去。
他想活下去,他不想死,他要看著宝宝长大成人。
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在心里祈求奇迹能够出现。
他的性命到底还剩多少日子?身体是否允许他撑到那时候?太多太多的未知数充斥在他心口间,闷得难受。
“在想什麽?魂不守舍。”
微笑,他摇头。
“每次朕问你时,你总是这样的表情。”皇甫聿盯著,“笑,浅笑,微笑,然後说'没有、没事'之类的话。”
拔拓无弱愣了愣。
“我从不知道我会有这样的反应……”
“你説出的话就跟你的个性如初一辙,不想让别人多加担心,而说出一些安慰人心的话,勉强自己,即便身体真
的不适也不会说出口,滥好人。”
从前,皇甫聿一向是最瞧不起这种人,但自从认识他後,却被他这样的个性所吸引,渐渐地,也不讨厌他,反而
──有些佩服。
明明傻得很,有时候却会莫名地认为拔拓无弱或许是聪明的。
很矛盾的感觉。
例如怀孕的事,真不知该说他傻还是他聪明。傻得是他为了爱愿意牺牲男性尊严;聪明的是,拔拓无弱成功地抓
住他的把柄,似乎料得他吃软不吃硬,因此当他说出打掉孩子时,他哭著恳求他,甚至於使出逃宫的伎俩。
真要说他傻吗?也许不尽然。
思绪飘回,皇甫聿及时拉住,回过神。
“滥好人……不是第一次你这样说我了。”
“因为你从以前就是一付滥好人的脾气。”
拔拓无弱只是笑了笑,并未表示什麽。
又是这抹笑!
皇甫聿翻了白眼,受不了的叹了一口气。
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什麽事情未交代,因此又再度开口:“对了,之後有一段日子朕会不在宫内,不要让太过操
劳,朕已经特别交代丫环要牢牢盯住你。”
拔拓无弱闻言後,紧张地追问:“……不在宫内?你要去哪?”
“有些事要忙。”
“什麽事?”似乎非得问个答案出来,拔拓无弱接连地问。
“和江将军一同出兵。”
“出兵?要发动战事吗?”
“嗯。”
“你可以不必亲自前往,不是吗?”
“这场战役非同小可。”
拔拓无弱没有说话,沉默了。
“身体若真的不舒服,不要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