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为了保住饭碗，当然会要求节目有一定的收视率。惹火大头的话，像我们这种没底薪的放送作家就别想

在业界混下去了。想在这行继续做下去，我们就得端出惊人的企划案，提升收视率，还有按照上头的意思行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永远不变的铁则。”
“……这样的话 ……”沉默听着的基纪静静地开口说：“这样的话，不当放送作家也没关系。”低沉的声音。
晋二睨着对方。“随便你。”
“中川，去列一份食谱的名单——”
“喔！”尽管拥有专属的节目，晋二的打杂工作仍旧持续着。今天也在桥本的指示下到北区寻找一般妇女，一回

来川上又有新差事交待。同增的，对桌的基纪也面向电脑整理资料。
自从在乌龙面店发生那件事后，他便不再绕着晋二打转了。
清静多了。这是晋二真正的感想。而且，南再也没有因为误会而赏晋二白眼。想是这么想，偶尔晋二胸口还是会

掠过自责般的心情。
回过神的时候，视线总是追逐着基纪。
低垂的眼帘聚精会神地敲打键盘。专心的表情看来有点沉重。
“怎么回事？”南走了过来，“基纪，打电话到这里通知日期，如果对方闹别扭的话，就说只有这天有空档。”
“是……”生硬的声音回答后，基纪接下南递出来的纸张。最近，他似乎成了南的专属助理。
“麻烦你了。”南敲敲他的肩膀。霎时，基纪身体唰地僵硬起来。
过程不过一瞬间。南离开之后，基纪再度面向荧幕。但是手指却不再动作，不只如此，好像连刚才南交给他的纸

张都不愿看见似地，将它丢得远远的。
搞什么啊？晋二在心底沉吟着。昨天基纪随着南到东京的摄影棚出差。录影结束后在那里住了一晚，今天早上搭

乘新干线回到大阪。这是南先前说的。
“该不会……”晋二心念一转，整个胸口猛然骚动起来。
基纪站了起来，走向影印机，表情还是一样僵硬。尽管上次早已决定了不理会这件事，但晋二还是很在意，装成

要影印的样子也从座位起身。
“怎么了……”晋二和基纪并肩站在一起，用没人会听见的低沉嗓音轻声问道。基纪略微有了反应。晋二瞄了他

一眼，看见大眼睛正凝视着自己。长睫毛在雪白肌肤上形成了浓密的影子。“中川学长……”
“那HOMO对你做了什么？”
基纪死命地咬着鲜红唇瓣。
晋二瞪大了眼睛。“跟我来。”
“中川学长。”
避开前辈们的注意，晋二拉着基纪的手腕，将他带到外面的逃生楼梯。
虽然寒风有点冷冽不过青空是如此柔和，还有阳光，都让人感觉到春天来了。道路对面的综合大楼，越过屋顶，

可以看见北区的摩天大楼也都笼罩在春日薄暮里，晋二让基纪背对着美丽的景色，站在他面前，基纪一直垂着头

。
“他做了什么？”尽管觉得残酷，晋二还是直截了当地追问。
基纪别开脸。
“田中。”
“在饭店……”声音细如蚊鸣，“他说只要一起睡就好了……，舔了我……”
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晋二皱起眉毛。“他舔了你？“基纪点点头，“就这样？“
满脸通红的基纪再次点头。
“笨蛋！为什么不抵抗！打回去就好了嘛！”
基纪反射性地抬起头，“为什么不……?”茶色眼瞳晃动着，“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人是中川学长吧？”
“什么？”
“学长说想当放送作家的话，必须听从上头的命令。所以，我才……”
宛如错误全在晋二身上的一口吻、措词。
“白痴！”晋二忍不住怒吼，“那你干嘛不干脆随便人家搞！”
“可是，中途我说不要，他就放开我了…… ”
“被臭男人舔就已经很足够了恶心了……！”
基纪移开视线，“如果是喜欢的人，就算对方是男性我或许不会感到讨厌……”
“咦！”
大眼睛笔直地望向晋二，仿佛要将人吸入般地清澄瞳孔。长翘睫毛在玻璃眼珠上缘镶了一道边。皮肤白皙，鼻梁

秀挺，女孩子般的美丽轮廓。胸口突然涌出的悸动让晋二感到焦躁不堪。
“干、干嘛啦！这家伙可是男的。我的梦想是和女播报姐姐们联谊才对。”不过，就算如此提醒自己，晋二的视

线还是无法从眼前的脸孔移开。
确实很可爱。晋二边偷看邻座的基纪边在心中低语。清楚的双眼皮眼睛，睫毛似能负载铅笔那么长，鼻梁笔直秀

挺，而且小小的。下巴的线条十分柔和，肌肤就像初生婴儿般细致温软。而且胡子也很稀薄。连女孩子的容貌也

鲜少如此端整。别说是南，凡是那圈子的男人都会产生莫大的兴趣吧！
可是！！自己应该是正常人！没错，贞操观念是很薄弱，也曾和数不清的女人上床。就算不是喜欢的，人家开口

的话就先享用再说。晋二对自己的守备范围相当有自信，话虽如此，男人还是在守备区之外的。
不过，他真的有一张美丽的脸。硬要鸡蛋里挑骨头，大概是嘴唇有那么一点点向外翻吧，换个角度看，未尝不是

有趣的特点。看起来就像女孩子噘嘴索吻似地，让人想立刻扑上去。微开的鲜红唇瓣，闭着眼睛，略微撑起下巴

。
呜哇！！这是不对的，晋二摇摇头，想将邪念赶出脑中。胃又开始绞痛了。
“中川，这件企划不好吗？”猛然回魂的他，发现导播在内大家全盯着自己。
糟糕，晋二在心中大叫。目前正在进行“胜者为王”的制作会议。今天南也出席了，他目光凶狠地睨着晋二。
“啊，对不起，想到别的事情去了。”
“怎么，在想昨夜的大姐吗？瞧你快流鼻血了，这么爽吗？”南的挖苦引来几个人的讪笑。
爽的人是你吧？晋二在心中臭骂。晋二偷看基纪的脸，发现他正在注视着自己。带点不安的表情，让晋二下意识

咬住嘴唇。这让他感到非常不舍。振作一点，晋二激励自己，视线回到手上的企划书。
“没错，这的确不太有趣。”南说，“中川，你有什么提议吗？”
“咦？”晋二抬起头。
“上礼拜播出的日本农园，隔天许多人打电话来询问，表明自己也想加入，我听说事务所的电话线快被挤爆了。

那个是你的点子吧？”南嘴角浮现浅笑，很难断定是褒是贬。“呐，还有没有那样的企划？”
晋二将手肘靠在桌上，呆望着行事历，昨天交出去的企划全被南打了回票。
“怎么？”南的声音突然严厉了起来，“上次只是歪打正着吗？你到底行不行啊！有时间客串牛郎的话，为什么

不多找点题材？哪个才是你的本业？”
绝对是公报私仇。晋二在心中痛斥着。基纪担心的视线让他觉得难受。胡乱翻着行事历的手陡然停在某一页，“

也不是没有，房租一万块的公寓。”
基纪啊地抽了一口冷气。“中川学长，那个……”
“怎么回事？”南问。
“这家伙住的公寓，没有浴室，八叠雅房的房租要一万块。而且地方十分老旧不堪，连榻榻米都没有。一楼是水

泥地板，这家伙是在啤酒箱上面铺榻榻米，流理台还是昭和二十年代那种式样。”
导播笑了笑。“太夸张了吧！现在还有这种房子吗？西城的简易旅馆还比它好吧！”
“话虽如此，二十间全都租出去了。房客有准演员啦，准设计师之类的。”
“那是他们自行改造的吧？”
不是！屋况原本就是如此。房东是在战争中失去丈夫的未亡人，也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婆婆了。她有个可爱的名

字小梦，听说丈夫从战地写给她的信都以‘亲爱的梦殿’为开头，所以公寓也命名为梦殿庄——”晋二偷瞟基纪

的表情，学生的感觉掠过胸口，不过，一旦说出去的话怎样也收不回来了。
导播的反应果然如预期一样，“满有趣的嘛！那个石之森章太朗和赤冢不二夫曾经住过，很有名的公寓叫什么？

”
“‘飞常磐庄’吗？”
“对，就是那个！‘梦殿庄’有没有什么名人？”
“这个嘛……”晋二偏着头，询问基纪的时候，没想到他却哼地别过头。“对不起，我马上去查。”
没办法了，晋二边想边回答。此时，沉默不语的南开口了，“在东京发展的相声搭档‘茶日山’，其中一个应该

住在那里。”
晋二和导播直盯着南。“真的吗？老师？”导播问。嗯嗯，南点头，视线轻轻飘向基纪。
“在惠美須町吧？基纪？”对，基纪勉强地点点头。
南一边捻着后颈一边回想，“接着还有谁呢？我记得有五、六个人。”南嘴边浮现神秘的微笑，“对了，松竹的

古贺，那孩子也在那边住过一阵子。”
“很可行喔，老师！‘茶日山’加上古贺，一定很有看头！”
“那间公寓从以前谅很有名了。”南平淡地说。
“决定了！”导播叫道，“喂，中川，你去和那个婆婆联络一下，我们要去拍外景。田中的房间还有其他人的，

答应拍摄的都要拍大特写。可以的话，最好是将来会红的人。关于婆婆回忆的部分，再去问清楚一点。”、“啊

，是！”事态完全出乎晋二的预料。
“太好了！”南带着笑意说道，“你们给我振作一点，可别让后生晚辈一口气打败三次啊！”前辈们尴尬地移开

视线。不过，晋二却无论如何开心不起来。窥视基纪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中川学长，太过份了！”他真的生气了。
“我有什么办法。”尽管如此，事后的恶劣感觉还是让晋二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想在下礼拜拍摄，拜托您了！”那一样，晋二在梦婆婆家的座垫低下头。
战前的建筑吗？房子是有走廊的纯日式建筑，包括厨房共有四个房间田字形的隔间用拉门作为间隔。晋二在面向

庭院的内侧和室。因为有凹间，应该是待客室。
年轻的时候据说是村中第一美人的梦，房间就像主人一样小巧雅致，从棉座垫、端出来的热茶和点心，便能看出

她的品味独特。
穿过这里后是小佛堂。数种菊花和芥草布置的佛花深处，静静放置着一个古老的牌位。佛坛不见一点灰尘。花朵

开得生气勃勃，花器装满干净的清水，蜡烛和线香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一家之主的遗照放在黑边相框中，悬挂在和邻室间隔的门框横木上，仿佛守护着背对拉门坐在下座的妻子。一家

之主如基纪所言，是个线条纤细容貌俊美的青年。大概是商社时代拍摄的吧？照片中人穿西装打领带，微微 露出

浅笑。年纪和晋二相仿。虽然照片因为岁月的缘故褪色了，不过相框和表面还是一样光亮整洁。背对遗像坐直身

子的梦，宛若是一尊玲珑的人偶。
夜风将玻璃吹得吱嘎吱作响。梦考虑了颇长一段时间。
“婆婆，拒绝也没有关系。”同行的基纪从旁插嘴道。给我闭嘴将两手抵在榻榻米上的晋二瞪回去。“你站在哪

边啊？”
“梦婆婆这边。”怒气冲冲的基纪正好和晋二对上视线。
“好了，好了，”梦出来打圆场。两人不约而同回头。
深刻的八字型皱纹朝嘴角两端散开，梦露出沉稳的微笑。“如果小基同意的话，我没有意见。”
“婆婆。”基纪声音陡然变大，“不行啦，婆婆！你不用顾忌中川学长！”
晋二咋舌，“好不负责任的说法！”他不发一语地瞪着基纪。然而，基纪也不甘示弱，“什么综艺节目嘛，中川

学长，你根本不明白婆婆的心情！”
“口气不小啊！”我都还没说要拍什么！”
“大骗子！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一定会设计成拉高收视率的芭乐剧吧！美丽的婆婆、英俊的丈夫、寄来的战地信

件，这些都是电视台最喜欢的题材！更何况婆婆数十年来都将信件保存得好好的！我知道中川学长和导播在打什

么主意！一开始拿我们的房间搞笑，最后再用婆婆的故事来感动观众的眼泪！”
“这有什么不好？！”
“我不是说了题材不好！将人的感情当成商品对待，我只是看不惯现今电视台的作风罢了。”
“那你干嘛还来蹚这行的混水？”
“好了好了，两个都别说了，不可以吵架。”梦试图缓和两人间的气氛。
“婆婆……”
“我一点都不在意噢 ！婆婆没什么好隐瞒的。”
茶色大眼睛摇啊摇啊的。“婆婆……”
“感激不尽！”晋二慎重地垂下头。
“婆婆，可以吗？”梦对基纪难过的问句点点头，接着缓缓开口说道：“小基是个温柔和好孩子，不过，你不用

担心哦，我没有什么想隐瞒的，也没有不能示人的秘密。”

10
“婆婆！”
稳重的视线望向晋二。“有问题尽管问，我都会回答。我记得每一个住在隔壁的房客。大家都和小基一样，是非

常非常好的孩子。有立志当演员的孩子、立志当当相声师傅的孩子、也有想当发型师的孩子、想自己开餐厅的孩

子。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梦想。”
“那个，如果有房客名单的话，是否可以让我看一下。”
“啊，没问题。”梦起身，走向邻室。
晋二望着基纪的脸，仿佛是在宣告不想看见晋二似地，基纪瘪着嘴把脸撇向另一边。
“别这样。”晋二以梦听不见的音量低声说道。基纪没有任何反应。晋二叹了一口气。“婆婆都答应了，你一个

人在生什么闷气。”
大眼睛斜睨了回去，眼瞳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晋二有点慌了，基纪低着头咬紧嘴唇“我不懂中川学长……”
“……”
“为了收视率，便擅自将陌生人的故事搬上电视，这样真的妥当吗？中川学长想制作的，就是这种肤浅的节目吗

？““你啊……”晋二轻叹。“这就是电视节目啊！没办法每一集都做到记录片一样，二十四小时贴身拍摄。我

们有预算限制，也有时间限制，你别妄下结论。”
“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