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暮雪应了一声,刚想离开,有一男子问他:“你就是郭暮雪,郭家送给骆庄主的娈童。”
郭暮雪听出话中的轻蔑,听到“娈童”两字,当即愣在原处。
“赵奇。”川宇明显不悦。
另一男子抱拳道:“川先生,赵奇说的没错,我姜源也有话说。我刚回到山庄,就听人说您最近宠爱一个娈童。
川先生您的清名可不能因这种人玷污了。”
也有人附和,也有人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川宇刚想说话,就见郭暮雪苍白着脸,颤声说:“是我没脸,缠着川、川先生,别误会了他。他的名声我也不敢
败坏。”说完转身就走,眼里已有了泪水。
“暮雪。”川宇喊道,忍了忍才没追出去。
赵奇说:“川先生,他毕竟是郭家的人。与‘五商’的联姻不过是我们的迷魂术,假意拉拢他们,叶先生没办错
。但对他们,不可不防。”赵奇知道叶临洲因此事遭到斥责,他们回来的前几天,川宇让各室回家看望父母,侍
奉高汤,山庄不派人接不用回来,独留下了郭暮雪。赵奇极厌“五商”的人,见到郭暮雪充满异族风情的亮丽,
只当他是招人的小倌,没好脸色。
川宇脸色发黑,忍住气说道:“继续商议咱们的事。”
叶临洲在一旁看着,心想:看样子果然不出所料。郭暮雪还是和苏姑娘不同,若是苏姑娘,只能当即变了脸,饶
不过谁去,哪会哭着跑出去。不过郭暮雪满心为大哥着想,倒也有情意。
郭暮雪回到房里,也不言语,倒在床上。红绫等人刚知庄里管事的几位爷回来了,猜到原因,不敢说破,只用别
的事劝解,他却不闻不理。
郭暮雪心想:川宇对我虽好,但谁让我是这么一个身份,若是普通人,怎能有这些误解。他人极好,虽性子怪些
,但平日行事也让人敬佩,可现在全因自己毁于一旦。郭暮雪,你真是无福之人,薄命也罢,怎可连累他人。又
想:若是骆庄主听信了什么话,怪上川宇,怕川宇不好过。既然如此,我不如死了,保全他的名声。何况我已非
清白之身,真是要被传寝怕会被发现,父亲兄长说的不打紧多半听不得,他们哪管我死活。他要是疑上川宇,那
时候我说出实情怕也没人相信。想着不由滴下泪来。掏出手帕擦净后才想起手帕是川宇一次为自己擦汗时用的。
他握着手帕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那天天较热,川宇带郭暮雪去汀香水榭玩。两人一跑一追的,头上出了一层汗珠子。川宇见了,掏出自己的手帕
怜惜替他擦汗,说道:“又是一头汗,被风扑了,会病的。”
郭暮雪笑道:“我哪有那么弱,动不动就病。”
川宇捏了捏他的鼻子,说:“还不弱,那天什么天,虽然入秋了,太阳还毒,被湖水激的全身一个劲抖,没了知
觉。”他想到郭暮雪的荒唐事,忍不住发笑。
郭暮雪忍住笑,从他手里取过手帕,扇着风,道:“这里连枯荷叶都没有了。”
川宇道:“早叫人拔去收拾好了,等到夏天满池子的白荷花,那时我带了你坐上木舫玩,采下莲蓬放在房里自有
一股清香味。”
怕是不能了。郭暮雪摇摇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赵爷,姜爷来了。”听到外面的丫头报道,郭暮雪忙擦干眼泪,刚想起身整衣迎接二人,赵奇和姜源已经进来
。
赵奇和姜源见他发松衫退,两眼微红,湿痕未干,与方才不同,自然流露出一种风流姿态,更是勾起心里的火。
赵奇冷笑道:“好个美人,真能迷住人。庄里谁不知你做的事。”
姜源也怒道:“难怪川先生也被迷住了。快收拾东西回家去,别在这儿祸害人。”
郭暮雪听了这话,只好说:“我这就收拾东西走。”
“没人接你也不用回来,回来后也老实本分些,再这样,我饶不了你。不过是个娈童,骆庄主连那些小妾都不放
在眼里,更何况你。”
郭暮雪只当不闻,自己动手收拾衣物。他打开箱柜,见那件银鼠披风放在最上面,忍不住拿起,准备带走。
姜源刚好看见,走上前拿起披风一瞧,道:“这是我送川先生的,怎么在这里。”他抖开披风,说:“给改小了
。”
郭暮雪听了,他本不是一味隐忍的人,一把拿过,取过剪刀,对着披风又绞又剪。
赵奇瞧他神情,突然对姜源道:“难怪川先生会被迷住,原来神情和……和川先生的未婚妻相象。”他忍住没说
出“苏姑娘”三个字来,对姜源说:“要是当年的事成了,也没这回事,庄里也就我和叶先生见过川先生的未婚
妻,难怪别人不知道。”又说:“这倒没什么了,等过了新鲜劲就好。”
赵奇对突然停下动作的郭暮雪说:“收拾好东西后到西角门来,我送你回去。”说着招呼姜源出去。
“咣”一声,手里的剪刀掉在了地上,披风也跟着落下。郭暮雪伸手扶住桌边才没跌坐在地上,但也无力支撑,
软软坐在凳上,顺着桌子趴倒。他的头埋在两臂之间,耳边响起川宇的声音:“我见这里别致典雅,院子里全是
梧桐,想到‘凤非梧桐不栖,非竹不食’的典故,所以起名叫凤栖馆。那时还想不知谁以后住这里,谁知来了你
,当真来了凤凰。”他的笑容和煦爽朗,令郭暮雪好一阵子失神。
凤凰不是我,我就是个影子。郭暮雪满心哀痛。在川宇心里我是他未婚妻的影子。他、他也把我当娈童。郭暮雪
泪如雨下,他一直不知自己对川宇是什么感情,只是一味依赖,一味替他着想。现在惊觉自己原来对他早有了爱
慕之心,更是心痛不已。
“公子,公子。”红绫等人刚才在外面干着急,不知赵、姜二人说些什么,但也知二人对他一无好感,蓝绢怕出
事,早跑去找川宇。等众人进了屋,更是心焦。
“暮雪,你怎么了?”川宇见郭暮雪对他冷淡的样子,更加着急。
“我像你的未婚妻,对吗?你把我当成替身,对吗?”郭暮雪说着眼泪流了下来,“你对我好时心里想着她。”
“暮雪……”
“我喜欢你,”郭暮雪呜咽道,“你比他们对我更坏。”
川宇看着他泪流满面,许久不语。他想起她离开是也是泪流满面,但两个人的神情全不相同,郭暮雪的伤痛全在
脸上,她的脸上是绝决。
“不!”川宇脸色大变,急上前抓住他的双手,但已经迟了,就在他失神的一瞬间,郭暮雪倒握剪刀刺向自己的
腹部。“不要,暮雪。”他抱住下滑的身体,大声喊道:“快找大夫。”
郭暮雪倒在他怀里,没想到两个人的第一次亲密是这样。
第八章
川宇下了令幽宇山庄的事物由叶临洲全权处理,他一概不管不问,亲自守在床边等郭暮雪醒来。姜源等人虽不满
,但川宇不见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川宇轻抚郭暮雪微皱的眉头,轻叹道:“你哪里像她,要是她,不会杀自己,只会杀我。”想到他自杀时的毫不
犹豫,真和她当年举刀要杀自己时一样。“你做恶梦了吗,可惜我不能替你分担一丝一毫。”
那个人又来了,像四年前一样将他压在床上。郭暮雪不明白要发生什么事,只感到异常恐怖,拼命挣扎起来,竟
差点让那人压不住他。“咔”一声右腕被拧断了,钻心的疼痛差点让他昏迷。郭暮雪尖声惊叫起来,连自己的耳
朵都被震得生疼,比断腕更痛的感觉从下体传来。
郭暮雪感到安心,川宇正抱着他。川宇的微笑依然让他着迷。正当郭暮雪享受着这份温暖时,川宇突然推开他。
郭暮雪毫无防备地跌到在地,抬头看时,川宇正和一个女子相拥而去。
郭暮雪一遍又一遍做着恶梦,每当他以为安全时,川宇就会丢开他。有时,他梦见他被人蹂躏着而川宇在一旁和
那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说笑,无心顾及他的呼救。
而屋外,川宇正向着大夫发火:“为什么这么久还没醒,不是说这两天一定会醒来吗?”
王大夫、白大夫也是满心委屈,他二人医术高明,在庄里也有几年,谁不敬他们几分,现在遇上川宇这个不讲理
的主,也是苦不堪言。
王大夫劝道:“这也要看医缘了,看脉相是无碍……”看到川宇杀人的眼神,他将话又咽了回去。
白大夫性子硬些,直说道:“左右也是这几天,您等了这么多天还等不了几天,若不信我二人的医术,何必叫我
二人来。”他心里暗骂:老小子今天第五次了,难怪别人那么怕他。
旁人不由替他捏了把汗,好在这时候听屋里红绫惊喜地喊道:“睁眼了,公子醒过来了。”
川宇立即奔到床边,看到郭暮雪微睁星眸,总算松了口气,忙叫二位大夫看了脉,说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川先生,”紫绡迟疑道,“您也请大夫瞧瞧吧。”大家这才注意到川宇这些日子几乎不眠不休,人消瘦了一圈
,眼圈也黑了,更兼嘴角生了个大水泡,分明是着急上火所至。
此时大家放下心来,蓝绢想到川宇多年习武久不生病,这些日子百般请医医治,从不信神的他竟也问卜求神,为
郭暮雪十分尽心,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来,屋里所有人都笑起来,白大夫笑着上来为他把脉。那边红绫忙为郭
暮雪端来水,川宇见了又要亲自喂他。直闹了半日方才安定。
川宇仍是天天守在他身边,但郭暮雪根本不理他。川宇知他恨自己,也不言语,只是天天凝视他,亲自端水喂饭
。
川宇不在时,那些丫环又常劝他。青筱道:“要说川先生没情意,看这些日子夜够用心。您别说他不是为您,急
成那样,外头的爷见了哪里还有平日的威风?再者您也别一味听信别人的话,您也听听川先生自己怎么说。”
紫绡也道:“我早去找荳茗他们打听过了,他们说听说川先生原来是有个未婚妻,但那事没成,又是十多年前的
旧事,而且赵爷姜爷好像和郭家有什么过节。您别往心里去。”
那边蓝绢也道:“您要是对川先生没情,怎么听一面之辞就寻死觅活的?这事也没什么,您别多虑,听说前朝还
有男妃呢,皇帝多少个妃子,不也是真心实意。”
红绫忙过来打断众人:“你们也安静些,公子还需静养。”她自己又对郭暮雪说:“川先生是性情中人,因为当
年的事至今未婚。我也打听了,要是因公子与那位姑娘相象才如此,断然不会。我听说川先生的姑母在世时为了
让川先生成婚,千挑万选地找了个和那位姑娘像了八九分的大家小姐,可川先生就是不肯。前些年老太太去世了
,川先生更是没了娶亲的念头,真要为您改变心意,决不会有假。”
青筱笑道:“红绫叫我们安静,自己倒唠叨上了。”她站起身,向外走去
,说:“今天可是冬至,要吃饺子,我去看看厨房准备好了没。”
蓝绢道:“你如今还干这事,做什么样子。”
青筱抿嘴一笑:“没准能碰到川先生在一边指导这个味太重,那个盐多了,夏嫂子手忙脚乱不知是该放酱呢,还
是该放些水。”
川宇自打郭暮雪能起身后,常常亲自往厨房跑,检查郭暮雪的饮食,夏嫂子的每道菜都要亲自尝过,样样要尽善
尽美,弄得厨房里比原先做五室的饭菜还要忙。众人又打笑了一会儿,青筱自去厨房传饭。
郭暮雪突然叹道:“你们这么拿他取笑,看来他还不够厉害。”
蓝绢笑道:“公子听不过去了?”
郭暮雪啐道:“谁管他。”
紫绡道:“川先生的脾气实在是怪,不发则已,发了就地动山摇。公子不知,您来前甄太太有次也走到川先生的
住处。人还没到跟前,就被川先生叫人撵了去,跟着的丫环被打了三十板子,甄太太本人也挨了打。”
蓝绢道:“是她们听不懂人言,咱们的人早说了那里不能去,偏不听,带了自己的陪嫁丫环往那走。挨了打,倒
底学乖了。”
郭暮雪听了低头不语,心道:不知他心里倒底怎么想,若是真有情呢,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那件事。他念及自己
失身他人,复又忧虑。若真是为那位姑娘才对我如此,不过是个负我之人,大不了别人觉我不堪,一辈子不理他
,再不然,还有一死。
正想着,川宇亲捧着食盒进来,后面跟着的青筱抿着嘴笑。众人见了,忙摆设整齐,设了两榻,一榻前摆梅花式
雕漆几,一榻前摆荷叶式雕漆几,郭暮雪见了直皱眉头。
川宇亲自摆了食具,只见每张雕漆几各摆一个小巧海棠式碗,里面皆盛七八个手指长的饺子。蓝绢和浅粉硬将郭
暮雪拉到荷叶式雕漆几前坐下,川宇劝道:“别带着气不肯吃饭,有气往我身上发好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倒不
值得。”郭暮雪扭头不理他。
川宇见状,叹了口气,知郭暮雪与自己初恋情人脾气相近,若不下猛药难以回转。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塞到郭
暮雪手里,拉着他的手指向自己心脏。
郭暮雪果然皱眉道:“你做什么?”却挣不开手。
川宇正色道:“你先听我说几句话,若仍觉我负了你,取我一条命好了,若肯原谅我,咱们仍像从前。”
郭暮雪叹道:“我虽下贱,但也不要你用对别人的心对我。你对我薄情,我却做不到对你无情。你要是还存着那
份心,趁早死心。”
川宇道:“不错,刚开始时我是因你像她才对你好,可时间久了,心里想的,要疼爱的,就只有郭暮雪。暮雪,
当年我太年少,辜负了心爱之人,现在重新有了爱恋之心,实在不想让此情付之东流。”
郭暮雪想了想,问他:“不是有个和她相貌相似八九分的姑娘吗?我不过神情相象你就对我这样,那她呢?”
川宇暗恼是谁多嘴,不过好在他们只是在自己人间如此,不至于走露风声。他只好道:“当年终究年少,以为除
了她再无可爱之人,直到见了你,才知并非如此。”他没敢说当年他连那位姑娘看也没看一眼,不过郭暮雪十分
单纯,想不到那么多。
果然郭暮雪道:“行了,把匕首收起来。”脸上没那么冷,他刚刚发现自己向内递刀容易,若自己一时失手,真
能伤了川宇,心里也不疑有他。
川宇知他原谅自己,笑道:“我喂你。”说着夹开一个饺子,里面露出三个各色小饺,他亲自喂到郭暮雪嘴里,
问道:“味道可好?”
郭暮雪不打话,也夹给川宇吃,却不夹开,整个塞到他嘴里,川宇一口吃。
两人相互喂食正觉畅神,蓝绢和青筱进来问道:“现在和好了,可不要我们伺候,这饺子难道不添了?”
川宇知她们进来看好戏,也不理,郭暮雪倒是羞红了脸,正趁了她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