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暮雪点点头，虽然对方是川宇，他还是感到恐惧。好在川宇很快放开他的手腕。

川宇觉得此事怪异，再怎么着郭家请个大夫也不难，这是外行弄的，而且，他为什么那么怕自己和他接近。

第四章

川宇走进郭暮雪住的凤栖馆时，一片寂静，连前几日送给他解闷的两只小鹿也在梧桐树下睡觉呢。他走进屋，只

有红绫和几个小丫环手里拿着针线，也是呵气连连。见他进来，红绫刚要起身，见他摆摆手，又指指里屋。红绫

会意，点了点头。

川宇蹑手蹑脚进里屋一看，郭暮雪穿着家常衣裳，正斜在床上，靠着一个芍药花瓣做芯的靠枕睡着了，手里还拿

着一本书。川宇忙上前取下书，替他盖上棉衿，心里叹道：就这么睡着了。身子本来就弱，还不知保养，真叫人

放心不下。

郭暮雪只说看看书，走了困，不想睡着了。他睡眠浅，感觉有人动自己的身子，一时心里惊恐，睡梦里叫喊起来

。

川宇忙唤醒他：“暮雪别怕，我在这呢。”

郭暮雪睁眼一看是他，又见红绫等人被自己的叫声惊的睡意全无，跑进来查看何事，忙解释道：“我做了恶梦，

不防事。”但脸色苍白，神色不定。

川宇叫红绫端来安神汤，看着他呷了几口，才放下心，让众人退下。他问道：“是我惊到你了？”

郭暮雪点头，道：“这会子来有什么事？”

川宇记起自个带来的包袱，忙取过打开，里面是件银鼠披风。他说道：“这是他们做了给我的，我想你身子弱，

早晚又冷，刚好用的上，我那还有。等做冬衣时，多给你做几件大毛的。”他生活节俭，幽宇山庄上上下下也不

敢奢华，唯对郭暮雪是个例外。

郭暮雪笑道：“也不必这么急的自己拿过来。你叫人给我做的几身衣裳我还没穿完呢。”他原来只有从家带来的

几件旧衣，川宇怜爱他，特特叫来针线上的人，为他缝制新衣。

川宇心想：郭家大富，却对暮雪如此，可见情谊淡薄。川宇年轻时为人骄傲，因与苏姑娘的恋情受挫，才形成现

今的怪异脾气，山庄上下对他又敬又怕，他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行我素。现在他独对郭暮雪好，倒让暮雪奇怪

，为何旁人如此怕他。

川宇问道：“暮雪，你与家里人好吗？”

郭暮雪摇头道：“我娘是胡人，他们都瞧不起我，多嫌着我。娘又去的早，只有一个好心的仆妇多照看我。”

“你的胳膊是什么时候伤的？”

“四年前，骨头断了，家里也没请个大夫，大哥绑了根木棍完事。”他忘不了当时他痛的直叫，二哥不耐烦，往

他嘴里塞了布团。

川宇见他强忍悲痛，心里也难过，安慰道：“以后我照顾你，没人欺负你。”

郭暮雪心里虽有他事，但不表现出来，只说道：“也多亏你这段时间照看我，我也算是过过有人疼的日子了。”

他幼年丧母，母亲容貌也记不清了，现在遇到川宇，不由十分依恋。

川宇看着他的脸，道：“气色比来时好多了，这么养一段时间身子也能养起来。”

郭暮雪淡然一笑，没告诉川宇他来之前被关在黑屋近一个月未见阳光。

川宇心里却有了事，总觉得郭暮雪被送来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川宇拿起檀木桌上的一张纸，是郭暮雪那天写的字

，字体清秀。他叫人请来叶临洲：“去查清郭暮雪的一切，密切关注郭家动向。”

第五章

紫绡看看时间差不多，叫人传饭。小丫环芳佳和绣纹去了半日才端着食盒回来，这里食具早摆好了。紫绡接过食

盒，道：“你们就玩吧，总有人收拾你们。”她打开食盒，见有一碗笋干野鸡崽汤，知是专门给郭暮雪准备的，

忙摆到他面前。再看其他的，是新鲜时令菜。郭暮雪秉性柔弱，恐重味大补反伤其身，故令每日一味滋补物，其

余者皆挑清淡的做。

等打发了郭暮雪吃完饭，紫绡、红绫、蓝绢等人才吃。绣纹边吃边说：“姐姐还说我们玩呢，姐姐不知道刚才厨

房里还闹着的。”

红绫道：“闹什么，又是你们这些小丫头生事。我劝你们也安静些，别以后没事还能有事。”

芳佳道：“我们没进厨房就听见夏嫂子和人吵嘴，听那声音知道是李太太的陪嫁丫环菱儿。她们嫌她们那屋的饭

菜不好，还排挤上了咱们公子。”

红绫忙摆摆手，往外望了望，想郭暮雪听不到，才说：“别和那些人置气，要是气到了公子可不好，前几天咳嗽

几声还吓人一跳。”

蓝绢冷笑道：“分明是她们没事生事，要有了事她们担去，横竖和咱们没关系。”

紫绢也道：“看着眼红，故意找碴。叫她们闹去，能成个什么事。”

红绫劝道：“我是怕公子受委屈。”

原来李逸叫菱儿去厨房传话：“太太说了，昨个的鸭脯太腻，叫做几个清淡的菜。还有炒个莴笋，银蝶姐姐要的

。”

夏嫂子一边忙，一边答道：“姑娘，今天的饭已经做上了，没多的菜，再做也吃不了那么多，浪费了可惜。何况

给太太们做菜，何尝不清淡。这里可不兴做上一百多道菜，主子选着吃。还有你们这些二层主子也太磨牙，天天

翻出新花样来，通共那么多月例，哪里够。就说昨天甄太太房里的春巧姑娘要吃蒸蛋，我巴巴蒸上了，送过去，

只动了几下，白浪费了可惜。以后要什么，趁早来说。”

菱儿气道：“不过叫你做个菜，你就这么多话，能有几个钱，我们的月例还不够？要是那屋来要东西，你还不知

怎么忙呢，别当我不知道，前个郭公子要吃酸笋，也是现说，你怎么狗颠儿似的亲捧了去，我们就不成。论理，

我们太太还在他的上面。”

夏嫂子听了这话，停下手里的活，道：“要提到郭公子，还真是体下的主子。要吃酸笋，现拿了几百钱来，我送

回去，倒底不收，说我整日操劳，补贴我。现在哪一屋不天天来个人叨登，郭公子就那么一次，还体谅着我们。

”

菱儿红了脸，嘴上说道：“怪道呢，原来如此。我们太太来时嫁妆还少？不全入了山庄，那个就几件旧衣服，哪

项不是庄里贴？我们太太现在要些东西，能让你们全赔进去，那几百钱还不是你们山庄的。”

芳佳和绣纹早在外听的清楚，走进去对夏嫂子说：“夏嫂子，公子那里传饭了。”这两人也是淘气的，口角又利

，不肯饶人的。芳佳笑道：“夏嫂子，多亏你受收了公子给的钱，不然这亏空到哪补去。”

绣纹也说：“怕还不够呢，那点钱够盘缠几天。”

夏嫂子已收拾好食盒，笑道：“今天的野鸡崽汤放的是笋干，菜是新下来的，没敢多放油。”

菱儿听了两人的话，已不受用，又见夏嫂子这般行事，更是火上加油，冷冷地道：“各各以为攀上高枝了，好好

捧着吧，把野鸡当凤凰。”

芳佳回道：“也比捧不起来的强，也不知挣了我们山庄多少去，好没羞。”

绣纹在一旁说：“理她呢，以为自己是谁。”

三人又对了几句，怕各自的主子等急了，才离去。这边菱儿赌气去了，添了一篇话，对李逸说了，气得她饭也不

吃了将菜全洒在地上。

李逸心想：以后别落到我手里，要你好看。至此两边结怨比从前更加一层了。

郭暮雪一概不知。晚上正和红绫她们说着话，一个年轻媳妇来了，说给各室送东西。

红绫见了她，笑问：“什么东西宋姐姐现在送来。”

这媳妇的丈夫是庄里的买办，名叫宋丰，又是叶临洲原来的家人，两口子都是灵活的人。宋丰家的笑道：“是前

段时间几位管事出远门，捎回些土货特产，上面叫给各室送些。”说着一件件指给众人看：“这是茯苓霜，每早

用奶子和了吃，最滋补人；这是内造的芙蓉清露，利发养颜。”又指这几个瓶子说：“这是南边的小菜，爽口又

开胃，就着粥也好，东西虽轻，难为他们想着。”又叫人捧过两个盒子，一个纸包，说：“这一盒是海燕燕窝，

这一盒是血燕燕窝，这是雪花糖，叫姑娘们不用送到厨房去，自己熬了，又便宜有干净。”

郭暮雪忙叫人拿钱打赏，问道：“给我的和别人的一样吗？”

宋丰家的答道：“别人只有茯苓霜、小菜和海燕燕窝，芙蓉清露和血燕燕窝是独给川先生和叶先生的，川先生叫

给公子送来，雪花糖是叶先生送的，说熬燕窝比别的糖强。”

郭暮雪道：“多谢费心。”心里的忧虑更深。夜里躺在床上，左思右想，长吁短叹，直到三更才睡去。

第六章

郭藻泉早等在当地最好的酒家，见叶临洲进来，忙迎上前，作揖道：“叶先生真是贵人，难得见上一面。”

叶临洲还礼道：“郭大公子说笑了，不知郭公子约见在下有何事。”

“叶先生请坐。”郭藻泉亲自斜上酒，道：“多谢叶先生，现在郭家的商行才能再度运转，舍弟也有了归宿。”

叶临洲冷笑，把自己的弟弟当礼物送人，也好意思讲。他嘴上仍和他说着闲话。

酒过三巡，郭藻泉说道：“听说幽宇山庄有一批货，名叫鱼鳞纱，十分难得。若是明年卖给富贵人家，可是一笔

好生意。”

叶临洲心头一动，说：“这鱼鳞纱产自东夷国，皇宫里也没多少，幽宇山庄怎么会有。”

“叶先生太自谦了，幽宇山庄什么没有。与幽宇山庄而言，不过是笔小生意，但与我们郭家而言，无疑于久旱逢

甘露。”

“郭大公子又说笑了，郭家历代经商，四十多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倒是我们幽宇山庄，才建庄四年，根

基浅，我又年轻，协助骆庄主办理庄里的事务，总是捡了芝蔴丢了西瓜，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多亏庄主不理论

，别人又多帮我描补，才到今天。”他提及骆庄主，分明叫他断了念头。

郭藻泉如何不明白，几句话将事掩过去，只说：“若是有了新货，还望叶先生多照看我们。”

叶临洲附和道：“这个自然，上次的货还不是郭家的商行代理的。”

郭藻泉又问：“不知骆庄主对舍弟可满意，舍弟有些左性，怕没少惹人生气。”他担心郭暮雪不肯随人愿。那天

要送他时，他竟答应了，郭藻泉怕他阳奉阴违，路上寻了短见，便将他绑上车，自己也陪在车里。一路上瞧他的

神色，倒也安静，反而叫他纳闷。同时他也想打探一下骆庄主是否在庄中。

叶临洲笑道：“令弟一切都好，很得庄内上下喜爱。”他的口风可严着呢。

郭藻泉神神秘秘掏出一个玻璃小瓶，轻声说：“这个难得的秘药，只需涂在承欢之处便可，舍弟年幼，怕不能侍

奉好骆庄主。他自幼丧母，还请叶先生多多帮忙，多疼他些。”

叶临洲见这玻璃小瓶，心头又是一动，笑着接受。

叶临洲听见郭暮雪的声音，便停下脚步，听他说道：“你这么对我，未免有人不服，怨我也罢了。若是怨上了你

，岂不是因我之过。我也算不上什么正经主子，就是陈公子也比我尊贵，在家也是父母宠着，下人捧着。你主管

山庄，当一视同仁，若不然。他们能没有话？就说你们庄里，见你多疼我，不管奉承也好，尖刺也好，都对你不

好，显得你办事不公。”

“你又何必担忧，行事的是我，他们说什么叫他们说去。又能如何。”

“我是薄福之人，禁不起。再说，我是骆庄主的……我不打紧，要紧的是你。”

叶临洲听川宇不答话，忙走进来。川宇正和郭暮雪下棋，见他来了，知是有公事。

郭暮雪丢下棋子笑道：“再下我也要输了，还是认输好。”说着告辞离去。

川宇叫住他：“香露和燕窝你还是拿回去，我的东西愿意给谁就给谁。你不用担心，每年我都送人的，得的人多

了。”

叶临洲眼尖，早瞧见桌上的香露和燕窝，忙叫过此处的一个下人，给他再送回去。

等郭暮雪走后，叶临洲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川宇沉吟道：“连这事也打探的到，果然不是普通商家。不

出所料，‘五商’之中有人是洪亲王的人。”原来鱼鳞纱是东夷国的稀有物，每年本国也只出产二百匹，其中八

十匹进贡天朝，余下的除去供应本国皇室和贵族外，所剩无几。若能购的一匹，必当珍宝。本朝的贵族富家莫不

想拥有此物，一则体现身份高贵。二则此物轻柔，做衣着体清凉，做帐子蚊虫不近。幽宇山庄因那人缘故向东夷

国定了四年的货，共一百二十匹，明年春末货到。此事机密，除少数人外，无人得知，现在郭家竟得了消息。

川宇心想：怕是宫里故意向洪亲王泄的密，好让他露出他和“五商”的关系。未免太毒了些，才筹划四年，就要

治自己的亲叔叔死。不过洪亲王留着也是祸，逆反的事少不了他。就是他们兄弟不要他死，我也为雪儿的事放不

过他去。

叶临洲见他神情，知他所想，问道：“若‘五商’真是洪亲王逆反的经济来源，那他们决留不得，郭暮雪怎么办

？”

川宇捏住一粒棋子，半响才说：“若他清白无辜，我定好好珍惜他，若他脱不了关系，我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罚他玷污了我的记忆。”

叶临洲听了心里一惊，他平时和川宇开玩笑，但也不想他对同是男人的郭暮雪有何情感。“大哥，难道你对他真

有什么情感。”

川宇也不辩解，只说：“他的脾气神色和她真的很像，只有洪亲王这么了解我当年的事。一开始我就怀疑上了，

看来洪亲王猜到是我才叫他们来试探我。”他也非真心爱郭暮雪，只是见他和自己的恋人有相似之处，放不开手

。其实二人不同之处更多，想到郭暮雪的单纯，他心有些乱。他问叶临洲：“还没查清四年前郭暮雪发生了什么

事，为何被家里关了一年多？”

叶临洲摇头道：“只能探听到他突然失心疯了，那段时间除了他的父母兄长见得到他，照看的下人都死了。”

川宇冷冷一笑，说：“果然有事。”他心里已猜到一半，“怕不是失心疯，而是……”后面的两个字他没说出口

。

叶临洲掏出那瓶药给他。川宇一见，虎目瞪起，咬牙道：“这药只有宫里才有。”

第七章

郭暮雪见霜寒竹挺，草枯苔冷，不由感慨时光流逝，自己刚来时还想着光阴难熬。那时总念着这里必不像家里一

样把自己看得那么严，学乖些没准有机会逃跑。现在却想着每日和川宇说说笑笑，就这么过一辈子。他瞧见川宇

的小庭院，心情更好，想告诉他他让他读的书都读完了。谁知今日川宇屋内除了叶临洲，还有好些人，他皆不识

。

“暮雪，你先到别屋等会儿，我忙完了再陪你。”川宇示意他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