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把抓住了我。

『我在说什么，皇上应该最清楚啊!』明明心很痛，我却仍是笑着，『行刺皇上，杀无赦，不是皇上的意思吗?』

『你……你在说什么?朕不懂!』他一脸迷茫地望着我。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来玩弄我!

『皇上不清楚?好，我可以说得更清楚。飞天门门主和我尹攸凡刺杀皇上，所以皇上命御林军来追捕我们，杀无赦!』声音有些颤抖呢。是啊，这个人总能轻易让我失控，让我烦乱!

『御林军?杀无赦?朕没有!』他一口否定。

『有皇上的金牌令箭在手，还假得了吗?』事到如今，仍不肯在我面前承认吗? 『我只是要来听你亲IZl说出来，你何必再否认?』

『金牌令箭?』他脸色蓦然沉了下来，微蹙着

眉。我望着他，等着他最后的解释。很快，他又恢复丁常态，直视着我，『不管怎么样，朕只要你相信，朕没有派人去杀你!』

如此真诚的眼神!只是支离破碎的心，再容不下任何东西。我凄绝地笑。

『你不相信朕?』他的语意微怒，『为什么你由始至终，都不肯相信朕?是不是要再捅朕一刀，或是让朕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才会相信?』

我愕然地撞头望着他，只是已没有感觉。

『若是朕真的想杀你，那日就不会放任你离开!

若是朕当真顾忌你，就不会仍留着这条秘道期待你会回来!可为什么你对朕连一丁点的信任都没有?』

信任?他的说辞令我感到好笑。我与他之间，何来信任?有的，只是不断伤害而已，只是每次受伤的， 都是我。

『凡儿，看着朕!』他拼命地摇我，要我注视

着他。我承认，即使一再受伤，我仍无法将他从我心裹赶走。

『为什么……我要爱上你?』问他，亦是问我自尸。他真，一个杀我全家的元凶，不知道对我真情还是假意的男人，为什么我要爱上他，甚至为了他，弃一切尊严，家仇，一切的一切?爱他，得到的只是一次次的利用与伤害：爱他，看到的只是无奈的绝望和伤情；爱他，是我一生的错却是永远无法挽回的错!

『凡儿……』他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出我的真心，楞楞地望着我。

『是真是假，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去辨别了。』轻轻挣脱他，我离开他身边，『我只能选择离开开。』

未管是以何种方式，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离开他，离开这个深渊。

『离开?你要去哪裹?独孤非那裹吗?』他一把

抓住我，将我拉回他怀裹，『不许去，哪里也不许去。上次是情非得已才让他带走你，不会再有下次!

你只能留在朕这裹，只有朕才可以保护你!』

是啊，他是天子，他可以保住我的命，就像六年前一样。只是他也让我痛，痛如切肤。

『朕不会再让你离开!』他霸道地宣誓。

我被软禁了。

软禁在悠然宫，半步也出不去。龙子弈用他的方只是顺从殷御医的意思，将公子的情况都告诉他。』

『……殷旭?』我咋然。他要凤儿看住我的一举一动，然后再放消息给皇上的吗?可是，为什么?

『是。』

『为什么?』我不懂。这样做，对殷旭有什么好处?

『公子还记得吗?』凤儿答非所问，反而问起了我，『你曾问过殷御医，为何他好好的大学士不做，要留在宫中当御医?』

……为了保护某一个人!这是殷旭当初给我的答案。难道?!我诧异地盯着凤儿。

『十六年前，洛颜公主突然薨逝，皇上遭受打击病倒，几乎药石无灵。也是自那之后，殷御医才下定决心从医，为的是……』

『保护皇上?』我顺口接了下去。我从来不去在意别人的感受，所以看一切都是朦朦胧胧。我只在意龙子弈，却始终无法看透。而殷旭，竟然在那么早以
 前，就爱上了他，在他身边守着他。心裹没来由地 不舒服，为着这样的信息，为着这样的感情，很不舒服。

『那你……又为什么甘愿这么听他的话?』我问。她目光稍一闪烁，低下了头。

『因为殷御医救过我。我曾因不慎得罪景妃娘娘而被杖责，是他开口为我求情，免去我的灾祸，还让洛颜公主接收了我。』

『你没说真正的原因吧!』我坦白地说穿，『因为你……也爱着殷旭吧?』

凤儿双唇微颤，脸色惨白地望着我。我不禁笑了起来。又是一个为情而被利用的可怜人哪!只是如此执着，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凤儿，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看她如此不安的神态，
 令我心生怜惜，『我知道你也不由自主……』就算没有她，我和龙子弈之间的问题仍是存在着的，只是她令这样的问题都暴露出来，让我们都清楚地面对而己。我也知道，她是真正关心我，不愿伤害我的人。原本有好多话想来安慰凤儿，只是如今的我连自己的问题都无法解决，还哪有能力去解决别人的问题?我从她身边走开，也无法再顾及她的感受。情爱之事，又有谁能道清?或许神在创造人这种生物的时候，就不应该将感情也放入!

又下雨了。

最近一直下雨，天空阴沉沉的，让人压抑。自从我被软禁以后，龙子弈就没有来看过我。听凤儿说，他的伤口有些恶化，虽然不是很严重的样子，但也不轻。我想去看他，却没有办法踏出悠然宫一步。

宫外侍卫守着，没有他的命令，我出不去。

有时我真的会很气自己，气自己无法真正放下他。无论是爱还是恨，他都做到了刻在我心上，是我一辈子也无法摆脱的梦魇。明明是无望的相思，仍然守着。如果我彻底地离开他，或许能真的做到不再为他所动。只是他强留我在宫中，我更无法放开。

真的很想见他呢。看着手中上次剩下的白色粉末，我笑了起来。

那一刀是我刺下去的，我知道伤害有多大。徘徊在龙子弈的寝宫外许久，我终于下定决心进去。只是双手触到门的时候，听到裹面传来阵阵细碎的声音，轻幽幽的，心下有不好的预感。我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目了然看着最前方。两个纠缠的人影倒在龙床上，那声音，便是从那裹传来的。

一瞬间，我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

床上的人意识到了外面的动静，慌张地爬了起来。衣服因撕扯而凌乱。

『凡儿?!』龙子弈有些不稳地站了起来。我清楚地看到，他身后的那人，是殷旭。

『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我意外自己现在还能笑出来，就是不知道我是否笑得很难看。只是，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的一切，就只能选择笑。

笑得心痛。

龙子弈一直站在原地，淡淡地看着我。我等着他的解释。我知道，即使他对我解释，我也断然不会相信，我会嘲讽他，蔑视他，就是不会相信他。可是，还是等着他的解释。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给我，一句话也没有。他站在那裹，如此冷漠。突然，他的身体晃动起来，似乎牵动到伤口，一阵哆嗦，不可自制地弯身下去。

身后的殷旭早已在第一时间冲上前，根本没有我出手的余地。他的目光与我的在空中相遇，淡淡的，空空的，什么也看不到。我麻木地转身离开，麻木地找原路回去，一路上不知道撞到多少人，直到凤儿找到了我，才回到悠然宫。

我将自己关在屋子裹。静静的，只有雨声，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心跳地很慢，仿佛马上会停下来一般。或许停下来了，才不会感觉到痛吧?

痛，真的很痛!痛得我喘不过气，痛得我难以忍受!看着镜中的自己，很厌恶．『咣』的一声，镜子被我打碎，手上血痕直流。握住镜子的碎片，突然之间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用力地朝自己的手腕割去，享受鲜血泊流的快感，更深，更深地向下割，直到鲜血流尽，直到一切虚无……

空空的，静静的，虚无的缥缈。

我好象见到我爹娘，还有姐姐了。他们就坐在我面前，相依在一起，神情温柔，就像以前一样。

『凡儿，你在那裹干什么?遗不快过来?』他们在叫我。我兴奋地奔向前去，想要进入他们的世界。

我以为他们早已不要我了，但他们还是在叫我。

『凡儿，你长高了呀，我的凡儿长大了。』轻轻搂着我的，是娘。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温柔，恬静， 美丽。

『爹，娘，姐姐，我好想你们。』我依偎在娘怀裹，好温暖，我不愿再离开这样的怀抱，不要再一个人回到没有他们的地方。爹笑着摸我的头，姐姐宠溺地拉着我的手。他们是真正爱我的人，唯独爱我的人，不会带给我伤害的人。我累了，只想留在他们的身边。

『凡儿!那裹不是你停留的地方，
 回到我身边来!』为什么身后会有另外一个声音出现?似乎是熟悉的声音，但为何让我平静的心如此抽搐不已?那个在叫我的人，是谁?

『凡儿，回来吧，回来我身边!』声音不断，我无法忽视。我依偎在娘的怀裹，不知所措地闭着眼。我不清楚那样的呼唤意味着什么，只是心裹有一个直觉告诉我，若是我回头看他，我将失去我在此刻难得的平静。我想永远跟爹娘还有姐姐在一起，只是身后的呼唤是那样地震撼着我，蛊惑着我。我摇摆不定，我犹豫不决，我……忍不住回头了……

『凡儿，凡儿你醒过来了吗?』思绪沉淀，挣

扎着睁眼，只有明黄色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既然你不爱我……又为何要叫我回来……』

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脑中再次一片空白。

周围的一切依旧。可悲地发现，我活过来了。然后，只有痛苦相随。

握着镜子碎片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要死。只是想平复自己心底的痛，只是想让身体的痛盖过那种心痛。但在清醒与昏迷之间，又似乎觉得那时候是最轻松的，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愁。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面对现实的是是非非了。

人影向我靠近。是龙子弈。他在床边坐下，将我揽入怀中。和印象中娘的怀抱不一样，是冰冷的感觉。

『为什么要伤害你自己?』他好象在问我。

『为什么要不伤害自己?』我笑。你——真的会在乎我的生死吗?

『尹攸凡!』他似乎有些动怒了，一把将我推至墙角，根本没有顾及我还很虚弱，愤怒的眼神扫视着我，『你听着，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的命!我不允许你再这样伤害你自己，你听到了没有?
 』

的确，我的命是六年前他留下的。只是他既然为我留下了，我就有权力自己来处理这条命。我厨眼神这样诉说。或许我并不是真的这样想。但我和他之间，真的已经到了只能互相伤害的地步了。尤其当我发现他确实会因我而伤时，更是乐衷于这样的游戏，不在乎同时也伤了我自己。因为只有在伤害的同时，我才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在乎。

我的眼神对他是一种挑战与蔑视。他失控了。狂热的吻落了下来，根本没有任何温情，只有征服的欲望。我试图挣扎，却力不从心，反而被他压倒在床上。身上的衣服被撕裂，一阵冷风掠过。手上的伤口作痛，却敌不过身体被贯穿的痛苦。难道，我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证明对对方的在乎吗?!!

第九章

醒来时，只有我一个人。手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只是好痛好痛。凤儿一直守在我身旁，为我擦拭着身体，什么也不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空，做什么都是无。我只是一个人，孤独寂寞的人。

我使出全身仅剩的力量却仍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反而觉得四肢骸骨都痛，痛得我汗如雨下。

『公子，你不要动!你需要什么，凤儿拿给你!』凤儿扶住我，让我躺下。

我摇摇头， 看着窗外洒落到床前的夕阳。

『我……想出去看夕阳。』

『公子，你都已经这样了，又何必……』滚烫的液体落到我手上，凤儿哭了。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

『可是……我真的好想……看夕阳……』我挣扎着起身，挣扎着下床。凤儿没有办法，扶着我慢慢向外走去。

霞光满天。天际的云染成红彤彤的一片，仿佛梦幻般的颜色。夕阳的余晖洒落，淡淡的，在地上错落成斑斑点点，仿佛苍穹坠泪。

『夕阳……好美。』我不禁轻呼出声．

『可是你更美。』突兀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回头，凤儿已被他点了穴，躺在一旁。他将我轻轻抱起，回到屋裹。

『为什么……还要来这裹?』我伸出手，将他紧皱的眉头展平。

『你知道，我无法放下你。』他的声音轻柔，他的目光温柔。如果可以，我想要留住这样的一切。但——我不能太自私。

『忘了我，就当从未遇见过我。』我向他轻轻乞『……如果你能够让天地合一的话。』

『独孤非，来世，但愿我爱上的人是你。』他眼底的悲哀让我早已麻木的心仍不可自制地痛了起来，『但今生，请你放了我。』

我无法再承受他对我付出的一切，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我负他太多，唯有再自私一次，让他抹煞对我的记忆。今生的情，今生的债，来生再还。他定定地看着我，沉默。

『……有你这句承诺……』好久，他才开口，『今生我已知足。』

我对着他笑，很真心地笑。那是远古以前，我曾经遗忘的真心笑容。现在为了他，我找回来了。

『我想再为你做一件事。』他突然开口，但眼中，已是绝对的决绝，『或许你会因此而恨我，但这是我今生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我开始不安，不安地望着他。

『……斩断束缚住你的一切枷锁。』

『独孤非!』意识到了什么，却觉得颈间一阵酸麻，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床上，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幽幽地看着我，在我唇上轻轻一点，迷离的目光，仿佛随时会随风化去。

『来世，我等着你。』他在我耳边低语，仿佛来自恒古的声音。他的笑凄绝，有着前所未有的媚。

『……』我张动着唇，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仿佛是今生最后的留恋。为何啊，你终要走上这样一条路!!

三天后，我听到了消息。

飞天门门主以破斧之势行刺圣上。皇上重伤昏迷至今未醒，刺客被当场抓获处决。

很久没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记忆中那个调皮的小男孩似乎已是前世之事了。怕高，却偏偏喜欢爬树，等到脚不着地的时候，就只能趴在树杆上哭，惹来爹爹的骂声。喜欢赤着脚丫满园地跑，看着娘怜爱的目光和手中的藤条。夏天的时候偷偷逃学堂，抓着蝉躲在姐姐的房裹，听着屋外夫子欲哭无泪的呼喊……

真的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呢。最近总会想到以前的事，越来越爱回忆。或许是寂寞了吧。有回忆也是不错的呢，至少不会好象从没有活在这世界上一样。

伸手去摘眼前那朵不知名的花儿，却被花刺扎到了手。一痛，就看到血流下。奇怪，明明只是被花刺扎了一下，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痛，这么痛，这么痛……

泪水，不知何时已顺着脸颊流下。模糊韵双眼，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心好痛，好痛……曾经也失去过，可为何此刻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仿佛连站起来的勇气也没有了。为独孤非的死，更为龙子弈的垂危。

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说不清也道不明，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独孤非为我倾尽一生，我却终无法爱他。

龙子弈令我心伤难耐，我却终无法恨他。

此时此刻听闻龙子弈仍未脱险，我更是心如刀绞，宁愿我来替他受这样的罪。他的确是束缚住我的枷锁，但也是我生命的枷锁，断了他，我不知道还能不能面对这整个世界。

这些，是我最近刚刚知道的，从绝望之中看到的， 自己的真心——虽痛尤爱。

我缓缓地向外走去，脚步不由自主加快，向着那样一个方向。也许他不需要我，但我，不能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