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分了。」男子沉下脸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小寒,这么耍我你就这么开心?」
「你怎么也到了洛阳?苍和无殇呢?」
「回去了,昨日接到指示,让你去杀一个人。」
「谁?」岳秋寒扫了他一眼回到窗边站定。
「沈力方。」
「知道了。」
午膳时分,小二跑上楼来叫岳秋寒下去用膳,推开门就见那男子依旧坐在桌边,俊朗的眉眼满是温柔地看着站在
窗前沉思的岳秋寒。
秋风伴着碎雨飘入室内,满是凄清。
「岳公子,那位爷在楼下等您用膳。」
「知道了。」岳秋寒微微侧过脸应了一声,转脸对桌边的男子说道,「你还不走?!」
「赶我走?」
听到楼梯传来嗒嗒的脚步声,令狐飖侧了头望过去。
岳秋寒一身朴素的青衣,极简单素浮。但那质地做工却绝对上乘,一头乌发如往常般随意披散着,额间用银丝带
系了,说不出的优雅。
「她还没有来?」
令狐飖微微蹙了眉,瞥了一眼坐在岳秋寒身边的蓝衣男子,「他是谁?」
「朋友。」岳秋寒没有动筷子只是招手让小二换了些清粥,才缓缓地吃了起来。
男子坐在岳秋寒身边,却也没有动,只是眯着眼上下将令狐飖打量了一下,冷哼一声,「我道是怎样的人,却原
来不过如此。早知道我就不放弃你。」
岳秋寒皱了皱眉冷冷的看了男子一眼,「你是来寻我开心吗?任垣小王爷。」
一声小王爷,虽然很轻却依旧让店内本就安静的气氛变得更加清冷。小二张大了嘴看着刚才死皮赖脸蹭进店里的
男子,半天没合上。
小王爷?
如果他真的是个王爷,刚才自己对他的无理举动,怕是几个脑袋也不够用。
心里想着,倒茶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滚烫的茶水尽数撒到岳秋寒的手上。
「呃。」缩了手,用帕子把手背上的水渍擦尽,看着脸色比自己还要苍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的店小二一眼
,岳秋寒挥了挥手,「无妨,小二哥你退下吧。」
见那小二喏喏退去,任垣一把将他的手抓过来,从怀中掏出一粒通体透明的小丸,捏碎了洒在已经开始泛红的皮
肤上,那粉末沾上皮肤竟然转瞬化成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香。
「水无香?」岳秋寒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手中小瓶抢了过来,「你为何也有水无香?」
任垣敛眉低低一笑,将被他握住的手翻转扣住岳秋寒,顺势拉入自己怀里。收拢起方才放荡不羁的神情,变得倨
傲起来,「怎么,你只有见到水无香的时候,才会这样吗?」
「你明明知道雩需要……」
「那是他和哥哥之间的事情,与我何干?」
岳秋寒冷笑一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小王爷还是不要浪费在在下身上的了。」
「浪费?」任垣笑着抬起岳秋寒的脸,「对你,我什么都舍得。」
令狐飖看着眼前暧昧不明的画面,心中狂嚣而至的怒气让他恨不得将面前抱住岳秋寒的男人碎尸万段!但是岳秋
寒却只是淡淡地笑,挑起的眉眼朝令狐飖一扫而过,清冷的眸光丝毫没有涟漪。
当啷!
谁的酒杯掉在地上,岳秋寒回过头,想是如此天理不容的画面乍然出现在这个小酒馆中,污了观者的眼。
「这种话,你还是说给随雨听的好。」岳秋寒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淡淡一笑,起身坐正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你什么时候离开?」
「我?」任垣笑嘻嘻的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扔入口中,瞟了一眼脸色寒冷到几乎把人冻死的令狐飖一眼,「我打
算陪在你身边,照顾你。」
「我陪他去找吹愁你也要去吗?」
「找吹愁?」任垣脸色一沉,漆黑的眸子瞬间划过残忍的颜色,「做什么?」
「报仇。」岳秋寒云淡风轻的开口,「我陪他报仇。」
「不必!」令狐飖终于冷冷的开口,「我只是随你来找吹愁,我们并非伙伴。」
任垣身形微微一晃,右手伸向腰间却被岳秋寒不着痕迹的挡下,「小王爷你也要随我一起找?」
「早说过叫我垣,叫任垣也可以,不要叫我小王爷。」任垣嘻嘻笑着伸手撩过遮挡在岳秋寒腮前的长发,眯了眼
单手托腮看着面前冷丽的面孔,「认识了这么久,你怎么总也记不住?!」
啪!
令狐飖黑眸森然,隐隐带着骇人的戾气凝视着依旧平淡安静的岳秋寒,五指一紧握断了手中竹筷,起身抓了放在
身侧的长刀一语不发地迈出门外。在酒馆里吃饭的客人本就有些战战兢兢,这下子更是埋头苦吃当作什么也没看
到。
岳秋寒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取过茶碗倒了茶,递到嘴边轻唑一口,「你是故意的。」
「也仰仗你的配合。」任垣笑着终于把身体摆正低声开口,「他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
「哪怕他是敌人?」
「……」
「他不介意你是男人?」
「介意,那又如何。」岳秋寒终于放下茶碗抬头看向任垣,「他有深爱的女人。」
「然后呢?」
「没有然后。」清俊的眉一扬,优美的唇角倏忽弯起一丝清浅笑意,却分明带着几分无奈,「她是一个美丽的女
子,温婉聪慧。」
「你这是何苦?为了一个根本不记得你的人,牵牵挂挂数载。他可知道?」
「我离开那年,他才是个未满十五的孩子。」
「未满十五?!这么说,你比他年长?!」任垣下巴差点脱臼。
「很奇怪吗?」岳秋寒侧了头看向窗外,「我寻了他这么些年,却原来他根本不记得我。」
「啊?」
「可笑吧。」淡淡一笑阖上眼,「我竟然信了一个孩子的话,赔上我的一生。」
「后悔还来得及。」
「从再次见到他的那刻起,就已经来不及。」淡然的话语,却似包含了多少沧桑,微微的有些寒人心魄的冷。
自从认识岳秋寒以来,他都是淡漠倨傲的,甚至表露自己的感情。身边的朋友只知道,在岳秋寒的生命里,有一
个重逾他自己性命的人,他把对那个人的感情深深埋在心里,只有他偶尔垂首微笑的时候,才能看见那双澄澈眸
中的浅浅情意。
而自己,就沉醉在他那偶尔露出醉人柔情的眸子里,无法自拔。
三年前,他与小勍一起出去执行任务,带伤回来后,整个人突然变了。素来恬淡漠然的他,不惜违抗冷酷无常的
楼主,甚至宁可费去全身武功也要离开截云岭,浪迹天下。后来问了小勍才知道,就在那场任务中,他邂逅了他
牵挂数年的人。
然后,他就这样一人离开了,一晃三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只是执行任务完后偶尔托人捎来只言词组的问候。
如果说多年的牵挂只是恩情,那么如今的岳秋寒,却已将自己卷入了一个永远难以逃脱的陷阱,画地为牢。
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眸光如雾的男子,沉静的眸子正瞬也不瞬的凝望着窗外细雨,带着浅浅的轻愁。风扑散了飘
进窗内的雨雾染上眉角发梢,沾湿了飘散的长发贴在颊边。
吹愁,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逍遥楼五大杀手之一,在他如同鬼魅般的传说后,又谁会相信面前这个和煦如风,
恬然淡定的男子,就是那个冰冷无情的雪衣剑客。
岳秋寒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外面秋意正浓,微微的有些冷。回头看了看房内,任垣四仰八叉的倒在自己的卧榻上
睡得正香。
这样的睡相,真浪费了他那张俊美的皮相。
轻轻笑了一下,继续转过头去。方才在百般无奈,无法说服他离开的情况下,只得应允让他待在身边,直到一切
结束。却不想客栈的房间全部客满,这人便更是喜上眉梢的大剌刺进入自己的房间。
想想这一生,真如同一场繁华直至荒芜的幻觉,让人来不及感伤。蒙蒙雨雾,落在面颊冷在心里。
这样没有终点的路,多久才可以走到尽头?
时间和心没有任何关系,有些人注定要相爱,有些说着就分离。
爱,只是一个人的故事。那个人的心,对于自己来说是无边际的森林,看到沼泽,湖泊和月光,却知道自己带不
去也无法占有,于是,只好用力等待和感伤。
砰砰。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店小二推开门探头进来,「岳公子,和你一起来的那位爷醉得厉害,您给想想办法吧。」
岳秋寒皱了皱眉,随小二走下楼去。
令狐飖也不若小二说的醉得那般厉害,只是一人独坐靠门一桌低头喝闷酒,修长的腿蹬在长凳上,玄铁长刀靠着
腿揽在怀中。倒是吓坏了准备进来的客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岳秋寒取过他手中的酒杯,「真那么挂念她的话,就再去找她好了。」
「她马上就要走了!」
「什么?」
「什么时候带我去找吹愁!」
「等我心情好的时候。」
「你!」
「我们有过约定吗?还是我几时应允了带你去找他?」
令狐飖站起身一把揪起岳秋寒的衣襟,漆黑的眸子散发着森冷的怒气,「你想怎样?」
「我能怎样?」岳秋寒挑了眉凝望着他一笑,笑容很美却很忧郁。
令狐飖松了手闷声不响的朝楼梯走去,大雨沾湿的衣袖拂过岳秋寒垂在身侧的手,沾了冰冷的水痕,很冷。
「小二哥,那龙门镖局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信手拿过令狐飖用过的酒杯,将杯中残液一饮而尽,「好烈的酒。
」
小二呆了一下,心里思忖着:这酒杯不是被方纔那位爷用过了吗?但想归想,他还是笑着再添一杯,「噢,您说
那龙门镖局啊,说来也奇怪。二公子半月前才娶了新娇娘,这才没过多久说是为了壮大镖局声威,过不久就要将
总坛迁去蜀中……」
「蜀中?」
「是啊,小的也是听在龙门镖局当下人的表亲来咱店里买酒的时候说的,说那新二少奶奶不习惯咱这儿的水土,
日日吵着要离开……」
「阳黎提出要离开?」
「可不就是二少奶奶嘛!也不知道沉镖头一家中了什么邪,竟然这么听这个新媳妇的话。」
「……」岳秋寒微微挑了眉,坐回桌边望着晦暗的天色。
外面的雨依旧不大,却淅淅沥沥的落个不停。店外的青石板路被接连几天的落雨天气洗刷的干干净净,泛着青灰
的色泽。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天边浓云的一隅微微透出点光亮。
街角雨雾里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一身沾了水渍的蓝色衣裙,压低的伞缘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走的很急,似乎被
人追赶似的。
阳黎?
岳秋寒挑了挑眉,她来找令狐飖的吗?
果不其然,女子在店外踌躇了会,抬脚迈入店来,收了伞,果然是阳黎。
不过她姣好的脸上覆了白纱,一双剪水双瞳明显写满焦躁不安,却依旧美得让人心动。「掌柜的,这里有位姓令
狐的公子吗?」
「有的,有的。」小二迎上前去殷勤招呼,「客官您稍等一下,小的去通报一下。」
「不用。」女子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他住在哪个房间?我去找他。」
见了银子,小二更是喜上眉梢,「令狐公子住在天字二号房,姑娘您请。」
「唔。」女子低哼了一声,侧头看了一直打量自己的岳秋寒一眼转身走上楼。
岳秋寒低低一笑,将饭钱放在桌上走出店外。
返回房内的时候,正是掌灯时分。任垣一个人蹙着眉在桌边喝酒,见他进来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拖住他的手,「你
去了哪里?!」
「四处逛逛。」
「下雨天?」
「下雨天才有气氛。」岳秋寒微微一笑,看着任垣明显在生气的表情,「怎么了?」
「那个女人今天来了。」
「噢,他已经走了?」
「你居然知道?为什么不去阻拦?!」
「我以什么资格去拦他?」岳秋寒依旧淡漠,风撩起他单薄的白衣,和着长发在空中微微飘动着。
任垣凝视了他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令狐飖没有和那女人走。」
岳秋寒怔了一下,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划过一丝错愕,瞬间转成淡淡的欣喜。
「他在房间里喝的烂醉。」
修长的白色身影没有说什么的,转身朝门外走去,刚没走两步就再次被任垣扯住衣袍,「他不爱你!」
「我知道。」
「他爱那个女人,你在他心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空间!」
「我从不奢求。」
任垣忍无可忍的一把将那单薄的身体揽入怀里,在他耳边低吼出声,「你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为什么不看向
他人!我喜欢你啊,寒!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八年,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
岳秋寒没有动,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垂着手让他抱着,清冷的眸子带着淡淡
isabell Posted: Jul 26 2006, 11: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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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疑惑和清浅的落寞。
见怀中的人不挣扎也丝毫没有响应,任垣终是放弃了一般的松开手,抬手覆上岳秋寒细致淡定的容颜,突然自嘲
般苦笑了一下,「我真是一个不自量的人。」
岳秋寒没有开口,转身没有迟疑地朝令狐飖的房间走去。迈出门时,微微一顿,「垣,我不爱你,正如他不爱我
一般。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好生对待随雨吧。」
「你这个笨蛋!」
令狐飖身后传来任垣无声的叹息。
推开门,就见到那个熟悉的,魁伟而落拓不羁的身影坐在桌前。
走上前去取过他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下,「陈年竹叶青,好酒!」
令狐飖抬起头注视着岳秋寒清澈的眸子,突然一把扯住他的披散的长发迫使他垂下头来,「你喜欢我,是不是!
」
「是。」头发被扯得很疼,岳秋寒却依然淡淡的笑着,白玉般的手轻轻覆上令狐飖俊美冰冷的容颜,清冷却骄傲
的眸子静静凝望着那双冰冷狷狂的眼,低低一笑合上眼帘。
「那就永远不要离开我!」一把扯下如丝长发,仰首覆上自己的唇。
岳秋寒倏然睁大了眼,感受着这个不甚温柔的吻。微凉却柔软的唇,隐隐带着悲怆的感觉。挑唇淡然一笑,「只
要,你不再拋弃我。」
【第五章】
只要,你不再拋弃我。
他居然这样回答?令狐飖怔了一下,方才没有看错岳秋寒眼中的那份落寂,胸口却憋闷得有些厉害。
我的黎儿,这样哭着跪倒在我面前,那张我见惯的娇俏容颜竟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哭着求我放弃,求我离去。她说她的心连同身子给了别人,遗失了无法回来。我温柔的小师妹,那个整日爱赖
在我旁边,细声软语说爱我的黎儿去了哪里?
恍然间似乎有双温暖的手将自己轻轻抱住,鼻尖缭绕着淡淡的冷香。多年前,依稀记得也有这样一双温暖的手守
护着自己,那人的模样却记得不甚清晰。眸中只映照狂嚣肆虐的大火,烧毁自己的家园。
那人拥着自己,替不会流泪的自己落了泪,似乎贴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流年飞逝,这些儿时的回忆都已经淡去
了,不留一丝痕迹,现在想来又能做甚?令狐飖阖了眼,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岳秋寒清冷的眉眼和狂傲无比却
依稀带着愁倦笑容。
这个人,不会背弃自己吧。
不会如同那个在自己面前殷殷哭泣的女子一般冷心绝情。想着,心中又是一痛,喃喃开口,「黎儿。」
岳秋寒身形微微一颤,侧眼看了拥着自己的男人,苦笑着问,「你把我放在哪里?」
令狐飖没有回答,只是将头抵在岳秋寒肩侧阖了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