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心底事,却是越来越摸不透,连盈蓉一阵沮丧,开口问了儿子通常也不答,不然就是避重就轻的随意敷衍
两句。
她该如何是好…面对亲人,她无法如作生意般果断,以为是为儿子好,可是儿子今日的态度,让她不得不气馁,
是太早带他出来见世面了吗?还是她的作法何处错了呢?
天璟,我一心想为曲家留后的念头,难道错了吗…
只为你一人·十五
提供曲家布庄上等布料大半来源的原氏纺织坊,传出一把大火烧了大半个坊,目前正在重建中,尚无力生产织品
,于是曲夫人决定前去观察其状况,再思考下一步。
仓库中存量是足够撑几个月的,所以连盈蓉并不担心目前各地布庄的供应问题,但一些商行间传言原氏的大火是
无的放矢,这流言令她在意,不得不提防这事若没处理好,未来会影响到布庄信用的可能性。
奔波了大段路,曲家母子才到原氏的大宅前,原家的总管已候在大门等着接客了。
还未到此处,连盈蓉早已叫人暗中查好缘由,今日来也不过是想看看原氏打算如何处理。
迎进大厅,原氏三兄弟已在此等候,一阵表面的寒喧,轻饮了一口茶后,连盈蓉淡笑道:「原大少爷方便带我们
母子俩看看纺织坊目前整修的如何吗?」
原氏主人年岁已高,几年前该教的教完后就不管事了,今年年过没多久生了一场大病,拖了甚久,城里大夫来看
过都说回天乏术,原氏兄弟原本有各自负责的地方素来相安无事,听了父亲活不久后,就开始为了家中纺织坊的
事起歧见,这也是连盈蓉今日来的目的。
原氏织品以其华贵典雅,多彩灿烂,变换如云霞绚丽而深受贵妇们喜爱,也为曲家赚进大把银子,不过最重要的
是,原老爷曾对曲家有恩。
曲家遭逢大变时,很多商家见她是一介女子,均不愿与她作生意,独有原老爷没看轻她,不仅继续供货,还在同
行间称赞她,让她经商之路从此顺遂许多。
所以连盈蓉今日才会花时间携子来此走一趟,再且过三个月开往各地的商船将起航,不尽快解决货品问题届时会
大大影响到商誉。
原大少一脸为难道:「这…甚多地方还未清扫,一些残坏的物品四处散布,怕是对夫人,小少爷有危险,还是作
罢吧…」
一旁的原三少可不高兴了,「大哥,直说不就好了,为何还要如此拐弯抹角,我原氏还会怕曲家…」
原大少见小弟鲁莽不知轻重,连忙喝叱道:「住口!」转头对曲夫人道歉,「曲夫人,小弟一时昏头胡言乱话,
还请见谅,不要放在心上。」
连盈蓉当作在看戏,也就不在意的淡笑道:「无妨。」身旁的曲瑞曜冷哼了一声,引起了原三少的不满,「你这
是在哼什么!」
「笑你们连场简单的戏也演的漏洞百出。」曲瑞曜冷冷的嘲讽道:「尤其是原三少爷,更是让人看的想发笑。」
原三少火暴的脾气这下可上来了,一旁的原大少,原二少想阻止已是来不及,原三少已冲到曲瑞曜的面前,粗壮
的手臂一伸就想提起眼前的小屁孩,却没料到反而是自己「唉哟」一声翻倒躺在地上成了大字型,脸上充满了不
明白的惊讶表情。
原大少没看清楚人是怎跌的,原二少一身武功算不错的,也就看的一清二楚,脸上从一开始的无表情变成微笑长
揖道:「曲小少爷深藏不露的好功夫,正好给小弟平常目中无人的态度一个教训。」
原三少听了可不爽了,还要开口再反驳,就被原二少一句「别再丢人现眼」给止住,瞪了曲瑞曜一眼,才一脸不
甘的回到座位去。
原二少陪笑道:「小弟的态度向来鲁莽没轻重,让您们见笑了。」
曲瑞曜冷笑道:「不过他说的话倒不假,不是吗?」
「曲小少爷,小弟的话切勿当真,也莫信外头的传言,原氏过阵子定能再生产织品,到时会按以往约定的份量送
去曲家布庄的。」
「你们原家真当曲家是纸糊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原二少没想到曲瑞曜如此难缠,更没料到一个看似年纪轻轻的小少年,眼色会如此冷厉,不禁滴下了冷汗,一旁
的曲夫人只顾着喝茶,完全不想制止其子的模样,原二少只得靠自己想着该如何圆这场面。
原三少性子耐不住,插话道:「大哥你怎都不说话,跟曲家直说不跟他们交易就好…」
原大少再次急忙说「住口」打断原三少的话,恨不得拿针缝了他的嘴,难道他一点都不明白曲夫人在商场上有多
强势吗?
原二少看曲夫人仍旧在喝茶,曲瑞曜喝了一口茶在冷笑,那了然一切的眼神,最终只得正色道:「想来原氏作了
什么事,曲夫人与小少爷已知情了,我们也不多作解释,至此再合作也不可能,只希望曲夫人可以看在过去的情
面上,放我们一条生路走。」
曲夫人放下手中的杯子,依旧是淡笑的表情,「想获利更多是商人的本性,只是原氏这般隐瞒的作法,让人不能
苟同,作生意贵在诚信,今日来本想看你们对曲家的诚意…」眼神看向原三少,「强人所难不是曲家的作法,赶
尽杀绝更不是我所愿,原二少爷别多虑了,日后相见大家仍是朋友。」
一番话,说的原氏兄弟脸带赧色,连盈蓉不再说什么,站起身,「我们叨扰这么久也该走了,请代我们向原老爷
问好。」这情势下,连盈蓉也不再说要探看原老爷,多生事端,只是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由于工细产量并不大,曲氏向原氏购买织品价格都比同行好,所以原老爷将坊中生产的织品几乎是全卖给曲家,
只有少量零散在镇上自家店铺摆卖,兄弟接手后一开始照着父亲的话作,久了听说利用商船卖给他国能获取更多
倍的利润,也就跃跃欲试,均被其父阻止。
其父病倒后,原大少和原三少的心思又往贸易上头去,原二少并不赞成,父亲说风险高并不是没道理,在拗不过
另外二人坚持下,又怕连盈蓉知道后阻止或报复,想出了着大火假消息的下策,让曲家自动解掉两家的合作关系
,没想到曲家会亲自前来,最后的一番话,更说得他们羞愧不已。
毕竟,曲家待他们向来宽厚,原氏能有今日的富足,曲家是功不可没。
母子两人出了镇外,曲瑞曜问母亲方才在原氏的事,「只要叫人动点手脚弄沉船,还不让原氏乖乖的回过头来找
我们吗?为何要轻易的放了他们,还得花功夫再去找新的纺织坊。」
连盈蓉惊愕的转过头看向儿子,严肃道:「是谁教你这方法的?你有想过船沉会死多少人吗?会让多少人受此连
累而无法生活吗?」
曲瑞曜一脸觉母亲大惊小怪的表情,「书上不都写着,要成大事必会有所牺牲,再说那些人我又不认识,我何需
管他们那么多。」
连盈蓉突然一阵难过与窒闷,沉默良久才黯然道:「曜儿,你以前虽皮又爱为难人,但不是这样冷血的啊,你是
怎么了,不过才出外半年,心性怎变成这样…」
曲瑞曜微笑道:「因为出了远门,我才知道这世间是人吃人的地方,想要有作为就得学会吃人啊。」
看着明明是微笑,眼底反是一片冰冷的儿子,连盈蓉寒透了心,一声低哑的「曜儿…」,暗含着无尽悔意,她硬
逼儿子出外真的错了。
还未学会作为仁者的重要,就先看到这世间的现实残酷,促使着儿子也学着无情,她终于知道她选错方法了,可
是…她该如何弥补过错,才能让他回复以往呢…
只为你一人·十六
为了找家能抵得上原氏织品的纺织坊,母子两人马不停蹄的寻找着,终于找着一家,其手艺甚至更胜几分,也不
枉一番辛苦奔波了。
双方谈妥价格与条件后,母子俩回程为着一个多月后的要上商船的商品进行清点,这事对曲瑞曜是第一次,态度
也就格外的慎重。
忙完了商船之事,又是近岁末,店铺众多也不可能全部巡视,在其中一家后院厢院落脚,按往例随机挑了几间看
看,再转往另一城镇继续着。
连盈蓉拿着每个月林昌裕必托人送来的家书细细端看着,信中对于曲宅不论大小事均交代的十分详细,显示着写
信人的用心,但这对连盈蓉而言还是不够,毕竟林昌裕能看到的,都是些表面事的多。
听到小而有力的一声「主人」,连盈蓉出声道:「下来。」
「是。」随着声落,一抹人影倏忽出现在厅中单跪着,「红月参见主人。」
自家中惨遭变故后,连盈蓉即暗中训练了一批暗卫,女子轮流暗中守护曲宅,而男子多于打探消息用,如今约剩
十人。有暗卫的存在,她才敢大胆的将曲宅交给新任总管,自己出外作生意,而不怕其私下乱来。
「起来吧。」
「是。」
「老夫人的身体还好吗?」
「是的,老夫人的气色不错,话语中时常提到小少爷的名字,老夫人似是相当的寂寞。」红月不带感情的说着,
作暗卫向来忌讳私人情感。
连盈蓉一阵黯然,沉默片刻才道:「说一说近来发生的事吧。」
「是的。」红月话中全是下人之间的动向,这也是连盈蓉最在意的地方,一次教训就够了,她不能容许有人再次
威胁到曲家。
一旁的曲瑞曜听着红月的述说,一张脸越发冷寒,等着红月说完后,问道:「昌裕可有和那位姑娘家较为亲近的
?」
红月对这每次必问的问题,下了点心思去留意,「没有,属下感觉不出林总管对何人有不同态度之处。」
曲瑞曜听到红月所答之话,脸色才稍为和缓,颔首后,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连盈蓉知道儿子即使出外,仍是非常在意待在家中林昌裕的一举一动,但这次她不再想方设法阻止儿子了,决定
此后顺其自然,该是曲家的终是会来到曲家的。
巡视店铺的事告一段落后,也差不多是年关将近之时,由于大半年未回家中,连盈蓉决定早点回去,也看得出儿
子为这决定,心情变得非常好。
只为你一人·十七
再次见到在外奔波大半年的小少爷,林昌裕硬是压下满心的喜悦,恭敬的候在大门旁,等待曲夫人与小少爷入内
,而不是像上次一样忘了规矩,冲上前去打算接人下马。
『你只要作好你分内的事就够了』那句话已深深的种植在他的脑海中,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身分是下人,让他想
忘也忘不了。
「昌裕,到勤益楼来。」曲瑞曜经过林昌裕的身前时,交代了一句。
那不带感情,甚至近似冰冷的口气,让林昌裕倍觉的刺痛,低头道:「是的。」
待人入内,林昌裕按例交代送什么给夫人和小少爷替换和一些杂事后,也就大步行进到勤益楼去。
进入勤益楼二楼,林昌裕低着头一语不发,熟捻的服伺着小少爷沐浴、穿衣。
拿着布巾正在拧乾小少爷头发的林昌裕,不期然的在镜中望见曲瑞曜越发冷凝的脸色,松开了双手,拿着布巾退
开一步,低头道:「小少爷,属下再唤个丫环来服伺您梳发可好?」
「抬起头看着我的眼说话!」曲瑞曜站起身,视线恰巧对上林昌裕的后颈,莫名有些脸热转开脸,脸色也跟着柔
和了些许,不似方才的冷硬。
「小少爷…」
曲瑞曜抬头看着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的林昌裕,心底感到一阵苦闷和泄气,也觉自己方才的口气太过了,转身重新
坐好,语气缓和道:「过来。」不再提起方才的事。
打从下马,林昌裕就不曾抬头看他一眼,大半年未进家门,见着了也没一声问候或关怀的话语,让曲瑞曜心底越
发恼怒,而林昌裕的问话,恰巧问到他最不想听的部分,开口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差多了。
林昌裕答了声「是」,便默默的站在曲瑞曜背后继续方才的动作。
站在大门候着小少爷回来的那一刻起,他一直提醒自己的本分在那,紧闭着嘴什么话都不问不说,仍是惹怒了小
少爷,他明白自己的眼色较钝,不知道少爷是那处不满意,才想唤进伶俐一点的丫环来伺候,希望小少爷藉此能
舒缓些情绪,结果此举似乎让小少爷更生气…
面对曲瑞曜紧绷的脸色,林昌裕努力回想自进门到这的一切画面,一点也不明白自己错在那,战战惶惶的打理小
少爷的一切,只求别出错让人更加的生气。
新的年头开始,也是曲家最热闹最忙碌的时刻,就见三三两两的下人,在回廊间来来回回穿梭不停,今年的客人
远比往年多上一倍不止,客厢差点住不下人,至于原因表面没人明说,但私底下彼此可是心照不宣,几乎全是为
了曲瑞曜而来。
再也不能如往年一样能躲则躲的曲瑞曜,一早就跟在母亲的身旁,招呼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也趁机多记些不常见
面的陌生面孔。
和去年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对话,今日的曲瑞曜已不是往昔不懂世事的小少年,面对梨荷阁大厅里引颈翘望的诸
位客人,他趁机清楚表明了自己的条件。
「要作我的妻子很简单,只要是门当互对,对家运最有帮助的那一位,便是我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妻子。」
面对曲瑞曜唇角微勾的笑容,众人只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尤其话语间刻意加重了「最有帮助」几个字的咬音,让
不少想藉着女儿结亲家而拓展商运的人识相打消了念头。
发觉没好处可捞的人这下可都闭了口,其中一些沉不住气的纷纷起身托辞而离去,大厅原本闹哄哄的气氛,霎时
冷清不少,让曲瑞曜的耳根终于清静了些。
面对儿子当众挑明未来妻子的条件,连盈蓉表面虽不发一语,心里可是一阵阵窒痛。
找了空隙支开儿子,连盈蓉黯然神伤去凝香园想找老夫人谈谈,也想知道老人家对于孙子近来变化的想法。
曲老夫人看到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媳妇,心知是为了曜儿而来,不禁笑了笑。
连盈蓉面对老人家一下苍老了不少的容颜,不无愧疚,若不是她带着儿子出外,婆婆少了能逗乐的孙子,也不会
因为寂寞而老的这么快。
老夫人可没媳妇想的那么多,微笑道:「盈蓉,你是为了曜儿的事烦心,才来我这的吧?」
「是啊…经过这一年,媳妇深刻了解到自己作错了,不该年纪轻轻就要他陪着我四处去,婆婆,您觉的曜儿也是
变化过大了吗?」
老人家听了微笑道:「曜儿是变的太快,但你也别太自责,曜儿会变的如此心性,只是早晚的事…」老夫人说到
此顿了下,逸出一声叹息才再开口道:「唉…曜儿自小要什么有什么,又是被人如众星拱月般高捧着,虽然年纪
小心性早已是高傲至极,加上从小被惯坏的性子,压根也不可能会有低头服输的一天,面对众人就算是心底知错
也只会高昂着下巴不说话,你说曜儿就算再过几年出外,也会有差别的一天吗?」
「这…」
老人家轻轻拍了拍媳妇放在几沿的手背,温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早点出外未必不是好事,现在曜儿年纪还
小,若是遇到挫折也远比年纪大时还经得起啊,不是吗?」
「是啊…」经过老夫人不同于她想法的一番见解,连盈蓉心头慢慢有些释然,淡笑道:「还是婆婆对曜儿的一切
比较了解…」
老夫人笑了笑,「是当局者迷啊,这些儿孙的事我也是这几年才想得开的。盈蓉,你只要在曜儿有需要时拉他一
把就好了,其它的就别想太多了。」
连盈蓉微笑的颔首道:「婆婆,我会的…」心头的沉重也终于放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