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杞+番外——钟晓生
钟晓生  发于:2011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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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要将神智抽出去,却怎么也挣不出这个幻境,灵像是被人囚在这个空间里头。我满心悲哀,却听五行真君

的声音隐隐传来:“元君莫要着急,且看一阵再说。”

我笑了笑,五脏六腑像是泡在了黄连挤出的汁水里:“那就再看一阵。”看的更透彻一些,人也好更明白一些。

白墨生性顽劣,丹青远不过是空摆着清逸正经的架子,骨子里也是顽性不减,经不住小狐狸几番怂恿,将它藏在

衣服里趁夜偷偷溜下山去贪个新鲜。

头一回还是心惊胆战的,回来见了长老就一副心虚的模样。过了几日都未东窗事发,胆子愈发大了,索性三天两

头就溜去城里玩耍,还学了一手酿酒的手艺。

到了后头,待在山里的时日竟比不上溜出山去的,荒废了修道自是不说,好在资质奇佳,也不算拉下太多。

山上的长老对他原是满心期待,百年难见一个风骨极佳的,都以为能修出些名堂来。谁晓得修道了几年也没显出

什么特殊的,甚至还不如其他师兄弟,逐渐也就不寄什么希望了。

一人一狐胆子愈发大,大白日的溜下山去,恰是路遇不平,又是少年血气方刚,出手得罪了地头蛇,这里我也晓

得,白墨颇吃了些苦头。

我眼见着白墨将青远哄骗进一个山穴里头,喷出一口迷烟,就地一滚化作道士。我笑得怅然,这崽子不管是狐是

狼,永远是个半吊子,头上赫然两只狐狸耳朵一耸一耸变不下去。

白墨急得跳脚,将头发统统散下来又重新不伦不类的盘在两边,恰好遮了狐狸耳朵,我心里又是一阵空——不晓

得这百年他是怎么过的,丹慕生又是怎么过的,那时候这世上快活的可是只有我一个?

白墨扮作的丹青远随着一群恶霸下了山。说是随,却是客气了。那为首的一脚踹在白墨腰上将人踹倒在地,立即

有一群人拿着粗麻绳子围上去将他捆起来,粗糙的绳结将他腕子上磨出条条血痕来,白墨却是一声不吭。

我浑身的血气都用到太阳穴上,攥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却堪堪停住。

这早已是数百年前的事情,我一直只是个看客,便是想改它一改却是无能为力。这世上的情事往往就是如此,若

他当时遇见的人是我,若他遇到的同一个困境,我帮的了也做的了——偏偏,偏偏不是我。

是谁的便是谁的,老天定好的时间定好的人,你纵有万般能耐万般有心,是谁的还是谁的,他心里记挂的等着的

是谁就是谁,同我从来没干系。

到底是有个先来后到,人不如故。

我苦笑着站在原地,看着众人将白墨连踢带拽的拉走了,回身走到山洞里去看看慕生,却像是行差踏错搅乱了时

空,四周的场景瞬间变了。

我立在一处果林边上,白墨浑身是伤,修为早已支撑不住,蜷起了身子化回原形。

一群恶霸大骇,眼见着活人变作狐狸,都晓得青天白日的撞了妖精,顿时脚踩脚头撞头的乱作一团,惨叫哀嚎声

一片。

能当恶霸头子的自然不同凡响,慌乱了一阵先定下神来:“娘希匹的一群废物!慌什么慌,不就是一只畜生,值

得你们大惊小怪?!我说就我这英武雄壮的,当天怎么叫他整了,原来是个狐狸精!要是他真有本事,能乖乖叫

我们领下山来欺辱了这些天?现在变出原身来肯定是支撑不住了,恰好剥了它一身毛皮,还好给婆娘做条围脖!

那边丹青远醒来跑下山,已经寻到了此处,跌跌撞撞冲过来,也不管一群恶霸诧异的眼神,径直就撞开了人冲过

去将狐狸搂在怀里,身上的袍子都让树枝挂破了许多条,青白的嘴唇不住颤抖。

我心里一阵阵虚疼,像是五脏六腑被蚂蚁一寸寸侵吞,不够剧烈,却又停不下来。

还是为首的有魄力,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才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随手提了根棍子就往慕生身上抽。

慕生也不躲,像是不晓得痛了,生生挨了一下一下也不吭出声,只是眉头哆嗦两下。

眼见抽的见了血,我阖上眼睛不忍再看下去,却听得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你们做什么!一群土匪!”

恶霸头子住了手,抬头看向来人,却是个一身黑衣束腰侠客打扮的男子。皮笑肉不笑地晃晃手里棍子:“你才是

土匪!老子是恶霸,恶霸,晓得不!”

边上几个小喽啰揉着腕子一脸邪笑地走上去,那侠客嘴唇一哆嗦,伸手就拔腰里的剑,谁晓得大约是太久未出鞘

,剑锈住卡在里头拔不出来。又伸手往腰间掏,一脸慌张:“我的银针哪里去了……”

眼见人已走近了,他又慌又乱从地上随手捞了块扁平石头,眼也不看瞎扔一气。原本大约是想扔那为首的,又未

免偏的太过,那人站在树下头,那时节正是盛夏,一枝枝绿叶开的甚密,他一石头飞到枝桠上,悉悉索索砸下几

片叶子。

众人耐不住都笑了,那恶霸头子方笑出声来,谁晓得那枝头上藏了只刺猬,大约是叫老鹰叼上去的,被他一石头

砸的不稳,晃晃悠悠蜷起身子背对着地面砸下来,正中他天灵盖,当即不及出声就嗝屁了。

一时笑的人都张着嘴出不了声,又不晓得要阖上,呆呆看着他冲上去拉了抱着小狐狸的青远就跑,都不晓得拦。

我原本叫阴霾罩着心肺,也忍不住叫这场乌龙激的扯了扯嘴角。这当真叫一个瞎猫碰上死耗子,我敢赌一百年修

为,那兄弟也不晓得出门被淋了多少回鸟屎才换来的彩头,绝对是蒙中的!

这厢两人一狐已经跑的远了,我快步跟上去,就见他们跑了好一阵才气喘吁吁的在墙根停了下来。

丹青远歇了一阵,身上痛的站不住,斜倚着墙笑了笑:“多谢兄台相救,不知如何称呼?”

那位黑衣的许是看多了侠客传奇,故作潇洒的清清嗓子,甩了甩袍子:“英雄不论出处,何处为家,何以为名?

此皆虚无,不须挂心。”

丹青远笑得更甚,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唯恐自己看错了:直娘贼的,不是吧,即便年轻的时候心智不成熟一些,

慕生的眼光也不该差到如此境界——他看向那乌龙兄弟的眼神里闪烁的,不是崇拜还是什么?

白墨虚弱的抽搐了一下,慕生慌了神智手足无措,乌龙兄弟忙拽起他继续走:“再过两条街就是我家,我带你同

你的狐狸去处理一下伤口。”

丹青远乖乖任他拽着,自报名姓:“多些兄台相助。在下丹青远,字慕生。”

乌龙兄弟头也不曾回,随口应道:“丹慕生?好名字。”

慕生但笑不言。

我抬脚跟上,时空又是一阵飞梭。一人一狐在那人的破屋子里养好了伤竟也不走,每日闲散的看看经书舞舞剑,

太阳在天上画一条弧线不过我一抬手的功夫,落下去又起来了。有时遇上阴雨,水像是当头浇了一瓢便停了,瞬

息不知多少年。

白墨的毛色愈变愈淡,化作的少年不再是灰衣,腰带衣衽都变作了白色,站在丹慕生面前欲言又止。慕生笑着揉

了揉他的头发:“要走了?”

白墨有些吃惊,沉默一阵还是点了点头。

慕生伸手将他搂在怀里,脸颊蹭了蹭:“若是想我了便来找我,我今生就在此处,决不离开。”

白墨反手搂了搂他,又踮起脚在他脸颊上淡淡吻了一下:“我每年都来看你。”

我见他们嘴唇一翕一合,却听不出说的是什么,向前迈了迈步子,只见梅花刹那绽放,开遍满枝,白墨却早已不

见。

乌龙兄弟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提了件裘衣替慕生裹上,自己却冻的脸颊赤红:“我去购置些年货,再买件厚实

的大衣,若是回的晚了,你不必等我用晚膳。”

慕生笑着点了点头,要取下身上的裘衣,却被他摁住:“你先披着,我等下马上买了就穿新的。”说罢快步出了

院子,临走前又回了次头。

谁曾想这一回首,便是最后一次。

我看见丹慕生对着一桌菜等了一夜,油灯亮至天明,人未眠,人未归。时间却不再快速游走,蜡油一滴滴滑落下

来,竟比往常还慢一些。

一日两日三日……桌上摆的依旧是那日的晚膳,却无人来动过。

丹慕生除去在床上躺着的时辰便是倚在院子口的木门上,晒化了几池春水,淋破了多少油纸伞,直将人立成石头

,心硬如铁。

恍然间白墨来了三次,第一次争吵,第二次争吵,第三次心平气和,慕生不知何时换回了洗干净缝补好的道服:

“我听你的,回山上便是。”

白墨脸色缓了些:“已经三年了。”

慕生笑了笑,一派云淡风轻,目光放远:“三年不过弹指,只怕我等不了几个三年。若是做了神仙,三百年三千

年,到底等的起。”

我抿紧了下唇,一波波酸烫灼着眼眶,伸手想抚上慕生的脸,身子却是一空,眼前一阵缭乱。再缓过神来,手上

捧的还是那面镜子,只是已没了影像。

第四十四章

五行真君一句话将我还飘荡在百年前的神拉了回来:“昭华元君现在可明白这前因后果了?”

我愣愣怔怔地颌首:“明白了。”

真君见我表情木然,还是不大放心:“元君当真明白了?”

我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明白了。这世上——咳,运气像我这般好的人不多了。”

真君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元君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道:“其实真君今日即便不让我知道这其中因果,我也是要下凡去找慕生的。我现在既然明白了,更不能再负

他一次。这神仙如此不好当,我也没什么可贪恋的。而且这凡间……还有一个人须得在等我。”

真君叹了口气:“随你罢,我的职责便是让元君明白这几百年理不清的关系,余下的还是要元君自己定夺。”顿

了顿又道:“本君最后再告诉元君一件过往,事关白墨那只小狐狸,许能让元君解脱些牵挂。”

我点点头:“真君请说。”

五行真君笑了笑道:“有一个人他已寻了白墨百年,真君此番下去,可顺带帮他一帮。”

我略有些诧异,悉心听他交代了一番,这才点头道:“我记住了,多谢真君。”

出了五行宫,我还有些头晕目眩,大约是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思虑再三,还是打算去同玉帝说一声,自请革除仙

籍再下凡去。

白墨有一句说的对了,若是两情相悦之时,不惜成仙成魔以求万岁相守,可若是无人相伴,千百年只白白掏空了

人心,日日煎熬。

我走出不远,还未至玉帝琼宫,却听得前方一阵喧闹,有许多仙兵仙将在前头围得水泄不通。

我忙凑上去看个热闹,谁知围得人太多了,什么也看不清,只得拍了拍边上一个银盔银胄的仙兵:“小兄弟,这

里出了什么事?”

那仙兵生的稚嫩,大约是个新上来的,被叫到此处也只有围在外头的份,一脸懵懂:“不晓得,是将军说有个蛇

妖闯到天庭来了,我才被叫过来的。我还盼着那妖精够厉害,将里头的人都放倒了,我才能看上一眼哩。”

我怔了怔,挤出一脸笑容又拍拍他肩膀:“不错,有想法。”

他憨笑着摸了银盔,继续伸长了脖子向里张望。

我深吸一口气,将力气全集中到两手上,刨山芋似的拨开一众仙兵,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横冲直撞挤到了队伍

最里头。

果然是秦寿。

他眼下和五个仙兵打的正畅快,身上着的还是中秋那夜的白袍子,上头沾得血迹也未洗掉,殷红的扎眼。

我正思索着他是何时受的伤,秦寿见了是我,脸色一滞,加快了突围的速度,渐渐向我靠过来。

我托着下巴想了好一阵,这才想起是韶弋的一掌使他吐了自己一身血时,脖颈上已多了一把冰凉的剑:“人在哪

里?”

我眨眨眼,抬起手指推了推剑锋,没想到秦寿竟是认真的,没推开不说,剑上又加了几分力,脖颈上顿时火辣辣

一热,只听边上有仙兵大叫:“昭华元君!”

我干笑一声,正欲开口,却先被秦寿看穿:“别说你不晓得‘他’是谁,也别说你不知道!”

四周的仙兵都提着剑不敢轻举妄动,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担心:“我也是晕了被他们抬上来的,醒了之后也

只听说妖王被捉了,的确不晓得关在哪里。”

我说的是实话,秦寿依旧是一脸将信将疑的盯着我,片刻后冷哼了一声:“我听他们叫你‘昭华元君’?嗬,好

一个昭华元君和破军星君,当神仙的反倒是满口谎言,骗了我这么久,你当我还会再上当么!”说罢手上又加了

些力。

我毫无惧色的看着他,脖子上血流的欢快,身上很快便黏黏腻腻的被血打湿了,我原本还虚弱着,再放一场血更

觉四肢无力。我心里暗暗盘算,假若秦寿再怒几分,我也不必去同玉帝那老家伙自请贬谪就可以重新做人了。

我不开口,秦寿倒也不问了,双目充血的盯着我,就这么僵着。我清了清嗓子,正欲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余光却

瞥见一个小仙童跌跌撞撞拨开人群冲进来,正了正身形说道:“昭华元君,韶秋,玉帝有请,请两位去紫竹园走

一遭。”

紫竹院正是我那未成形的仙府改的。我一脸轻松的观赏着如今郁郁葱葱翡翠如玉的竹子,秦寿却是一脸凝重目不

斜视,手上提的剑也未曾松过一寸。

走过片片阻隔视线的仙竹,玉帝果然就金灿灿的立在里头,一脸威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

秦寿面无表情,见人便问:“人呢?”

玉帝倒也不问他擅闯仙宫的罪名,反问道:“你问的是哪一个?”

秦寿欲怒,却被玉帝又一句话问的怔在原地:“你要找的是妖王韶弋,还是凡人楚笙?”

秦寿的愣怔稍纵即逝:“……楚笙。”

玉帝眉头稍抬:“楚笙被妖王韶弋吸食了魂魄,你应该晓得。”

秦寿骤然瞪圆了眼睛,怒视玉帝:“你救他!”

这话的口气像是命令,玉帝怒极反笑:“再怎么他也不过是一届凡人,你又是妖,朕凭什么救他?

秦寿咬牙切齿,突然双膝往地上狠狠一砸,磕起一片尘土:“玉帝……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求你救救他。”

即便是求,语气听着还是这么横,我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开口帮他一道求,却听玉帝道:“魂飞魄散之人,即便朕

是玉帝,也是救不得的。你要知道,若是魂魄全部离开躯体七日便会彻底消融在空气里,便是拼也拼不起来了。

我一怔,我这一昏少说也有十天半月,早过了期限。秦寿亦是眉头一蹙,骤然戾气加重。

“魂飞魄散了自是无法救,只不过那楚笙身上还残留了一丝魂魄,朕早已派人去凡间替他集齐三魂六魄,重入轮

回了。你若是要寻楚笙,就不必到天庭来闹。”

秦寿一怔,睁大了眼睛瞪着玉帝:“此话当真?!”

玉帝冷哼:“自然当真。这个你还要感谢昭华元君与破军星君,若非他们的仙力使韶弋提前醒了,也不会留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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